一道風,一道輕輕柔柔的風從密林深處吹來,好似女子細膩的雙手撫模著安雅的身體,撫模著她的臉龐,溫暖的指尖觸踫著她,卻猶如一道驚雷,讓她的心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力量,以風為媒介,繞著她的身體打著圈兒,牽引著她,這股力量柔和而清淺,似皚皚白雪上的那一抹朱色嫣紅,又似狂風暴雨中的那一柄竹節油傘,雖然力量不大,但十分有效的和緩了她的傷勢。
那風逼的近了,繞的久了,才聞到一陣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藥香味,就連遠處的二人聞得也是心頭一震。
只是和安雅心中的滿心歡喜雀躍不同,這二人的視線交錯,心頭猛地一顫,蘭陵王怎麼來了?
難道那邊失手了,怎麼可能?
一時間,二人心中不知涌過了多少念頭,每一個閃念,都讓他們的心愈加的慌上幾分。
文澤宇咧著嘴,哈哈大笑著,看著蕭牧野的目光,像極了一頭雄獅,雙目中仿佛沁出了猩紅的血色,捍衛著屬于自己的領地。
他一側身,一回頭,將袖中藏著的藥丸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安雅的手中,透過安雅低垂的發絲,看著她瘦削的肩膀。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從額頭上滴下的汗珠合著血水以及清晨密林中翠綠枝葉上落下的露珠,流進他的眼中,迷離了他的雙眼。
可安雅的身形在他模糊的視線中,又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刻入骨髓。
她的下巴好像又尖了一點,她右手手指的第二個指節處的那一道一寸長的傷口在他的眼中都是那樣的深刻。
「讓我來吧。」他好像發現了安雅已是強弩之末,狂聲笑著,握著安雅的手掌上,力量又加重了幾分。
「我們一起來。」
在這生與死,戰與敗的關鍵時刻,一直游走于安雅的五髒六腑之內,猶如鏡面一般平靜無痕的真氣,在藥力和意志的作用下,再也無法保持一貫的平靜,它叫囂著,奔騰著,從丹田處噴薄而發,讓她整個人的氣勢為之一變。
在那一瞬間,蕭牧野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眼前的安雅仿佛化成了來自地獄的玉面羅剎,要來攫奪著他的生命。
而不管他或艱難掙扎,或輾轉求饒,都無法逃出她的五指山。
「你……給我去死!」
安雅狂喝一聲,左手手掌中突然多了一柄烏黑的鋒利匕首,這柄匕首伴著安雅一路成長,此刻終于再現天日。
安雅直線出劍,擊在院長大人的劍身上,嘩啦啦一聲響,院長大人的劍身從被擊中處破碎,一道道無法彌補的痕跡逐漸擴散,縫隙越來越大,終于成了一地的殘骸。
安雅骨子里隱藏了多年的那股子暴戾在這一刻得以盡情的釋放,她借著前沖之力沖向了院長大人,沖進了他的懷中,左手那柄烏黑匕首再次展現出屬于它的無上光芒。
匕首插入了院長大人的月復中,然後安雅揚著頭,看著他的眼楮。
她看著他,他也在看著她。
他疑惑的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或者是不願意相信,他無法想象,一個人,一個他最輕視最不入眼的女人,竟能爆發出這樣毀天滅地的力量,讓他敗的如此慘烈。
「你輸了。」
隨著這一聲暴喝,安雅猛地用力往上一提,院長大人的胸月復處被這柄不起眼的匕首開了膛。
青青白白的內髒一下子爭先恐後的涌了出來,鮮血合著他的器官一起,從那個被安雅扎出的極深的大坑中源源不斷的流出,流到他的腳上,流到他身側的草地上。
院長大人垂著頭,呆呆的望著自己月復中的東西,這一瞬間,他的神思是恍惚的,卻又是清明的。
他甚至在倒地前,還悠悠的抽了幾秒鐘的時間,想了想,哦,原來人肚子的裝的就是這些東西啊,真他媽的惡心。
他抬起頭,看了安雅一眼,然後往後一倒,像塊沉重而高大的巨石一般砸向了地面,砸的空氣嗡嗡作響。
安雅一口接著一口的喘著粗氣,藥丸的效用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她的經脈得以舒展,血液緩慢有序的流淌著,在她的胸口處匯集,時隔三年,終于回歸到了正確的軌道上。
清風徐來,帶來了密林中所特有的花朵的淡淡馨香,草地上泥土合著青草的香味撲面而來。
這風吹的恰到好處,吹散了安雅身上虛浮的氣息。
可惜不管怎麼努力,始終吹不散林中人血的味道,安雅眯著眼楮,望著四周在監察院和遼國兵士合力包圍下,戰斗的逐漸吃力的暗衛們,透過車簾的一角縫隙,望著馬車中嬌艷如花的蝴蝶們。
她的目光像一柄利劍,發出閃亮亮,晶瑩剔透的光芒,破開一切阻礙,落在了蕭牧野的身上,也落在捂著嘴,蜷縮在高頭大馬的身後,不住發抖的蕭鳳舞。
蕭鳳舞和安雅的距離隔了很遠很遠,她不會武功,自然不會湊到戰場中去,她一直躲在衛隊的後面,偷眼看著安雅。
她和安雅之間的距離足有五丈之巨,即便是大宗師親至,也不可能在須臾之間,沖到她的面前,用手中那柄剛剛給院長大人開了膛的匕首劃開她的胸膛,割斷她的喉嚨。
可蕭鳳舞還是害怕,她害怕極了。
不光是安雅,她知道,若是可能,站在安雅身邊對她怒目而視的蘭陵王想必也不會放過她。
「你還要和我一戰麼?」
安雅逼近一步,冷冷的看著蕭牧野,他和監察院的那位院長大人不同,這不同主要還是表現在**所處的位置上的不同。
蕭牧野是遼國的皇帝,不能死在大魏的土地上,這一點,她很明白。
要是她今日殺了蕭牧野,明日,遼國的鐵蹄就會踏上大魏的邊境,不死不休。
雖然左賢王的心中恐怕會很滿意安雅替他殺了蕭牧野,也許還會有更多的人在心中對安雅的這一行為送上最誠摯的謝意。
可在明面上,左賢王也只能束起白色的緞帶,打起復仇的旗幟,為這位慘死異鄉的皇帝報仇雪恨。
一旦開戰了,就沒有不流血,不死人的,安雅呆在樊城多年,她深深的體會到了邊疆百姓對于大魏的犧牲,自然不願再讓他們剛剛平靜下來的生活又起波瀾。
這件事,她安雅明白,蘭陵王明白,蕭牧野的心中更是明白,所以他愈發的有恃無恐。
反正你不敢殺我,我卻敢殺你,我殺了你,立刻調轉馬頭,邁過遼國的邊境線,跨過沃野千里的草原,誰能抓的住我?
「如今我方正在上風,為何不戰?」蕭牧野看著她,艱難的扯動著他略微有些僵硬的嘴角,硬著頭皮說道。
這是他身為一國皇帝的尊嚴,沒有退後的余地。
方才的那一幕,實在是太過血腥,太過殘忍,就連這個久經戰場的狼王,都覺得有些惡心,直到現在,他的胃還在上下翻騰,隨時都有可能宣泄而出。
「我雖然殺不了你,但抓了你作俘虜,想必還是有很大的勝算的。」安雅也不急,她說的緩慢,一邊和蕭牧野說著話兒,一邊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內息。
她指著身側的兵士們說道︰「監察院院長大人已死,這些人隨時都有臨陣月兌逃的可能,更何況只要他們願意投降,我可以保證他們的性命,所以這一部分人不可能成為你的助力。」
「你願意?」蕭牧野看著安雅,在他的記憶中,這個女人向來都是錙銖必較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願意寬恕別人了?
「有些時候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沒什麼大不了的。」安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動開口說道︰「他們不過是凶手手中握住的那柄殺人刀,我為何不願放過?」
她戲謔的眨著眼楮,用調笑的眼神看著蕭牧野,淡淡的問道︰「你也不過是旁人手中的那柄刀,說到底,比我可憐。」
「我好歹是在為自己揮灑汗水,流血流汗,而你,卻在為他人做嫁衣,真是可悲。」
安雅的目光淡淡的掃過瑟縮在衛隊中的蕭鳳舞,冷冷的說道︰「當然,你要是還堅持已見,我自當奉陪,我相信,遼國國內,想要你命的人大有人在,說不定比大魏想要殺我的人還要多。」
「你要是死了,他們或許會為了爭這個為你報仇的機會,打個你死我活,大魏正好能從中再撈一筆。」
安雅說完,一掀衣裙,懶懶的坐下,仿若京中那些養在深閨里的千金小姐一般,慵散的靠在一塊大石上,指尖一點,莞爾一笑,「我累了,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文澤宇有些疑惑的看著她,他們的身邊難道還有別人嗎?
正在此時,隱在暗衛中,時刻注意著安雅的嚴峻熙嘴角卻是無聲的顫抖了一下,然後,只見更深處的密林中涌出了層層疊疊,數量驚人的鐵甲衛隊,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嚴峻熙的老爹。
「你們怎麼才來?」安雅玩著自己的指尖,撒嬌似的看著眼前的這位胡子隨風搖擺的老將軍。
「跑不動了。」老將軍不滿的瞪了安雅一眼,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你膽子還真不小。」
「話可不能這麼說。」安雅不以為然的看著他,淡淡的說道︰「我又不是傻子,沒有你們,我怎麼敢招惹這些煞星?」
「把那個人的頭顱砍下來帶走,我覺得這次監察院鐵定可以消失在大魏的朝堂上了。」安雅素手一點,毫無煙火氣的點在地上那一灘幾乎辨不出人形的院長大人身上。
她的聲音冷到了極致,讓周遭的空氣急驟的降了下來,蕭牧野在恍惚間,好像還看到了她身上不斷冒出的白色寒氣。
「我說丫頭,你對這個監察院就沒什麼想法?」嚴老將軍一拍她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說道。
------題外話------
明天還是下午18︰00更新,親愛的小伙伴們,竹子愛你們,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