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去的是一個南方城市,她的家鄉,她出生的地方。舒愨鵡」莫子凌是這樣說的,「這三天她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
「哪里?」容湛抬眸問。
「墓園。」莫子凌沉寂了很久才說出這兩個字。不知那里葬著的是誰,讓她這樣惦記著。
莫子凌的人沒有跟著上去,每每都是在山腳下等著。
她每次待得時間都很長,然後第二天再去,而每次,顧以北都陪著她上去,又陪著她下來釧。
「她住在哪里?」容湛的眸光深邃晦暗,半晌,才出聲問。
莫子凌推了推眼鏡,「顧以北在那座南方城市還有一座房子,夫人住在那里。」
莫子凌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容湛陷入了沉靜之中,他修長的指撐著額角,眸光不知道聚焦在哪一點上糅。
「閣下,要不要看一下夫人?」莫子凌終還是問了出來。
然後容湛看著他。
莫子凌笑了笑,「閣下,您等會。」
拿出手機走到落地窗那邊和他的人聯系,于是,手機這邊傳來視訊。
莫子凌回到位置上,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容湛。
容湛的眸光便一直落在手機屏幕上,再也移不開了。
很巧的是,溫涼正從墓園下來。
南方城市其實並不比北方暖和多少,所以溫涼身上依舊穿著的是厚厚的大衣,長發披在肩上,腳上踏著平底鞋。
顧以北走在她身邊的,攙扶著她,從長長的階梯上下來。
隔得比較遠,容湛沒能很好的看到溫涼的臉,只覺得她似乎憔悴了不少。
直到溫涼和顧以北上了車,這段視訊才算是結束了。
容湛手里還捏著莫子凌的手機,還盯著上面,很久才抬眸,「查一查今天最快的一班到這座城市的航班。」
莫子凌以為自己听錯了,「閣下……」
容湛手里已經拿著西裝外套穿上,站了起來,「我回一趟首相府,查到了給我電~話。」
于是,莫子凌知道他並不是開玩笑的。
看著他走出辦公室的高大身影,莫子凌回神,撥通了國航的電~話。
……
容湛只身一人,在飛機上待了幾個小時,抵達已經是凌晨兩點。
站在機場,容湛深深的呼吸,告訴自己,這是溫涼從小生活的城市,她此刻在這里,他也在這里,他們又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了。
走出機場的時候,才發現外面下了零星小雨,很小的雨滴,卻異常的細密。
伴隨著雨滴而來的,是一陣寒風。
凍入人的骨髓的寒風。
容湛沒有帶傘,他攔了機場外的一輛計程車。
坐上了車,司機凝著他俊美如畫的臉,問,「先生,到哪里?」
「xx大街xx號。」容湛輕聲念著莫子凌給他的地址,「那兒附近有酒店麼?」
司機忠厚的笑了,「有呢,那里正好有一家新開的酒店,只是,先生,你第一次來我們這麼?怎麼不事先定好酒店,這樣會方便很多。」
容湛眸光凝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淡淡的笑,「來的比較急。」
是的,比較急……
迫不及待一樣……
容湛來的匆忙,幾乎沒有什麼行李,酒店的工作人員將他帶到他所訂的房間。
是一間很寬敞明亮的套房。
工作人員離開之後,容湛走到窗前,將窗簾拉開。
這兒只是南方的一個中小城市,容湛記憶中,自己是從沒到過這里的。
可是剛剛計程車從機場大道開往這間酒店的時候,他靠在窗邊,看外面的風景,卻有一種異常的
熟悉感。
他甚至知道這條路過後,下一條路應該要往哪里走。
這樣的感覺,讓他恍惚間以為其實自己在這座城市里生活過一段時間,踏過這里的每一寸土地。
凌晨三點的時間,除了通宵經營的夜市和酒吧之類的,商鋪基本上都關了門,外面除去了偶爾經過的車輛發出的聲響之外,很安靜。
容湛站在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溫涼住的那棟房子,里面已經全部熄了燈。
她睡了吧?容湛想,睡得好麼……
又在窗前凝了一會,容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轉過身,準備去洗澡。
可是手觸及窗簾的時候,卻頓了頓,還是舍不得將窗簾拉上,只是關上了窗。
這樣,他能第一時間注意到溫涼的動向。
……
容湛是在溫涼和顧以北上去了之後,他才踏上那墓園的階梯的,。
極長的階梯,一個個孤立著的墓碑,顯得蒼白而淒涼。
容湛並沒有靠近,他遠遠的站著,看見溫涼在一座墓碑面前蹲下,縴細的指尖一直在輕撫著那墓碑,眉眼溫柔的,說了許多的話。
容湛听不清,但是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的聲音必定是極為溫柔的。
顧以北沒有打攪他,他站在旁邊,不經意的轉過身,抬眸,看見了遠處一抹英挺不凡的身影。
容湛對他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溫涼。
顧以北笑了笑,也點了點頭,告訴他,他的意思,他懂。
他听到背後有些聲響傳來,轉過了身,看見溫涼正從地面站起來,依舊對著墓碑溫柔的笑,她說,「以北,我不想再留她一個人在這里。」
「嗯。」顧以北淡淡的笑,「我已經去溝通了到時候她會和我們走。」
天空下起了些小雨,顧以北撐開了傘,來到溫涼旁邊,「下雨了,我們走了好麼?」
「好。」溫涼輕咳了一下,應道。
離開的時候,顧以北走在溫涼的左邊,高大的身軀一直遮擋住她這邊,溫涼的眸光一直看著前面,偶爾了,會問一句,「你說,她願不願意跟我走?」
「願意。」顧以北永遠都是這樣回答的。
溫涼便看著他,柔柔的笑。
天空的雨,依舊是這樣的細密,將容湛全身都淋得濕透了。
看著溫涼和顧以北的身影消失在長長的石梯處,容湛才邁開修長的腿,往那個墓碑走去。
黑色的墓碑,上面沒有像其他的墓碑那樣,貼著照片,也沒有名字。
上面只寫了些字︰
——卒于2009年。
——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溫暖美好亦或者是骯髒不堪?
寫了死亡時間,並沒有寫出生時間,這一句話簡單的話語,作為墓志銘。
2009年……
四年前……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容湛慢慢的蹲下來,仔細的看面前的墓碑,他向她打招呼,淡淡的笑,他說,「你好,我是溫涼的丈夫,我叫容湛。」
這墓碑前已經被清理的很干淨,連一點小小的雜草都沒有的。
一陣陣的風吹來,雨越來越大,幾乎是敲打下來的。
……
回來的幾天,溫涼晚上都睡得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到這里了,看見了那個人,和她靠的近了,溫涼睡得也似乎特別好了。
顧以北離開之前,在客廳處留了一盞微弱的小燈。
關上了門,他將圍巾圍住,看了眼斜對面的燈火通明的酒店,邁開步伐往那里走去。
酒店的三樓是咖啡廳。
顧以北一進去,就有侍者上前問他是否已經預訂了座位,他點頭。
侍者將他帶到一間包房。
那里面,早有一個人在等待著。
關上了門,顧以北走到容湛對面坐下,「閣下。」
顧以北不習慣晚上喝咖啡,只點了杯茶。
「她睡得好麼?」容湛出聲道,聲音是沙啞的,並伴隨著輕咳聲。
「很好的。」顧以北應道,「閣下感冒了麼?」
「沒事。」容湛淡聲道,「只是今天淋了點雨。」
顧以北想到了今天他和溫涼離開墓園之後,車子行駛在路上,雨越下越大,讓人有種錯覺,以為這是一場夏雨,而不是冬雨。
「閣下來了多久?」
「昨天夜里兩點鐘抵達。」
顧以北點了點頭,「閣下找我來,想知道什麼?」
容湛的眸光深邃,薄唇輕吐出兩個字,「全部、」
顧以北淡淡的笑了笑,「閣下何以認為我會知道全部的事實?」
容湛喝了一口咖啡,極長的睫毛垂下,又抬起,「如果顧先生都不知道的話,我想沒有人會知道。」
顧以北怔了下,緩緩笑開,「可是我覺得這些事應該由溫涼來告訴你,如果她願意說了,她自然會說的,相反,如果她不願意說的話,誰也不能強迫于她。」
「確實。」容湛點頭,語氣平淡的不夾一絲情緒,「可是顧先生不覺得她不該再陷在過去了麼?」
容湛看似平靜的眸光下,隱藏著波濤洶涌,他往往這樣的眸光看人的時候,會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不愧是一國的首相。
顧以北在心里是這樣想的。
「墓園里面,躺著的是誰?」容湛聲音依舊低沉平靜。
顧以北眉心輕皺,回望著容湛,「溫涼的孩子。」
容湛握住咖啡杯子的手一僵,安靜下來,一直都沒有說話,很久了才抬眸,眸光帶著一些不易覺察的顫意。
他閉了閉眼,想起了今天在墓碑上看到的那一行字。
尚未來得及睜開眼看看這世界,便離開了吧……
容湛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很痛,窒息的痛。
溫涼經歷的那些,也許遠遠的在他預想之上。
「死于2009年的11月18日。」顧以北輕聲道,「8個月大的時候在肚子里死去的,當時去了醫院,生下的,是死胎……」
「別說了……」容湛握住桌子的手,手指節節泛白。
饒是他以為自己經歷這世上所有的一切,他已經足夠強大了,他此刻也沒有勇氣繼續听著顧以北說下去。
溫涼的過去,是滿身傷痕的,至今還在流著血的。
他終于明白她為何總在夢中驚醒,怕是做的都是同一個夢吧?
他也終于明白為何她會那樣害怕自己懷孕,她真的怕自己沒有能力去保護她的孩子……
顧以北唇角卻勾起一抹淡淡的譏誚,看著他霎時間蒼白了幾分的俊臉,心里覺得有幾分淋灕的痛感。
溫涼曾經的那些痛,他也應該經歷。
他該痛的,狠狠的痛。
風將外面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顧以北將眸光轉了回來,看向窗外,斂了斂神,平穩心緒。
「閣下,溫涼不想再讓她一個人待在那里,她想帶她去國都。」顧以北收回眸光,「這間航空公司規定,不能攜帶骨灰上飛機。」
骨灰並非危險物品,一般的航空公司都是允許攜帶的,但是這間卻不允許,顧以北專門打電~話咨詢過。
他弄不清楚是什麼原因……
唯一清楚的記得,電~話里面傳出來的是客服的有禮的聲音——很抱歉。
「什麼時候的飛機?」容湛深邃的眸子抬起,問道。
「墓園那邊還在溝通,應該還要兩天的時間。」
「確定了航班之後,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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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溫涼起來的時候,顧以北和往常一樣,早已經將早餐準備妥當。
顧以北將早餐遞到她面前,是清淡可口的小粥,「快吃早餐,我訂了下午兩點鐘的飛機回國都。」
溫涼攪拌著粥,「以北……」
「吃過早餐之後,我們就可以去接她回來了。」顧以北彎下腰來,捏了捏她的鼻子,隨後起身向廚房走去。
「不是說,還要兩天的時間麼?」溫涼望著顧以北走進廚房的身影,出聲道。
顧以北在洗著碗,手上的動作一僵,隨後道,「讓個朋友幫了忙,也就搞定了。」
有什麼事是一個首相搞不定的事情……
溫涼柔柔的笑著,開始喝粥。
回來的這些天,她一次都沒吐過,讓顧以北心情放寬了許多。
可是溫涼手里捏著碗,想起了一件事。
她怎麼就忘了安檢的這件事……
顧以北在她的面前坐下,「沒事,我都安排好了,我們一定能將她帶回去。」
溫涼點頭,真的放心將一切都交給他的。
因為這個叫顧以北的男人,從不曾騙過她。
……
容湛在酒店退房的時候,給溫涼打了電~話,溫涼那時候正從顧以北的家里出來,「容湛,我要回來了。」
容湛退了房,站在酒店大廳,看著她縴細的身影走上了計程車,淡淡的笑,「幾點的飛機?大概幾點到?我去接你好麼?」
「別來,我去找你。」溫涼手里緊緊的捧著骨灰盒,道。
她始終有她不願意讓容湛觸及到的傷。
「好。」容湛在她坐著的計程車遠去之後,攔了酒店門口停著的一輛車。
掛掉電~話,他對司機道,「麻煩到機場。」
兩點鐘飛往國都的飛機,開始安檢,溫涼的骨灰盒放在了背包里,她一直都是有些怔然的,直到順利的過了安檢。
容湛就站在她身後,排著隊伍,看見她因為順利過了安檢,臉上而揚起一抹笑容時,他的心也霎時間化開了。
顧以北帶著她離開,眸光似是不經意的往後一看,對他笑了笑。
同樣是兩點鐘的飛機,在同一架飛機里,容湛坐的是最後的一個位置。
一個溫涼很難發現他,而他可以很容易就看到溫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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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號大圖,萬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