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挽歌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垂下眸子道︰「知道了。愛睍蓴璩」
小盛子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虞挽歌的神色,並未看出什麼端倪,這才躬身安靜的站在一旁。
「對于九殿下迎娶肖向晚一事,以汪直為首,不少人都是極力反對,不過江不壽卻是直接以天象大吉,有利于我北燕江山社稷為由,讓汪直也無法辯駁。」小盛子繼續道。
這就是江不壽的身份所帶來的好處,只要一個天機入夢,便能輕易奪得北燕帝的信任,遠比權勢來的更加快速有效。
「陛下可為九殿下賜了府邸?櫟」
「陛下未曾為九殿下賞賜府邸,九殿下一直居住在宮中的妖瞳殿,肖向晚嫁予九殿下後,入主妖瞳殿。」小盛子輕聲道,仿佛生怕驚擾了什麼一般。
虞挽歌沉默著沒有開口,卻是明了,北棠妖儼然已經在北燕帝心中佔據了不輕的地位,即便是娶親,卻也未曾賜予府邸,這只能說,北燕帝對他是極為看重的。
「你先去吧。」虞挽歌對小子道傅。
小盛子猶豫了一瞬,還是安靜的退了下去,將門一並帶上。
虞挽歌重新坐回床邊,撿起地上昨日遺漏的一本書,撫平書上的褶皺,輕輕放在床上。
靜靜坐了片刻,起身走到梳妝台前,雕花寶紋的銅鏡清楚的倒映著女子精致的面容,蟬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明亮的鳳眼緩緩睜開,落在鏡中的自己身上。
手指輕撫上頸間男人留下的印跡,粉紅色的印跡閃爍著瑩潤的光芒,虞挽歌靜靜的注視了許久。
最後反手將銅鏡扣了過去,推開了窗子,灌入一些涼爽的風。
站在窗前,遠眺著巍巍宮牆,思緒漸漸清晰起來。
若想扳倒汪直,不得不說迎娶肖向晚是一個捷徑,肖家一直同汪直綁在一起,若能將肖家抽離出來,從內部分裂汪直,汪直勢力必然大減。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妖瞳殿里依舊張燈結彩,火紅的燈籠掛滿了屋檐,窗上貼著紅色的喜字。
北棠妖緩緩走進洞房,紅燭搖曳,喜被上繡著一對龍鳳,上面灑滿了花生桂圓等好寓意的物件。
肖向晚咬緊了牙關,只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雙手緊緊抓住了床上的被子。
她真的嫁給他了!真的嫁給公子了!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麼高興,更沒有人知道他盼這一天盼了多久。
曾經她也同父親提及過,只是父親卻一直推月兌不應,直到年前幾日公子對她說,等到新年一過便迎娶她過門。
房門嘎吱一聲被打開,隨後便听見輕柔的腳步聲。
北棠妖站在女子兩步遠的地方,看著被紅色蓋頭遮擋住的女子,有些恍然。
靜靜的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燭火發出啪啪聲。
他才恍然回過神來,挽挽,如果我迎娶之人,是你,該多好。
肖向晚低著頭,透過大紅的蓋頭,看見一雙米色的鹿皮短靴漸漸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一瞬間連呼吸都停止了。
北棠妖上前一步,看著肖向晚頭上的蓋頭卻怎麼也抬不起手。
肖向晚見著他遲遲未有動作,不由得有些心急。
北棠妖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忽然轉身大步離開。
肖向晚瞳孔一縮,一把掀開蓋頭追了上去︰「公子!」
看著抓著自己衣襟的手指,北棠妖抬頭道︰「挽挽怎麼自己把蓋頭掀開了?」
肖向晚一愣,看著面前的人卻是失了神。
一身紅色喜服,好似滴血的蓮花,狹長的琉璃色眸子里,蘊含著星河的璀璨,帶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深意。
「我我只是看公子要走」
北棠妖薄唇輕勾︰「我只是想起未曾拿喜秤罷了。」
肖向晚的臉頓時紅的仿佛能滴出水來,低垂著頭嬌羞不已。
原來是她太心急了,竟然自己魯莽的把蓋頭掀了起來。
「相相公。」肖向晚有些忐忑的喚了一聲。
北棠妖微微一愣,輕聲道︰「在宮中還是喚我九殿下吧,你也知如今我處境艱難,若是讓有心人听去,難保會成為話柄」
肖向晚心頭有些失落,莫名的發堵,點了點頭,沒說話。
北棠妖將紅色的喜袍月兌掉,肖向晚趕忙上前服飾︰「相九殿下,妾身幫您更衣」
北棠妖沒有拒絕,閉上眸子,伸開雙臂,由肖向晚將他的喜服褪去。
大紅的喜服落地,肖向晚看著那冰青色的里衣有些猶豫,正要動手,北棠妖卻已經轉身走開。
拉開衣櫃,拿出一件寶藍色的外衫穿山。
「殿下」
「今晚我有事要忙,你先歇息吧。」北棠妖輕道。
肖向晚眼中的淚水一瞬間就落了下來,怔怔的站在那里,看著北棠妖穿戴好一切。
抬眸,看見女子滴落的淚水,北棠妖眼中閃過一抹深意。
走上前去,幫她輕拭去臉頰上的淚水道︰「我先看著你入睡,再離開可好?」
肖向晚抬眸對上那雙琉璃色的眸子,當瞧見他眼中的憐惜,不受控制的點了點頭。
肖向晚轉而上床,北棠妖幫她掖好被角,輕聲道︰「挽挽,等我到君臨天下可好?」
對上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她只覺得,這輩子就是為了他去死,他也願意。
見她輕輕點了點頭,北棠妖輕聲道︰「睡吧。」
肖向晚听話的閉上了雙眼,過了許久,北棠妖輕聲道︰「眼下汪直步步緊逼,又有太子虎視眈眈,挽挽,若我不幸喪命于此,你記得要逃命去。」
肖向晚心中震動,並未看到男人眼中的溫柔褪去,只剩下無盡的涼薄和冰冷。
等了半晌,北棠妖轉身離開。
肖向晚睜開雙眼,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眼中的淚水流個不停,一雙素手緊緊抓著床上的錦被︰「公子,誰也不能傷害你!」
出了妖瞳殿,北棠妖的回首看向金碧輝煌的宮殿。
肖家遲遲不肯歸順于他,眼下迎娶肖向晚,只會讓汪直對肖家起疑,他只要再許以重利,肖家沒有選擇。
北棠妖轉身離開,消失在夜色中。
魚兒從宮殿的一角偷偷探出頭來,看來她所料不錯,九殿下心心念念的女人依然是雲婉歌比起已經成為九皇子妃的肖向晚,當今的挽妃娘娘才是心月復大患!
魚兒偷偷離開妖瞳殿,來到一處密林。
放輕腳步,走至林中深處,魚兒看到一道雙手後背的身影,眼中放出閃亮的光彩,快步奔去︰「爹。」
中年男子轉過頭來,看著奔過來的魚兒,上前一步,將她抱在懷中︰「魚兒!」
「爹!」魚兒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哭腔。
「好孩子,你受苦了。」江不壽開口道。
魚兒一把抹去眼淚,看著面前的中年男子道︰「爹,哥哥可還好?」
「一切安好。」
月光下的男子,一身朝服,卻又與尋常的官員有所不同,胸口乃是一片星河,若是抬頭看去,則會發現,所有不動之星宿,竟然與夜空中完全吻合。
男子一雙豆子般的眼楮,八字胡,所帶的官帽也有些異于常人。
「爹,你可有給虞挽歌看過面相和命格?」魚兒有些焦急的開口。
江不壽搖頭道︰「近來挽妃以臥病為由,一直未曾露面,為父也一直沒有機會見見你口中的挽妃娘娘。」
江魚兒有些懊惱,江不壽繼續道︰「不要急,總會有機會的。」
「那九殿下的命格呢?」
江不壽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道︰「九殿下確實有帝王之相,只是命格卻卻被金光所遮,為父亦是難以看清。」
江魚兒不知在想些什麼,江不壽見此道︰「魚兒,不要存不該存的心思,為父已經說過,你沒有龍鳳的命格。」
魚兒不甘心的道︰「爹,你不是說過可以改命的麼!」
江不壽厲聲道︰「不要忘了,改名的前面還有兩個字,逆天!」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仰慕九殿下,並未僅僅因為他有帝王之相。」魚兒急道。
「好了,不要再想了,逆天改變不可為,那後果,你擔待不起!」
魚兒還要說些什麼,卻被江不壽打斷了︰「好了,不要再說了,快回去吧。」
江不壽不等魚兒作答,便已轉身離開,走出數步後開口道︰「九殿下同肖家的婚事事關九殿下的大業,你不要從中作梗。」
魚兒緊咬著唇沒有說話,直到江不壽離開後,魚兒才恨恨的開口道︰「我一定要那個做與他比肩的女人!」
夜色中,北棠妖來到挽月宮門前。
卻見寢宮的燈已經熄了,只余下一盞微弱的燭燈散發出淡淡的光暈。
挽挽,你一點都不在乎麼。
北棠妖只覺得心口生疼,一手支撐著樹干,忽然吐出一口血來,整個人一陣暈眩。
蒼鐮從暗處現身︰「少主!」
北棠妖搖晃著身子,最終勉強支撐住,雙唇被染成朱砂一般的眼色,在夜色中有些詭異。
「定是少主強行提升內力造成的!」蒼鐮扶著北棠妖靠在樹干上。
北棠妖閉著眼,喘著粗氣,只覺得身體里一陣翻江倒海,仿佛要將他撕裂了一般。
可縱然如此,卻也比不得她的淡然。
北棠妖在挽月宮外站了一夜,蒼鐮一直默默的潛伏在暗處,好似不存在一般。
天微微亮起時,虞挽歌便已經醒了,腦子有些渾渾噩噩,推開窗子,卻愣在那里,仿佛看到了北棠妖的背影。
再看去,樹旁卻什麼也沒有。
「小盛子。」
小盛子推門進來︰「主子。」
「陛下近來心情如何?」
小盛子想了想道︰「似乎不是很好,有些郁郁寡歡。」
虞挽歌沉默了片刻道︰「讓小廚房做些糕點,派人給陛下送去。」
「奴才明白。」
虞挽歌招了招手,小盛子靠近了一些,虞挽歌在他耳邊低聲囑咐了些什麼,小盛子點著頭,趕忙退下。
北燕帝收到虞挽歌的糕點後,當日下午便來了挽月宮。
虞挽歌換上了一件領口較高的冬衣,穿戴整齊,親自出了挽月宮的門迎接北燕帝︰「陛下國事繁忙,還掛念臣妾,臣妾實在是無以為報。」
北燕帝嘆道︰「朕最近的精力是越發的大不如前了,整日混混沌沌,出來走走也好。」
「想必是冬日的緣故,不過眼見雪已經消融了,用不了多久就是春天了,到時陛下的精神也就好了。」
北燕帝停下腳步,看著地上花海一樣的海棠,火紅火紅的顏色,雖然處在寒冬,卻也因為精心照料,而顯得生機勃勃,連成一片,匯成一片火海。
「原來挽妃喜歡海棠,倒是別致。」北燕帝嘆道。
虞挽歌垂下眸子,目光落在一株海棠之上,片片花瓣,被寒風吹的有些月兌落,卻依舊忍不住讓人愛憐。
她並不愛海棠,只是因為海棠意味著斷腸。
抬頭看向遠處的樹木,輕道︰「這海棠再美,也終是比不上在寒冬過後開始萌發的女敕芽,帶著清新和無限生機。」
北燕帝順著虞挽歌的目光看去,開口道︰「挽妃說的有理,宮內的樹木長的倒是快,如今冬雪未消,已經萌發出女敕芽了。」
虞挽歌笑道道︰「許是宮外的更快一些,今個早上還見宮人說宮外的葉子已經長到珠子大小了。」
北燕帝眼楮一亮︰「朕倒是許久未曾出宮去了。」
「陛下貴為萬金之軀,怎麼能隨便出宮,若是被心存不軌之人知曉,只怕是」
北燕帝蹙起眉頭︰「挽妃說的也是,不過朕也許久未曾出宮散散心了,終日居于宮中,面對著大臣們的諫言,倒是許久沒有體察民情了。」
兩人一路說著話一路走進殿內,虞挽歌垂眸道︰「陛下所說有理,終日于宮內,所接觸的確實皆是朝臣,難免對民情有所不察,若陛下真的想要出宮,還是要請人仔細保護才是。」
「不若這樣,朕就讓汪直帶人暗中保護,挽妃隨朕一路出宮,想必有東廠的高手暗中保護,朕此行必定無虞。」北燕帝詢問道。
「陛下聖明,妾身也許久未曾出宮,經陛下一言,心生向往。」虞挽歌笑道。
北燕帝哈哈大笑起來,拉著虞挽歌的手就向外走︰「走,即刻就隨朕出宮!」。虞挽歌不動聲色的將手抽回,規勸道︰「陛下,即便是有汪公公派人相護,也總要給他時間準備周全,陛系萬民安危,出宮一事不能草率,總要事事周全才可。」
北燕帝思忖了片刻,認為虞挽歌言之有理︰「那便三日後朕在隨挽妃一同出宮吧。」
虞挽歌點頭應下,又同北燕帝閑聊了片刻,北燕帝覺得倦了,便回了東元殿。
小盛子湊上前來︰「主子,宮內的事已經準備好了,宮外的最遲後日也會準備妥當。」
虞挽歌點點頭,小盛子問道︰「可是主子,汪直一直對皇位虎視眈眈,難道您就不擔心他在宮外將陛下給給殺了?若是陛下死了,對您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哼,北燕帝出宮汪直負責保護,就算是他想動手,卻也只能忍著,反而要賣力保護陛下的安全,否則,陛下一旦出了事,他難逃干系!」虞挽歌冷聲道。
小盛子恍然大悟,而這宮中各方眼線眾多,即便是主子勢力不弱,卻也難保不會有所疏漏,所以不如將北燕帝引至宮外,才方便行事!
虞挽歌眼中閃過一抹冷意,除去汪直勢在必行,再等下去,只會失了先機。
而想要除掉他最重要的一點,就在于北燕帝!只有北燕帝對他起了戒心,汪直的權勢才會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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