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驚濤駭浪中,漫長的一夜就這樣過去。愨鵡曉
原本美麗的凌河沿岸,已經化成一片廢墟。
當初生的第一抹陽光,染紅了天邊,夾雜著風的呢喃,雨露的問候,一輪火紅的圓盤躍出山頭,有幾分少女的嬌羞,亦有幾分少婦的純熟,沒人能描繪她的美。
天湛藍如洗,耀目的藍干淨而純粹,同火紅的色澤交相輝映,漸漸融合為一體,自遠處的山巔,鋪陳下一道萬丈的光路,照在滿是河水的地面,折射出七彩的光。
一切都變得不真實,帶著讓人夢碎的美砝。
北棠妖一手枕著手臂,半睜著眼,看著天際那血一般的顏色。
風吹過,沒有青草的氣息,亦沒有芬芳的花香,有的只是腥澀的泥土氣息和混雜的血腥味。
北棠妖忍不住輕問,你這麼紅,是用鮮血染成的麼遒?
一切歸于風平浪靜,他不知道這場巨大的洪水是否就此終結,亦或者會再次卷土重來?
舉目望去,四下成了一片水上的世界,就連隔著兩座城池之外的小城,都能遠遠的瞧見那里折射著水光。
地道里的人察覺到外面沒了動靜,觸動機關,一個個探著頭走了出來。
地面上的水雖然褪去,依舊沒過腰身,同昨日不同的,不會再有一個個讓人無處可躲的巨浪和瘋狂收割著生命的漩渦。
人們走出來後,都震驚了。
目光所過之處,幾乎皆是廢墟。
「看!房子都倒了!」劉老漢指著他們辛苦一個多月的成果。
大壩塌了,連成一片的房屋也塌了,若是他們真的去里面藏身,只怕不會像現在這樣安然無恙。
幾名被北棠葉拒之門外的漢子,竟是忍不住流下淚來,他們以為的生路實則是鬼門關,若是他們真的進了那里,怕就是進了閻王殿吧,是他們最初不相信他,卻也是他將他們拉了回來,可如今卻依然不見他的身影。
幾名鐵骨錚錚的漢子,紛紛落淚,看著遍地的尸體,每個人的心情都變得沉重。
人們一時間自責起來,若不是北棠妖,只怕他們都要喪命于此,可恨自己當初竟然不肯幫忙,最後反倒是坐享其成。
蒼鐮開口道︰「大家抓緊砍些樹木做竹筏,搜救一下活著的人。」
眾人紛紛應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雖然洪水浩大,但終究還是有不少人活了下來,只是目光所過之處,觸目驚心。
北棠妖也抱著女孩下了樹,淌著河水,向地道的方向走來。
幸好及時聚集了大夫在周邊的城池等候,只是按照如今的情況看來,想必周邊的城池也會受到波及。
沒多久,北棠妖便遇見了正在搜尋的百姓。
劉老漢眼尖道︰「是九殿下和朵兒!是九殿下和朵兒!」
人們紛紛看去,一個俊美的男人仿佛河妖一般,衣衫襤褸的走來,一手抱著秀氣男人家的孩子。
人們頓時歡呼起來,一個個忍不住熱淚盈眶,相互抱成一團,蒼鐮也是激動不已,站在竹筏上忘了動作。
黑斧直接從竹筏上跳了下去,失去這巨大的壓力,竹筏左右搖擺,顫抖個不停,濺起了不少的水花。
見此,周圍頓時傳來一陣笑聲,陽光籠罩著一切,天災之後,人們臉上第一次露出會心的笑容。
北棠妖簡單吃了些東西,便開始指揮眾人開始搜救,並調派相鄰城池的士兵前來幫忙。
所有的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陽光明媚,天氣正晴,褪去的洪水沒有卷土重來,只是僅這一夜,就摧毀了無數房屋,收割了眾多生命。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一切終于歸于平靜,需要救治的人依舊眾多,臨邊眾多城市里的大夫大多都被調派了過來,地面上的水也通過疏導,一點點褪去,廢墟被堆放在一起,地面被沖刷的十分干淨。
人們都沉默著,酷熱的太陽烤的地面像是一個大蒸爐,沒有房屋,人們只能隨處而住,靠著之前存儲的糧食和運送來的糧食過活。
「主子,還是沒有太子殿下的消息。」蒼鐮沉聲道。
北棠妖的眉頭蹙成一團︰「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一定要找到!」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見一切都步入正軌。
北棠妖也打算啟程返京,只是任由官兵搜遍了整個凌河一帶,也沒有找到北棠葉的蹤跡。
北棠妖走的時候,凌河周邊的百姓紛紛前來送行,眼中帶著濃濃的不舍,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們對他也有所了解,更是對他感激萬分。
愧疚,感激,感動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竟出現了人滿為患的場景,倒是跟隨著太子前來的那些官員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自水患發生以來,雖然百姓們大多沒有指責他們,但是偶爾的奚落和嘲諷卻是少不了的,讓人更為生懼的則是他們目光中的那種冷漠,讓他們不敢直視。
接連幾個日夜的趕路,北棠妖終于回到了帝都。
上奏了太子失蹤,生死不明的消息後,朝堂震動!
一向健朗的國丈險些當場就暈了過去,慕義也厲聲質問道︰「太子怎麼會失蹤!」
北棠妖手下的一名大臣上前一步將凌河的情況細細稟報了一番,眾人的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想不到太子所提出的幾個建議不僅沒有制止住洪水,拯救百姓,反而甚至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給搭了進去!
北燕帝臉色一白,看向北棠妖的目光帶著濃濃的質疑!
朝堂不知怎麼散去,太子一派一時間都惴惴不安,朝堂一時成了北棠妖的天下。
北燕帝心頭的不安越來越重,卻又無可奈何,脾氣越發暴躁。
國丈府一脈正在全力搜尋北棠葉的下落,北棠妖亦是如此,兩派人好似在進行著一場角逐,只看誰能先找到太子。
入夜,北棠妖再次潛入挽月宮。
虞挽歌自听聞北棠妖歸來後,心頭的石頭便落下了一半。
他手腕之上的傷口,總是讓她忍不住想起汪直曾經所打算的蠱蟲一事。
北棠妖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圓桌上擺放著繽紛的菜色,兩副整齊的碗筷,一身金色紗裙的女子坐在桌旁,看著桌子上的菜不知在想些什麼。
北棠妖心頭一暖,從身後走了過去,將她擁入懷中。
他的臉頰輕輕蹭著她的臉頰,虞挽歌微微垂上眸子,嗅著他身上熟悉的香氣,沉聲開口︰「回來了。」
北棠妖吻了吻她的臉頰,坐在了她的身旁。
兩人之間沒有過多的言語,一頓飯的氣氛寧靜而溫馨,小盛子站在簾外偷瞄了幾眼,捂著嘴偷笑起來上。
他覺得主子和九殿下之間的關系似乎越來越融洽了。
一頓飯的時間,兩人並沒有什麼交談,待到晚膳撤下去後。
虞挽歌才開口問道︰「還是沒有太子的消息麼?」
北棠妖淺酌了一口茶水,搖頭道︰「沒有,也不知被洪水沖到哪去了!」
虞挽歌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既然已經失蹤了,就讓他變成死了吧。」
北棠妖眼中閃過一抹光彩,沒有說話。
又詢問了一下凌河的情況,看了看北棠妖沒有什麼大礙,虞挽歌便放下心來。
北棠妖留在了挽月宮,小盛子打來了熱水,北棠妖在浴桶里泡了個舒服的澡,洗去了連日來的疲憊。
也只有在她身邊,他才會感到愜意和舒適。
靠在浴桶邊緣,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虞挽歌見他遲遲沒有出來,走到屏風前,便听見里面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找出一套干淨的褻衣,搭在了屏風上。
開口道︰「水涼了,出來吧。」
北棠妖睜開有些朦朧的眼,打量了一圈四周才回過神來,目光落在美人圖的屏風上,搭著的干淨的褻衣和布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直接從水中站了起來。
听見水聲,虞挽歌便轉身回了里間。
北棠妖草草擦了擦頭發,光著腳就走了出去,地面上柔軟的毯子讓人覺得好似踩在雲朵之上,軟軟綿綿的,幸福不已。
摟著懷中柔軟的身軀,北棠妖有些心猿意馬,許是這些日子太累了,大手在虞挽歌身上游走了幾下,落在虞挽歌的胸口後,竟然再次陷入了熟睡。
虞挽歌睜開眼,打量著面前的男人,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有些涼薄淡漠的眼,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弧度,讓人忍不住也想露出笑容。
輕靠在他的胸口,能夠感受道他有力的胸膛,不算健壯,卻讓人心安,嗅著他身上清冽的香氣,虞挽歌也閉上了眸子,沉沉入睡。
時隔幾日,凌河縣城突然上報,說是在整理尸體的時候,發現了一具衣著華貴,酷似太子的尸體!
只是因為時間有些長,尸體已經開始腐爛,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北燕帝即刻下令連夜將尸體運回,待到尸體回到帝都的時候,眾多官員連同北燕帝一同查看。
尸體一身金色的蟒袍,滿是血跡,被河水泡的有些掉色,卻不難看出上面的金絲銀線,蟒袍被碎石木枝劃破成布條,看起來十分狼狽。
而尸體因為時間太久,已經開始腐爛,固然凌河的縣城一直用冰塊保存著,可是似乎因為被河水浸泡太久,即便是完好的皮肉也已經泛白,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北燕帝眼前一黑︰「這這真的是葉兒麼」
國丈也險些昏厥過去,強打著精神看了看尸體的體態,卻發現竟然真的與葉兒無二。
北棠妖上前一步開口道︰「依我看,這未必就是大哥,大哥水性不錯,更是吉人天相,絕對不會出事的!」
朝臣們一時間心思各異,也都拿不準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太子,回顧跟隨太子而去的眾多心月復,竟然只回來了幾個,還紛紛都受傷不輕。
如果根據他們所說,只怕太子會是凶多吉少!
慕義看著那腐爛的尸體,瞪著一雙血紅的眼,怒視著北棠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殺了葉兒!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慕義一把搶過侍衛手中的長戟,對著北棠妖橫刺過去!
北棠妖迅速側身一躲,卻因為沒有防備,被長戟插著胸口劃過。
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紛紛注視著兩人交戰。
慕義大吼一聲︰「還我葉兒命來!」
長戟帶著雷霆之勢,瞬間再次發起進攻,北棠妖接連後退數步,驚險避開。
一把抽出侍衛腰間的佩刀,擋住迎面襲來的長戟,兩人瞬間已經過招幾個回合。
隨著兩人的交手,北棠妖的眸子多了幾分嚴肅,看來,倒是他小看了這慕義!
就在這時,北棠妖忽然感到真氣上涌,在體內一陣亂竄,如同之前一般,仿佛要撐破經脈,整個人都炸了開來。
因為這突來的變故,北棠妖的氣息瞬間紊亂,慕義抓住機會,長戟直刺向北棠妖胸口,北棠妖旋身避開,長戟追隨而至,落在了他的背上!
噗,就在這緊急關頭,北棠妖一口鮮血噴出,來不及再閃身避開!
長戟瞬間劃破衣衫,沒入皮肉,蒼鐮一直在注意著這里的情況,眼見北棠妖出事,瞬間出手,一把鐮刀飛旋而出。
‘鏗!’一聲。
同長戟重重的撞擊在一起,慕義踉蹌著後退一步,長戟這才沒有貫穿北棠妖的身體。
北棠妖吐出一口鮮血,潔白的牙齒被鮮血染的血紅,眼中露出一抹狠意。
看來,這強行提升的內力終究是傷害太大!
蒼鐮連忙扶住北棠妖︰「主子!」
北棠妖沒有說話,體內暴亂的氣流依然並不安穩,經脈時而緊縮時而爆裂,好似要將他撕裂一般。
蒼鐮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自從確定了主子是神龍宗的少主之後,神龍宗的長老便依據神龍宗的功法,為主子灌輸了內力,神龍宗里歷來都會專門供養一些功力深厚的人,這些人的存在就是為了為主子供給內力。
這也正是當初北棠妖明明沒有絲毫內力,可卻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的原因。
只是後來主子經脈受損,若是按照宗族內長老的話,仔細調養個一年半載,恢復起來倒也不是難事,可偏生主子卻聯系了宗族里強行提升內力的秘法,這才使得原本廢了的身子再次強悍起來。
只可惜,欲速則不達,這種秘法所伴隨的危險也絕對不容小覷。
背後的衣衫被劃破,鮮血如注,灌注著夏日溫和的風。
國丈的目光落在北棠妖身上,整個人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一雙渾濁的眸子緊緊鎖住北棠妖的背部。
在長戟刺出的傷口之上,有一個淡粉色的胎記,胎記不大,看起來像是一條稚女敕的小龍!
國丈的呼吸不由得加重起來,手指不停的顫抖著!這這這怎麼可能這是
慕義眼見北棠妖無恙,眼中含著殺意,打算再次出手,而這時,國丈卻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目光依舊落在北棠妖身上!
感受到父親的顫抖,慕義心頭不解︰「爹!」
北燕帝看著眼前這一切,怒火中燒,如今是再沒有人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了!
「慕義!你好大的膽子!」縱然北燕帝對北棠妖不喜,卻因為帝王的權威,怒視著慕義!
慕義將手中的長戟一扔,喘著粗氣,也不說話。
國丈也沒有因為北燕帝的質問而驚慌,目光依舊落在了北棠妖身上,不行,看來他必須要見一見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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