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棠亮的眼底也升起一抹恐懼,自幼在金絲籠子里悉心養大的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慘烈真實的場面。愨鵡曉
柔妃打量著四周,看著趙家勢敗已成定局,緊緊攥緊自己的拳頭,不,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這樣
這天下該是亮兒的才對,怎麼會在這轉瞬之間就徹底顛覆。
趙府的人已經死了大半,趙子川靠近在柔妃和北棠亮身邊,周圍也只剩下幾名心月復。
在這金階玉瓦之間,儼然再沒有一絲退路 。
一點點,一寸寸,侍衛們每一次的挪動,對他們而言,都是在向死亡逼近。
終于,趙子川周圍僅剩下的幾名侍衛也紛紛倒下。
偌大的乾元殿里,三人緊緊相靠,像困獸,在做垂死掙扎鵒。
西廠統領橫飛而起,手中的漆黑鐵鏈,帶著尖利的爪牙,牢牢的叩在趙子川的肩頭。
趙子川悶哼一聲,整條手臂發麻,低頭看去,漆黑的利爪深入白骨,陷害的血液涓涓不斷的流了出來。
另一條手叩住鐵鏈,順勢一扯,似乎打算將西廠統領扯飛出去。
只是顯然,他低估了西廠統領的本事。
西廠爪牙向來都不是簡單的角色,更何況能夠居于西廠統領,又怎麼會是簡單的泛泛之輩。
兩人一拉一扯之間,鐵鏈在空曠的大殿上發出嘩嘩的聲響,刺激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兩人交手數個回合,沒有分出勝負,表面上西廠統領的武功更高一籌,只是趙子川卻是做著背水一戰的打算,所以這一來一往,兩人一時間倒是沒有分出勝負。
北棠妖一臉平靜,涼薄的看著面前的交戰。
眾臣的目光也紛紛被此吸引,一來見識一番西廠的厲害,二來也是想看看最後到底是誰輸誰贏。
趙子川的目光越過西廠統領的肩頭,看向北棠妖,怒聲道︰「北棠妖!有膽你來同我較量,躲在一個閹人身後,你就是個無恥的廢物!」
這一番話說出來,人們的目光都落在了北棠妖的臉上。
男人一身青藍色的華服,仿佛從畫里走出來的一般,雪白的金線靴子上綴著珠玉,就像是嬌生慣養的世家公子,若說是沾花惹草倒是有人信的,可若是說舞刀弄棍倒是有些違和。
北棠妖輕笑起來,薄薄的唇瓣如玫瑰花般嬌艷,那明艷的笑臉驅散了寒冬,如九天之上的明日,溫暖而不可企及,可縱然如此,卻依舊沒人敢直視那一雙冰雪般的眸子,琉璃色的色澤,清淺無波,最是純淨,卻也最是涼薄。
不是冰寒,卻讓人覺得比冰寒更冷,不是風刀,卻讓人覺得比風刀更利,不是烈火,卻讓人覺得比烈火更灼人,冰晶色的琉璃花在眸子里漂浮,在那里,仿佛是另一片天下。
「趙將軍說的對,本宮就是一個無恥的廢物,只是,本宮還可以更無恥一些,也還可以再廢物一些。」北棠妖幽幽開口,言辭中並沒有一絲怒氣。
眾人只見那帶著碧玉扳指的手指輕輕動了動,而後數名西廠太監凌空而出,無數條鐵鏈鎖著的鐵爪飛擲而出,直奔趙子川而去。
不等趙子川反應過來,一只只鋒利的爪子已經潛入了他的身體,巨大的疼痛和力道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震碎。
‘噗!’一口鮮血噴出,趙子川被數根鐵鏈擎制,整個人搖搖欲墜,臉色猙獰。
柔妃臉上的淚水不斷流下︰「哥哥哥哥是我害了你」
北棠亮的眼中也是不斷的涌出淚水,抓著趙子川的衣衫像是個孩子︰「舅舅舅舅你沒事吧。」
趙子川悶哼一聲,想要將身上的鐵爪震斷出去。
可就在這時,西廠太監齊齊發力,數只鐵爪遍布在趙子川身上。
而後,眾人只听一聲巨響,伴隨著無數鐵鏈嘩嘩的余音,趙子川整個人因為巨大的內力,炸裂開來!
一瞬間,整個人如同被五馬分尸一樣,肢體橫飛,只剩下一團血肉模糊。
「哥!!!」柔妃一下子撲倒在地,看著趙子川的眼楮,失聲痛哭。
趙子川只是怔怔的看著柔妃,眼中有些紅潤,來不及做出半點反應,眼楮一翻,整個人便死了過去。
「啊!!!」柔妃抱著趙子川殘缺的尸體失聲痛哭。
這一生,她幾乎從未輸過,可為何,這一次,輸的一敗涂地,這一次,輸的如此徹底!
完了全完了趙家沒有了哥哥沒有了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
一旁的大臣紛紛側過頭,有些不敢直視。
趙子川死的實在有些慘烈,那四分五裂的慘狀,腸子肚子橫飛四溢的血腥,著實讓不少人都吃不消。
唯獨一群臉上抹了白粉的西廠太監,一個個面不改色。
殷紅的血花飛濺在他們的臉上,夾雜著那些白粉,混合後順著臉頰滑落,更像是一群索命的惡鬼。
北棠妖對著西廠統領悠悠開口道︰「明明可以如此輕易解決的事,何必如此周折?」
西廠統領心頭一緊︰「奴才謹遵九殿下教誨。」
肖父有些咋舌,原來西廠就是被這般教導出來的,難怪會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柔妃看著北棠妖,眼中閃過一抹恐懼,放開趙子川的尸體,將北棠亮抱在懷里。
「亮兒願意退位,我也願意退位,只求九殿下能留我們母子一條生路」柔妃顫抖著的撫模著北棠亮的頭。
按照常理來說,趙家之人幾乎死絕,柔妃卻在這個時候俯首,倒是有幾分背叛的意味,不過不得不說,這也正是證明了柔妃對這個孩子的看中。
北棠妖眯起眸子,輕笑不語。
他本無意同這孤兒寡母計較,只是千不該萬不該,她們不該打了挽挽的心思,傷害挽挽的人,都該死,無關老少,如眼下于柔妃母子,無關強弱,如彼時夜襲郝連城。
數名弓箭手齊齊搭好弓箭,對準了柔妃同北棠亮。
柔妃驚慌不已,再次開口道︰「不我死不要緊只求九殿下能留亮兒一命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陛下的子嗣。」
北棠妖幽幽開口道︰「這是自然,北棠亮乃是本宮的兄弟,本宮又怎會不顧血肉親情,誅殺手足呢?」
柔妃微微松了口氣,可是心頭卻一直不安,若是她死了,亮兒一個人該怎麼面對這些豺狼虎豹,若是她死了,誰來照顧她可憐的孩子
「娘」北棠亮此刻已經哭成了個淚人,到底年紀小,也沒有經歷過風浪,任是怎樣包裹上一層金縷玉衣,也終究無法成為仗劍天下的男兒。
「別怕亮兒你九哥會照顧你的有這麼多人為證九殿下是不會食言的」柔妃緩緩松開北棠亮的手,站了起來。
一身金色的鳳裙,在此刻顯得有些諷刺。
「不娘我不要你死我才能跟你在一起你不要離開我」北棠亮緊緊抓著柔妃的衣裙。
這些年來,他沒有見過柔妃幾面,大多都是柔妃寫書信給他,鼓勵他勤于學問,鼓勵他堅持不懈,詢問他的生活近況,體恤他的煩惱憂愁,當他煩躁乏味時開導他,在他疲憊懈怠時鞭策他。
他一直都思念著母親,思念著自己這個學識淵博,溫柔體貼的母親,他不想一直同她分離,只能靠書信來維持聯系。
他還記得第一次相見,他有些膽怯,可她卻是那般溫柔的將他擁入懷中,帶著他放風箏,給他帶了新的禮物,他記得她的懷抱又香又軟,她溫柔又美麗。
「亮兒,听話娘以後不能照顧你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柔妃輕輕笑著,臉上綻放著如花蕾般的溫柔。
「你這個騙子!你明明說過,只要接我入宮,我就可以一輩子待在你身邊了麼」北棠亮哭嚷著。
柔妃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娘答應你的沒能實現,你不要怪娘」
不少人看著這一幕都有幾分心酸,畢竟孤兒寡母的面對著群狼環飼,確實是可憐。
只可惜,這些政客早就將所謂的情感泛濫同理智劃分的一清二楚。
心酸歸心酸,卻沒有人真的會為兩人求情,也許,這就是權力的鐵血無情。
‘唰唰唰!’數只利箭直奔柔妃而去!
柔妃緩緩閉上眼楮,等待著最後的宣判。
一陣唏噓聲傳來,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柔妃睜開了雙眼,卻看見了她此生的噩夢!
北棠亮身上插著數只箭矢,龍袍上的金龍也一點點被染紅,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倒下,身下的血跡匯成一片血泊。
‘不!’柔妃滿眼通紅,沖了上去,接住北棠亮搖搖欲墜的身體,兩人一同跌落在地上。
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模過北棠亮身上那些長長的箭矢,柔妃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血跡一點點從北棠亮的嘴角溢出,刺目的紅色泛著點點熒光,讓人忍不住一聲長嘆。
「亮兒亮兒你怎麼這麼傻啊沒了你,娘怎麼活啊」柔妃一瞬間好似蒼老了十歲,泣不成聲。
北棠亮費力的開口道︰「娘亮兒好喜歡你可是可是卻一直不能和你在一起亮兒好想你的」
柔妃緊緊抱住北棠亮,仰起頭,閉上雙眸,任由那已經快要干涸的淚水順著脖頸一點點流下。
「娘也喜歡你娘最愛的就是你」
北棠亮眼底閃過一抹黯淡的光亮︰「真的麼亮兒一直擔心娘會不喜歡我的」
「娘喜歡你娘最愛你傻孩子」
「可是亮兒好討厭學那些東西亮兒不喜歡習武也不喜歡學問亮兒不喜歡作詩也不喜歡排兵布陣亮兒喜歡畫畫亮兒喜歡畫畫山水畫花草畫美人這樣娘也還會喜歡亮兒麼」北棠亮斷斷續續的說著,眼角滴落一滴淚珠。
「會會亮兒什麼樣子娘都喜歡只要亮兒好起來,娘就請天下最好的畫師,教亮兒畫畫亮兒願意畫什麼就畫什麼」柔妃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陣陣哀嚎讓人感到一陣心酸。
北棠亮緩緩轉過頭,看向乾元殿外的天空。
天那麼藍,那麼藍,飛鳥那麼忙碌,葉子也能像花朵一樣,奼紫嫣紅真好啊
「娘下輩子下輩子亮兒不要不要做皇帝亮兒好累亮兒亮兒只要只要留在娘娘」北棠亮嘴里的血越來越多,那最後的話終究沒有說完,雙眸死死盯著乾元殿外那廣袤的天地,遲遲不肯合上。
「啊!!!」柔妃像是瘋了一般的痛哭起來。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老天!你為什麼這般殘忍!為什麼要我看著一個接一個的孩子死在我的面前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因為你罔顧性命,殘害子嗣無數,因為你心腸歹毒,殺人如麻,因為你貪慕權勢,貪婪無恥。」一道和緩的聲音緩緩響起。
皇後一身金色宮裝緩緩從大殿之後走了出來,一身素縞已經換成了昔日的華袍,精致的發髻上是數只華美的步搖。
不同于往日的是,此刻的皇後身上多了一份沉澱,仿佛這些日子以來的吃齋念佛讓她多了一分寧靜,整個人成熟了不少。
柔妃轉頭看向威嚴的皇後,再看自己這一身狼狽,她輸了她真的輸了輸的一無所有
可她真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到底有哪里不如皇後
為什麼,笑到最後的人不是自己。
看著皇後眼中的那一抹同情,柔妃仰天大笑,果然,果然是早就設計好的
否則,當日她前往冷宮奚落皇後之時,皇後又怎麼會那般言辭
她早就知道自己會輸,知道自己會是慘敗
乾元殿一直被重兵把守,消息遲遲送不出來。
一直在宮中等著前朝消息的虞挽歌,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也終于坐不住,簡單收拾了一番,換上一身絳紫色的宮裝,帶著小盛子等人匆匆趕去了大殿。
「站住!」剛一到乾元殿門前,虞挽歌就被人攔住。
虞挽歌蹙起眉頭,卻是看不到里面的消息,等了片刻,正巧遇見西廠統領出來,便匆匆走了上去。
「里面消息如何?」
西廠統領一見是虞挽歌,頓時收斂了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躬身道︰「娘娘不必憂心,一切都很順利,娘娘可要進去?若是需要,奴才這就帶您進去。」
虞挽歌頷首,西廠統領轉身對手下吩咐了些什麼,而後親自帶著虞挽歌走進大殿。
剛一走進大殿,就覺得一陣刺鼻的血腥氣撲面而來,金色夾雜著血色,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一步步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這一身絳紫色上,高貴的紫色襯托的女子皮膚雪白,頭頂上的幾根歪歪斜斜的插著幾根紫玉簪子,珍貴的讓人時時擔心是否會掉落下來。
柔妃的目光落在了虞挽歌身上,眼中閃過濃濃的不甘。
為什麼,為什麼劇毒都毒不死她!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沒有輸給皇後,她是輸給了這個女人,若是沒有這個女人,她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北棠妖走向虞挽歌,擋住了她的視線,身後萬箭齊發,柔妃身上插滿飛箭,倒在血泊之中。
到死,目光都緊緊盯著虞挽歌的方向。
又是一曲皇權傾軋下的悲歌,到底是誰的無奈,嘆只嘆,既生瑜何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