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棠海欽點了幾名武將,將朝中諸事部署一番,隨後帶著二十萬兵馬,連同虞挽歌一道向邊城齊壤一帶出發。舒愨鵡
一路晝夜不停,快馬加鞭,終于在第二日傍晚到達了邊界一帶。
只是此時,同之前所不同的則是東陵已經接連失去了兩座城池,退守在安陽。
虞挽歌翻身下馬,隨著北棠海等人一路進入了駐軍的營帳,身後數名副將也紛紛神色嚴峻。
「戰況如何?」掀起帳篷,北棠海走進主帥營帳鈁。
圍繞著桌案商討的將士見到北棠海紛紛起身︰「陛下!」
北棠海站在主位之上,看著桌子上的攻防圖,緊蹙著眉頭開口道︰「情況如何?」
「北燕大軍已經駐扎在安陽城外十里遠的地方,因為剛剛攻下林城,所以預計今日不會再次進攻。」安陽城的主帥開口道旱。
「林城的將領都是飯桶麼!短短兩天竟然就會被攻下。」北棠海凌厲的眼掃過眾人。
幾名將帥紛紛低頭,一人開口道︰「林城主帥叛變了,防守不過半天,便將城門打開投降了。」
‘啪!’北棠海一掌拍在桌子上︰「廢物!」
眾人紛紛沉默不敢抬頭,北棠海繼續詢問道︰「兵力如何?糧草儲備如何?」
「兵力強于東陵內城士兵,弱于邊疆將士,糧草儲備充足,因為接連攻下兩座城池,士氣較為高昂,兩次戰役下來,損失較小。」
北棠海臉色陰沉,仔細打量著桌面上的地圖,熟悉著地形地勢和各種路線。
當初北燕和東陵鮮少發生征戰,而因為外公的關系,固然發生戰亂,父皇也鮮少會派他來參與此處的戰事,所以相比較而言,他對于此處的地貌倒是顯得極為生疏。
眾多副將主帥紛紛同北棠海商討著對策,探討明日北棠妖會以何種方式攻城。
虞挽歌也沒有開口,在眾人說話的關口,一直在查看著桌面上的羊皮地圖。
安陽一代雖然地處邊關,卻並不險要,若是北棠妖真的攻打了進來,倒是也難有什麼出奇制勝的計謀,似乎只能看看北棠海和他到底誰技高一籌。
小盛子站在一旁,憂心不已,看著虞挽歌蒼白的臉色開口道︰「主子,這兩日你都沒有好好休息,明日許還是會有戰事,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聞言,北棠海的目光落在了虞挽歌身上,這兩日騎馬趕路,確實奔波,加上心事重重,她的臉色著實難看,不由得開口道︰「小盛子說的對,你還是回去歇息吧,否則你若是再病倒,只會讓我憂心。」
虞挽歌猶豫了一下,知道自己在這也幫不了什麼忙,也就並未推辭,點點頭,同小盛子一道離開。
來到準備好的營帳,小盛子指揮著幾名隨行的宮婢鋪陳著被褥。
虞挽歌便坐在帳篷外的石凳上打發時間。
夕陽落下後,天上群星閃耀,夜風吹散幾分燥熱,卻怎樣也吹不散緊張肅殺的氣氛。
次日一早,虞挽歌便被整齊的號角聲和訓練聲驚醒。
簡單的梳洗一番後,披上外袍,便走了出來。
營帳外的士兵們手執著長槍或者刀劍,來去匆匆,神色緊張。
小盛子端著膳食走了過來,對著虞挽歌開口道︰「主子先用些膳食吧,免不得一會還要操勞。」
「北燕那邊有什麼動靜?」
「听說北燕的大軍已經開始向安陽城出發了,不出半個時辰想必就會到達城牆之下,所以士兵們都顯得很緊張和匆忙。」
虞挽歌點點頭,掀起簾帳走了進去。
因著心事重重,所以也就沒什麼胃口,簡單的吃了點東西就讓人撤了下去。
就在隨行的丫鬟為她梳妝的時候,外面再次響起了緊急的號角,緊接著一排排盔甲摩擦的聲音整齊的響起,凌亂的腳步聲四處奔走著。
虞挽歌臉色一冷,這號角聲雖然同南昭的不同。
但是她也知道
,號角鼓聲分輕重緩急,剛剛的號角聲急促有力,連響七次,想必是北棠妖的大軍已經到達了城牆之下。
虞挽歌看著還在精心的幫她弄著發髻的丫鬟開口道︰「行了,更衣吧。」
丫鬟一愣,連忙將手中的金釵放了下去,另外兩名丫鬟則是拿著一件黑紅交織的長裙服侍著虞挽歌更衣。
號角聲再次響起,小盛子掀起門簾走了進來道︰「主子,北燕的大軍已經到了城牆底下,九殿下正在同四殿下對話。」
虞挽歌穿上短靴掀起門簾便走了出去,身後的丫鬟慌忙的喊著︰「皇後娘娘,您的腰封」
小盛子結果腰封追了出去,虞挽歌一路整理好衣衫,一路向著城牆的方向快步走去。
如今戰鼓聲還未響起,也沒有什麼廝殺聲,想必還沒有打起來。
走到城牆之下,虞挽歌抬頭望著上面一排排肅穆的士兵,正要上去,便听見一名五大三粗的副將怒不可遏的喊道︰「北棠妖!你簡直是卑鄙小人!」
虞挽歌的眉頭擰的更緊了一些,趕忙提著裙擺走了上去。
剛到達城牆之上,放眼望去,便瞧見了黑壓壓的一片,北燕的旌旗迎風飄蕩著,士兵整齊而有序。
北棠妖一身金白色的華服,並未穿著鎧甲,身下一匹黑馬,居于眾多士兵之手,相比于一個個曬的黝黑的粗壯士兵,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而更為惹人注目的不是他所帶領的龐大的軍隊,而是在這些士兵之前被捆綁跪在地面之上的無數林城百姓。
身後數排整齊的士兵手中拿著強有力的弓弩,一部分對準了前面的百姓,一部分則對準了安陽城的大門。
可想而知,一旦安陽城的大門打開,東陵的士兵開始防御,這些百姓都將變成擋箭牌,北燕的士兵躲在這些跪在地面的百姓身後,利用強有力的弓弩射向東陵的將士。
北棠妖可以不必顧忌這些百姓的生死,可是這些人卻是東陵的百姓,如何要北棠海看著這些百姓身死,卻無動于衷。
牆頭之上的北棠海,雙手緊緊扶在城牆之上,額上青筋暴起。
是啊,這才是北棠妖,不惜利用一切手段,不惜顛覆一切仁義利信,他又怎麼可能像是平常將領一般同自己一較高下?
虞挽歌緩緩走向城牆正中,目光落在北棠妖身上,黝黑的眸子里看不清思緒。
隨著虞挽歌的出現,城牆之上左右兩側的東陵士兵也紛紛像她看了過來,城牆之下的北燕士兵也紛紛向他投來身影。
北棠妖的目光忽然有了焦點,不似以往的涼薄,多了幾分深邃。
兩人都沉默著沒有開口,頭頂的太陽一點點升起,天氣變得越發炎熱,汗珠順著士兵們的臉頰一點點滴落。
一名副將憤恨道︰「想不到北燕帝王竟然這麼卑鄙,若非是我們陛下仁慈,又怎麼會放你回北燕!」
「是啊,你參與謀害東陵先帝,如今竟然膽敢攻打東陵,有種的不要拿這些無辜的百姓當擋箭牌,我們定是要你知道知道我們的厲害!」
幾名副將紛紛開口,言辭之中盡是惱怒。
「我是卑鄙,只是你們東陵搶了我的皇後,難道要我坐視不理?」北棠妖雙手勒著韁繩,同這些粗聲粗氣的大漢相比,聲音沒有什麼殺傷力。
「你的皇後!你何時迎娶過挽歌姑娘為後,挽歌姑娘乃是先帝賜婚,名正言順嫁給我們陛下的皇後,是東陵的皇後!」一名武將怒道。
「是麼,我怎麼听說北棠海同挽歌的婚事沒有辦完。」北棠妖仰首看向城牆的士兵,臉龐在陽光下有些透明。
「哼,辦沒辦完,她也是我們東陵的皇後!若是不信,大可讓她自己來說!」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虞挽歌身上,北棠海站在虞挽歌身側沒有回頭,北棠妖的目光卻落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在等著她回答。
虞挽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抿著唇沒有開口。
北棠妖,你非要將我逼到無路可退是麼?非要在這種情況下逼我做出選擇是麼?
北棠妖,你的愛,好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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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等了片刻,虞挽歌緩緩開口︰「我是東陵的皇後。」
東陵的士兵一陣喝彩,仿佛瞬間就揚眉吐氣了一番,看著北棠妖的目光中有著嘲諷。
對上那雙黑眸,北棠妖的目光里閃爍著深紫色的光芒,眸子里升起一抹暴怒。
挽挽,這就是你的答案,為什麼短短一年的時間,你就起棄我不顧!
因著虞挽歌對話,北燕的士兵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紛紛看向北棠妖。
北棠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微微抬手,蒼鐮一聲令下,數只弓弩齊齊發射,跪在第一排的百姓齊齊倒地!
「北棠妖!」看著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百姓,北棠海暴怒一聲,紅了眼楮。
北棠妖抬頭看向北棠海開口道︰「北棠海,把虞挽歌交出來,我就退兵,作為對東陵的補償,北燕會割讓兩座城池送給東陵作為賠罪,若是你執意不肯,齊壤和林城的百姓很快就會一個接一個倒在你面前,相信你一定不會樂意見到這樣的場面。」
東陵的士兵紛紛怒不可遏,看著眾多無辜的東陵百姓紛紛跪在城牆之下,一旦他們殺了出去,他們必將成為馬蹄之下的尸體。
北棠妖並沒有給他們太多考慮的時間,再次抬手,蒼鐮又是一聲令下,又一排百姓齊齊倒地,鮮紅的血液漸漸匯聚在一起,將邊界的沙地染成了胭脂色。
「北棠妖,你說話可是算話!」
「自然算話。」
副將轉頭對著北棠海開口道︰「陛下,為了東陵社稷著想,還是將她交出去吧,反正北燕帝要的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
「是啊陛下,這個女人本就不是東陵人士,當初她也曾說過,若是她為東陵帶來戰事,一定會一力承擔,決不讓我們為難。」
「是啊,陛下,別再猶豫了,若是普通戰事,我們確實願意與之一戰,只是北棠妖行事卑鄙,又心狠手辣,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無辜的百姓喪命啊!」
「只要將她交出去,就可以挽救無數條性命,而且依照臣看來,這北棠妖絕不會虧待了虞挽歌,何樂不為呢?」
原本傾向于決不交出虞挽歌的一派人,也終于在這些一排排倒下的百姓面前緘口不言,無話可說。
當一條條血淋淋的生命轉瞬間消亡在自己面前,當東陵的百姓一個接一個的死去,所謂的捍衛東陵的尊嚴也就變得滑稽可笑了起來。
北棠海的目光落在城牆之下跪著的百姓身上,那一雙雙充滿了期待的眸子,那一雙雙乞求的雙眼,那些明亮質樸的眸子里所蘊含的信任,仿佛無形的重擔壓在了他的肩上,逼迫著他不得不做出一個選擇。
一旁的副將不斷的催促著,只道這場戰事沒有半點意義,若是真的為此同北燕交戰,虞挽歌一樣會成為歷史的罪人。
見著北棠海遲遲沒有動靜,一旁的副將便將主意放在了虞挽歌身上,開口道︰「皇後娘娘,既然您也承認了自己是東陵的皇後,想必一定不願意見到這麼多的無辜百姓和士兵因你而死,你可想過他們也有妻子兒女,也有父母親朋!只要你回到北燕,東陵的百姓們都會記得你的,都會感謝你的!」
「是啊,皇後娘娘你就為東陵的百姓想想吧,您只需忍耐幾年,幾年之後,待到東陵強盛,陛下一定會將你接回來的!」
「您當初說過若是因您而起戰事,絕對不會讓我們為難,可是您看看,如今的場景要我們怎麼做啊!」
因著北棠海遲遲沒有給出回應,百姓們的目光一點點變得灰暗下來,原本的光彩也漸漸消散,甚至開始變得絕望。
北棠海看著那些無辜的孩子,看著頭發斑白的老人,緊緊的攥起拳頭,他身為帝王,卻不能保護自己的子民,他身為男人,卻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虞挽歌的目光從跪在地面的百姓身上收回,垂下眸子開口道︰「我知道了。」
北棠海紅著眼轉頭看向虞挽歌,額上的青筋分外明顯,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什麼叫做無能為力,他也終于明白為何當年在北燕皇宮的時候,無論是北棠妖還是挽挽,都曾不止一次的對他說過,皇權的中心,不適合他
他知道此刻最好的方式是什麼,
只要命令自己的士兵舉起弓箭,殺死自己的子民,趁著北燕的將士失神的瞬間,大開城門,沖散地面的百姓,就可以同北燕的士兵相對。
只是,他終究做不出親手殺掉這些百姓的決定,面對著那一雙雙明亮的眸子,他無法忘記他們是外公曾經悉心照料的子民。
北棠妖看著神色痛苦的北棠海,眸子中閃過一抹冷意,北棠海,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你對挽挽的愛,究竟是多麼的蒼白無力,當兵臨城下,面對家國的選擇,你什麼也做不了,當兵敗城破,面對愛恨的抉擇,你舍棄不了你的國家,舍棄不了你的子民,你所能舍棄的,只有挽挽!
虞挽歌抬眸對著北棠海淺笑道︰「北棠海,你保重。」
虞挽歌轉身緩緩走下城牆,北棠海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挽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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