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他飛快地抬起腳來,卸下鞋跟兒,從里面拿出一只小小的玳瑁制蜻蜓發夾,迅速地插進談溦溦的頭發里……因為頭上突然多了一件首飾,看起來很突兀,他又扯起談溦溦頭發,把發夾埋在了頭發里︰「這是一個特殊的無線信號發射器,不必我教,你回房後看一下就能懂,把它藏好,當你完成任務,決定要離開的時候,就用這個東西和我聯絡。」
談溦溦頓時覺得頭上有千斤重,那個小小的玳瑁發夾像是活的一樣,在扎著她的頭皮。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鐲,那是羅局給她的。看來羅局和杜奮也沒有溝通好啊,但是他們卻都以為,她應該要再一次跟警方合作。
杜奮說這是她唯一的自我救贖之路,可是她想問︰我是在為警方工作,我執行的是警方交給我的任務,為什麼任務結束之後,我卻要自己救自己?好吧,就算我不夠專業,和執行任務的對象有了情感上的糾葛,可這已經是我私人的事情了,你們為什麼又要來利用我的感情?
「不要說啦!朗如焜回來了!」方玉倩突然從門口跑回座位,小聲提醒他們不要再說話了。
談溦溦沒有來得及分辯一句,發間還埋著那只無線信號發射器,朗如焜就已經回來了。
他換了一身休閑的裝束,銀灰色褲子,白襯衫,藍白細格針織衫,看起來清爽利落,愈發英姿挺拔。
他一走進來,方玉倩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朗先生這身材,不去做模特真是可惜了。知道我的偶像是誰嗎?世界頭號男模jonkortajarena!西班牙人!要是你去做模特,我就棄了他,改崇拜你!」
朗如焜回她一個禮貌的微笑,說︰「我還以為方警官的偶像是杜警官呢。」
「他是我暗戀的對象!偶像和暗戀的對象是不同的。」方玉倩認真地解釋道。
「是嗎?我老了,理解不了你們這些小女生的精神世界。」朗如焜和方玉倩打趣著,優雅地坐下,伸手環住談溦溦的肩膀,「寶貝兒,有沒有想我啊?」
「你才離開多久?」談溦溦的腦子亂得很,對他也沒有什麼態度。
朗如焜捏了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說︰「幸福的微笑……」
談溦溦反應還算機敏,立即將兩個唇角揚上去,轉頭看著朗如焜︰「可以嗎?」
笑得好假,朗如焜不忍直視,就輕咳了一聲,轉向杜奮︰「怎麼樣?杜警官?對我的招待還滿意嗎?」
「滿意滿意!這里風景美,食物也好吃,我真是羨慕溦溦姐啊,可以生活在這麼美的地方。」方玉倩夸張地贊美著慕提島。
杜奮在旁邊瞪了她一眼︰「你這麼喜歡這里,不如你留下好了。」
「不要!我把溦溦姐留下,這樣你就屬于我一個人的啦,好看的小說:!」方玉倩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
朗如焜也笑了︰「方警官是真性情!我喜歡你這樣的直率性格!你放心,杜警官從此就屬于你一個人啦!你放心大膽地追求他吧。」
「那就最好啦!不過我這樣會不會太自私?所以你要好好照顧溦溦姐哦,不能欺負她哦,她過得好了,我就不會內疚啦!」方玉倩打著哈哈說道。
朗如焜听好這樣說,一臉正經地攬過談溦溦,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當然!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讓她幸福快樂!」
談溦溦半個身子都麻掉了,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攬得更緊了。
杜奮冷了臉,一言不發,拔腿就往外走。
「杜警官哪里去?」朗如焜揚聲問道。
「多謝朗先生款待,不過此地風景再美,也是一個賊窩,只要想一想,我就呆不下去,我還是趕緊離開好了。」杜奮本來就不願意赴朗如焜的宴,只是為了見到談溦溦,向她交待任務,他才忍受了這麼長時間。
現在任務交待清楚了,他一秒都不想多留,只想趕快離開。
談溦溦急忙起身,想要追出去,卻被朗如焜拉住了︰「你急什麼?他再急,離開的船也要我來安排,我會給你們師徒話別的時間。」
談溦溦好想哭,她很想跟著杜奮一起走,她在這個慕提島上受盡了委屈,她多麼想逃離這個傷心之地。
可是她又非常清楚,朗如焜不可能放她走。
看著方玉倩歡蹦亂跳地追上杜奮,她的心情很糟糕,幸福的微笑也維持不住了。
既然客人要走,朗如焜也不做挽留,他把杜奮和方玉倩送到了碼頭上。
有一艘快艇等在碼頭上,送杜奮和方玉倩離島。
杜奮在碼頭上站住,回頭看著談溦溦,心情無比沉重︰「溦溦,對不起,師傅無能,這次沒有辦法帶你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我會再回來救你的!」
「還來?」朗如焜對杜奮這種明晃晃的示威毫不在意,哈哈笑著,「看來杜警官還是留戀我慕提島上的風光啊,下次來,我一定讓你好好領略一番群鯊爭食!」
杜奮理也不理他,繼續和談溦溦說話︰「很遺憾,沒有看到朗朗,你告訴他,杜爸爸很想他,讓他照顧好媽媽,等我們再相聚的時候,我一定兌現我的承諾,帶他去迪士尼樂園!」
談溦溦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了起來。
「哭什麼?不就是一個迪士尼樂園嗎?明天我就在島上建一個!」朗如焜一听到「杜爸爸」這個詞,心里極不是滋味兒……他這個親爸爸,到現在還沒能讓兒子開口喊他爸爸呢,一想到自己在這方面輸給杜奮,他就非常不開心。
杜奮依舊不理他的自言自語,交待完這幾句,最後對談溦溦說︰「記住我的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好好的,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鬼地方。」
談溦溦心里清楚,他所說的離開這個鬼地方的辦法是什麼。
「師傅……有空去看看我媽……」談溦溦說到這一句,心都碎了,掩面而泣,轉身就跑了。
「溦溦姐!我會和師傅一起去的,你不用擔心你媽!」方玉倩也有所感觸,追著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這場面令朗如焜有些尷尬,他從來沒有听談溦溦提起過她的媽媽,見她傷心離去,他的心里了別扭了一下,第一次在對自己產生了質疑︰我對她是不是太殘忍了一些?
杜奮和方玉倩被送走了,談溦溦沒有等到他們上船,就自己跑開了,其他書友正在看:。
朗如焜倒是目送載著杜奮和方玉倩的船駛離碼頭,被他的人押送離開,他才放了心。
他一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眼前總是晃動著談溦溦剛才提到媽媽時的悲傷神情。自從他出獄後,分別五年再見到談溦溦,他始終在研究她的真實面目。
以前他在心目中純真活潑美麗的形象,被他全盤推翻。他在探尋一個真實的談溦溦,他想知道談溦溦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可是她這段時間給他留下的印象,卻是混亂和不定的。她時而冷若冰霜,時而瘋如難馴的野馬,最令他吃驚的,是她的剽悍身手,如果當初他就知道她有這樣的好身手,也許現在她就是他的貼身女保鏢了。
不管怎麼樣的形象,都不是他熟悉的那個談溦溦。
然而,就在剛才,她提起她的媽媽,他從她的臉上看到了某種熟悉的神情,一種軟弱的需要人呵護的神情。
他回想自己這一段時間,像是瘋了一樣恨她折磨她,是不是對她太殘忍了呢?
五年來,這是第一次,他對她有了一絲歉疚的心理。
可惜,這一點點歉疚也沒有維持多久。
他一回到城堡,就看到莫莉在等著他。其實他現在的心情,是不太想見到莫莉的,他的心難得柔軟,他想去看看談溦溦。
可是莫莉表情嚴肅,走到他面前,對他說︰「焜哥……」
朗如焜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他輕輕嘆一聲,揚了揚手︰「到我書房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書房,朗如焜坐到書桌後面,揉著額頭,對莫莉說︰「什麼情況?」
「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听吧。」莫莉說。談溦溦了解朗如焜,她對杜奮說︰他不可能再信任我了。
朗如焜是這樣的人,他輕易不付出信任,萬一他付出的信任被辜負,那麼他不會再給這個人第二次機會。
談溦溦知道,朗如焜不可能再信任她了,但她不知道,朗如焜的不信任意味著什麼。
杜奮和方玉倩都是出色的警官,他們必然是確定了餐廳里的環境是安全的,沒有任何監听和監視設備,他們才敢在朗如焜弄髒衣服離開後,討論讓談溦溦再次臥底的事情。
可是他們也沒有料到,就在談溦溦頸上的那一串寶石項鏈上,在白金瓖嵌的里面,貼著一只微型的竊听器。
他們在餐廳里說的話,全部被監听並錄制下來。
朗如焜送走杜奮和方玉倩,從碼頭回來,就被莫莉拉到書房。莫莉給他播放了那一段對話,關于杜奮勸談溦溦自我救贖,接受臥底任務,打掉龍聯幫,把他送回監獄里的那一段對話。
放完後,莫莉小心地看著朗如焜的臉色,發現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冷靜得像冰塊一樣。
「焜哥……這個女人不能留啊!你對她心慈手軟,甚至考慮她的感受,放了闖進我們慕提島來的那兩個警察,可是你看她是怎麼回報你的?」莫莉恨透了談溦溦,恨不能她馬上去死。
朗如焜像是沒有听到莫莉的話,他一動不動,石化一般。
「焜哥……」莫莉覺得,整死談溦溦的機會到了,。
「你出去。」朗如焜聲音低低的,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遠方隱隱傳來的雷聲。
莫莉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已經感覺到了朗如焜的怒火在升騰,她撇了一下嘴,轉身走了出去。
書房里只剩下朗如焜一個人,他按下播放鍵,又去听那一段關于二次臥底的交談。他听得非常仔細,並且反復重播談溦溦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她的語氣,想象她在說這段話當時的心情。
最後他發現,從頭到尾,談溦溦都沒有說︰「好,我接受這次任務!」
她一直在強調︰朗如焜不可能再相信我了,我沒有辦法完成這樣的任務。
她這樣的態度,令朗如焜有些模不清頭腦。到底她是不願意再給警方做臥底呢?還是她對自己沒有信心,覺得自己不可能完成二次臥底的任務?
可能對別人來說,這二者之間沒有區別。對朗如焜來說,這二者之間卻有天壤之別。
如果她不願意給警方做臥底,那就說明她在經歷過上一次臥底事件事,對他還是有所愧疚的,不願意再傷害他……
如果只是沒有信心完成任務,那她主觀上就還有做臥底的意願,那麼她一定不愛他,從頭到尾都不愛!
朗如焜再一次陷入了對談溦溦的迷思之中。
那一段對話,他反反復復听了一個小時。到最後,他滿腦子都是杜奮那夸張的急切的聲音︰「這是你自我救贖的唯一出路……」
他像是被這個聲音施了咒,到最後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惡魔,談溦溦在他的欺凌和折磨之下,是那麼的楚楚可憐。
他趕緊站起來,跑進衛生間,在鏡子里看著自己的臉。
鏡子里是一張帥氣迷人的男性面孔,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方正的下巴。這是一張令女人一見傾心的面孔,他不是惡魔!
他給自己打了氣,走出去。
他要親自去弄清楚,談溦溦現在到底是不是警方的臥底。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朗如焜出身黑幫家族,對于臥底,他很清楚應該怎麼處理。
那些潛伏到組織內部的警察,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死亡!
可是朗如焜卻不想那樣對待談溦溦,他不想她死,相反,他對她很著迷,他覺得這像是一個游戲,考驗的是他的智商和感情。
他下樓,來到談溦溦位于一樓的小屋門前。
他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進去。
談溦溦還沒有換衣服,她仍然穿著那一身櫻粉色小洋裝,戴著全套的藍寶石首飾,包括那一條貼了竊听器的項鏈。
她靠牆站著,低頭垂淚,還沉浸在傷感的情緒之中。
听到開門的聲音,她抬頭看向門口,兩行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滴到她線條優美的鎖骨上。
「還在哭?就那麼舍不得你師傅嗎?」朗如焜自己都不敢相信,在听了那一段關于二次臥底的對話之後,他竟然還能如此平靜地和談溦溦對話。
談溦溦吸了吸鼻子,又低下頭︰「你來做什麼?我保持不了你要的幸福微笑,你是來懲罰我的嗎?」
「幸福的微笑……呵呵……那只是給杜奮看的,我嫉妒他,你看不出來嗎?」
朗如焜竟然如此坦白,談溦溦反而不知說什麼好了,局促地看著自己的腳尖,其他書友正在看:。
朗如焜走到她跟前,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楮,問︰「談溦溦,我問你一句話,以前你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執行任務嗎?你到底有沒有真的愛過我?」
談溦溦抬頭看著他,他的眼神是那麼溫柔,像暗夜里溫暖的燭光,照進了談溦溦的心底。
她的心悸動一下,咬了咬嘴唇,
鼓足了勇氣,小聲應道︰「我……真的愛過你……」
雖然這句話一直藏在談溦溦心里,但是要她真的說出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是警察,要她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臥底偵察的對象,一個黑道大佬,對她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都是不小的沖擊。
可就是這樣一句難得說出口的真心話,在這樣一個錯誤的時機說出來,听在朗如焜的耳中,竟然那麼像一句謊言。
朗如焜曾經無次數想問她︰你到底有沒有真的愛過我?
他期待的回答就是這樣的︰我真的愛過你!
如今這句話真的從談溦溦的口中說出來,他的腦子里卻警鈴大作︰她怎麼回答得這麼快?這不像是她一貫的表現啊,以前她面對這樣的問題,一定會譏諷嘲笑我一番,這一次她竟然這麼真誠地回望著我,看她的目光,脈脈含情……這是真的嗎?還是她已經接受了杜奮指派的任務,要再一次進攻我的心防?
談溦溦一時心軟,說出了真心話,卻看到原本溫情如水的朗如焜,突然皺了眉頭。
她心中一緊,不自覺地挺直了背,心中暗想︰這是什麼意思?我是不是中了他的道?就知道他對我突然轉變態度,沒有什麼好事!
「朗如焜,我們倆兒現在的狀況,提什麼愛不愛的,有點兒可笑吧?」談溦溦目光驟冷,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譏誚的表情。
朗如焜看到她這樣,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這才是她對他的真實態度嘛!冷冷的!譏嘲的!不屑的!
「溦溦……談溦溦……你到底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是假的?從你嘴巴里說出來的話,到底有沒有真話?」朗如焜看著談溦溦的眼楮,喃喃地輕語著,像是自己說給自己听,也沒有期待談溦溦的回答。
談溦溦冷笑︰「既然你辨不清真假,那不如一律當作假的好了!」
「這是個好主意!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我全部都當作假的,就不會再困惑了。」朗如焜點了點頭,覺得她這一句話真是太經典了!是解決他目前精神困境的最有效良方。
可是話說完,他發覺自己的內心仍然有若隱若現的困惑,不禁苦笑了。
「你換一身衣服,跟我來。」朗如焜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很溫柔地向她發出邀請。
說完,他親手摘下了她頸上寶石項鏈,放進兜里︰「這個我還要收回,當初我女乃女乃把這個留給我的時候,明確地告訴我,這是傳給她將來的孫媳婦的……」
談溦溦看了一眼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覺得這一切都好混亂,好諷刺。
她算是他的什麼?仇人?敵人?囚犯?還是他的奴隸?
不管是哪一種身份,她不再是他心中那個明珠一樣珍貴的女人,這個戒指戴在她的手上,並不具有它原本的意義。它是一副刑枷,他讓她戴著它,是對她的禁錮和羞辱。
談溦溦揚了揚那枚鑽戒︰「不如你把它一起收回吧,這個雖然不能傳給你未來的妻子,但是它值好多錢呢,萬一哪天你變窮了,賣了它,還夠吃幾年飯的,。」
「戒指在,手指在,我說過的話,不會食言的!」朗如焜眸光一厲。
「開個玩笑而已,我沒有衣服可換,除非你還想看我穿女僕裝,所以……你要去哪里?我換雙鞋子就可以走了。」談溦溦踢掉腳上的細高跟皮鞋,從床上拖出她昨天擦地板時穿的軟底鞋,穿上了。
朗如焜看了她一眼,先走出去。她跟在後面,尾隨著他。
他也不說要帶她去哪里,只在前面默默地走著,腳步緩慢而沉重。談溦溦看著他的背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是一個打不垮擊不敗的人,五年牢獄生活,都沒能磨礪掉他身上的銳戾之氣。今天有什麼事,令他如此沉重呢?
兩個人不說話,先是上了山,然後向東。
當朗如焜終于站定的時候,談溦溦抬頭看,前面不遠處便是斷崖,斷崖的下面是參差嶙峋的礁石叢,海水拍擊在礁石上,激起怒浪滔天。
她心里「咯 」一下子,再看朗如焜,手中已經多了一把槍,槍口黑洞洞的,瞄準著她。談溦溦往後退了一步,驚訝地盯著那黑洞洞的槍口。
朗如焜抿緊嘴唇,鎖緊眉頭,面沉似水,一言不發,穩穩地端著槍,瞄準著她。
兩個人沉默地對峙了幾秒,談溦溦悲傷地笑了︰「好吧,這才是我們該有的結局,這是無數次出現在我夢里的一幕,看來你對我已經折磨夠了,失去了玩下去的興趣,雖然這一刻來得有些突然,但是我有心理準備。」
「我必須要這麼做!」朗如焜狠狠地咬著牙,好像在給自己下定決心,「我的所有痛苦,皆來源于你還活著!只要你死了,我就不必再糾結,不用再困惑,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哼!」談溦溦仰頭望天,把溢出來的淚忍回去,「這才是你!朗如焜!殺人不眨眼!是非不分,黑白顛倒!我一度以為你還是有人性的!但是我錯了!你殺了我吧!讓你那沾滿鮮血的雙手,浸染上我的血!」
朗如焜的心抖了一下,他是殺人不眨眼!他是黑白顛倒!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殺她!
這是他一瞬間的決定,因為他對自己失去信心了,他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弄清她,他不知道她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不知道她到底愛不愛他,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再往他的後背上插一刀!
唯有她死,他才會得以解月兌!
「好吧,我在你心里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和惡魔一般無二的人!你說對了!我來自地獄!早晚也要回到那里!所以我先送你去地獄!你在那里安心等著我!幾十年後,我們在地獄相見!」
朗如焜的心尖在顫抖,他告訴自己,必須要馬上動手!否則的話,和她說越多的話,時間拖得越久,他就越下不了手。
「我不會在地獄,我會去天堂!你開槍吧!從此我們天人永隔!」談溦溦早料到會有這一天,既然是逃避不了的命運,不如就坦然接受吧。
談溦溦是個堅強的女子,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她對于死亡還是有一點點期待的。他剛才說,唯有她死,他才會得以解月兌。對于她來說,又何嘗不是這樣?
她只是遺憾,她不能陪朗朗長大,兒子是她在這世上最深的留戀。不過他是朗如焜的兒子,相信朗如焜會善待他,她只怕他長大後,會成為朗氏家族的繼承者。
「朗如焜,臨死前,我有一句話要說,關于朗朗……」談溦溦終究是放心不下兒子,。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踏足黑道!他會如你所願,成為一個干淨正直的人!」朗如焜猜到她要說什麼,直接答應了她。
「好的,謝謝你。」談溦溦說完這一句,背轉了身,面朝著斷崖下的大海,挺直了腰身,等待著槍聲響起。
如果能在死前,再見兒子一面,那該多好!可是她知道,朗如焜不會答應她的要求,他把她帶到這僻靜的地方來,就是為了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秘密地處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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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兒子在她心里,永遠都在,即便死了,她也會帶著對兒子的愛,在天堂默默保佑和祝福他……
「媽媽……」耳邊傳來朗朗喊媽媽的聲音,迎著風,她听不太真切。
她急忙回頭看,就見啞婆婆帶著朗朗已經爬到了山頂上,朗朗正掙月兌啞婆婆的牽扯,朝著她跑過來。
這個情況顯然出乎朗如焜的意料,這一片山崖因為面臨大海,地勢凶險,山風又大,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慕提島上的人幾乎不會到這里來。
他已經鼓足了勇氣,要朝著談溦溦的後背上開一槍。手指剛要動,就傳來了朗朗喊媽媽的聲音。
大腦瞬間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麼,就「呯」的一聲槍響,緊接著是談溦溦、啞婆婆和朗朗三個人的尖叫聲。
他想︰壞了!這是老天對我的報應嗎?我最怕朗朗看見這一幕!竟然還是被他看到了!他親眼看到我殺了他的媽媽!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
他的心亂成了一團麻,也不知是受一種什麼樣的力量支配,他幾乎在槍響的那一瞬間,就丟下了槍,朝著談溦溦跑過去。
談溦溦以為自己要死了,雖然她身上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她不敢低頭看,她害怕看到自己的肚子上有一個血窟窿,害怕看到生命從她的身體中流失掉。她張著雙臂,看著她生命中的兩個男人朝她跑過來,前面是朗如焜,後面是她的兒子朗朗!
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要在死去前,抱一下兒子!
她這樣想著,也努力堅持著,竟然沒有倒下!站得穩穩的!
朗如焜離得近,人高腿長,幾步就奔過來了!他慌亂地張著雙手,在她的身體上尋找著︰「我開槍了嗎?我打到你了嗎?打在哪里?」
談溦溦不想浪費生命中的最後時光和他糾纏,用力把他推到一邊。然後,她拔腿迎著朗朗跑過去︰「寶貝兒!寶貝兒!」
母子倆兒終于會合,朗朗一頭扎進談溦溦的懷里,大聲哭起來︰「媽媽!嚇死我了!那個壞人朝你開槍!我以為你要死了!」
「兒子……」談溦溦沉浸在即將與兒子永別的悲傷情緒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寶貝兒!媽媽愛你!媽媽不在了,你要堅強!一定記住媽媽的話,不要恨任何人,好好長大,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行嗎?」
「行!我一定听媽媽的話!可是……」朗朗抹了一把眼淚,一臉困惑地看著談溦溦,「媽媽你要去哪兒呀?你為什麼會不在啊?你陪著我一起長大不好嗎?」
談溦溦悲從中來,摟住兒子︰「媽媽要去……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了……那個地方叫天堂……」
「別演了!」她情緒正飽滿的時候,身邊傳來朗如焜冷冷的聲音,「你在我面前表演就算了,跟孩子也來這一套,你也不怕嚇到他?」
哎?這話什麼意思?
談溦溦扭頭看了朗如焜一眼,見他一臉鄙夷的神情,好看的小說:。她覺得奇怪,便低頭打量自己。
身上沒有傷哎!他不是開槍了嗎?打到哪里去了?
她站起來,在自己身上前前後後找了一個遍,發現自己完好無損!
沒打到?他的槍法很神啊!百發百中呢!
「媽媽,天堂是什麼地方啊?好玩嗎?我跟你一起去好嗎?」朗朗扯了扯她的衣袖,繼續對她剛才的話發表提問。
「哦……天堂……那個地方嘛……」談溦溦頓時尷尬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向兒子解釋剛才那一番臨終遺言。
「兒子,別听你媽吹牛!天堂不是誰都能去的,尤其像她這樣愛撒謊愛表演的人,是不可能去天堂的,那個地方不收她!」朗如焜彎下腰,笑眯眯地和朗朗說著話。
他是想盡量展現出一個友好親和的樣子來,以沖淡剛才他朝談溦溦開槍時的那種凶狠形象。
誰知朗朗並不買他的帳,小家伙生氣地鼓著腮幫子︰「你胡說!我媽媽是好人!她一定能去天堂!你朝我媽媽開槍!你才是壞人!」
「那什麼……」朗如焜冒了汗,腦子里飛快運轉,卻想不出一句恰當的解釋來。
這個時候,啞婆婆走了過來,拍了拍朗朗的小肩膀,對他說︰「小東西,你看錯了,爸爸剛才不是朝著媽媽開槍,他在打獵,你看前面那麼多的海鳥,他是想打一下一只海鳥給你玩呢。」
「啊!對對對!」朗如焜如蒙大赦,點頭如搗蒜,「爸爸是帶著媽媽上山來的打獵,你看天上飛的那些海鷗!要不要爸爸打一只給你玩?」
朗朗仰頭看了看海上成群飛翔的海鷗,想了一下,搖頭說︰「打海鷗也不行!海鷗也會疼!你把它打下來,它不能飛了,找不到媽媽了,多傷心啊!」
「啊……」朗如焜頓時覺得臉如火燒,「那就不打了,爸爸以後都不打海鳥了。」
談溦溦發現自己沒有中彈,好一陣子喜悅!這可真是命大啊!要不是啞婆婆帶著兒子及時出現,這一會兒恐怕她已經沉尸海底了呢!
她一高興,抱起朗朗來,得意洋洋地說︰「瞧我的寶貝兒是個多麼善良的孩子!不像某些人……」
「咳!」朗如焜當然知道她口中的「某些人」是誰,趕緊出聲阻止她說下去。
瞬間的殺機,因為啞婆婆帶著朗朗突然出現,被化解掉了。
朗如焜雖然感激啞婆婆在兒子面前替他解了圍,但他同時也在︰這個老太太跟蹤我嗎?要不然她怎麼會出現得這麼及時?看她平時都站在談溦溦那一邊,甚至為了談溦溦而出手打他,可是剛才那一刻,她又出言為他解圍,她到底是什麼來路?
剛才听她開口對朗朗說話,比昨天清晰得多了。既然她能運用語言表達,那麼是時候弄清楚她的真正意圖了。
這樣想著,他對談溦溦說︰「你帶朗朗下山,我和啞婆婆有話要說。」
「喂!你要干什麼?」談溦溦警惕地站到啞婆婆面前,做出保護性的動作。
「你放心,我是不會對這個老太太怎麼樣的,因為我爸爸臨終前,特意囑咐過我要善待她,我再沒有人性,也不敢違背我爸爸的遺言。」朗如焜揮了揮手,示意談溦溦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