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迅疾的謝將軍驚魂未定的看了一眼搖籃里面的兩個小外孫,長長的吁出了一口氣,被他一巴掌扇飛的司空鳶卻是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控制不住的尖聲喊道︰「爹!」
她滿月復怒氣,話一出口,卻突然發現自己徒有嘴型,聲音如鯁在喉,半點也沒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出聲之際被人點了啞穴。
目光所到之處,被剛才那一陣大動靜驚動的江溯流和謝玉早已經到了謝將軍邊上,那孤魂野鬼看著她的表情十分復雜,可憐有之,同情有之,感慨有之,目光正如一把尖刀一般一寸一寸將她凌遲。
邊上的江溯流擁著她,眉頭緊蹙,看過來的目光更是毫無溫度,竟是像要將她渾身冰封起來的陰寒之感。
第一次這樣兩相對視,她才發現,原來這上一世被自己一直忽視譏誚的夫君長得如此之好看,面容清俊,眉眼如畫,就連那因為隱忍怒氣而緊抿的薄唇也十分英氣,尤其是,他雙/腿修長,脊背筆挺,身形高挑竟是恍若芝蘭玉樹一般清貴無雙,讓人打心眼里生出憧憬來,又難免自慚形穢。
這樣的人,本該是她的夫君呵,真是報應不爽,天意弄人。
她伏地輕咳了兩聲,唇角勾了一個看著十足癲狂的笑意,眾人卻也已經發現,這位郡主突然奇怪的笑了起來,卻偏偏一絲一毫的聲音也沒有,這場景突然就十分詭異。
眾人噤聲不語,那一位榮親王府的小公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正是想著要不要上前攙扶,卻發現那一位年輕俊朗的凌御醫疾步進來,似乎是毫不猶豫地上前將昭華郡主攬在懷里,面帶薄怒的看向了此刻有些愣神的謝將軍,沉聲喚了一句︰「大哥,你這是做什麼,郡主她一個姑娘家,哪里承受的住你的掌力?」
司空鳶半邊白/女敕的臉頰此刻已經慢慢紅腫起來,那一巴掌扇的極狠,從她的下顎到眼角浮現出清晰的五指印來,可見當時的謝將軍下手毫不留情,利落狠辣,完全沒有顧忌到自己的對面原來不過是一個不過十七的女子。
「這……」謝將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乖巧的躺在搖籃里的兩個小家伙,面色有些訕訕︰「這不是一時情急麼,誰讓她突然對著乖外孫出掌,這女乃女圭女圭能受的了她一巴掌?!」
謝將軍面色有些尷尬又有些惱意,他剛才完全是憑借著護犢子的本能迅疾如風的上前,毫不遲疑的動手,要傷害他的小外孫,他哪里還顧及的上這出手的是女子還是男子?
此刻被自個這最小的四弟責難,想著自己剛才那一掌對著一個小女子的確是有些重了,可是他面色毫無懊悔之意,邊上的謝玉看在眼里,心里深深的動容。
從穿越在這身體的第一天,耳邊听到的就是這一位土匪老爹對她的一力維護之語,他面相粗獷,身形強壯有力,卻偏偏對著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嚎求饒,毫無底線的回護令人動容。
心情不爽的時候他會恨恨的出手拍她,只要她一蹙眉一扁嘴,他卻會立馬懊悔的哄勸賠笑,每次有人污蔑欺侮,他總是義無反顧的沖在最前面。
世人眼中的他,出身低下,舉止粗俗,莽撞沖動,在她看來,卻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前世的自己母親早去,父親娶了後媽將她沒有年月的拋在外婆身邊,不聞不問。父愛,在她的腦海里是可望而不可及,飄渺虛幻的,從最初的期待到後來的記恨再到最後的漠然,她對父親的所有幻想消失殆盡。
可此刻,這個意外得來的土匪老爹在她面前的形象突然高大巍峨,他護著自己,甚至護著自己的孩子,都是不由分說,不問對錯。
她到底是誰又有什麼關系?
地上的司空鳶以前到底是誰又有什麼關系?
造化弄人,眼下已經到了這一步,她就是他最親的女兒,她寧願自私一點,讓這個秘密永遠無法重見天日。
一只手伸了過去,和邊上的江溯流十指相扣,心情慢慢平復。
她自然知道剛才要不是溯流在千鈞一發之際出手制止了司空鳶的瘋言瘋語後果有多麼嚴重,視線慢慢的挪到司空鳶通紅的臉蛋上,最後定在凌懷玉復雜的神色上,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歉意︰「爹爹是因為太著急了,不好意思傷了郡主,榮親王府的小公子也不知去了哪,煩請四叔好生將郡主送回府去,順便幫著看一看傷。」
「你!」司空鳶哪里想得到這人這般沒皮沒臉,完全以世子妃自居,心里憤恨惱怒,情不自禁又是開口,卻還是毫無成效,這昭華郡主有些功力,她也是有些武力,可不管如何使力,那鎖著她的啞穴根本沒有辦法沖開。
她只能一臉憤恨的看,謝將軍已經回過神去哄弄搖籃里的兩個小東西,邊上的各家小姐心有余悸,不想多生事端,一時間都是回過身裝作沒看見,心里卻是對這凌御醫攬著她的動作有些震驚。
這樣突然維護?莫不是兩人之間原本就有些情意在?
這一位面目俊朗的凌御醫今年不過二十有二,在京城名望頗高,據說在江湖上也是有些不俗名聲,眼下依舊是孑然一身,而這昭華郡主看他的神色也不像陌生人,就連被他攬在懷里,似乎也十分自然。
這般想著,眾人又是一陣唏噓。
今日這信息量實在有些過大,她們一向簡單的腦子里繞了太多個彎彎。
「玉兒放心,四叔定然將郡主妥妥帖帖的送回府去。」凌懷玉抬頭看了謝玉一眼,略一沉思,竟然是將懷里的司空鳶打橫抱起,毫不避諱的一路出去。
目送他們兩人出去,一眾小姐自然是對自己心里剛才的猜測越發的肯定,謝玉微微嘆息了一聲,一邊的江溯流也是一陣若有所思。
依他一直以來的觀察,這一位少年御醫可是難得的謹慎之人,他的心思縱然其他人看不出來,他心里可是跟明鏡似的。
作為將軍府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想必眼下他心里定然是十分糾葛。
不過,看今天這樣子,他似乎已經是下了某種決定。
與此同時,府門口的司空律遠遠看見剛才替謝家丫頭作了證的四皇弟正攥著那把從不離手的折扇大跨步離去,心里一個疑惑閃過,已經是朝著司空遠的背影開口道︰「四弟。」
司空遠正要遠去的身形一頓,慢慢轉身,停了步子。
「皇兄有事?」
「沒什麼事,只是剛才有一個小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想找四弟請教一二?」司空律在他面前站定,神色間沉穩內斂,幽深的眸子看了過去,卻是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他。
「哦?皇兄請說。」司空遠在他的目光下依舊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語調淡淡的,帶著點他慣常的漫不經心。
「剛才皇弟替世子妃作證,讓為兄百思不得其解,這你好端端的怎麼能恰巧在人家祠堂的屋頂窺見了這一番隱秘私事?」司空律面色一頓,突然挪揄的笑道︰「難怪父皇總是說你沒個正形,這一番事怕也只有你能意外瞧見了。」
司空律面色審視,靜待答案,自個這一位向來自詡風流的四弟湊巧幫著那一位可不是一次兩次了,眼下細細回想起來,心思縝密的他難免就覺得這事情里有貓膩。
原本想著突然發問從他的面上窺得一絲的蛛絲馬跡,可誰料這一位弟弟竟是神色間全無半點尷尬,讓他一時之間什麼也看不出來。
「哦?」司空遠微微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過去︰「倒是不知皇兄對我的行蹤這般感興趣?」
他語氣輕佻,話尾上揚,一時間竟是讓司空律有些無所遁形的感覺,好像自己的心思被這人看的透透的。
「為兄只是覺得好奇,皇弟若是不想說我自然是不會勉強。」司空律露出一個淺笑,開始打圓場。
「哪里。」司空遠淡淡一笑,手中的折扇扇柄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俊美的下顎,略帶思索道︰「這剛才也說了,只是意外瞧見。到底為何恰好瞧見,時間太長,一時間竟是想不起來了。」
「皇兄也知道,我這人興之所至,隨意慣了。」司空遠話音一頓,朝著左右開口道︰「十七!」
一身黑衣的勁裝護衛應聲而出,司空遠已經是朝著司空律開口道︰「若是我記得沒錯。那天就是這個不成器的跟在左右。十七,還不快給太子爺將咱們那天出現在平西王府的原因好好說道說道。」
司空律微微皺眉,哪里想得到他又是將這原本十分簡單的事情弄得這般復雜,定神看了一遍身形秀/挺的黑衣護衛,景十七卻是不由自主看了自家爺一眼,瞧見他俊美的面容波瀾不興,心里已經是一陣欲哭無淚。
別說,這原因他還真是知道,不就是自家爺那點小心思麼!
可知道歸知道,關鍵他不敢說啊!
景十七心里一陣郁悶琢磨,想著自家主子的用意,冥思苦想了半晌,也是一臉無奈道︰「爺,這時間太長,屬下也著實有些想不起來了。」
「……」
司空遠無奈一聳肩,司空律已經是有點控制不知自己心頭竄上的怒火了,這主僕倆明顯作弄自己!
但是話說回來,人家想不起來,他還真是沒法子為難,因而一時間只得面色緩和的笑了笑,開口道︰「左右不是什麼大事,想不起來就算了,為兄不過是好奇而已。」
「多謝皇兄體諒。」司空遠點點頭,面色無奈的說了一句,突然抬腳踢了邊上的景十七一下,斥道︰「長腦子干什麼用的?爺真是白養了你們。」
「屬下知罪。屬下這就滾的遠遠的,不惹爺心煩。」景十七識趣的說了一句,立馬消失的無影無蹤。
司空遠朝著司空律抱歉的笑了笑,揮開了自個的折扇正欲離開,目光落在他背後,神色卻是不由得愣了愣。
剛才發生了什麼?
怎麼這凌御醫竟是抱著郡主堂/妹給出來了?
司空律同樣回頭,也是瞧見凌懷玉將司空鳶抱在懷里,步子穩當的出了平西王府大門,朝著榮親王府的馬車而去,一時間詫異的挑了挑眉。
「嘖嘖,看來我們錯過了一出好戲哈!」司空遠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似乎自言自語,話音落地,揮著自個的折扇大跨步離去。
司空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一邊的沈淑蘭緩步走到了他邊上,已經將剛才下人稟報的那一樁事一五一十的講給他听。
這凌御醫和和昭華郡主男未婚女未嫁,毫不避諱的如此親密,只怕兩人是早已經有了情意。
兩人眼看著馬車絕塵而去,回過神來,沈淑蘭已經是朝著司空律開口道︰「太子爺,可有想過給咱們的承兒定一門女圭女圭親?」
剛才了悟大師可是有言,這江世子的丫頭命格極貴,那但笑不語的樣子分明十分篤定,想必這傳言定會一傳十十傳百的散播開來。
他們的孩兒剛好大這丫頭一歲,若是定了親,這勢頭正盛的平西王府自然會對他們一力支持。
雖說太子爺已經是儲君之位,可眼下皇上對老四頗為優待,難免他不會起了其他心思。
尤其是剛才的一系列事情,這老四看樣子和江世子世子妃關系不錯,一同出征,原本就和江世子有著同生共死的情意,又信誓旦旦的替世子妃作證,倒是突然給他們提了一個醒,讓他們有了危機感。
「不急。」司空律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言語里的意思,可眼下父皇身體康健,他就忙著給自己的孩子作此打算著實有些不妥。
沈淑蘭看他神色謹慎,一時間反應過來,也是贊同的點了點頭。
榮親王府的馬車里,凌懷玉一直將司空鳶抱在懷里,直到上了馬車也沒有放下。
攬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原本內斂的情緒終于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里有了破口,目光落在她縴細而白/女敕的一截脖頸之上,他控制著自己想將她掐死的沖動。
他從小寵到大的丫頭啊,為什麼突然有了這樣一副毒辣的心腸,今天的事情他從頭看到尾,除了她,實在是想不通有什麼人要那般針對那母子三人。
無論她是美是丑,無論過去多少年,她擁有怎樣一張臉,他都是完全不在乎的。
在他眼里,她依舊是那個一個人玩著泥巴的樂此不疲的小丫頭,是那個會伏在他背上睡著的丫頭,是那個因為年紀小不會梳發,頭發蓬亂睡眼惺忪蹦蹦跳跳就撲到他懷里的丫頭。
她原本是清涼山一只無憂無慮的小精靈,即便沒有錦衣玉食,也是千百人捧在手心里的寶。歸順朝廷九年,竟是讓她一步一步脾氣大變,連本性良/知也泯滅了嗎?
就算現在自己願意將這一樁離奇的事情告訴將軍府眾人,又有誰會相信?
大哥大嫂,三哥承武,他們對那丫頭的維護已經是一日勝過一日,就算自己開了口,他們願意接受嗎?想必痛苦和掙扎更多,煩擾和紛爭更多。
凌懷玉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心里已經是有了主意,他懷里的司空鳶還是無法從剛才謝將軍那一個耳光中回過神來。
上一世就是如此,養祖母看見她一腳踢死了靈兒咽了氣,邊上怒火中燒的父親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個巴掌將她扇倒在地。
她出嫁之日,將軍府愁雲慘霧,到了平西王府,一片死氣沉沉。她原本怕的要死,這般壓抑的氣氛一日一日將她逼瘋,讓她陷入無法自拔的黑暗泥沼。
沒有一個人幫她說話,就連四叔也是越來越冷淡,他們都說她狠辣無情,心思歹毒。可,真的是意外啊,她原本就是滿腔怒氣,是小靈兒還不識趣的湊上來,一遍一遍的喊叫︰「姐姐抱抱,抱抱……」
她心煩意亂的踢出一腳,真的只是用了很小的一點力道啊,她怎麼會知道她能突然磕到了台階上面,鮮血四濺!
她是無意之失,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發現她在害怕,大家只是顧著指責她,說她的不是,她越想越急越惱,從凌懷玉懷里起身,一臉憤怒的坐到了對面的坐榻上面,開口對著他說話,卻又發現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已經是指著自己的嘴巴沖著凌懷玉在空中一陣比劃。
凌懷玉看了她一眼,伸出兩指幫她解穴,卻發現根本毫無用處。
即便是隔空點穴,江溯流的指法依舊是十分奇妙,將她的穴/道鎖的一般人根本毫無辦法。
司空鳶又急又惱,突然想起來這一位四叔看的懂唇語,才急忙開口道︰「爹爹他以前最是疼我,要不是那不知道打哪跑來的孤魂野鬼,他根本不會打我,四叔你還要幫她到什麼時候?」
「你怎麼還是執迷不悟?!」凌懷玉神色定定的看著她,眸光中一片深沉痛意。
「我不管。我明日就進宮求皇上賜婚,你不幫我就算了。」
凌懷玉看著她一臉執拗,突然冷笑一聲,用著從沒有過的臉色和語氣朝著她一字一句道︰「世子爺對你的態度你心知肚明,我看你還是莫要自取其辱了!」
「哼,皇伯伯要是發了話,他敢不從?他根本就是我的夫君,我不過是要回屬于自己的而已。」司空鳶看著他,目光似乎都帶上了執拗的癲狂。
「若是他腿疾未愈,你還會喊著要嫁給他嗎?」凌懷玉目光如炬,司空鳶突然一愣,回過神來,反駁道︰「要是他還是殘廢,京城里本來就沒有一個人願意嫁給他,要不然皇上也不會將我塞給他了!」
「可是玉兒就會!」凌懷玉聲音陡然冷厲︰「她就明知道江世子是殘缺之身還是一意孤行要嫁過去,不會讓你爹為難,不會讓將軍府為著你闖的禍為難!」
凌懷玉聲色俱厲的說完,看著對面的司空鳶突然一愣,自己的心里也是一陣苦笑。
或許這就是他願意維護她的原因,甚至讓他寧願自己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情,最起碼,她就永遠是記憶中那個懵懂乖巧的小丫頭。
「玉兒?你竟然叫她玉兒?你根本就希望她取代我是不是?」司空鳶負氣一問,凌懷玉移開了視線,沉默不語。
馬車里氣氛陡然沉寂,外面車夫吁了一聲,榮親王府到了。
司空鳶面色忿忿的看了凌懷玉一眼,站起身來,卻不料頸後突然一痛,整個人軟軟的倒在了凌懷玉懷里。
凌懷玉垂眸看了她一眼,嘆息一聲,將她整個人攔腰抱在懷里,躬身出了馬車。
「小姐……」等在門口的管家看見馬車一到,恭恭敬敬的迎上前去,卻在看清楚眼前這一副景象的時候,愣在了當場,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好好的小姐暈了,被凌御醫這樣不清不楚的送了回來,自家的小公子更是連個人影也看不到?
「不知道郡主的院子在何處?還請老管家前面帶路!」凌懷玉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面上卻是沒有一絲尷尬,有禮有節的說了一句。
「這……」老管家面色依舊是有些遲疑,瞥見自家小姐果然是昏迷不醒,一時間不敢再耽擱,忙道︰「請御醫跟我來。」
管家將這兩人一路往司空鳶院子的方向領,已經抬眼給門邊的小廝遞了個眼神,小廝會意,急急忙忙向主院方向而去。
「小姐?!」幾人一路到了地方,院子里正在忙碌的幾個丫鬟已經是第一時間湊了上來,憂心忡忡的問出了聲。
「你們家小姐的閨房在哪里?」凌懷玉又是一問,司琴抬眼猶豫的看了他一眼,也是不敢多做耽誤,凌懷玉跟著丫鬟一路長/驅/直/入,將司空鳶擱在了軟榻之上,一邊幫她理著鬢角的亂發,頭也不回的朝著邊上的丫鬟開口道︰「你們小姐沒有大礙,就是暫時暈了過去,不用擔心。」
「是。」邊上憂心忡忡的幾個丫鬟連忙應聲,看著他側身坐在軟榻邊上,動作溫柔又十分耐心,一時間面面相覷,欲言又止,竟是沒一人敢上前勸說。
「鳶兒怎麼了?」榮親王連同榮親王妃面色著急的進了屋子,先是看見幾個噤聲不語的丫鬟一愣,而後就看見了坐在榻邊的凌懷玉,一時間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顯然意外非常。
「王爺王妃不用擔心。郡主無礙,過一會自然會醒過來。」凌懷玉從軟榻邊站起了身子,微微頷首算作行了一禮,榮親王見他舉止有度,安然自若的樣子一時間愣了愣,邊上的榮親王妃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打了幾個轉,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何問出口。
自個這兩個孩子向來都是有主意有分寸的,從小到大幾乎不需要她這個做娘的操心,可眼下這鳶兒雖說是昏迷著,這凌御醫剛才的動作卻是極其自然,好像做過了許多次一般,莫非兩人不知什麼時候彼此有了情意。
「倒是不知發生了何事?」榮親王回過神來,問了一句。
凌懷玉目光落在一眾下人身上,榮親王已經抬眼向四周吩咐道︰「都先出去。」
「是。」丫鬟小廝齊聲應了,躬身退出。
「在平西王府的時候,郡主欲出手對玉兒的兩個孩子不利,大哥情急之下,扇了她一巴掌。」凌懷玉說的十分簡潔,邊上的榮親王和榮親王妃卻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他們這閨女從小一副菩薩心腸,對上街邊的乞丐都不會說一句重話,對剛滿月的孩子不利,這人哪里弄錯了吧?
榮親王妃已經是第一個出聲道︰「你說什麼?不可能的。我們鳶兒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事實確實如此。」凌懷玉/面色不變,又是補充了一句,略微沉思了一下,對著榮親王突然屈膝半跪,一臉認真道︰「小佷今日前來,卻是有另一樁事情,希望王爺王妃成全。」
榮親王看著他,心里已經是有了猜測,道︰「你說。」
「小佷欲娶郡主為妻,萬望王爺王妃答應。」
「你!」榮親王尚未開口,邊上的榮親王妃已經是語氣古怪的出聲了。
這人還真是敢說,她們家鳶兒堂堂郡主之尊,這他不過是區區御醫,如何就配的上了?說出去還不惹人笑話?
「哦?」榮親王略微沉思了一下︰「你是認真的?」
「王爺?」邊上的榮親王妃竟是隱隱覺得自個這夫君語氣里並無質疑,反而倒像是要同意的感覺,一時間有些震驚的喊了一聲。
「下去。」榮親王蹙眉看她,聲音沉沉的斥了一聲,一臉鄭重的樣子讓邊上的榮親王妃訕訕的住了口。
「請王爺成全。」凌懷玉又是一聲,榮親王目光落在躺在軟榻上眼簾緊閉的司空鳶一眼,悠悠一聲嘆息。
自從來了京城,這丫頭簡直像瘋魔了一般想方設法的要嫁進平西王府去,自個這位父親眼下是怎麼管教也無濟于事。
未免她再繼續胡鬧下去,擇一門穩妥的親事似乎不疑為一個好方法。
這凌御醫二十有二,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沒有听說有那些紈褲子弟捏花惹草,賭博逗鳥的臭毛病,醫術精湛,年輕有為,在江湖上也是有著響當當的名號。
王妃婦人之見,他眼下卻是覺得這一門親事極好,這霖兒娶妻自然是需要冰清玉潔,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這女兒出嫁最主要還是考慮這夫婿的人品才能,保她一生幸福。
眼下鳶兒已經十七歲,京城里適齡又優秀的公子大多已經娶妻,他的女兒別說做妾,就是平妻也是委屈的。
凌懷玉剛好是孑然一身,兩人目前又已經有了肌膚之親,還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般思索之後,榮親王已經是開口道︰「賢佷免禮。選一個良辰吉日,你過府提親吧。」
「多謝王爺成全。」凌懷玉應了一聲,從地上起身,榮親王妃表情訕訕的看向自個這位夫君,嘆了一口氣,兩人一同離去。
凌懷玉跟了出去,看向外面幾個表情奇怪的丫鬟,略微想了一想,開口道︰「替你們小姐沐浴,順便換一身干淨的衣服。」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里面卻隱隱透露出一些威嚴來,好像自己已經將這院子接手了似的。
幾個丫鬟不敢怠慢,應了一聲是,已經是匆匆忙碌起來。
凌懷玉在院子大約站了半個時辰,看著攀牆生長的一株繁花,半個時辰里幾乎是一動不動,院子里灑掃的幾個下人已經是知道了這一位大抵就是未來的姑爺了,偷偷打量過去的眼神也是恭敬中帶著一絲畏懼。
不知為何,這一位未來姑爺站的一動不動,素手而立,就是隱隱有一種光芒內斂的氣勢。
「凌,凌御醫,好了。」幾個丫鬟替司空鳶沐浴了一遍,又按照他所說的那般替她換上了一身淺粉色的襦裙,恭恭敬敬的出了屋子稟報。
凌懷玉看過去一眼,抬步進屋,軟榻上司空鳶依舊是躺的很安靜,一頭墨發被丫鬟們用棉帕已經基本上擦干,不飾一物,垂在兩側。目光落在她安靜的睡顏上,他定定的看了半晌,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玉瓶,拔了塞子,湊到她鼻尖晃了晃。
司空鳶悠悠轉醒,一眼看見他已經是怒不可遏,開口無聲的質問道︰「四叔,你要做什麼?」
「八月初八是個良辰吉日,眼下差不多還有兩個月時間,你在府里好好準備,安心待嫁。」凌懷玉目光淡淡的移到別處,聲音輕緩,語氣卻低沉。
司空鳶猛地從軟榻間坐起身來,一只手扯了他的袖子,四目相對︰「你說什麼?嫁給誰?嫁給你麼?」
「不錯。」
「我不!」司空鳶沒有發出聲音,可單從她的口型,凌懷玉也知道她此刻有多麼的不情不願。
「由不得你。」他斬釘截鐵的繼續道︰「剛才我已經向榮親王稟明此事,征求了他的同意,此事已定。」
「他同意是他的事情,我不同意。」司空鳶話語里也是毫不相讓,一臉固執的看著他,突然開口道︰「四叔,你卑鄙!」
「哼!」凌懷玉似是自嘲般冷冷的笑了一聲,看著她的口型,心里十分復雜,兩個人目光在空中糾葛交戰,他突然俯下/身去,狠狠的壓在了她正欲說話的唇/瓣之上。
司空鳶猝不及防,卻被他噙的緊緊的,連唇角都痛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她一時間雙拳揮了上去,在他的背上又捶又打,凌懷玉不為所動,等她折騰的累了,幾乎完全沒有力氣的時候,他才將她放開,慢慢坐起了身子,兩人的唇上都已經是泛了一抹鮮紅。
司空鳶面色一怔,這才覺得痛,伸手踫上自己的唇,痛的縮了一下,剛才兩人糾纏的過程中,這人竟是毫不留情的將她的唇/瓣給生生咬破了。
此刻他臉上依舊是怒氣升騰,眼眸里卻是含了一抹痛意,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從小到大,他對她總是耐心的,溫和的,寬容的,小時候她的小/腿被荊棘劃破一道小小的傷口,他都會噓寒問暖,心疼好多天。
在清涼山的時候,她總是趁著小傷的時候作弄他,對他提各種無禮的要求,他總是百依百順,毫無底線。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最看不得自己受疼的。眼下,卻偏偏是他,似乎怒到極致,發了狠將自己咬傷,那血腥味似乎都能漫到嘴唇里邊去。
司空鳶滿身怒氣有些偃旗息鼓,心里突然泛起一陣陣酸楚,凌懷玉定定的看著她,過了良久,兩個人都是沒有說話,他抬手直接抹了一下嘴唇,站起身來,撂話道︰「安心待嫁。」
信步出了屋子,他一身冷意也是沒有退去,幾個門口守著的丫鬟眼見他神色冷淡的直接出了院子,齊齊湊到了屋子里面去,卻發現自家小姐唇角嫣紅的坐在軟榻之上發呆,神色十分古怪,一時間沒一個人敢出聲。
這她們小姐沒有明確表示過,可她們一直覺得小姐許是看上了平西王府那位世子爺,哪里想得到,今天這凌御醫不過第一次出現,就突然一躍成為了她們的準姑爺。
主子不說話,幾個丫鬟心有戚戚,屋子里一片沉寂。
這江溯流一雙兒女的滿月宴熱鬧了一整天終于落幕,意外抖出了江靜流的事情,老王爺和平西王怒不可遏,家法責了他五十杖,老王爺更是第一次對著老王妃發了怒,斥她果真是活成了老糊涂。
老王妃想著了悟大師的那些說辭,一時間心里也是懊悔的很。
了悟大師都說了,那丫頭是有福之人,想來府里這幾樁事情其實還真的不能完全怪她,老王妃徹底的收了趕她出府的心思。
忙碌了一天,竹園里眾人也是十分勞累,青亭青禾將那一位中年男子吊在暗室里審訊了半晌,青霜甚至動用了血靈蛇,那中年男子渾身傷痕,卻偏偏是什麼也沒說。
幾人無奈,將這一樁事情報備給了自家主子,江溯流立在月色之中,似乎並不是十分意外,只緩緩開口道︰「榮親王的死士,毅力自然非同一般,結果了他。」
「是。」青亭青禾眼見自家主子看上去十分篤定,愣了一下,開口應是。
了悟大師一路奔波,用了宵夜直接歇在了竹園,江溯流看了一眼那已經暗了亮光的方向,轉身進屋。
謝玉坐在軟榻邊上,逗弄著搖籃里吃飽喝足的兩個小家伙,小憶之眼楮不過是小小的睜了一下,已經十分淡定的閉了眼簾,呼呼睡去。
他邊上的小憶卿卻是揮舞著手腳咿咿呀呀的和自個的娘/親閑話家常,十足的討巧,那胖乎乎肉肉的小拳頭不時波及到他,小憶之心里已經是一陣哀嚎。
這臭丫頭果真是歡快過頭了,整天咿咿呀呀個沒完沒了,她都不知道,別人根本听不懂她在說些啥子話麼?
尤其是爹爹和娘/親,這他們都一個月大了,腫麼也不知道給他分一個單獨的小窩啊!
憶之小盆友心里又是郁悶又是憋屈,江溯流已經進了屋子。
同樣坐到了軟榻邊上,將只穿了中衣的謝玉摟進懷里,眼看她神色間微有倦容,已經是將搖籃里樂此不疲揮著小拳頭的丫頭片子抱在了懷里,看著半大的女乃女圭女圭一陣淺笑,他已經是動作嫻熟的拍起了她的小屁/股。
小憶卿迷迷糊糊眨了兩下眼,已經突然反應過來,美男爹爹這是要將她哄睡著的節奏啊,不行不行,人家還沒玩夠呢。
沖著江溯流吐著泡泡一陣抗議,最終,她還是被成功的哄睡著了。
江溯流看著這皮丫頭終于耷/拉了小腦袋睡了過去,低低一笑,將她放進了搖籃之中和憶之頭挨著頭放在了一起,替兩人蓋上了軟軟的薄毯,將搖籃往邊上稍微挪了挪。
「溯流……」謝玉眼見他這一番動作十分熟練,一直靜靜地看著,等他重新回到榻邊,已經是聲音溫柔的喚了一聲,將腦袋埋到了他懷里。
「嗯?」江溯流低笑著應了一聲,捏了捏她軟/綿綿的小/臉蛋,聲音溫柔的不像話︰「是不是累著了?早點歇息?」
「嗯。」謝玉倦倦的應了一聲,今天忙碌了一天,對剛出月子的她來說,還真是身心俱疲。
眯著眼打了一個哈欠,柔若無骨的靠在他身上,江溯流將她小心翼翼抱上軟榻,動作輕柔的替她摘了鞋子,不一會,軟榻上靠著他的丫頭已經沉入了夢鄉。
等她睡得熟了,發出清淺且均勻的呼吸聲,他才是將她放平躺在了錦被里,自個披衣下榻,腳步輕慢的出了屋子。
「主子。」院子里青霜已經等待多時,眼見他動作輕慢的掩了門,垂下頭全當沒看見。
這主子現在對世子妃,已經到了呵護備至的地步,有時候想的比她們這些屬下還要精心周到。
江溯流看著她點了一下頭,兩人已經是在夜色里縱身離去,一路到了榮親王府,手腳利落的將司空鳶院子里的護衛和丫鬟小廝全部制住,青霜已經先一步進去,出其不意的點了司空鳶的睡穴,等將她收拾齊整之後又解開了穴/道,江溯流進了屋子。
隔空替她解了啞穴,司空鳶被這一下動作驚醒,睜眼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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