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惡狠狠的說了一句,猙獰的神色邊上的嬤嬤看在眼里,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去。
過了半晌,又听見自家娘娘口吻稍微平靜了些,聲音淡淡道︰「听說南宮家那個少爺眼下沒了一條腿?」
「是。」嬤嬤小心的答了一句,心里卻是有些嘀咕,這好好的娘娘怎麼突然又想到了這一遭?
「那就是說,已經是個廢物了!」皇後不自覺嗤笑一聲,語氣里鄙夷甚重,邊上的嬤嬤躬身立著,不敢答話。
這南宮家經商多少年,在這一代卻只得這麼一個男丁,據說正是因為上一任家主身體不好的緣故。
所幸這一位也算爭氣,十來歲就已經將南宮家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眼下殘廢了一條腿,倒的確是可惜了,上一次太子爺進宮,語氣里明顯已經有了廢棄之意。
嬤嬤難免有些唏噓,皇後已經是語氣冷冷的開口吩咐道︰「派人出宮一趟,召太子進宮。」
「奴婢遵命。」老嬤嬤目光掃向了邊上立著的幾個宮女,已經有機靈的快步到了殿門口吩咐下去,老嬤嬤回神,瞧見皇後的唇角緩緩勾起一個笑容來,美麗端莊的面容在這一笑之下驟然裂開了縫隙,顯得陰狠猙獰,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決然。
皇後喚了太子進宮議事,這邊司空遠和文韻一路乘坐馬車出了宮,馬車行駛的十分平穩,文韻端坐在一邊坐榻之上,不時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兩下同樣端坐著閉目養神的男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垂斂的睫毛突然動了動,她連忙垂下頭來,司空遠卻恍若並未發現她神色窘迫的樣子,開口朝外面淡聲道︰「停車。」
話音落地,他自顧自掀開簾子跳了下去,轎簾一閃,文韻恰好抬頭,在他的斜後方,醉仙樓的黑底長匾上,三個筆走龍蛇的金漆大字看著頗有點灑月兌肆意的味道。
「送王妃回府。」轎簾垂落,司空遠淡淡的吩咐聲飄散在耳邊,馬車已經再次平穩的行駛起來。
司空遠看著馬車遠去,轉身站在醉仙樓外,目光淡淡的往邊上瞥了兩下,幾個男女已經從他眼前過去,邁步進了酒樓。
他微微眯了眸子看向那幾人身形,低頭勾唇玩味的笑了一下,廣袖里落出一把折扇來,漫不經心的將折扇揮了開來,他同樣是大跨步進了酒樓。
那幾個男女已經在大堂里靠牆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正中間一男一女,穿的皆是一般質地的錦衫,女子大約十六七歲,面容嬌俏,身形姣好,不同于天啟女子的秀美嫵媚,她眉毛較一般女子略黑,眸色微褐,活絡機靈,左右打量的神色間帶著幾分好奇,是個濃眉大眼的小/美人。
她邊上一道坐下的男人看著卻已經有三四十歲,額頭很寬,眉毛粗/黑而長,鼻梁很高,一雙眼楮看著十分深邃,輪廓分明,五官十分立體,卻偏偏被眼角下一道丑陋的紅斑破壞了美/感,再加上那看著有些滄桑的一圈胡子,一般人看過一眼定然沒有興趣再看第二眼。
此刻那男人若無其事的朝兩邊打量了兩下,已經伸手端過桌上一盞茶,慢慢的喝了起來,司空遠不動聲色的眯著眸子看了過去。
那人伸手端茶水用的左手,袖口微微卷起了一些,可以很明顯看到一道長疤從袖口一直伸到了手背之上。
兩人身後,其余的四五人卻是齊齊站著,穿著很普通的上下兩件粗布衣衫,和一般的下人沒有什麼兩樣。
司空遠倚在櫃台邊上,饒有趣味的看了兩眼,櫃台後的管事已經是小心翼翼喚道︰「寧王殿下?」
這位爺每次來都是直奔三樓,今個兒是怎麼了,看著有點神神叨叨的。
管事的心里嘀咕了一句,瞧見他目光似乎落在剛進門那一桌的小/美人身上,有些了然,咽了咽口水,繼續忙自個的。
司空遠回過神,目光落到了剛提著食盒從中門出來的幾個女子身上,謝玉正微微側著身子,對著邊上的綠柳笑著開口道︰「知道我今天出來專門給他帶了糖醋魚,小樓一定開心。」
「是是是,小姐,這小樓眼看著在您心里都賽過小公子了。」綠柳好笑的說了一句,謝玉也是莞爾,這醉仙樓眼下因為自個雜七雜八一股腦的教,所做的菜品也已經不僅僅局限在川菜系,天南地北十分紛雜,不過也剛好囊括拉攏了更多百姓,就像酸甜味十分招小孩子喜歡。
無論如何,能賺錢就好,她心里美滋滋的想,邊上跟出來的初春卻是突然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謝玉不自覺止了步子,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果真瞧見那正放下杯子的手背上爬了一道疤。
那一次醉仙樓搗亂的幕後之人雖說她心里知道是南宮桓和司空律,不過,這一直沒能將那些中間人揪出來,她私下里已經懷疑被殺人滅口了,此刻冷不丁看見這條丑陋的疤痕,一時間又想起小樓的指控來。
似乎察覺到被人注視一般,那放下茶杯的中年人轉頭看了過來,臉頰上丑陋的紅斑更是讓幾人一愣。
謝玉不自覺朝他點頭笑了笑,垂了眸子心中松了一口氣。
小樓說的是除了疤痕以外,鼻梁處還有一顆黑痣,應該只是巧合吧。
畢竟這習武之人手上有疤的也實在十分常見。
想的太過出神,因而她根本不曾注意到,在她收回視線以後那中年男人身邊的小美人回頭看了她一眼,不過是淡淡的一瞥,卻十分惡趣味,就好像,她已經是落到了手中的玩物一般。
司空遠將幾人神色盡收眼底,謝玉已經到了他近前,剛一抬眼,看見他一張俊臉,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小步,彎了唇角笑著打招呼道︰「司空遠?」
司空遠同樣是笑著看她,想著剛才她專心想事情的樣子,連邊上婢女提醒也沒听見,差點一頭扎進了他懷里去,心里一軟,開口道︰「你這莽撞的毛病竟是連有了孩子也沒改。」
謝玉訕訕笑了兩聲,邊上兩個丫鬟卻是心里一陣嘀咕。
什麼時候自家小姐和寧王殿下已經這樣相熟了,說話的樣子完全像朋友一般自然親切。
她們哪里知道,謝玉正是因為覺得司空遠已經不知不覺幫自己了許多次,心里自然是將他歸結到了朋友一類。
而司空遠,心里對她自然是十分熟悉了,他視線在她身上逗留的次數眼下連自己也數不清了。
甚至于剛才這人彎著唇角打招呼,那三個字也是讓他心口一熱。
不是「殿下」、「王爺」、「主子」、「寧王」那些冰冰冷冷的稱呼,而是「司空遠」。
從小到大,除了母妃父皇以前稱呼他一聲遠兒,還從未有人這樣連名帶姓的喚過他。
也許在一般人听來有些突兀有些不敬,可他就是覺得說不出的舒坦,想來她一直就是這樣喚著那個人的吧。
江溯流,真是讓人從心底里都要嫉妒……
握著扇子的一只手不自覺的緊了緊,等他回過神來,眼前的幾個人竟然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一轉頭,果不其然,那桌邊原本圍著的六個人也已經走的一個不剩。
「該死。」他低頭暗咒了一聲,已經急急收了扇子轉身追了出去。
若是他沒有猜錯,剛才那看著十分嬌俏的女子應該正是原本還有幾日才要到京的璃國襄親王之女,嘉敏小郡主。而邊上那一位明顯經過易容打扮的,正是一同前來的撫遠將軍,原先攝政王的副將常坤。
且不說他們為何前來,就是易容進醉仙樓這件事已經讓他第一時間有些疑心了。
這撫遠將軍常坤以前受攝政王恩德多年,原本在戰場上就唯他馬首是瞻,江溯流為了早日破敵,夜襲斬殺了攝政王,這件事雖說處理的干淨利落,又算是間接賣了那老皇帝一個人情。
可這武將難免不起其他心思,若是說他們此次提前進京有些什麼目的,定然應該同這一件事有關。
司空遠這般想著,已經是加快了腳步沿著去往平西王府的方向一直走,剛才進來的時候沒有在酒樓外面看見軟轎,想來那三人應該是一路走回去的,要是自己沒記錯,她邊上有一個丫鬟功力不俗。
雖說一路這樣安慰自己,他難免還是有些焦心。
正在這時,一抬眼瞧見她們三人從前面一間成衣店出了來,沒有看見他,說說笑笑一直繼續往前走,心里才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周圍再不曾瞧見那幾人身影,難不成自己想多了?
司空遠站在原地略微思量了一下,還是決定跟著她們回平西王府看一看,卻不料一直跟著走了好一會時間,這三人竟然好似專門來逛街一般,進了一家店鋪又是一家店鋪,直到幾人又轉了好幾個店鋪,才看見其中那個不會武功的丫鬟竟是提著食盒先一步朝平西王府的方向回去,想來是幾人一直逛街,怕食盒里的東西涼了。
終歸是自己想太多了,司空遠有些啞然失笑,抬步轉身欲走,目光落在出了店鋪又繼續朝著不遠處走去的兩人,神色登時變了變。
怎麼會?
他站在原地震了一震,又看了兩眼,心里已經是十分肯定了,神色間凝重了許多,手中的折扇唰的一聲合住緊握在手心里,他已經大跨步朝著最開始那一家成衣店而去。
剛才那丫頭側身的一瞬間,他覺得哪里不對勁,定楮一看,是頭發。
那一會在醉仙樓的時候,那丫頭左邊的鬢發散落下來一小撮,可剛才那相攜在一起的兩個人,縱然是完全一樣的身高胖瘦,甚至連身上和頭發上的飾品也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頭發卻是梳的十分整齊,一絲亂發也沒有。
尤其還有她走路的姿勢看著有點奇怪,似乎是走路的那雙鞋子有些不合腳的緣故。
司空遠心里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腳步匆匆就到了最開始那家成衣店,店里一個客人也沒有,一個中年的管事正用架子挑起一件衣裙往邊上展示的地方掛放。
司空遠大步過去,一把揪住那管事的衣襟,聲色俱厲道︰「人呢?」
「您,您說什麼,小人听不明白。」那管事的目光落在他衣領處亮金絲線所繡的祥雲游龍紋,一時間魂都有點嚇沒了,結結巴巴說了一句。
「听不明白?」司空遠恨得咬牙切齒,將他一把甩落在地面之上,一腳踩了上去,「再給你一遍機會,不久前進來的那三個姑娘哪去了?平西王府的世子妃,你可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
「我,我……」
「說!」司空遠狠狠一腳抵到他脖頸之處,腳尖用力碾了兩下,那管事一張臉漲的通紅,雙眼圓瞪,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連忙伸手在空中胡亂的揮舞了起來。
司空遠收了腳,居高臨下的定定看著他,那目光里的狠戾簡直如刀片一般將人寸寸凌遲,那掌櫃的連忙爬起身子跪倒在地,哭求道︰「王爺饒命,饒命啊,小的真的什麼也不知道,那三個姑娘被迷暈以後,直接從後門上了馬車,小的真的不知道啊,王爺饒命。」
「景一,景二。」司空遠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沖著外面怒吼了一聲。
「爺。」兩個人影倏然閃了進來,一眼看到自家爺滿臉怒容,絲毫不含糊的喚了一句。
「景一,帶他到刑部去找你蘇二爺。」司空遠沒好氣的將那管事的又是一腳踢開,目光落到景二身上,頓了一下,道︰「去平西王府見江世子,就說那丫頭被人擄走了,下落不明。」
「是。」兩人躬身應了,忙不迭退出,司空遠已經是一腳踹開中門出去,到了後門,這才發現這後門外面是十分僻靜一條街道,尤其是,地上竟然隱隱約約馬車車轍的痕跡交錯,朝著街道兩邊各是有四五道。
「該死。」司空遠恨恨的說了一聲,袖中一只手差點將折扇捏碎。
「來人。」穩了穩情緒,他怒喝一聲。
一時間,黑衣勁裝的侍衛已經是出現了十幾二十個,一個兩個神色間頗有些凝重,主子這樣子,當真是有些怒火中燒的很嚴重。
「跟著地上這些痕跡,分頭去找。」司空遠沉聲吩咐了一句,侍衛齊聲應是,一時間悄無聲息的去了大半。
司空遠目光落在地面上,看了良久,循著最新的一條車轍方向而去。
再說另一邊,綠柳提著食盒一路步伐急促的到了平西王府,邁著小碎步尋進了竹園,一眼瞧見院子里靠背椅上坐著一個虎頭虎腦大約四五歲的小男孩,正擰著眉瞧著手上攤開的一本書冊。
她正是有些躊躇之際,那小男孩已經一臉歡快的朝著她喊道︰「綠柳姐姐,你們回來……」
話說了一半,眼看她越走越近,目光卻是有些意外的朝著她身後看了看,疑惑道︰「玉姐姐和初春姐姐呢?」
「世子妃和初春逛街呢,怕吃的涼了,讓我先帶回來。」她笑著說了一句,已經伸手掀了盒蓋,將里面的盤子端了出來,順便拿出筷子遞到了小樓手上。
小樓卻是有些奇怪的看著她,眉頭蹙的緊緊的像兩條毛毛蟲。
「怎麼了?」綠柳看著他一直盯著自己,不由得撲哧一笑,一只手觸到臉上去︰「這樣瞧著我,難不成我臉上有朵花啊?」
「吃飯前要洗手的,綠柳姐姐你今天沒有給我拿濕帕子。」小樓一本正經的提醒了一句。
「嗨。瞧我都忙糊涂了。」綠柳笑著一拍腦門,四下看了看,這才發現離自己不遠處就放著些洗漱用品,過去擰了一塊帕子讓小樓擦了手,等她將帕子擱了回去,發現這臭小子才講究的吃了起來,算是松了一口氣。
「世子爺呢?」眼見他吃的專心,綠柳湊過去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
「還沒有回來呢。」小樓含糊的說了一句,綠柳「哦」了一聲,微微抿了唇,又問道︰「那,小公子和小小姐呢?」
「唔。憶卿玩困了,青霜姐姐哄著他們兩人在屋子里睡覺去了。」
「我去看看。」綠柳笑了笑,站起身來,朝屋子里走去,卻不料屋門剛好從里面打開,青霜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開口道︰「小主子剛睡了,少說得小半個時辰,等會再進去就行。」
「哦。」綠柳有些遺憾的看了一眼屋子,青霜笑著到了桌邊,看著小樓打趣道︰「吃的這般歡實,我看你晚膳又要吃不下了。」
小樓抬起頭來嘿嘿的笑,江溯流已經帶著青亭青禾從外面回了來,到了她們邊上,江溯流步子頓了頓,目光落在綠柳身上,開口道︰「世子妃呢,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世子妃說好久不曾逛街,帶著初春姐姐在街上轉一轉,怕買的東西涼,讓我先一步帶了回來。」綠柳垂著眸子,恭恭敬敬答了一句。
江溯流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這才抬步往屋子走去。
綠柳輕輕呼出一口氣,卻不料後背突然重重挨了一掌,整個人「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趴倒在地,還不曾回頭,邊上的青亭已經利落的抽了長劍,劍尖抵在她脖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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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噠噠,今天真的卡死了,太卡了,再加上明天要去應聘,老虎只能更五千了,汗噠噠,沒臉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