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跟王老二喝酒了?既然喝醉了,那是誰送他回來的?」柳七怔了怔,聞到了衣服上的酒味,微微的皺了皺眉,幽深的眸底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那婦人說道︰「昨夜他回來的時候,孩子正在哭鬧,沒看到有人送他回來,是他自己回來的。當時他滿臉是血,路過走不穩,倒在床上就睡了!今天一早,任我怎麼叫也叫不醒!」
柳七听到婦人所說的話,抬頭道︰「誰是王老二!」
王老二從人群里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當看到柳七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時,臉上泛過一絲不屑,說道︰「我就是王老二!」
「昨夜你和死者在哪兒喝酒?」柳七淡淡的問道!
「就在我那小飯館里喝的,他喝醉酒了,就跟我討好半年前送我店里的那些獵物的二兩銀子!不過才二兩銀子,我說我現在沒有,等我過幾天有錢就還!可他非說要,讓我拿出錢來,我沒錢,就吵了兩句嘴,然後他就走了!說不定是他回來的時候,醉酒摔的!」那王老二言道!
旁邊的一個村民說道︰「林家的這兄弟生前就嗜酒,時常十壇八壇的喝,八成呀,就是中了酒毒而猝死的!」
柳七緩緩而道︰「死亡時間不出三個時辰,死者鼻子下塌,鼻骨有裂,是出于撞擊所致!眼窩有淤痕,嘴皮破裂,嘴角有血跡,胸前也有部分的血跡。一般人摔傷,頭臉部有突出的地方都會有傷痕,比如說前額,鼻子,臉頰顴骨兩側,可是他眼窩處也有傷痕,這就分明他不是摔傷的!」
「那是他被人打了嗎?那他是被誰打的?林兄弟又是怎麼死的?」一旁的村民好奇的問道!
「那就得由他來告訴我們了!」柳七指著尸體!伸手解開了死者的衣物,看到胸口處的傷痕,以及下齶喉骨處的傷痕,伸手又模到死者腦後的淤青!
她蹙眉,抬頭,對趙六道說道︰「六道,拿我的驗尸工具來。」
趙六道看了一眼,心想著不讓柳七多管閑事,可是看她這般認真的模樣,也就不想打擊她的積極性,再說就算真有事,他和郭雄也可以替她保駕!
于小含抱著手中的包袱走了過來,看到尸體,臉色一白,躲在人群外面,捂著驚惶狂跳的心髒,見趙六道提著工具箱進去,于小含趕緊跟上去,小心翼翼的言道︰「六道哥,柳……公子真的要替那個死者驗尸嗎?好可怕啊!」
于小含知道在人前,柳七吩咐她,只能叫他公子!她趕緊改過口來!
趙六道淡漠的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害怕就呆在車里,不要出來!」
郭雄靠在車前,懶懶的看著一幫圍觀的村民,搖了搖頭,柳七這丫頭怎麼看到死尸就這麼興奮?
柳七之前替婦人治好的孩子的病,婦人用柳七也有幾分信任,不過看到柳七要解剖尸體的時候,頓時呆住了,護著尸體的身邊言道︰「這位公子,我夫君如今已經死了,我不想他……」
「夫人,你放心,你的夫君定能告訴我們他真正的死因,我想,他也不希望自己死得這麼不明不白!沒人替他申冤!」柳七接過趙六道手中的刀具!抬起了死者的頭部伸手模到一處淤腫微硬的部分,拿起小刀慢慢的剃下死者頭部的一頭發!
死者的頭部呈現出一片暗紅色的淤痕,她指了指那片淤痕言道︰「頭部有骨裂的現象,明顯是被重物襲擊所致!看傷痕應該是木棍!至于臉上的傷痕是拳頭,胸口及喉骨處的傷痕用腳踢的!」
「那是誰打的?」
柳七擦了擦手,目光掃過在場的群眾,緩緩而道︰「當然是昨天晚上和他喝酒的那個人!」
王老二臉色一白,強裝鎮定的說道︰「你憑什麼說是我?你看他人高馬大,力氣又很大!我這麼瘦小,怎麼可能打得過他?」
柳七目光冷銳,語氣凌厲,言道︰「因為他問你要回送獵物的那二兩銀子!你心生怨恨,他從你的小飯館出來的時候,你便趁他不注意用木棍將他打倒,然後抓著他的衣襟,用拳頭打他,打到他滿臉是血,然後又放下他,抬腳踩了幾腳才離去!」
王老二輕哼,「誰能證明?你一個外鄉來的,怎的在這里多管閑事?在這里污蔑好人?」
柳七冷冷一笑,伸過趙六道的手中的解剖刀,輕輕的劃開了死者的胸口,輕輕的將死者的肺葉拿了出來,見在人前說道︰「死者的肺部受過重擊!有一塊淤血!」
在場一看柳七手中血淋淋的肺葉,嚇得一臉的驚叫,紛紛埋頭吐了起來!
柳七又接著說道︰「其實傷了肺部也不足致死者死亡,我只不過是想打開給各位看一下,真正導致死者死亡的是因為他頭部的一塊淤血!趙六道幫我拿鋸子來,我要開鸕!」
郭雄正坐在外面,听到柳七說要給死者開顱,嚇得從車頭上跳了下來,擠入了人群!怎麼著給人開了膛還不夠,還要給人開腦?
趙六道面無表情的將鑽頭和鋸子遞給了柳七,反正柳七再凶殘的驗尸手法他都見過,以前那些腐尸,都爛到看不出面目了,她照樣套著手套給腐尸開腔破肚的!
柳七敲開死者的頭骨,在顱內取出一塊凝結的血塊出來,放在旁邊,說道︰「就是這塊血塊壓住了死者腦部的神經及血液循環,才會導致死者死亡的重要原因!」
那些圍觀的群眾已經一個個嚇得臉色蒼白了,吐得稀里嘩啦的,就連那王老二都被嚇得一坐在了地上!
柳七抓住那王老二的手,說道︰「你當初毆打死者的時候,可是把那最重要的證據留了下來!我看你是一個左撇子!左手拇指和食指之間有厚繭,想必你經常拿鍋鏟炒菜所致,所以你用右手抓住他的衣襟,左手順勢打的是死者的右眼窩和鼻子右翼的部分!」
王老二不服道︰「就算是我是左撇子,可是這天下左撇子這麼多,你憑什麼說是我?」
柳七指著他右手食指上纏著一節布條說道︰「因為的你的右手在死者的衣襟上留下了手印,當然也你可以說這天下也有和你一樣大小的手掌印,你的食指曾經不小心被刀切過,纏上了布條,偏偏那手印上,就你這食指的部分少了一截,你敢說那血跡不是沾在你那布條之上?我想你回家的時候,肯定給手指換過藥了,連纏傷口的布條也換過了!如果這個時候再去你家,應該可以找到沾有死者新鮮血跡的布條!」
「難道真的是他!」圍觀的村民言道!
「肯定是他!」
王老二臉色一變,眼看著瞞不下去了,指著柳七,說道︰「你胡說!我沒有,我沒有想過要殺他的!是他為了二兩破銀子,在我這一連摧了兩次,我只是想給他一點教訓而已!」
「郡縣衙門來人了!」不知誰叫了一句!
一隊穿著捕快衣服的捕快走了過來!看了柳七一眼,又看了一眼王老二,問柳七道︰「就是你說死者是被人謀殺的?」
「是!如今證據全在這里,驗尸的報告也在這里!你們可以拿回衙門去備案,將凶手抓起來了,因為他剛剛已經親口承認,死者是被他擊打頭腦,才令死者猝死!」柳七指了指旁邊從死者頭部取下來的血塊!
「你是什麼人?」那捕快皺眉!
「我是仵作!」柳七淡淡回答!
「哼,哪個衙門的仵作?怎麼跑到我們的郡縣多管閑事了?」捕快身後的一個老頭冷冷的說道!「我先前明明檢驗過了,他是由于中了酒毒而猝死!你非說是被人謀殺!就算你說得有理,可是你越界了知道嗎?」之前這個仵作斷定死者是喝酒喝死的!現在又被柳七給推翻了,老頭覺得自己很沒有面子!
「他說得確定有理!死者的確是系謀殺!」一道凌厲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了過來!
那聲音有些熟悉,讓柳七頓時覺得整個靈魂都在顫動著!一股濃濃的恨意從心底冒出來!趙六道看到她臉色蒼白,她將嘴角都咬出了血,六道擔憂的說道︰「如意?」
「如意?」那一襲深青色錦繡華服的男子,二十七八歲,眉目冷毅,濃濃的劍眉皺著,寒冷的臉上露出一抹深深的冷意!男子冷峻的臉上露出一抹危險的光芒,陰寒的目光望向柳七!
柳七手心全是汗,手中還抓著那把鋸骨的鋸子,她很想舉起手中的鋸子狠狠的扎入這個男人的心髒,將他的心給挖出來,祭父母兄長!
男人似乎也感應到了她渾身散發出來的仇恨光芒,微微的怔了怔,等他再仔細看的時候,少年的臉上只有一片平靜,少年雋秀的臉上有抹的淡淡的笑意,幽深的眸底有著銳利的光芒!
男人以為剛剛那只是幻覺,眼前的少年分明就不是他心底的那個人,男人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死者的面前,粗略的看了一眼柳七剛剛所做的一切,以及她抄錄下來的驗尸報告!那份報告字跡雋秀,卻又透著股力透紙背的凌厲之氣!似乎有些相似,又不太像!
那郡縣仵作老頭恭敬的說道︰「司徒大人!」
男人抬袖,說道︰「有了這些證據,你們還不抓人?」
「是,是,司徒大人!」捕快們趕緊將王老二給抓了起來!
柳七定了定情緒,對趙六道言道︰「六道,我們走!」
「等等!」男人走近柳七,打量著她,似乎從她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可是又不像!
「你是哪個縣衙的仵作?」司徒澄冷冷的問道!
柳七抱揖朝他行了個禮,不卑不亢的說道︰「我只一個小小邊境縣城的仵作,大人還是不必問得好!」
司徒澄只是覺得她那解剖的手法很彪悍,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可是眼前的少年分明與他心中的那個人完全不是一個人!
「怎麼?難道還不能說?」司徒澄的聲音冷冷的,讓人有種不敢抗拒的威嚴!
趙六道警惕的看著他,覺得眼前的男人極其的具有危險性!
柳七說道︰「在下漁陽縣衙的一名仵作!縣令大人推薦進京參加提刑吏官的考試!路過此地,看到這位娘子在哭泣,所以一時覺得好奇,便走近來看!發現了死者的死因不正常,所以才自做主張!」
她努力的平復著自己仇恨的心,寬袖下,手掌緊緊的握成了拳頭,掌心已經是一片汗水!那種深入骨髓的仇恨,燃燒著她的靈魂!可是理智告訴她,不能輕舉妄動!不能沖動,在她還未強大之前,不能沖動!
司徒澄看她一臉的平靜,緩緩問道︰「剛剛我听他叫你如意?」
「這位是我表哥,打小他就叫我乳名!」柳七淺笑的揚起眉來,說道︰「這位大人還有什麼事嗎?惹沒有什麼事,我們便告辭了!」
司徒澄怔住,眼前的少年十四五歲,卻擁有精湛的解剖手法,剛剛死者上的那些解剖切口整齊,一看就知道她的功力非凡,簡直和她太像了!不過有男子的乳名叫如意也不奇怪!
他知道當初凌如意死在他的面前,還是他親眼看著她倒下的,這些日子,他夜夜惡夢纏身!夢里全是那日刑場的場景!她倒在他的懷里,眼底全是濃濃的恨意!
離開村舍,郭雄已經走了過來,拉著柳七上了馬車,言道︰「小七,你沒事吧?」
柳七搖了搖頭!于小含小心翼翼的說道︰「公子,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們今天不住這鄉郡中的客棧了,接著趕路吧。」柳七揮了揮手,看到了人群中,司徒澄那修長的身影,在夕陽下有著漫漫的風彩!她咬了咬牙!自己現在什麼也不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仇人在她的眼前活得好好的!還受盡天下人的尊敬!做著大官,享受著所有的人擁戴!
于小含感覺到柳七那冷冷的氣息,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她的身邊,擔憂的看著她!
司徒澄看著馬車離去,眼底的寒意更濃,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相似的兩個人?就算是性別不同,可是那作風和手法卻相似得很!
他在大將軍府呆了兩年,和大將軍之女凌如意形影不離,她的那些斷案和解剖手法,他最清楚不過了!連她那性格也清楚!不拘小節,甚至還有些猥瑣!完全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她十五歲才回到家,那性格早已經養成,想讓她當個大家閨秀那也是不可能!
郡縣的縣令趕了過來,看到司徒澄在場,臉色一惶,趕緊言道︰「司徒大人,這種事情怎的勞煩你來親自查看?」
司徒澄一身冷冽疏離的氣息,讓人覺得有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周圍的人不得不稟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男人冷冷言道︰「我听說你們郡縣的仵作沒有驗出來的死因被一個路過的少年驗出了!所以便過來看看!」
縣令臉色一白,一臉的驚惶,「司徒大人,下官的錯,這下官的失職,下官下回一定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司徒澄揮了揮袖,言道︰「行了!本官讓你調查青燈教的事情,現在查得怎麼樣了?」
縣令恭恭敬敬的說道︰「此前已經查出青燈教的分舵所在,可是他們不知何時得到消息,下官帶人過去的時候,撲了個空,人全不在了!」
司徒澄的臉色難看,一拂袖,氣呼呼的說道︰「這等小事都辦不好?依我看你這個郡縣的縣令也不必再當了!」
縣令嚇得跪在了地上!
司徒澄身邊的侍衛走了過來,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男人的臉色一變,說道︰「即刻回京!」
侍衛小心翼翼的問道︰「南宮闕已經將整個南宮家族大換血,其中牽扯到一部分大人您的勢力,那些官員也被革了職!我們要不要給南宮闕上道折子也彈劾他?」
司徒澄冷道︰「不必!現在我們盡快回去,別讓防止南宮闕做得太絕!」再說以南宮闕的勢力,他還沒有辦法將南宮闕拖下台的!
「還有,秦訴師也回京了,一進京又開始調查當年郭雄的事情,查出了京中庭尉孫大人的一些事兒!」
「秦重?!」司徒澄黑眸微眯,眸底有抹陰冷的寒意!秦重一直看不慣他,除了當年他搶了秦重的狀元之名外,還因為秦重覺得他是靠著凌家的勢力才上位的!一直對他不服!如今秦重是想推翻郭雄案,與他作對,他眼底一片陰寒之色!
司徒澄剛剛上位,就將凌家一棵大樹給砍了!過河折橋,做得那是精彩至極,凌家滿門,一個也不剩下!
柳七一路都沉沉的沒有說話,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很安靜,這讓趙六道深感不習慣,今夜是郭雄守夜,趙六夜躺在她的身邊,伸手很自然的將她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胸前,目光炯炯的盯著漫天的星空!
柳七覺得趙六道的手掌溫暖,寬厚,微微的露出一抹難得的笑意,翻身抱著了他,在他的脖子上吹著氣,「心肝兒!」
趙六道一驚,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坐在樹梢放哨的郭雄,又盯了一眼車簾緊閉的車內!
柳七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含白天巔得這樣,早就累得虛月兌了,她睡著的時候,我還給她扎了幾針,讓她安睡!至于郭大哥,他不會看的!」
趙六道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認識那天在郡縣見到的那個男人?」
柳七點頭,又搖了搖頭︰「不算認識!」只是前世認識,她如今是重生!今生才是第一次見到司徒澄!
「可是你好像很恨他!」趙六道言道!想起當時的情景,他也不知為何,看到如意隱忍的恨意,他有種心疼的感覺!
「哪里有,我只是看不過那人高高在上的一副臭嘴臉而已!」柳七知道,她與趙六道相處這麼久,趙六道對她已經很了解了,她看到司徒澄,眼底充滿了恨,六道這麼敏感,肯定早就看出來了!
「如意,我希望你好!」趙六道沉沉的說道!
柳七抱緊趙六道的身體,「六道,有你在,我就很好!」一輩子都會覺得很好!哪怕是萬劫不復,只要有他在身邊,她也會一笑而過!
趙六道回應性的伸出手臂過來,將她攬在懷里,靜靜的沒有說話。
柳七仰頭,看著天邊漫天的星星,听著身邊少年沉沉有力的心跳,懶懶的說道︰「或許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享受這片刻的寧靜!安靜的夜里,身邊躺著的是我在乎的人,我听到他的心跳!聞到他的呼吸,嗅到他的身上的氣息,就這靜靜的,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覺得生命就應該如此!」
趙六道緊緊握著她的手,認真的嗯了一聲,十指相扣,從他們相識,到相依。從他們相互警惕,到相互信任!這種關系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理解的!
六道,如果我報仇,必定會連累到你!柳七澀澀的想,六道這麼無辜,本不應該牽扯到她的是非當中來!
一夜相偎無夢,郭雄打了兩只山雞在火上烤著,看到趙六道已經醒來,他扔了一只過去,說道︰「也不知道你們兩個,每天都這麼抱著睡一起,什麼也不做,到底在想什麼?」
趙六道沉默不語,臉頰卻有些泛紅,他覺得應該是被清晨的晨風吹的!
郭雄又說道︰「我也不知道這丫頭怎麼想的,心底藏著事呢!不過我也知道她非那池中物,日後定要不凡!我說六道,你就不想想你和她以後的事情嗎?」
「我會陪著她!」做任何事情!趙六道沉沉的說道!拿著那只已經烤好的野雞,打算是去柳七醒來!
天邊的晨曦透過茂盛的樹叢折射下來!郭雄突然臉色一沉,一掌拂滅了火堆,又將地上鋪著的棉墊收了起來,一臉的警惕,說道︰「好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