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抱著六道的脖子,蹭了蹭他的額頭,在他的耳邊低喃道︰「還是等皇上過來冊封了兩個孩子的身份再說吧!」
六道眸色沉了沉,「嗯!」
之前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想著盡早讓她帶著兩個孩子離開,皇帝安插在他府里的眼線,他都派人困住了,能盡早避開眼線離開就盡早。
此時她這麼一說,六道便明白了過來,等皇上給了兩個孩子封號,到時候兩個孩子的身份不容質疑,同時也讓兩個孩子擁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和地位!
整個宴客廳的氣氛有些詭譎,暗流洶涌,原本應是熱熱鬧鬧,一片喜氣的大廳,此時一個個的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能戰戰兢兢的看著柳七和六道視若無人的纏綿親密。
六道握著柳七的手掌,說道︰「如意,我想剛剛那些夫人和小姐們詆毀你的事情,在坐的各位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男子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一絲的情感,一雙如狼般銳利的眸子盯向坐在一邊的權貴和大官們。
權貴們突然一個激靈,內心起了波濤,再加上他們剛剛所看到的那一些貴夫人和貴小姐的私秘事,對柳七和六道更加的謹慎小心,于是紛紛上前,有夫人的,就請求六王府賜上筆墨,當場將那些詆毀過柳七的夫人給休掉。至于那些貴小姐,也由家族尊貴的嫡女身份貶去了外宅。
而且貴小姐們那些私密事情,不了半天,便已經在整個盛京城的茶樓和酒樓全部都傳唱開了!由于名聲受到了影響,她們原本定好的親事也被退了,只怕以後想要再議親,會更加的困難!
柳七冷眼看著底下那些官員們忙碌著一切,心底暗暗的想,他們若是知道六道拒絕了皇上給他的儲君身份,是不是就不會像今天這般抱他的大腿了?這些權貴誰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一切?所以他們在養尊處優的同時,也會提前給自己找條退路,好長長久久的保持自己的家族不會被敗落!
一個柱香後,皇帝才緩緩的趕來。
皇帝一身帝王錦服,臉色有些蒼白,眼眶也有些下沉,看起來氣色不是很好,不過神色都很歡喜,一進門就笑呵呵的過來抱兩個孩子,還命太監念了冊封詔書!
底下的權貴群臣戰戰兢兢的給小郡王和小郡主朝拜祝賀!
皇帝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柳七,看到六道一直拉著她的手,臉色沉了沉,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說道︰「柳七啊,朕這麼做,你可滿意嗎?」
柳七盈盈一笑,恭敬的行禮,說道︰「微臣叩謝皇上隆恩!」
皇帝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抹犀利的寒芒,淡淡的說道︰「平身吧。」
「謝皇上!」
六道將她扶了起來,輕輕的挽住她的腰,臉上有著深深的情意,墨玉的眸底帶著幾分纏綿與寵溺,「你和孩子們的身子才未全好,先回房吧。」
皇帝眼底明顯有些不自然,淡淡的揮揮手,說道︰「去吧!」突然又看到底下的異樣,疑惑的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怎麼啦?」
皇帝的目光望向那些戰戰兢兢來祝賀的客人們,頓時覺得有些奇怪,剛要再開口,門外一陣鞭炮的聲音響了起來,很快,鞭炮聲就將所有的聲音給淹沒。
柳七帶著兩個孩子回到房中,瞟了一眼窗外的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微微一揚眉,帶著兩個孩子在侍衛的護送下,從密道離開!
走出城門口,一輛極其普通的馬車停在路邊,彩鵲將兩個孩子抱上去放在車內,小心翼翼的說道︰「主子,六殿下說過,讓我們在城外的十里坡等他!」
柳七坐在車內,听著城內隱約傳來的鞭炮聲,看到兩個孩子正瞠著圓溜溜的眼楮看著自己,不禁心底升起一抹軟軟的柔情來,說道︰「我們走吧。」
「駕!」宋洪手中的馬鞭一揚,馬車沖入官道!
剛剛走出十多米遠,前方響起一聲駿馬的嘶叫聲,馬車倏然一停,車廂內,柳七的身子不穩,急急的護著兩個孩子,自己的身子則從車內傾了出來!
彩鵲的語氣突然變得惶恐,驚惶而道︰「主子……」
柳七抬頭,看到面前白馬、錦袍、俊逸的男子正高坐于馬背上,怔怔的看著她,她臉色微微變了變,說道︰「闕哥哥,你知道我今天要出城?是專門過來送我的嗎?」
她看到南宮闕身後整齊的內城軍隊伍,明知南宮闕專程來送她的話是說不過去了,可是她卻不願意與南宮闕當面交鋒。之前皇帝這麼輕而易舉的就放她和兒子離開,怕是一早就有準備了!的確!把這件事情交給南宮闕來處理,確實是唯一的,且最好的選擇。
南宮闕的語氣平靜,緩緩而道︰「奉皇上之命,柳大人和兩個孩子暫不可以離城。」
柳七听到南宮闕如此冷靜的語氣,不由得莞爾一笑,說道︰「闕哥哥原來是奉了皇命!看來我若是不留下來,就是抗旨不遵了。甚至還會連累到闕哥哥是不是?」
南宮闕那雙深邃的眸子靜靜的看著她,眼底有著復雜的光芒,說道︰「小七,你跟我回去吧!皇上一早就已經探查出了你和六殿下有要離開的動向,就算今天沒有我來阻止,也會有別人!」
柳七輕輕的撫了撫袖,說道︰「皇上的想法是,只要攔下我們,六道也會留下,到時候我們就全部由皇上掌控著,無論六道想做什麼,都必須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進行,而且皇上說什麼便是什麼,對不對?」
南宮闕嘆了一口氣,「小七,你不要為難我。」
柳七從車廂內下來,緩步的走到南宮闕的面前,她此時披著一件淡紫色的外麾,里面是鵝黃色的女裳,長發也隨便的綰了個發髻,看起來像是普通富貴人家的夫人。她這些清新自然又溫婉的裝扮,南宮闕是從未見過的。
看起來有幾分洛家小姐的影子,再仔細看的時候,南宮闕越是覺得她這模樣,與他書房里掛著的那副畫像越來越相似,他的心口猛然的顫抖了一下,有種被人劃過一刀的感覺。
南宮闕撫著胸口的痛楚,說道︰「小七,若你執意要走,把孩子留下吧。」
柳七怔怔的看著他,幽深的眸底有著冷冷的寒意!
南宮闕被她那毫無溫度的目光,盯得全身一怔,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他們?」柳七突然呵呵一笑,抬眸對視上南宮闕的眸子,說道︰「皇上的意思是我可以犧牲,但兩個孩子必須留下是嗎?他就是見不得別人好,對凌家如此,現在對我也是如此,你覺得這世上有什麼比骨肉分離更痛苦的事情嗎?」
南宮闕的臉色僵了僵,他想說還有的。那就是明明是最熟悉的人,現在卻成了陌生人,明明是最親密的人,現在卻成了陌路。明明心底一直都放不下,卻偏偏要放手,這種痛苦也是世上最痛苦的!
「闕哥哥,你果然是不懂的。」柳七失望的看著他!
柳七和六道之前約好在城外十里坡見面,所以這一路上除了幾個暗中護送的,其他的軍隊都在十里坡候著,現在南宮闕突然帶了一千多人擋在這里,分明就是一早已經打探好了一切,要將她留下來!
南宮闕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話,她說得對,他的確是不懂,在他的思想里,只有忠君,江山社稷,或許還有……那未過門便離世的小妻子!
「小七,留下孩子,我放你離開!」
「你覺得可能嗎?皇上想留下我的兒子吧!」柳七輕聲一笑,淡淡的說道︰「皇上現在年紀也不大,皇宮的嬪妃也不少,說不定哪天就有妃子懷了皇子,到時候我的兒子可能會失足落水、被毒蛇咬、或是從高處墜落……」
南宮闕無奈的說道︰「皇上身邊暫時還沒有皇子,便會對你和六殿下的孩子特別好!」
「闕哥哥,你說這話的時候,你自己能相信嗎?」柳七反問。
就算皇上對孩子很好,那後宮其他的女人呢?後宮有權勢有後台的嬪妃也不少,哪天有人在皇帝的面前說她幾句壞話,讓皇帝對她產生怨恨,說不定皇帝就把這怨恨加諸到她的孩子身上了。
「小七,我奉詔行事!」南宮闕咬了咬牙,冷冷的說道!
柳七後退了一步,仰頭看著坐在馬背上的他,她站在他的陰影當中,笑得很詭譎,說道︰「我本來將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沒想過皇上會這麼警覺,不過我一直想的是以後一家四口快快樂樂的過日子!但我今天也想到了一個最壞的結果!」
南宮闕臉色微了微,看到柳七已經退回了車邊,急急的問道︰「小七,你想做什麼?」
「我想過最壞的結果,便是……」柳七突然拔過宋洪手中的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說道︰「便是等我死了,你再帶著我的孩子回去復命吧!」
「不要!」南宮闕從馬背上滑了下來,驚惶的看著她!
柳七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刀,臉色堅決,「闕哥哥,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只是到時候六道若是知道是皇上逼死了我,會不會和皇上反目成仇!我想應該也不會吧,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能力,不過我倒是很想試試,讓六道和皇上之間的關系更加惡化一點!讓六道每次見到皇上的時候,心底都有怨恨!你說我是不是很壞?跟你之前想象中的柳七不一樣?」
南宮闕緊張的看著她,她眼底的決然,刺痛了他的心,看到她肌膚滲透出的鮮血染紅了刀刃,沖了過來,一把將好手中的刀奪去,憤怒的看著她,說道︰「這就是你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柳七不屑的一笑,說道︰「闕哥哥帶了這麼多的人來圍堵我,與其讓無辜的人陪著我送命,不如我犧牲自己!」
「你是那種願意犧牲自己的人嗎?」南宮闕語氣有些惱,突然發現自己上了當,因為彩鵲手中的匕首已經抵在了他的喉嚨處!
柳七調皮的朝他吐了吐舌頭,笑眯眯的說道「我暫時只想到這麼一個辦法,闕哥哥,得罪了!」
她從來都是一副狂妄不羈的樣子,此時微微露出的一絲小女兒的嬌俏姿態頓時讓他覺得意外,同時也被蠱惑!
柳七輕輕的一拂袖,走到那幫軍隊的面前,說道︰「現在丞相大人在我的手中,你們還不趕緊讓道?」
士兵們那目光戰戰兢兢的望向南宮闕,似在等待著南宮闕的指示。
柳七轉身回了車內,低頭吻了吻兩個孩子,緩緩而道︰「有丞相大人陪葬也不錯,寶貝們,你們說是吧!」
車外,南宮闕的臉色黑了黑,他一直都很相信她,所以在她突然拿刀要自刎的時候,他才會心急上當,當真以為她會動手,結果還是上了她的當!
柳七拿了些絲帕纏在了脖子的傷口處,掀簾看了一眼還擋在面前寸步不離內城軍,她故意提高的音調,說道︰「闕哥哥,皇上命你攔阻我,長公主知道嗎?」
南宮闕眸色黯了下來,揮了揮手,吩咐道︰「讓開!」
柳七一提到長公主,自然也能提到皇上,皇上一直敬重長公主,而長公主就南宮闕這麼一個兒子,若是出了什麼事情,長公主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況且南宮闕還是丞相!
整齊的腳步聲響起,攔路的軍隊讓出一條道來,眼睜睜的看著柳七的馬車緩緩的離開!
到達安全地界的時候,柳七才停了車下來,說道︰「闕哥哥,謝謝你!」
南宮闕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希望你過得好。」就當是他這輩子給她唯一的補償吧。
柳七微微一笑,從身上掏出一支玉筆遞到南宮闕的手里,「秦重的筆之前壞了,我找人替他重新訂做了一支,本想著今天他如果來晉王府便交給他,誰知道他這麼沒良心,必須只派了一個小廝過來送了些賀禮!我送他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交給他家的小廝代為傳送呢,萬一那小廝見錢眼開,沒把東西交到他的手里,我這一份心意,他豈不是不知道?」
南宮闕接過柳七遞過來的玉筆,心底澀澀的,她連秦重都想著了,卻沒有想著他!他眼底泛過一抹淡淡的失望,點了點頭,將玉筆收入了身上。
柳七怔怔的站在他的面前,靜靜的看著他!
秋風瑟瑟,秋葉飄零,彼此面對面就這麼站著,明明很的,卻隔著前世今生,那般的遙遠!南宮闕伸出雙臂,情不自禁的將她抱在懷里!
柳七怔怔的被他抱著,嗅到他身上如芝桂蘭芬般的氣息,淡淡的說道︰「闕哥哥,我說過我是凌家的女兒是真的!我還是你曾經的未婚妻洛氏阿楚。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不是三歲的時候,而是六年前,在漁陽縣城的時候,當時你帶著洛姨娘回代郡探親。闕哥哥,謝謝你對我這好,你以後也一定要好好的過日子。不要再內疚了!她從來沒有怨恨過你!」
南宮闕呆呆的站在寒風當中,長袍被秋風吹得獵獵而響,他的目光緊緊的盯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想起她剛剛對自己所說的話!
她說她就是他曾經的未婚夫!她還是從來沒有怨恨過她,叫他不要內疚,好好的過日子!南宮闕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來,心底默默的說道︰「你以後也要好好的!」
夏明帝四十一年十月初三,晉王攜帶妻兒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盛京,留下一封書信給皇帝,說是帶著妻兒回封地青州,如無急詔,絕不回京!
皇帝見信大怒,氣得大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身子一下了垮了,朝中的政事有幸好有丞相輔助,才不至于大亂!
十一月初一,盛京城內飄起了雪,這場雪比以往些年都要來早一些,皇帝披著厚厚的大麾,頭發已經差不多全白,才短短的一個月,仿佛就老了十歲一般,臉色蒼白!
南宮闕將一份從青州送上來的奏折遞交了到皇帝的手里,說道︰「皇上,青州商會已經通知各地的糧商將糧食的價格調回了年前的原價,現下只要再熬三個月,等立春之後,便可緩解各地的災情了。」
皇帝猛烈的咳嗽著,身子虛弱至極,他好不容易才停止咳嗽,說道︰「國庫派發下去的災銀全部都發放到底下各衙門了吧!」
「請皇上放心,微臣全部已經交代下去了。」南宮闕不卑不亢的說道!
皇帝嘆息︰「她拐走朕的兒子,朕的孫子,還迫使朕不得不給她賜婚,她讓商會將糧草的價錢平衡到年前的價格,到底想要什麼?」
南宮闕不緊不慢的說道︰「她想要在成親的時候,皇上能送份大禮給她!」
皇帝皺眉,說道︰「什麼大禮?朕最重要的東西都在她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