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程天畫不知道沈慕希是怎麼過的,在哪里過的。
她就這麼干干地坐在沙發上,腦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去走。
讓她感覺奇怪的是,這一晚她居然過得很安全,很平靜,沈慕希也沒有再來找她麻煩,更沒有處理她。
這一切會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麼?以沈慕希的個性,發生這種事情,肯定不會那麼容易放過她的羆。
從沙發上幽幽地坐起,程天畫一邊揉搓著酸疼的脖子一邊掃視四周,大大的臥房,少了沈慕希的存在,連空氣都顯得格外清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幾點睡著的,睡睡醒醒,天色居然就亮起來了。
隨意地清洗打扮了一下,程天畫便拉開門走了出去翻。
樓下很安靜,換作往常,老太太應該等坐在沙發上喝早茶了,只有沈玉清哈欠連連地坐在沙發上看時裝雜志。
「玉清,宅子里一切都好麼?」程天畫走到她對面坐下。
沈玉清抬起頭來,給她倒了一杯清茶,臉色略顯凝重︰「小芹被辭退了,小惠是張媽的女兒,自然得繼續留在宅子里,我哥在楊小姐的房里一晚未離開,女乃女乃氣病倒了,在房里休息。」
「楊小姐的情況還好麼?」
「醫生說幸好發現得及時,慢慢會恢復過來的。」沈玉清伸出手掌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嫂子,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
「謝謝。」程天畫感激地沖她說完,從沙發上站起︰「我去看看女乃女乃。」
「好,我上班去了。」沈玉清放下雜志。
程天畫來到老太太的臥房前,敲了敲門後走了進去,老太太果然還躺在床中閉目養神,听到開門聲後幽幽地睜開雙眼,卻在睨了她一眼後重新閉上。
程天畫腳步略一停頓,邁至她的床邊坐下,一臉關切道︰「女乃女乃,您身體怎麼樣了?」
「我的身體好得很,能有什麼事?」老太太依舊雙目緊閉。
「那您。」
「心痛。」
「女乃女乃是不是覺得自己看錯了人,和大伙一樣覺得我為了霸佔慕少,利用職務之便對楊小姐下毒,最後還死不承認?」
「怎麼會?」老太太牽著她手,凝視著她一聲幽嘆︰「其實說真的,就算真是你做的,我也不會怪你分毫,楊恬欣她這樣半死不活地牽連著慕希,本來就是個該死的人。豪門里的女人爭斗戲,我早就看多了。玉清的媽媽是如何逼走慕希媽媽的,怎麼害死童小姐的,我心里比誰都清楚,只是為了沈家安康,不得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可是我。」
「你听我說完。」老太太打斷她,淡冷一笑︰「相較于何惠,我更願意相信你,何惠從小就暗戀慕希,夢想有朝一日能夠嫁給慕希,對楊恬欣固然恨得牙癢。她這是毒害了楊恬欣,如果換成是你,我定不會饒她。」
「謝謝女乃女乃。」程天畫感動得眼眶都濕潤了。
能被人相信,對于此時的她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老太太沉痛地笑了笑︰「傻孩子,女乃女乃在商場上打拼了一輩子,如果連這點看人的本事都沒有,沈氏還能活得到今天?」
「那女乃女乃您在痛心什麼?」
「我痛心的是楊恬欣為什麼沒死。」
「嘶。」程天畫倒吸口氣,望著老太太的目光瞬間變得惶恐。
老太太見她被自己嚇著了,又是一番苦笑︰「人生就如戰場,該善良的時候善良,該狠的時候狠,這才是我們這些豪門女人的生存之道。我不會害人,但我也不能容許的我家庭、我的兒孫出現任何差池,楊恬欣是慕希這輩子最大的劫難,她不死,慕希就不會好。」
「小惠早有準備,句句真理,證據確鑿,你根本斗不過她,這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想了。」
「怎麼就這麼讓它過去?」程天畫搖頭︰「我不能背這個黑鍋。」
她知道老太太對何惠還是有私心的,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可不能因此就讓她背這個黑鍋啊。
她不能讓沈慕希誤認為她是那麼惡毒的女人,不能忍受他那種鄙夷與仇恨的目光。
「如果你有能力,你就去找證據洗白自己,這是你的權利,我不會攔你。」
「我一定會去的。」
「慕希那邊,就讓他自己好好安靜幾天吧。」
「我知道,我不會去打擾他的。」程天畫從床邊站起,對老太太說︰「女乃女乃先起床吃點早餐吧,別餓壞了身體才好。」
「我一會就去,你自己去吃吧,吃完到公司去幫LILY和彭助理分擔些工作。」老太太重新閉上眼,顯然不想再多說什麼。
程天畫點了一下頭,退出臥房。
程天畫根本沒有胃口,隨便塞了點東西便出門了。
她沒有去醫院上班,而是听從老太太的安排去了沈氏,公司里頭的人並不清楚沈宅出了事,也不清楚沈慕希為什麼沒有來上班。
讓程天畫沒有想到的是,她前腳剛到公司,老太太後腳就跟來了。對于老太太的親臨,內部很多員工都感到很驚奇,很疑惑。
程天畫訝然地迎上去,掃了一眼老太太身側的彭助理,張了張嘴道︰「老夫人,您怎麼來了?」
「沈慕希不管事了,我自然不能不管。」老太太說著就往沈慕希的辦公室走去,臨走時扭頭吩咐道︰「所有日程照舊,一會把日程表發給我。」
「是的,老夫人。」程天畫目送她離開。
在程天畫的印象里,沈老太太是個溫柔和藹,但行事作風有點孩子性的老太太,平日里她尊敬她,但並不畏懼她。
而剛剛站在她跟前的沈老太太,發絲扎得一絲不苟,臉上略施脂粉,身穿剪裁得宜的西裝裙子給人的感覺特別有職業女性的風範,和平日里她的形象更是有著天壤之別。
眼前的沈老太太,目光精湛,神情嚴肅,光是看著就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程天畫將手中的日程表交到老太太面前,語氣不自覺地也恭敬嚴肅也不少︰「老夫人,這是日程表。」「嗯,放下吧。」正在審閱文件的老太太頭也不抬。
程天畫放下日程表,轉身退了出去。
*****
一連三天,沈慕希都呆在楊恬欣的房里不吃不喝,也不開口說話。
程天畫雖然滿心同情,但卻一直沒有邁入過楊恬欣的臥房,因為她知道沈慕希現在除了醫生外並不想看到任何人,更不想看到她。
她去只會惹他發怒,又何必?
而程天畫這幾天除了在公司上班輔佐老太太外,抽空去了一趟醫院,她原本打算尋找出自己送檢證據,證明那份檢驗報告是她的。可令她感到無奈的是,當時她是托小宋送的檢,檢驗單上也沒有她的簽字。
她又去報了案,試圖尋找那位搶走自己包包的男人的身份,可是因為那男人戴著帽子的,並刻意避開攝像頭,一連三天,警方沒有丁點線索。
似乎,真像老太太說的,何惠是早有準備,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她想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如果沈慕希打從心底的不信任她,無論她做什麼,怎麼表明自己的無辜都是無用的。
反之,她不用開口解釋,都能得到對方的信任,就像老太太一樣。
今天要到顧氏商談一項合作事宜,程天畫陪同老太太一起前往。
讓程天畫感到驚奇的是,老太太和顧氏總裁顧安居然關系極其融洽,而且看起來感情還挺不錯的樣子。
會客室內,顧安和顧子灝父子倆都在,打進門的那一刻起,程天畫就一直不敢與顧子灝直視。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可以感覺到有一抹炙熱的視線在跟隨著自己,而那抹視線正是源自顧子灝所在的方向。
秘書小姐給每人送來一杯現磨咖啡,程天畫為了掩飾尷尬,伸手便要端起咖啡喝,顧子灝卻在這個時候給她推過來一只女乃伴侶。
她抬眸,剛好接觸到他帶笑的目光,還有他溫柔的話語︰「這是意式咖啡,有點苦。」
他怎麼知道她怕苦?
當然,此時並不適合深思這個問題,她盡量表現得自然︰「謝謝。」
「不用謝。」顧子灝修長的身體往後一拉,靠回椅背上。
老太太輕啜一口咖啡,打量著顧子灝笑盈盈道︰「前些日子看報導,子灝和一位叫施意的娛樂圈新寵在交往。」
不等顧子灝回應,顧安立馬一揮手掌笑道︰「老太太您別割信這些,那種女人頂多也就用來一起吃吃飯,解解悶的,哪能用來交往。」
程天畫掀起眉眼掃了顧子灝一眼,難道在他們顧家人的眼中,施意就是這麼的不值一提?
「我看子灝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時候找個女孩安定下來了。」
「唉,這事我也急啊,可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
「子灝,這就是你的不對嘍。」老太太轉向顧子灝。
顧子灝笑了笑,有意無意地掃了程天畫一眼說道︰「誰讓我沒有慕少的魅力呢,不然早就結婚生子了。」
「慕希唉,別提了,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老太太幽嘆一聲。
「慕希怎麼了?」顧安一臉關切地問道。
「沒,也就是感嘆一下。」沈老太太不想提沈慕希的事,臉上的笑容再現,含笑對顧子灝道︰「子灝啊,我家玉清也沒有男朋友呢,要不我來牽頭,讓你們試著交往一下?」
顧安立馬附和︰「對對對,玉清不錯,長得挺水靈的,也挺懂事兒。」
「我喜歡像程秘書這樣的。」顧子灝幽幽地吐出這麼一句。
在場的人都怔了一怔,程天畫更是差點撒了手中的咖啡,顧安抬起胳膊就往他手臂上撞了一記︰「臭小子,胡說什麼呢。」
顧子灝卻是一臉無辜地聳聳肩︰「怎麼了?父親大人您不是從小就讓我向慕少學習的嗎?挑女人這種大事自然也得向他學習的不是麼?」
「唉,真是孺子不可交也,老太太程秘書你們別放在心上。」
「顧少就喜歡開玩笑。」程天畫干笑著應了一句。
這次換顧安忙著轉移話題了,喝了一口咖啡,輕咳一聲,方才開口說︰「這次老太太放棄跟代琛公司,改跟顧氏合作,不知道慕希有沒有意見呢?」
「他?」老太太無所謂地笑笑︰「雖然這些年是他在掌管公司,但這點決策權我還是有的。」
「那就好啊,和沈氏合作是我最放心的事。」
「可不是,想當年我們一起開發過多少項目,哪項不是出類拔粹的,慕希那孩子就是太過情緒化,太不懂事,才會放棄顧氏的。」
「這也怪我,是我總惹他不高興。」顧子灝又吐出一句。
雖然有顧子灝在中間攪場子,但總得來說這次會談還算順利。
程天畫知道顧子灝也不想跟沈氏有關聯,奈何老太太和顧安很看好這次的項目。
從顧氏走出來的時候,後座的老太太凝視著程天畫遲疑著問道︰「你和顧子灝之間。」
「我和他並沒有什麼。」程天畫見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疑惑,如是主動開口解釋。
「嗯,那就好。」老太太放下心來,閉目養神。
「女乃女乃,我先送您回家吧。」
「不,公司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
「可是這些天您一直在工作,身體會吃不消的。」
「也好,等到沈慕希餓死的時候,我也累死了,一了百了。」
「女乃女乃。」程天畫接不下話。
她在倒視鏡中看了閉目養神的老太太一眼,心中滿滿都是同情。
「要不,你去看看他吧。」老太太突然盼開目望著她。
程天畫怔了怔,接觸她眼中的渴求。
「好。」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算了,還是別去招惹他了。」老太太又說。
「好。」程天畫仍是輕輕的點頭。
對于眼前這位驕小中透著強大,溫和中透著霸氣的老人,她唯有順從,無法拒絕。
*****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來,第二天一早又要趕會議,對于一位八十歲的老太太來說根本就是吃不消的。
程天畫勸過,每個人都勸過,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沈氏不能一日無主,再苦再累她老人家都會撐下去。
最終,老太太還是在一大早的會議中暈倒了,被緊急送醫。
作為老太太的主治醫生,程天畫用職業的口吻命令老太太留院觀察,並且不給她說不的機會。
老太太用同樣強硬的態度要求出院,程天畫只好對她說︰「女乃女乃,您放心地住在這里吧,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在明天下午之前把慕少勸去公司的。」
老太太苦笑︰「我的孫子我了解,他這是在跟我置氣。」
「可您不能也拿自己的身體去跟他置氣,你們這是在比拼看誰撐得久麼?」
「不然還能怎麼辦?」
「放心,交給我吧。」
「你打算怎麼做?」老太太睨著她。
「我還不知道。」程天畫聲音一委。
沒錯,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沈慕希從楊恬欣的房里出來,讓他恢復正常生活,回到工作崗位上。
但不管怎樣,沈慕希恨的是她,她有責任去把他從痛恨中帶出來。
*****
晚上,程天畫很細心地做了一份色得味俱全的蒸面。
就在事發的那晚,原本說好了晚上要給沈慕希做蒸面的,不想蒸面尚未來得及做就出事了。
今天她把蒸面補上了,但她可以猜到它的下場,一定不會像上回一樣被沈慕希大快朵頤地吃掉的。
程天畫端著面條一步一步地走在空中走廊上,遠遠就看到兩位二十四小時候命的醫生守在楊恬欣的臥房門口。
她的腳步停了停,隨即加快了步子。
如她所料,兩位醫生和宅子里的所有佣人僕人樣對她流在露出不恥的神情,僵硬地對她擠出一絲笑意,還刻意把‘少夫人’三個字喚得極鄭重。
程天畫騰出一只手原本打算開門,動作一停,扭頭沖二位醫生道︰「麻煩幫我開一下門。」
女醫生不甘不願地伸手幫她擰開門把,對著她的背影冷哼︰「拽什麼拽,居然還有臉到這里來惹慕少不高興。」
程天畫並未搭理她,走入屋子後,掃視一眼四周,最終在窗簾下邊找到沈慕希的身影。
他身上還穿著那天晚上的那套睡袍,發絲蓬亂,面容憔悴,此刻正一動不動地坐在窗下,頹廢得惹人心疼。
看到她進來,他只是淡淡地瞅了一眼,並無過多的激憤情緒表現出來。
是餓得沒力氣發火了嗎?已經是第四天了吧?
這個樣子的沈慕希,程天畫還是頭一回見到,心底多少還是有些惶恐不安的。她看向床中間的閉目沉睡的楊恬欣,遠遠看上去,她的氣色比中毒那時好多了,看來是真的在好轉。
「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蒸面,吃點吧。」程天畫走到沈慕希面前蹲/下,將手中的面條遞到他面前。
沈慕希抬眸睥睨著她,手起掌落,‘當’的一聲,面條連同瓷碗摔在地上,撒了一地。
程天畫心中已有準備,但還是被他小小地嚇了一跳,掃了一眼撒了滿地的面條,扭頭盯著他的目色瞬間嚴肅了不少︰「你如果真那麼恨我,就吃飽飯,養足精神,打我一頓也好,罵我一頓也好,或者逼我離婚也行。你這算什麼?跟個女人一樣玩絕食玩自閉是想嚇唬誰?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看上去有多糟糕?平日里的意氣風發勁兒都到哪去了?你再這樣,我會叫顧子灝過來看看你,我想他肯定沒見過你這麼頹廢的樣子吧?」
沈慕希垂著眸,依舊沉默著,半晌才幽幽地吐出一句︰「顧子灝看到恬欣的樣子,也會和我一樣頹廢,一樣傷心的。」
他輕輕地吸了口氣,帶著鼻音繼續說︰「我只恨自己,恨自己有眼無珠,讓這麼危險的人物留在家里,恨自己連心愛之人的安危都保障不了,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把她讓給顧子灝,如果她嫁的是顧子灝,也許就不會發生車禍,更不會遭人下毒,現在也早就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了。」
程天畫睨著他,淡冷一笑︰「沈慕希,你是真心愛楊小姐麼?」
沈慕希並不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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