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希卻在她的這句話出口後突然住了嘴,他睥睨著一臉憤怒的楊夫人,聲調有所緩和但依舊陰冷︰「我警告你,別再動程天畫一根寒毛,還有,我跟恬欣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插手。」
「我不插手?」楊夫人淒然一笑︰「如果我不插手,估計你一早就把恬欣扔出去了。潼」
「請別侮辱我對恬欣的感情,也別利用我對恬欣的感情,我對你的忍讓不是沒有極限的,你好自為之吧!」沈慕希扔下這句,轉身快步往門口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走出宅子,楊夫人才軟軟地跌坐回沙發上淒楚地笑了。
沈慕希,你永遠也別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程天畫跟世間那些女子是不一樣的!
*****
程紛雲的葬禮辦得很簡單,幾乎沒有任何儀式和程序。
舉目無親的母女倆,想要復雜也復雜不起來。
程天畫將母親的骨灰安葬在城外的一處墓地里,墓碑上甚至連張相片都沒有。因為她心里沒有任何關于母親的記憶,這五年來也從來沒有機會給她拍照。
這一天空氣飄起了細雨,空氣濕潤冷冽桎。
程天畫跪在母親的墓前,冷風吹拂著她頰邊的發絲,眼眶紅腫,卻早已哭干了淚水。
她的身後,沈慕希將黑色的大傘罩在她頭頂,自己的身體卻已經濕了一半。除了沈慕希,沒有第二人親戚朋友到場,四周除了風雨聲外便是一片寂寥。
這些天還是多虧了沈慕希的,是他日夜不負地陪在她的身側,也是他一手幫她操辦了程紛雲的後事。
程天畫很感激他能夠在百忙之中放下工作盡這場名義上的孝道,這一刻,程天畫除了沈慕希,身邊再沒有第二個親人了。
但是她心里明白如果少了那張結婚證明,沈慕希也不過是外人一個。
「雨越下越大了,我們回去吧。」沈慕希將她從地上牽起。
程天畫像一只沒有生命的木偶,任由著他將自己攬入臂彎,攜著自己往墓場門口的方向走去。
沈慕希將她送入車廂,開了暖氣,又從保溫瓶里倒了一杯熱水放入她手中,程天畫默默地接過水杯,掌心瞬間被一片暖意盈滿。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說出兩個字︰「謝謝。」
沈慕希模了模她頭上的亂發,柔聲說︰「先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接下來的事情明天再慢慢處理。」
「好。」她依舊木然得如機械一般。
沈慕希遲疑片刻,問道︰「你想回哪邊?」
回哪邊?程天畫終于有所反應了,母親沒了,家也沒了,她和沈慕希之間的婚姻也再沒有理由繼續下去了,她還能去哪?
她不語,沈慕希便兀自決定道︰「那就先回泰安居住幾天。」
程天畫和沈慕希走後,安靜的墓園內走進來兩條人影,同樣的黑傘,黑衣,一南一北兩個方向緩步往程紛雲的墓地走來。
在即將靠近程紛雲墓前時,兩人的腳步因彼此而停止,臉上浮起一抹訝然,顯然都沒有料到在事隔多日後,彼此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好久不見。」顧子灝清淺一笑,靜靜地注視著她。
「好久不見。」施意回他淺淡疏遠的一笑。
其實自上次醫院分開後,並沒有多久。
「我以為你回法國了,看來並沒有。」顧子灝道。
「沒有。」
「既然人在濱城,為什麼直到今天才現身?」顧子灝不理解。
「那麼你呢?又為何今天才現身?」
「我和你不一樣,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我只是她最不想見到的、總是給她帶去麻煩的人。」
施意望著他自嘲的帥臉,苦澀一笑︰「明明人就在濱城,卻始終沒有勇氣站在小畫面前,陪她走過最難熬的這幾日,沈慕希說得對,我根本不配成為小畫最好的朋友。」
「你想太多了,小畫從未恨過你。」
「正是因為她從未恨過,所以才讓我更難受。」她當然知道小畫從未恨過她,從未想過要跟她爭顧子灝,是她自己一直在偏執地仇視她,將對她的羨慕轉為忌妒,最終幻化成仇恨。
甚至在小畫的母親手術時都沒有陪在左右,更沒有在她母親醒來的時候前去探望過,以至于錯失了見面的機會。
她羨慕程天畫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顧子灝的心,因為那是她使盡了渾身招數都得不到的!
「如果小畫知道你來看母親,她會很高興的。」
「她不會的,我想她一定是被我傷透了心了。」施意彎腰將懷中的白菊放在程紛雲的墓碑前,連鞠了三個躬後注視著墓碑上的名字歉意道︰「伯母,您一定也覺得我很自私很不可理喻吧?對不起,沒能在您醒著的時候去看望你,以後我一定會常來看您的,您在天之靈,保佑小畫從此一帆風順,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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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兩顆淚珠從眼角滾落下來。
顧子灝看著她,第一次覺得她其實並非想象中的那麼不懂事理。
*****
程天畫在泰安居封閉了整整三天,才從母親離去的事實中稍稍緩過神來。
這三天來沈慕希白天工作晚上回來陪她,因為不放心她,還把海珠從沈宅叫過來了。其間老太太有過來看望過她一回,說了些安撫的話。
今天是母親的頭七,程天畫在沈慕希的陪伴下去了墓園,回來的時候沈慕將將車子停在樓下,側頭打量著她︰「我還要去一趟公司,你自己上去可以麼?」
程天畫點頭,盯著他問︰「晚上你有時間麼?」
「怎麼?」
「我想和你好好談談。」她說得很平靜。
沈慕希微微訝然,打量著她,隨即點頭︰「好,我會早點回來。」
「那我先上去了。」程天畫扯開安全帶,推門下車的時候順道叮囑了他一句︰「路上小心。」
沈慕希看著她比之前越發削瘦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花園里面。
*****
下午程天畫在海珠的陪同下去了趟市場,買了晚餐的食材,並將買來的食材做成一桌子美味。
海珠一邊擺碗筷一邊笑盈盈道︰「沒想到少夫人還會做菜,而且味道看起來都很不錯呢。」
程天畫微微一笑,並未言語。
海珠又指著桌子中央的蒸面條件夸贊道︰「還有這面條,少夫人是怎麼做的?下次可以教我麼?」
程天畫點頭︰「可以啊,晚上我教你做。」
「今晚?」
「嗯。」
「不用那麼特意,下回你做的時候叫上我在一邊看著就行了。」海珠嘿嘿笑道,隨即又贊嘆起來︰「少爺真有福氣,能娶到少夫人這麼全能的人。」
福氣……程天畫有了那麼一瞬間的惆悵,沈慕希卻從不這麼認為。
門口傳來開門聲,海珠嘻嘻一笑道︰「大少爺回來得真準時,我先回沈宅了,你們慢慢享受浪漫的二人晚餐吧。」
「一起吃了飯再回去吧。」程天畫出口挽留。
「唔我可不敢,讓管家知道會收拾死我的。」海珠轉身沖推門進來的沈慕希欠了,禮貌地招呼道︰「大少爺。」
「嗯。」沈慕希淡淡地應了聲,隨手將公文包放在鞋櫃上。
「少夫人給您做了一桌子的美味,花了好長時間才做好的呢。」海珠膽大地沖兩人做了個鬼臉,拎起背包出門了。
海珠走後,屋里瞬間安靜下來,沈慕希打量著桌面上的飯菜,隨即望向站在餐桌旁的程天畫,有些疑惑她今天怎麼會有這份做飯的心思。
程天畫上前接過他臂彎里的大衣︰「去洗手吃飯吧。」
沈慕希點點頭,走進廚房去洗手,出來的時候程天畫正在給他夾面條,夾了滿滿一碗。
沈慕希道了謝,接過面碗低頭吃了起來。
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味道,他卻吃得有些不安,抬頭望向程天畫時,發現她也已經慢條斯理地開始吃了起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餐桌上只有碗筷撞擊的叮當聲。
仿佛約好了般,誰也不想破壞這頓美好的二人晚餐。
吃完飯後,程天畫起身準備收碗筷,沈慕希卻一把摁住她的手,注視著她道︰「別忙了,不是說有話跟我說嗎?」
程天畫低頭看向他壓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掌,隨即抬眸望著他,道︰「其實就是想跟你談談接下來的事,你應該猜到的。」
沈慕希確實猜測到了,也是時候該給彼此一個交待了。
「這幾天很感謝你的陪伴和照顧,你以為你會對我不管不顧,看來是我把你想得太壞了。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我也該有自己的新生活了,更不可能一直住在這里。」程天畫垂眸掃了一眼餐桌上吃了不到一半的飯菜,道︰「今晚這餐,就當是咱倆的散伙餐吧,謝謝你願意給我自由,也希望你以後能夠找到一個心愛的、能夠陪伴你一生的女孩,幸福美滿。」
沈慕希自嘲地一笑,找一個自己心愛的女孩,也許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他凝視著她,問得一本正經︰「真的決定要走?」
「不然呢?」
不然?是啊,不然怎麼辦?沈慕希輕吸口氣︰「我尊重你的選擇。」
「散了吧,我們之間也許不合適。」
自從兩人結婚以來,程天畫就一直磨難不斷,這一點沈慕希是看在眼里的。她說得對,他們並不合適,也確實是到了該散的時候了。
「那好吧,我們明天去民政局把手續辦一下。」
「謝謝。」
「等到自由後,你自己也要好好生活。」沈慕希的喉結滾動著,那是一種掩飾不住的傷
懷。
程天畫感覺到了,但這並沒有動搖她的決心。
其實她自己又何償不傷懷?
「我會的。」她答
「那就這樣吧。」沈慕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我還約了人,先出去了。」
幾乎是逃避式的,他走出了家門,一頭扎入車廂,雙手緊緊地攥著方向盤。其實他並沒有約,也根本沒打算出門,可是繼續留在家里只會讓他更難受。
當葉南斯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喝得有些微醉了。
葉南斯在他對面坐下,拿起酒杯為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後才開始打量他︰「怎麼了?大冷天的不在家摟著老婆睡覺,跑來這里喝悶酒。」
「打算明天去辦離婚。」
「真決定要離了?」
「嗯。」
「是她主動要離的?」
「嗯。」
「嘖嘖。」葉南斯一臉鄙視地打量起他︰「真沒想到你堂堂沈家大少也有被離婚的時候,喂,你不會是有什麼隱疾吧?」
「我倒希望自己是有隱疾的,最好就是你想的那方面,那樣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事了。」沈慕希端起酒杯沖他揚了揚︰「來吧,祝賀我重獲新生。」
葉南斯端起酒杯與他相踫,卻並沒有喝,而是睥睨著他問︰「既然這麼舍不得,干嘛不把她留下來?」
「舍不得?誰說我舍不得了?」
「你自己都寫在臉上了。」
「怎麼可能?」沈慕希不屑地模模自己的臉。
「你就不擔心離婚後,她一轉眼就嫁給顧子灝,然後一天到晚惡心你?」
「我就怕她不嫁給顧子灝。」沈慕希諷笑一聲。
嫁給顧子灝的話至少她還能幸福,她幸福了,他才能安心。
葉南斯狐疑地打量著他,問了一句︰「你不會是為了成全她和顧子灝,故意在讓步吧?」
「不可以麼?」
「當然不可以。」葉南斯沒好氣地翻起白眼︰「多難得才能看到你為楊恬欣以外的女人勞心傷神,這難道不是一種進步麼?你確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才對得上眼的女人讓給別人?而且,你跟顧子灝不是老死不相往來麼?什麼時候關系好到連老婆都願意拱手送他?」
沈慕希無耐地苦笑,沒錯,程天畫是他這些年來唯一一個對得上眼的女子,沒錯,這是他感情生活中的一種進步,可是。
「我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程天畫,自從嫁給我後她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我欠她太多,不能在感情上也一直欠著她的。現在她想要自由,我理應放手的不是麼?」
「她就那麼迫切地想要離開你?」
「假如換成是你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你會不想盡快解月兌?」
葉南斯啞言,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知道沈慕希不是那種容易沖動的人,只要是他決定了的事情,就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不過仔細想想,還是覺得挺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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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希一晚未歸,程天畫亦是一晚未睡。
獨自坐在房間的角落里,看著窗外的天際一點一點地放亮,時間指向八點,程天畫才幽幽地從地上站起,走進浴室開始收拾自己。
民政局九點鐘開門,她現在過去的話還有一點點早,所以她並不著急。
八點四十的時候,沈慕希回來了,身上穿的還是昨晚那套衣服。程天畫原想問他昨晚怎麼沒回,轉念一想還是算了,畢竟跟自己沒有關系。
沈慕希將手中的食品盒往餐桌上一放,對她說︰「先吃點早餐吧。」
程天畫微訝,沒想到這個時候他還能關心到她的早餐問題。
她道了聲謝,走過去將食品盒打開,里面是一盒三文治和一只熱鮮女乃,食品盒上的標志是小區對面那家港式早餐店的。
「你吃過了麼?」她抬頭問他。
「吃了。」沈慕希正在衣櫃里翻找衣服,從里面拿了一套淺色的休閑裝走進浴室洗澡。
沈慕希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程天畫已經吃好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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