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處的酒吧,有舊色百葉窗,陽光從窗縫透入,落在古木色的桌椅。睍蓴璩曉
空氣里,酒味散開。
沉默的兩人,各有情緒。
而飲醉入睡的邋遢男人,發出重重打呼聲,像不可忽視的存在。
安子夏怨恨地瞪了男人一眼,握緊了瑞士軍刀 。
「姐姐,你想怎麼處理他?」古青晨邊過來邊將背著的雙肩包拿下。
子夏警惕地掃向他,卻見他拿出了黑色膠帶、繩子和剪刀,工具齊全得她覺驚訝。
「古青晨?極」
他還有備而來?
看他過來咬住黑膠帶,撕下一片,站到了男人沙發的後面,另一手擺正男人的臉,竟直接將黑膠帶貼到對方嘴巴上。
「看上去很有經驗吧?」青晨朝她咧嘴,笑道︰「跟幾個游戲迷玩過實戰游戲,里頭有綁架對方人員的任務。」
「古青晨,我不是在玩。」子夏不知該氣該笑。
他笑容仍舊那麼誠摯,仿佛兩人先前的對峙不過是演習。
愈是如此,愈是覺得有些驚慌,就像你不知對方下一次會如何出招。
「我知道。」古青晨斂了笑,正色道︰「但制住這人的行動是必要的,免得他等會做出反抗動作傷了你。」
子夏怔住,看他剪下繩子,將男人手臂抵在背脊,纏過男人的腰,表情平和,像是在做著一件任務,有專注,卻沒有太多情緒。
似是察覺什麼,昏醉的男人動了動身子,動了一會兒似是感覺到不妙,腦袋晃了晃。
子夏幾乎下意識地朝後面退去,不想男人看到自己!
同時,古青晨從包里掏出了一個紙袋子,扣到了男人腦袋上。
這回真是感覺不妙,男人身子掙扎地晃動,試圖求救,但被黑膠布貼住的嘴巴只能發出一些唔晤聲。
古青晨膝蓋頂著男人背脊,另一手從包內掏出一對講器般的玩意,丟給了子夏。
她疑惑朝他看去,卻見他也掏出了同樣的東西,摁了開關,直接說話︰「不想丟了性命就別動!」
話出口,聲音卻不是他的。
變聲器!?
子夏盯著手上拿著的這玩意,看向古青晨的目光更是透出復雜。
他看穿她的想法,還準備得這樣齊全不會引男人懷疑,到底為了什麼?
青晨看向她,無聲地問,帶他去哪?
安子夏回過神來,朝男人走近,看不慣對方動來動去的腦袋,隔著紙袋,她一手摁住,開了變聲器,說道︰「陳先生,你需要在這里留一段時間。你如果選擇不配合,會被強硬綁在這,不會得到水和食物。相反,你配合些的話,挨的苦會少很多!」
似是驚訝她的安排,一旁古青晨定定凝視她,眼底有柔色,藏些許熾熱。
子夏瞟了他一眼,示意︰「拽他起來,帶上二樓!」
說完,怔住,她忘了將變聲器對著自己嘴巴!
听到他聲音,男人幾乎是猛地騰起來,欲朝她撞去。
古青晨伸臂將她擋在自己身後,手肘和膝蓋同時作用,制住男人的脖子和膝蓋。
脖子被他手肘抵著,男人安分了些,身子抽搐著。
子夏放下變聲器,笑容有些冷︰「你既然听到我的聲音,那我沒必要偽裝了。是你非要與我捉迷藏,逼我用辦法找你出來。陳先生,你施予我們一家的痛苦那麼久,貪婪地勒索多年,嗜賭嗜酒,真可惜啊,你仍然不過是沒人關心的邊緣人物,縱然死了,也無人知道吧。」
男人看向她。
所幸隔著紙袋,子夏看不清他模樣與神情,否則真不知會做出什麼沖動的事。
「你安分地在這呆著,時間到了我會給你一筆錢。這是我給你的唯一選擇。」子夏抬腳,踢了踢男人的腰側︰「起來,跟我們走!」
男人發出悲鳴的唔聲,纏在手腕的繩子被強硬拽起,他唯有听從地起來。
子夏走在前面,當視線落在褪了色的木樓梯的拐角一處,額頭那處的疼感仿佛蔓延一般。
舊年經歷的所有,原以為遺忘的,在置身同一場景時,那疼那酸,跨越了時間,生生引了心底的苦與澀。
心底發出長久的泣音,不住地回響——
原來沒忘記啊。
「姐姐。」後面的古青晨擔憂地喚。
他也沒用變聲器,听到這,子夏有些惱火地回頭,指著他的變聲器,樣子嚴厲。
青晨卻是搖了搖頭,道︰「反正都是一條繩的螞蚱。」
沒有指責,沒有哀傷,說時嘴角自然的笑,更像是為此覺得歡喜。
子夏望著,眼底泛澀。
終是沒多言,她在前面帶路,到了二樓,眼神有恨地掃過這兒,最終,朝最後一間房走去,推開門。
「帶他過來。」她說。
男人的腳步有些虛,腳腕綁了繩子,雖然纏得並不緊,可能夠挪動的範圍也不過是樓梯台階之間的高度。
當總算停了下來,他听到安子夏說︰「那邊有手銬腳銬,等會都換成那些。」
同時,臉上的紙袋被人拿了起來。
他看向眼前的人,被對方有些蒼老的模樣驚到,瞪大了眼。
安子夏臉上浮起冷笑︰「陳先生,嚇到了?你真認為我會讓你看到我長大後的樣子?抱歉,你不配。」
她手中拿著那纏在對方身上的繩子,往前拽。
男人一時沒有平衡,腿又發軟,整個人朝前摔去,身子如同蝦米,痛苦地蜷起。
「以前揮拳打在我和我哥哥身上時候,不是挺厲害嗎?」她過去,蹲下,幾近憤恨地摁住男人腦袋,像地板使勁揉。
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
身上的疼仿佛再次襲來,子夏眼楮折射出怒,強迫般揪起男人的頭發試圖朝地板砸去。
古青晨察覺了不妙,過去猛地將她抱起來,輕喊︰「醒醒!」
子夏恍若未聞,嘴巴喃著︰「是你害了子珩,害了我,都是你……我要殺了你……」
她身子顫抖著,如同墜入了夢魘的人,重復著這句。
有恨,有怒,還有絕望。
不知她究竟經歷過什麼,古青晨唯有僅僅攬著她,將她固定在自己懷里,試圖予她些安定。
這個角度望去,她眼楮透出的痛苦直落至他心上。
似曾,相識……
紅磚牆邊,年輕女孩朝他跑來,她額頭流了很多血,臉龐有血痕,模樣有些可怖,她走路有些搖晃,快到他面前時終是虛弱地摔了下去,一手卻是揪住他衣服,另一手指著遠處。
「求你,救救他,救救我們……」
喑啞而絕望的話,重重落在十八歲的他心底。
可那日需與英國人談生意,他請求私人診所的醫生過來,囑咐了幾句後,便先行離開,並未真正看清女孩的模樣,也不知她指著的到底是誰。
鮮少記得女性容貌,卻記住了對方無助而悲傷的眼神。
所以,我們四年前就見過,對嗎?
從未這樣熱烈意識到一件事,他低頭,臉頰蹭著她的,給她溫度,想止住她的顫意。
「沒有危險了,姐姐。」話中,是濃濃的心疼。
安子夏睫毛輕顫。
這溫聲的言語,有暖意,驅散些心底寒意。
她垂眸,看到男人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們,那丹鳳眼,與她的極相似。
「幫我將他帶到床架邊,左右手和右腳銬起來。」她往前走了兩步,從古青晨懷里離開。
手腕,被他輕輕握住。
「怎麼了?」
她表情寡淡,似從大喜大悲之中熬過,不再有動容。
古青晨眨眨眼,說了聲沒事,便過去將男人扶起來。
男人似乎已經認命了,任他們將手銬腳銬鉗制他的行動。他一直盯著安子夏,像是想透過那刻意老化的妝容看出她真實模樣。
「姐姐,支架有沒有過進行力量測試?」古青晨一膝壓在床側,晃了晃了床架。
「沒事,你繼續弄。」子夏過去,和一直盯著自己的中年男人對視︰「陳先生,這地方你也不陌生,隔音效果如何你也清楚,听從還是反抗,自己好好想!」
男人唔唔唔,似是想說話,眼神透出哀切。
子夏沒理會,看到古青晨弄好後,她囑咐他再纏幾圈繩子,末了,說︰「幫我到外面買一個月分量的水和面包,還有一些營養品。還有,現在將他嘴上的黑膠帶撕了」
古青晨不放心地看了眼中年男人。
「沒事的,他逃不掉。」
「撕了膠帶,說的話不好听了,也不好。」青晨站好,擔憂地看她。
不曾想過他至此都是在擔憂自己。
像行走狂野的孤獨時光,忽遇陽光,暖得心里微微發疼。
我何德何能,讓你這般在乎我,這般為我?
「他不是重要的人,說什麼都難以傷害我,所以,不用擔心我。幫我撕了。」子夏輕拍他肩頭,語氣柔和了些。
古青晨唯有听她的。
撕下後,男人沒有想象中怒吼,而是幽幽看著安子夏,嗓音帶著過度飲酒的啞,卻有些迫切︰「有其父必有其女,听過嗎?」
「你去買東西吧。」子夏沒理會男人,看向古青晨。
知道她有事情需解決,古青晨點了點頭,出了房門,還是不放心,回頭卻見子夏示意他趕緊走,只好說了句我會盡快回來,便飛快下了樓。
子夏轉著手上那輕便系列的軍刀,避開男人沒有被拷住的左腳,刀鋒抵著他脖子。
感覺到涼意,還有疼感,男人不敢再亂動。
盯著他脖子滲出的血絲,安子夏神色透出冷漠。
「我現在施與到你身上的折磨,哪能與你當年的相比?本以為給你些錢任你碌碌無為到死,你非要拿你那該死的貪婪和齷齪,恨不得一輩子都害了我和我家人,真髒啊。」
陳具全啐了口唾沫,怒吼︰「老子才是你爸!!才是你家人!啊——」
臉頰驟然被劃傷,月復部則是被她猛地踢中,男人五官皺起來,痛苦地彎起身子。
子夏拿起古青晨撕下後放在一邊的黑膠帶。
看到如此,陳具全立刻說︰「安劍新才是個利用你媽媽的王八……」
未說完,膠帶已啪地往他嘴上蓋了。
「既然狗嘴吐不出象牙,那還是閉嘴好了。」子夏微笑,眼神卻是透出極度的冷︰「你做過什麼骯髒的事你自己知道!安家的安寧都毀在你手上!」
陳具全眼神透出想說的渴求,可只能發出唔唔聲。
「以前是我蠢,錯信你,害了我哥,可現在不會了,你不能再傷害我們半分。讓你憑空消失無人追究的本事還是有的,陳先生,安分些。當然,你不會寂寞,當年和你一同綁架欺虐我和我哥的人,很快會來陪你的。」
明白她的意思,陳具全臉上的怒變成了恐懼,怔怔望著面前妝容蒼老的人兒。
子夏沒有理會他,轉身,下了樓,匆忙朝放在吧台上的精致袋子過去,從中拿出一瓶鎮靜劑,近乎急切地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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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南城西區別墅群之中一棟建築內,高腳杯從吧台墜落,驟然碎裂,手機鈴聲不住響起,趴在文件之中的男子抬起發沉的眼皮,緩慢坐起。
拿過手機時,他看了眼碎了一地的碎片,另一手揉了揉眉心。
接听時,聲音有些倦︰「文新和,大清早的你不跟女人一塊,擾我休息有病啊!」
「哇靠!我這是要跟你談公事啊!」
「直說。」
「雷爾投資銀行的人找上我,想讓我介紹需要資金的客戶。」
裴子西醒了些,問︰「這銀行最近幾年听過,發展得不錯,但背後哪間集團的人控制,似乎一直沒有听聞。」穿上拖鞋,繞開碎片,到了浴室時,他拿冷水潑了把臉。
「確實,這事我也與B市安大少提了,他說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問你要不要今晚就過去談?」
子西一手撐在洗臉台,望著鏡中眼楮有血絲的自己,忽而說了句︰「我這樣不適合見夏子。」
「滾你的裴子西,我讓你跟合作者見面,誰讓你去見安子夏了!」
「她這幾天在B市。」
那端文新和無語︰「你趕緊說去不去!去的話我讓助手給你訂四點的航班,你到了直接跟那家伙見面!」
晚上見面?
裴子西咬著牙刷,另一手擠牙膏,完事後一邊刷牙一邊說︰「當然去。不過一下飛機就見面,是不是直接參加‘午夜場’?」
「你又不是沒去過!哎喲,你莫不是擔心安子夏知道?」
「一邊去!」
听到子夏名字,他心里有些憋屈,掛斷後再次撥通她號碼。
可惜,仍是無人接听。
煩躁地洗漱完畢,他到吧台將玻璃碎片清掃干淨。
透明的碎片在初晨的陽光之中散發柔和的美,令人忘了破碎的姿態。
耳畔恍若又響起女子在狂風之中呢喃的話︰很多人像陽光下的碎片,美得引人靠近,踩上去了,流血了,你才會知道疼得多鑽心。
他頓在那兒,許久後,拍了拍自己額頭。
「別又魔怔了啊……」
話雖這樣說,清掃完畢後卻是坐回吧台,拿過筆記本電腦,在搜索引擎飛快輸入一個名字。
意外地,有一篇最新的報道出來。
掃過報道,主要提及對方的環球旅行即將結束,新書在準備之中。
所配的圖,是好幾張拍攝角度獨特的廢墟,來自不同國家,卻透著同樣安然與無聲力量的美。
一如拍攝的人。
「要回來了……」
裴子西久久望著電腦屏幕,想起一些事,便上二樓換身衣服,出門時候,他撥通一個號碼。
听到溫柔的女聲,他喚︰「邵意大美女,是否有時間一同喝早茶?」
路過院子,勒杜鵑的艷麗在綠枝之中格外好看。
匆匆而過,拂過那花,微晃。
很快,回歸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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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
快到中午,陽光愈烈。
「這些,我想你會很需要。」將思寂給的鎮靜劑放在了男人腳邊,安子夏嘴角是透著涼意的笑︰「不過酒癮犯了,可別將這當酒猛地灌下去,有了癮,誰也救不了你。」
男人望著放好的鎮靜劑,眼神透亮。
「這間房我讓人換了特殊玻璃,防彈隔音比你們當年鎖住我和我哥時候厲害得多。這些瓶子是砸不壞玻璃的,奉勸你一句,安分呆著。」
陳具全雙手竟做出模錢的動作。
無論如何,要的也不過是這!
子夏眼神有怒,將這里本就有的兩個水桶推到他面前,指了指水桶和古青晨買來的幾袋食物。
「吃喝拉撒你都在這解決,反正你們那幫亡命之徒對這種生活也習慣了呵。」
她轉過身,看到陳具全朝自己伸出手,眼神好像是有許多話想說,子夏冷冷看了他一眼,終是沒將門完全關上,留了縫隙。
等候在木樓梯的古青晨朝她張開手臂︰「姐姐,抱一個。」
子夏沒理他,兀自下樓,將隨身攜帶的袋子拿起,坐在了高腳椅,開始卸妝。
「這兒,是你的店?」古青晨站在她旁邊,認真看著她。
「差不多。」
「姐姐,我過些日子還會來,到時我再過來這一趟吧?」
子夏睥睨過去︰「怕上面那家伙死了沒人知道?」
「看牢了比較放心。」
「這里偏僻,旁邊的店鋪也都冷清,不會有人來的。所以……」
「你是擔心我放了他。」古青晨直言。
「你知道就好。」
將濕巾覆在臉上,子夏緩慢地揉,直到確定妝容已無。
「我做過很多走法律擦邊球的事,所以,無需將我當成真的多麼正義的人。」
安子夏不知如何回答,起身,打開私人手機,看到一堆未接電.話,其中裴子西的來電最多。她將手機丟回包中,拿出了鑰匙,走出去時往後利落地拋去。
古青晨接過,听到她說︰「你來鎖門。」
他听從,之後跟她一同上了計程車。
一旁的子夏沒有讓他將鑰匙還給她。
「姐姐,他不會有事。」
「……與我無關。」子夏表情冷淡,問他︰「你住哪?」
他報出酒店名。
子夏怒︰「古青晨你還查了我住哪間酒店!?」
青晨也驚訝︰「我發誓這真是巧合!」
「司機大哥,開車。」
安子夏說完不再吭聲。
他們不知的是,當車子遠去,有個人走到那間酒吧門前,抬頭看了眼二樓,旋即,離去-
以上6101字,加字數感謝贈荷包和花花的親們
妃某寫得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