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會通過的決議,非成員無法第一時間知道。睍蓴璩曉」
「我爺爺也同意了?」
「是的,原因不知。」
子夏蹙眉︰「此次節目提到的事,我來解決。你注意下我父親和畫盛那邊的動靜,有何事第一時間告訴我。」
囑咐完畢,收線,她想打給安爺爺,打開通訊錄時,僵住旒。
昨天時候與爺爺通話,他提到哥哥越來越懂事了。相關子珩的話題,她總是害怕從爺爺那兒听到,當時繞開了話題並未上心,此刻才後知後覺,那句懂事,太過蹊蹺。
她比誰都清楚哥哥尚且無法接觸通訊設備。
「安劍新,你到底以你兒子的名義做了些什麼……」輕聲,喃出偶。
反胃感亦起。
她捂著胃,想起這兩天忙著監督工程,三餐皆只是吃了些面包。
「姐姐,我剛才說你臉色差,你還說一會兒沒事,可現在,白得好像能看到血管。」
毛茸茸的卷發從不遠處的展板冒出。
看著古青晨一臉擔憂地過來,她擺擺手,道︰「沒事。宣煬和董亦聲到了嗎?」
他有意在歡喜樂園投資設立機器人王國,她自然歡迎,有人願意投資,而且還算是創新類的,所以白天將歡喜樂園的工程確認完畢後便過來展覽館。
臨近閉館,來往的人較少,場館極大,兩人身處的此處又是凹形台,只有他們。感覺他專注望著自己,子夏唯有先走出此處。
「還要晚些,老大最近都忙著媒體合作的事。」
「媒體合作?」子夏側頭,問︰「跟哪些媒體?」
「他說只要跟畫盛傳媒訂了合作協議,幾乎南城三分之二的媒體都能合作。」古青晨特意注意她的表情,發現她若有所悟地點頭,他臉湊過去。
子夏嚇得後退一步︰「臭小子,別嚇人。」
「我跟裴子西可能會接觸,你怎麼一點都不激動?」
听到這名字,子夏又想起畫盛那節目調侃自己的事。
她視線掃著眼前展覽台一排的兩米高機器人,盡量平和︰「南城不大也不小,做生意總會有接觸,挺正常的。」
「我跟他是情敵,你激動的話,至少是肯定我有那資格。」
話音剛落, 嚓聲傳來,然後是起哄聲︰「哇哦——董亦聲你看到沒?學著點!」
世嵐!?
「你們怎麼一起過來?」子夏走過去,以此避開了古青晨月兌口而出的那句。
感情像幼年在小鎮望見的遠山彩霞,努力奔跑,也無非是驚起樹枝雀鳥,而眼中所見的美,終歸觸不到。
不如不說。
「我正好給他送吃的,他說要來這兒跟你談事,我就一並過來了。」童世嵐朝她嘿嘿地笑,身體微晃,時不時撞到一旁董亦聲身上。
而先前表現抗拒的頹廢派男子,表情雖有不耐,卻沒說什麼。
子夏莞爾,倒沒想到忙碌的這些日子,好友還真的降服這董家小少爺。
「那我們走吧。」後面的古青晨上前,望著子夏。
「不等宣煬?」
董亦聲看過來︰「不用等了,他跟畫盛的人在一塊,估計還在喝。」
子夏點頭︰「那走吧。」
出了展覽廳,能見天懸的星辰比往常多些,偶爾閃爍。
「我跟夏夏說些事,你倆先走!」世嵐主動後退,挽住子夏的手臂。
古青晨走前咧嘴,笑容溫煦︰「你幫我說些好話,我告訴你二哥的事。」
世嵐打響指︰「成交!」看古青晨過去跟董亦聲一塊了,她側頭在子夏耳邊問︰「夏夏,安氏和畫盛為什麼要打起來?」
「郭茫告訴你的?」
「嗯。我本來還想罵他又跟我說商業圈的事,哪想到他這回直接說跟你有關。」
「他還說了什麼?」
世嵐眼神躲閃,小聲說︰「他讓我最近離你和裴少遠點,免得……」
「免得我們帶你下水,對嗎?」
「夏夏你跟他說的一模一樣!」
子夏抬臂,手肘搭在她肩頭,道︰「因為他說的,正是我想的。九月我會很忙,回家也不定時,你做你的事就好。」
「可你是我好朋友呀……」
「世嵐,情況比我想象的要惡劣,我會解決,你好好當網店老板娘,賺多些,哪天我破產了好歹能養我。」子夏望著夜幕星辰,唇邊有淡笑。
這是童世嵐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個人的笑可以用脆弱來形容。
很多事她都不清楚,是與非也不太在意,唯有伸臂抱住子夏,跟以前一樣耍賴地用腦袋蹭她臉。
「如果被欺負了,一定要喊我過去,我雖然沒什麼用處,可我有錢呢。」
「行了,既然有錢怎麼沒把董亦聲拿下?」
「那不同,愛情是需要用真心和時間慢慢熬。」
子夏嗯了聲,望向前方十米處並行的倆哥們︰「熬吧,你們的愛情會有好結果的。」
童世嵐忽而蹦出句︰「那你呢,要裴少還是古青晨?」
「要不起,不管哪位。」
「為什麼?」
「直覺。」
世嵐覺得她是在敷衍自己,一路軟磨硬泡非要她交代到底對誰有意思。所幸快到事先預訂的餐館,四人入座後,公事為主,便不再提那話題。
商談快結束的時候,古青晨離席去了衛生間,世嵐和董亦聲就餐館的招牌菜爭論起來,子夏正開著手機微信想查看裴子西近期的狀態,屏幕忽而顯示有呼叫,「裴」字與熟悉的號碼,就這麼猝然了落入視線。
她下意識地摁了掛斷,將手機調為靜音。
因覺疲憊,待到古青晨回來,她起身說自己開車先回去。
瞥見世嵐也想起來,她看向董亦聲︰「她總是打擾我睡覺,今晚暫時交給你,明早我睡醒後再送回來吧。」
「那不如,老小開你的車送你回去,我拿他的車。」董亦聲抬眸,眼有精明。
「你倆沒開車來?」子夏表示懷疑。
「為了體驗生活,我特意帶他搭地鐵過來!」對面世嵐已掩不住喜色,笑得特別傻。
子夏唯有應允,示意古青晨跟過來,對上他那燦爛的笑,她別開頭。
上了車,她腦袋靠著車窗,垂眸,視線落在仍舊堅持呼叫過來的那個號碼。
「剛才在衛生間的時候,我跟老大通了電.話,他說安氏跟畫盛的友好合作關系可能會破裂。確有此事?」
「差不多了,但臉皮還沒撕破。」
「你不開心是因為這?」
「不是,忙久了太累而已。」
古青晨突然說︰「不如,我讓老大別找他們家合作了。」
「宣煬跟畫盛的人來往有一段時間了吧?」
看他點頭,子夏擺手︰「關系到自己工作室的發展,沒必要感情用事。」
手機屏幕顯示對方已掛斷,須臾,一條新信息跳出。
裴︰我半小時後會到安家,你父親邀我去談些事.
點開信息後,她怔住,一時沒听清旁邊古青晨說了什麼,抬頭看到前面的十字路口,立即說︰「開到半山別墅園。」
「姐姐你要回家?」
「嗯,回去看看。」瞟見他眉飛色舞,她放下手機,補了句︰「我獨自進去,你送我過去後,我會讓安家的司機送你回家。」
古青晨眨了眨眼,忽而問︰「姐姐,你還欠我一場約會,記得嗎?」
「記得。」
「我中旬要到北京,在那之前約會一次,」他試探地問︰「行嗎?」
「好,我盡量空出一天。」望著愈來愈熟悉的窗外景色,她隨口問︰「去北京出差?」
「不是,去探望家人。」
子夏奇怪︰「北京的名校比南城多,你既有家人在那,怎麼不在那讀博?」
她望著窗外,沒注意到古青晨唇邊笑意已散。
正奇怪他沒吭聲,車子已在熟悉的小區外停下,正好看到陳姨與母親從偏門進內,她示意︰「在這兒停車。」
古青晨嗯了聲,車停後子夏提包已要下去,他下意識伸手握住她手腕。
自己也不知為何會這樣,但握住時他已湊過身去,將她攬到自己懷中。
「真的很喜歡你。」
青年如同陷入沉思的呢喃,落在耳里。
子夏不明他為何如此,回頭時他已坐直,朝她特別得瑟地笑。
「幼稚!」看他如此,子夏心里的疑惑散了,下車前提醒他︰「你在這等會,安家司機開車過來時候你上車讓他送你回去,車鑰匙交給他就可。」
他故作幽怨︰「真不讓我進家門?」
「再見!」
子夏進了園區,緩慢地走著,跟十米處的兩人保持距離。
而車內,古青晨緩慢地拋著車鑰匙,臉上笑意已褪,有點懊惱地抓了抓一頭卷發。
許久,他拿出手機,撥了米可的號碼。
「辭退名單常駐人員,幫我訂16號到北京的航班,最好中午抵達。」
被問及去哪兒做什麼,他月兌口而出︰「那麼喜歡問?好,你明天去拿我放辦公桌的《程序百問》,後天我給你出試題,準確率90%的話就不炒你魷魚。」
那端米可怒了︰「古神經,是不是除了安小姐之外其他女人你都當漢子來培養?」
「回答正確。」
古青晨放下手機,打下車窗,仰頭望著天空最亮的一顆星。
******
涼風拂來,薔薇花開。
看到駐足在木門前的那抹身影,安子夏緩慢過去,十指忍不住地蜷起。
到了台階,她停下,朝居高臨下望著自己的母親鞠躬。
「媽媽。」
「你為什麼要過來?」
薛宜戴著寬檐帽,燈光照落,帽子的陰影映在她臉龐。
子夏看不清自己母親的表情,看了看周圍,確定無人,便說︰「請告訴我哥哥的情況。」
「你上來。」
子夏遵從,上了台階,看著母親將手中拿著的那束薔薇遞來。
大概是新鮮采摘,泥土味道與花香夾雜,用特殊的紙張包著。
「拿出兩枝,用手緊緊抓著。」薛宜說時,聲音平和,仿佛是在指導著什麼。
感覺母親的目光注視下來,安子夏斂眸,如她所說地,抽出兩枝,當見到凸起的花刺,她略有遲疑。
「握著。」是略帶嚴厲的聲音。
「這樣,你會將哥哥的情況告訴我嗎?」子夏抬眸,忍著心底澀意,詢問道。
薛宜冷笑︰「在這家里,你最無資格詢問子珩的情況。貿然闖入安家,應受懲罰。握著!」她看了眼子夏手中的玫瑰。
「你總有辦法讓我心甘情願受你折磨。」子夏沒有再遲疑,將兩支玫瑰合在一起,雙手緊緊握住花枝。
手心的疼在擴散。
而更疼的情緒溜入心底。
她垂下頭,長久奔波在外的倦怠感因遭遇疼痛,忽而就不重要了。
輕笑著,甚至加大了握緊的力度。
她也不知為何,會產生某種借著花刺刺入手心的疼感來贏得快意的想法。
看眼前出落得與自己越發相像的女兒,薛宜別開頭,眼底掠過絕望。
「子珩不願與我們通話,可治療和熟睡時卻一次次喊著你名字。進來吧,你父親在書房,你想知道什麼自己問他,畢竟他去機構探望過子珩。」
安子夏睫毛垂下,稍微松開了手。
已見一片血色。
***
安子夏進衛生間之前讓陳姨送藥箱過來,與長輩撒了謊,才讓對方消了喚家庭醫生過來的念頭。
站在洗臉台邊,獨自消毒、上藥、包扎,雙手皆纏了繃帶。
她手指微蜷,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露出淡漠的笑。
出了衛生間,能听到鋼琴聲從二樓傳來。
走上樓梯,到二樓時候見到了面朝落地玻璃的母親,她已換一身絲綢紅裙,鋼琴旁邊放著歐式小椅,放了一瓶紅酒和一斟了酒的高腳杯,在室內暖氣里,母親背朝著自己,抬下顎,不知閉眸還是望著窗外夜景,指尖在黑白琴鍵上行雲流水。
子夏頓住腳步。
以前時候,那個位置還有一位少年。
止住鼻尖酸澀,她轉身走向書房。
敲門,听到應答,開門而入。
書房仍是記憶里那模樣,並不亮,唯有書桌上護目台燈發出溫暖的光,空氣夾雜清新劑和煙味。
見到是她,安劍新表情冷下來,說︰「該拜訪的,好像不是你。」
「父親,你想與裴子西談什麼?」
「出去。」
子夏上前,臉緊繃著︰「你不問我歡喜樂園是否出事了?」
她不信他會不知道節目的調侃!
「Mads跟我說已無事。」
「所以因為是宋麥斯匯報的,您覺放心。如果是我來說,您肯定會痛罵我一頓。到底什麼原因,讓您對他如此器重!」
「安子夏,你什麼意思?」安劍新將手中煙擰到煙灰缸內,眉尖擰起。
「我懷疑他是你在外面生的孩子!」
話音剛落,安劍新一手狠狠拍到桌子,低喝︰「安子夏,你有膽子再說一次!」
子夏望著他︰「難道不是?你對安子珩都沒有這麼重視。」
「因為安子珩被你害得像垃圾一樣!」
窗外,有風吹起紗簾。
忽至的熱淚滾落,那風拂到臉上,溫熱和微涼的感覺,讓子夏身子微顫。
「所以,哥哥仍需要接受治療,還是不能回來對嗎?」
一直以來,都需用如此方式得知子珩的消息。
每次忍著言語侮辱,卻不曾听到一點轉機。
安劍新已注意到她纏著繃帶的雙手,他強忍著將已握在手中的煙灰缸放下,剛要說你出去吧,敲門聲起,旋即,門開。
「安叔叔,晚上好。——夏子?」
感覺到裴子西的目光,子夏倉促拭去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