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到夏侯府,憋了一路的夏侯博終于大發雷霆,直接遷怒于華氏,華氏只覺得委屈,簌簌落著淚。
夏侯鳶也覺得父親太小題大作,夏侯雪被留在了皇宮,本應是好事,怎得看父親的樣子卻是那般不情願,她也十分不解,看著母親傷心,心里雖憤憤不平,卻也面露和順的道︰「父親,母親也是為了這個家好,你又何苦動氣。」
「為了這個家?」听到此處夏侯博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聲道︰「難道為了這個家就不該跟我這個一家之主商量嗎?是當我死了嗎?」
「說!這次雪丫頭是不是早有預謀!」夏侯博斜睨著夏侯鳶,他素來知道這個女兒不安分,是不是她給夏侯雪出的主意還未可知,不然以夏侯雪那樣矜持高傲的性子,如何真的去取悅男人。
夏侯鳶見火要燒到自己身上,忙道︰「不是我不是我,女兒什麼都不知道的。」
夏侯博卻又看向華氏,意思不言而喻,華氏心里也是憋著一肚子委屈,最近夏侯博的態度愈發奇怪,明明夏侯雪進宮也不算壞事,都是和皇室的人打交道,皇上自然比太子更有實權,又有何不可,還是這個男人心里一直想著那個賤人的女兒,處處想要壓自己的女兒一頭。
「老爺,我的確知道。」華氏倒也不否認。
「果然是你們母女背著我想些齷齪事情,哼!」夏侯博緊緊一握拳,滿眼冷漠。
什麼叫齷齪的事情,說她也便罷了,連她的女兒也這樣侮辱,那是她最得意的女兒,整個極樂的驕傲啊,華氏平日里從不頂撞夏侯博,今日卻也失控道︰「老爺,雪丫頭進宮有什麼不好,扶持夏侯如意難道還不如扶持我們自己的女兒?臣妾自認為沒做錯。」
「你!」夏侯博血氣上涌卻也說不出話,的確,扶持自己的女兒當然最有益處,再加上夏侯雪更會審時度勢,更會耍手段,最重要的是一直以來都和自己一樣,覺得南宮家的江山是從夏侯家搶走的,這就像一個仇恨的種子,已經種在了夏侯雪的心里,所以除了利益,她不會有絲毫感情,可是自己氣的是,為什麼次次這個女兒做什麼都不和自己商量,一意孤行。
「老爺,你不要怪妾身說話不好听,那夏侯如意當初生出異心,若不是咱們給她喂了絕子藥,她又怎會因為不能有孩子而不得不依附娘家的人,身為女人,難道她會不恨嗎?」
華氏的話的確戳中要害,這也是為什麼夏侯博和江氏一直在尋找入宮的人選,本來華氏的三個女兒都是好顏色,只是夏侯鳶早有婚約,諸葛家的兵力對于他日起事必然是一大助力,然夏侯鳶雖最為貌美,卻天性風流,且沒什麼頭腦,卻是也不算入宮的最佳人選。然夏侯雪自幼和太子結識,這步棋也是早就設定好的,所以入宮最有可能的便是夏侯鈺,但這個三丫頭生性好狠斗勇,過于狠厲不說,偏偏是她的顧得前面顧不了後面的毛病實在要壞事,而且和夏侯如意一樣,夏侯鈺的心思最多,難保入了宮生出別的心思,實在太不听話,這個時候,夏侯嫣卻顯得尤為突出,既听話,又得依附夏侯家在宮里站穩位置,主要是多年未得親情眷顧,稍微的一點好,都會讓她謹記于心,再加上多年壓迫對富貴的追求則更盛,若不是後面夏侯博對夏侯嫣感情的轉變,也許夏侯嫣早就被送到了宮中。
夏侯博自顧自的想著,卻听華氏又道︰「老爺,只要咱們的雪兒在宮里站穩了腳,何愁夏侯府沒有出頭之日。」華氏的言外之意似乎只有夏侯博听的懂。
夏侯博冷著一張臉,看了眼默不作聲的夏侯嫣和夏侯鳶,沉聲道︰「鳶兒你先回去,我有事和你母親說。」
夏侯鳶見父親只哄了自己走,卻沒有提夏侯嫣,雖氣惱卻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悻悻退出了屋子。
華氏也覺得奇怪,她睨著夏侯嫣,半響沒有說話,屏退了其他下人,夏侯博這才對華氏道︰「你剛才所說,無一不是告訴我,你和雪兒的籌謀都是為了夏侯家,可是你不是不知道南宮無庸的為人,豈是那麼好把控的。」
華氏胸有成竹道︰「老爺,你就算不信我,還能不信雪兒嗎?雪兒身子康健,他日若得子,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你說的好听,光有個皇子有什麼用!南宮無庸手下的兵力又不是吃素的,會由著我們胡來?即便到時候雪兒得了寵愛,南宮無庸生出廢太子的心思,可你卻別忘了,太子背後的靠山可是駱家,雪兒有什麼?是我這個被削了兵權的父親,還是你這個身居後院的母親啊?」
華氏倒沒想的那麼深,畢竟是婦人,見識總是短淺的很,見夏侯博如此說,也覺得是不是想的太簡單,可是自己沒想到也就算了,難道一向聰明的雪丫頭會沒想到?只怕也是利用了自己,只是雪丫頭的打算究竟是什麼呢?竟連她這個母親都瞞著。
見華氏慌張的說不出話,夏侯博冷笑一聲道︰「夫人,你我夫妻多年,如今我便明白的和你說,雪兒此次入宮雖然得了南宮無庸的寵愛,可是真正冊封卻要三年以後,這三年的變化豈是你我能預料的,所以我勸夫人一句,還是早做打算,否則女兒只怕會在宮里尸骨無存。」
華氏錯愕的看著夏侯博,心早已亂了,趕忙道︰「老爺,你可一定不能丟下雪兒啊。」
「我是她父親,自然不會,只是光靠我一個人還是不行,既然這趟渾水,你已經趟了,就勢必要陪女兒走下去,我問你,你可準備好了?」
華氏顯然不明白夏侯博的意思,可是忽而一想,又大概猜到幾分,緩緩道︰「老爺不是不知道臣妾的父親是個迂腐之人,他斷然不會為了雪兒……」
還未說完,夏侯博已經怒哼一聲打斷了,原來華氏的父親華海曾和夏侯野打過江山,算是夏侯野的得力干將,後來爭奪極樂,南宮無庸卻率先進入極樂,當即登基,夏侯野氣不過決心奪下皇位,華海卻執意不肯出兵相助,原因很簡單,華海此人十分迂腐固執,認為當初說好誰先入主極樂便可封王,其他人也勢必要俯首稱臣,而南宮無庸雖然手段卑劣了點,坐享其成,卻是第一個進入極樂城的,在華海心里那便是天子,是未來的主子,而夏侯野就該是臣子。
當年夏侯野被毒殺後,華海為了保護極樂也曾和諸葛家的軍隊正面交鋒,此人勇猛一時,威名天下,因為他的迂腐,南宮無庸事後的確大加封賞,不僅沒有奪取兵權,甚至給予忠勇大將軍的封號,而華海此人又十分看重道義,當時夏侯家雖保留了子嗣,並未被趕盡殺絕,他內心深處卻覺得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才把自己唯一的女兒下嫁給夏侯博以作安撫。
如今夏侯博所指,自然是說大家現在綁在一根繩子上,若你華氏不勸服自己的老父親一起同謀南宮家的天下,便只能看著女兒死,甚至看著整個夏侯府因此而覆滅,什麼榮華什麼富貴,只怕最後一樣都撈不到,還得被算在九族之內任人砍殺。
夏侯嫣在一旁看著,早已將二人的心思模透了,隨即做著和事佬道︰「父親莫要生氣,想來我們本就是一家,又何愁事不會成。」
見夏侯嫣話里有話,夏侯博悠悠道︰「你有何高見?」早前,夏侯博也覺得夏侯嫣是個膽小怕事的,只是最近接觸下來,又覺得她實在有些想法,比如那紫衣衛的動用,明明驚動了南宮無庸,卻被她一個計策給蒙騙了過去,也算是不了了之,雖然南宮無庸加大了人手提防,卻絲毫查不到蹤跡,所以後來,夏侯博倒是很多事願意听听夏侯嫣的意思,一來夏侯嫣懂得分寸,事事以自己為主,二來夏侯嫣足夠听話,卻是真心為了夏侯府。
夏侯嫣微微一笑,十分和順道︰「父親,有些人置身世外,並不見得是忠心為主,相反,日子久了,被這富貴迷了眼,自然會追求更多的權利,據女兒所知,外祖雖然多年得到眷顧,卻也只是空有其表,如今軍中都是舊部,大多年邁,空有軍事才能,戰力卻實在堪憂,外祖當年何等風光,只怕會受不了。」
華氏在一旁听著,不由得瞅了眼夏侯嫣,這丫頭何時將這些也打探了來,的確,最近她偶爾回娘家,總听到父親發牢騷,大多是說南宮無庸刻意留些老弱病殘給他,之前的精英,都被找了各種借口調離,如今父親的兵權實在岌岌可危。
見華氏若有所思,夏侯嫣繼續道︰「怕是祖父如今也猜不透皇上的心思,正是如坐針氈之時,皇恩是何等變幻莫測的東西,今日可以叫你生,明日便可叫你死,又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呢,再迂腐再固執的人,到了生死關頭,怕是也會生出別的心思,只要有了心思,咱們再加一把火,這事不就成了。」
夏侯博听罷贊許的點點頭,面色也不似剛才那般沉悶,他看了看華氏,悠悠道︰「夫人可願意幫我。」
華氏雖然深愛夏侯博,這些年卻也沒有吹動著父親暗地里支持他,華氏的想法很簡單,不管夏侯博如何折騰,都不要牽連她的母家,置身世外才可保一世平安,所以這些年她雖知道夏侯博的野心,卻始終不曾參與,更不會去母家說什麼,而現在不同了,她一連損失兩個孩子,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夏侯鳶和夏侯雪的身上,尤其是夏侯雪,她甚至看到了夏侯雪母儀天下的樣子,何等尊貴,一想到這一切都會成為泡影,甚至會再度失去一個女兒,她的心就無法平衡也無法承受。
半響,華氏終于道︰「老爺只管吩咐,臣妾照做就是。」
——
出了夏侯博的書房,遠遠就看到等候著的蕭氏,夏侯嫣淡淡一笑,走了過去。
「姨娘這是在等我嗎?」
「你說呢?」
「這里說話不方便,去瀟湘館吧。」
邀請著蕭氏去了瀟湘館,夏侯嫣卻避而不談其他事,只是關切道︰「听聞今日姨娘身子不適,可好些了?」
「好了,你也別跟我客氣了,我有話問你。」
「可是二姐的事?」
「你倒是聰明。」
「傳言不錯,二姐的確留在了宮里,听說是皇上的意思,只是現在對外並沒有說納妃。」
夏侯嫣淡淡的說著,手中茶蓋輕輕一劃,撥開茶葉,就听蕭氏憤怒的站起來道︰「你不是慣有手段的嗎?怎得叫那小蹄子佔了先機!」
「先機?姨娘覺得這是先機嗎?」夏侯嫣並不生氣,只是淡淡笑著抬眼看了看蕭氏。
「她夏侯雪是何等女子,你不會不知,得寵是必然,如此一來,要想扳倒華氏只怕難上加難,況且到時候夏侯雪如何會善罷甘休,勢必查出真相。」蕭氏說出自己的擔心。
「姨娘怕了?」夏侯嫣抬眼看看她,依舊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我不是怕,只是覺得你太不小心了,明明一同入的宮,卻叫她勾去了皇上,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魅力,想來男人都不過如此,皇上對你的興趣竟也不如你二姐的投懷送抱,你可真是棋差一招呢。」
「姨娘何苦來激我,得不得到皇上的寵愛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夏侯府里再也看不到夏侯雪。」
蕭氏怦然一動,听夏侯嫣的意思是早有了打算,只是這一步她實在看不明白,于是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我能有什麼瞞著你,只是問姨娘一句,這個府里你最恨之人是誰?」
蕭氏沉默了半響,這才道︰「華氏,然後是你父親夏侯博,至于夏侯雪,慫恿著夏侯鈺殺我愛女,自然也是要恨的。」
「這就是了,我們當初說好,共同來掌握這個家,可是如何掌握,有夏侯雪一日,只怕你我都不好動作,你心里也明白,那華氏並不算得上乘的心計,和姨娘比起來,恐怕十分之一都不及,如今,夏侯雪入了宮,這府里豈不是你我興風作浪的時候?」
夏侯嫣雖然說到了蕭氏的心里,卻並不見她面露抒懷,她繼續道︰「話雖如此,但是那華氏的娘家可是不容小覷,想動華氏,勢必要先動其根基,方能成事,否則你父親看在華府的面子上,也會追查到底,只怕不利。」
「這點我都替姨娘想好了,嫣兒不才,勢必為姨娘出力,只是希望姨娘他日若掌了家,不要丟棄我才好。」
見夏侯嫣說的意味深長,蕭氏眼珠一轉,自然知道夏侯嫣必定早有圖謀,一切只不過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想到這里蕭氏的心才算安定,她笑意深深道︰「既然如此,姨娘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告辭!」
看著蕭氏離去的背影,白嬤嬤擔憂的上前道︰「小姐,我看著蕭氏不像個省油的燈,你這樣幫她會不會……」
「嬤嬤覺得我是在幫她嗎?我只是在幫我自己罷了。」
「這……」白嬤嬤想不透話語之間的玄機,面露疑惑。
夏侯嫣解釋道︰「蕭氏已經洞悉了我們的事,若不安撫住她,只怕她會出賣我們,我不能冒這個險,若是被父親懷疑,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費了,而我雖知道蕭氏心懷叵測,但我們的目的卻是一樣不是嗎?華氏不倒台,夏侯雪就有了多一分的勝算,只有她成為孤家寡人,才好一擊斃命,華氏這邊是勢必要除去的。」
白嬤嬤雖然不知道具體要怎麼做,卻也沒在問什麼,她看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奴婢伺候小姐沐浴休息吧。」
「也好。」
夏侯嫣淡淡一笑,看向窗外的眼神卻蒙上了一層陰影,這一次她一定要將這些人連根拔起!
——這一晃便快到年底,整個極樂籠罩在一片喜慶里。
夏侯府張燈結彩,也在為新年籌備了,過了年開了春,諸葛家的大少爺諸葛殤便要回到極樂,接受封賞,這也意味著夏侯鳶的婚事就要近了,在這個緊要關頭,夏侯博將夏侯鳶看的更緊,為了儀態尊榮,更是請了宮里的嬤嬤來教夏侯鳶禮節,夏侯鳶倒也听說過自己這位未婚夫的名頭,雖然未見過,卻知道自己的婚事關系著父親的大事,也便乖乖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夏侯嫣難得自在,夏侯博越來越信任她,甚至不再逼問暴雨梨花的制作之法,只是最近很少見到夏侯博在府里走動,又不知道他具體的行蹤,鐵靖有意去跟蹤,卻被夏侯嫣攔下,白嬤嬤知道,夏侯嫣自有她的道理,有意無意的聊天中,白嬤嬤只知道夏侯博在忙一件神秘的事,至于是什麼,還不太清楚,不過按照夏侯嫣的說法,一切很快就要浮出水面,靜靜等著便是。
這天,夏侯嫣難得輕松,早早的沐浴後,便自己窩在房間里下著棋,話說鬼未已經很久沒來找過她了,這家伙神出鬼沒,卻總在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眼下他突然不在了,倒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正想著,玉手被人緊緊一握,她一扭頭,正好踫上對方的臉,夏侯嫣面上微紅,趕緊撇過了臉,罵道︰「殺千刀的,是要嚇死我嗎?」
「幾日不見,你倒是變膽小了。」鬼未打趣著,坐了下來。
「幾日?明明已經一月零三天未見。」夏侯嫣憤憤道,剛說完又覺得不妥,面上一紅,趕緊低下頭。
「想我了?竟算的這樣清楚?」正說著,夏侯嫣已經落入了對方的懷里,只听對方的聲音在耳邊沙啞著響起,從前只覺得這聲音陰森恐怖,听久了倒也覺得沒什麼,夏侯嫣正要回罵,卻听對方忽然道︰「丫頭,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記得我。」
夏侯嫣只是愣著,面前的男子像一團迷霧,讓人捉模不透,他總是把自己隱藏的太深,一根頭發,一個眼神都不肯給別人,夏侯嫣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可是她的心卻步步淪陷,若說在別人面前,她還戴著不同的面具做人,那麼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是真實的,那些好的,壞的,卑鄙的,骯髒的手段,在這個男子面前,仿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願意幫她,並且支持著她,這就夠了。
「你不會死。」夏侯嫣看著黑布下對方眼楮的地方,那般堅定的答。
「我是人,誰說我不會死。」
「你若死了,我怎麼辦?」
「你這是賴上我了?」鬼未戲謔的道。
「總之我大事未成之前,你不能死。」夏侯嫣並沒心情和對方開玩笑,她說的認真,甚至帶著鄭重。
「嗯,我答應你。」鬼未突然止住笑聲,同樣鄭重的答。
彼此陷入了沉默,卻是依偎著,沒了敵意,倒平添出幾分溫暖和相依,夏侯嫣索性靠在對方肩膀,悠悠道︰「你帶我去看月亮吧,去看極樂最美的月。」
「怎麼?你不開心?」
「我開心,我現在正看著他們前赴後繼的走入我的圈套,我開心。」
「傻丫頭。」鬼未輕撫著對方的絲發,言語間卻是疼惜與愛憐。
「走,你帶我去賞月。」夏侯嫣跳下地,饒有興趣的笑著。
「不了,今夜風大,若你執意想出去走走,我陪你就是。」
「我們去哪?」
「帶你去看燈可好?」
「嗯。」
這次,夏侯嫣沒有在鬼未的懷里飛來飛去,鬼未用黑色的斗帽將整個身體從頭到胸遮去大半,雖奇怪了些,卻也頂多算奇裝異服,夏侯嫣同樣帶著斗帽,將整個臉遮了起來。
極樂對燈有十分熱衷的喜愛,各類花燈,彩燈,琉璃燈應有盡有,每月都會在護城河的十子街附近,擺放各類好看的燈供路人欣賞,踫上好的,也會有人競相爭買,後來漸漸演變成了文人雅士題詩作畫的地方,倒也成了風雅之地。
如今正趕上十子街的小燈會,大街上尤其熱鬧,過年擺攤的商販紛紛從其他地方挪了來,只為沾個光再掙些銀子,極樂民風開放,女子不是大家閨秀名門貴族,倒也沒那麼多禮數管制,夜晚游玩賞燈的女子不在少數,此時遠處正在猜燈謎對對子,倒也十分熱鬧。
夏侯嫣對那些文縐縐的事不感興趣,倒是看向遠處平地搭建而起的台子上,有個女子遮著面,正靜靜坐在一邊,台子正中大大的一個擂字,台前,一位身著不俗的老者,正在說著什麼。
見夏侯嫣看的興起,鬼未道︰「那大概是城里的富庶在給女兒比武招親,只因極樂小燈節有名氣,各類人慕名而來,總有奇人異士,若能尋到好歸宿,也算是樂事。」
「比武招親,以武擇優勝?會不會太武斷。」
「也不全是,雖然明著是比武招親,其實真正過了武試還要經過文試,只是那是後面的事,極樂的商賈沒那麼迂腐,有一個好體魄的同時,自然也不能胸無點墨。」
夏侯嫣听罷點點頭,只等著看熱鬧,這時,突然有個大漢奔上了擂台,滿臉的橫肉,面相又生的凶狠,魁梧高大的身材倒是平日里練功所致,都是結實的肌肉,見他上去後,擺擂的老者面色微變,自然是對面前的男子不甚滿意,只是老者十分客氣,高聲對人群道︰「可有人願意上來比試。」
聲音才落,卻見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子上了擂,他生的極瘦,背還似乎有點駝,賊眉鼠眼的樣子讓人十分不舒服,偏偏那雙眼楮里卻發著精光,讓人印象深刻。
老者尷尬的笑笑,正準備說話,卻見對方一擺手,直接沖大漢道︰「小弟願意領教!」
才說完,兩人便打了起來,嚇的老者連連後退,待到了女兒身邊,二人耳語交流了片刻,這才面上舒展,夏侯嫣看著那淡定的女子,心里冒出幾分好奇,比起她的父親,這個女子顯然更淡定,難道她一點不怕這樣的方式找到的人不妥當嗎?
鬼未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怎麼?你對那女子有興趣?」
「只是奇怪那面紗下是何樣的風流佳人,竟如此大膽的挑選如意郎君。」
「這有何難。」說著,鬼未身子一縱,已然飛了出去。
「喂!」夏侯嫣剛叫出聲,對方已經上了台,那般輕盈,像一抹風。
台上的兩個男子正打在興頭上,見突然又上來一個,同聲道︰「兄弟,這不合規矩。」
「無妨,你們打你們的,我只是來看看這位姑娘長什麼樣。」
如此囂張的氣焰怕是極樂少有,兩個男子都不示弱的怒哼一聲,同氣連枝的大罵道︰「哪來的潑皮!也敢在小姐面前撒野!」說著就撲向正欲走向那位女子的鬼未。
鬼未身子都沒閃,任由對方的拳頭砸向自己,夏侯嫣遠遠看著,搖搖頭笑道︰「真是胡鬧。」卻听的兩聲慘叫傳來。
兩個男子同時被彈出了十幾米遠,一個落入護城河,一個掛到了樹上,如此震懾人心的力量,倒叫其他打擂者再也不敢造次,鬼未不客氣的朝女子走去,笑聲卻十分狂妄︰「這位小姐,那些個廢物我幫你解決了。」
女子身邊的老者上前阻攔,卻被莫名的真氣彈開,女子一起身忙叫道︰「爹!」老者便跌落一旁,摔的不重,卻也暫時起不來。
「豈有此理!」女子大喝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朝鬼未刺去,鬼未沒料到女子會武功,顯然沒有真氣護體,急急閃開,險些被劍傷了胳膊。
「原來是個小辣椒。」鬼未戲謔道。
「哪來的登徒子!竟敢壞了擂台的規矩!」女子大聲呵斥道。
「規矩?我向來討厭規矩,只是想看看你的臉罷了,又不是當場非禮你,用不著緊張。」
「你!」女子顯然氣的說不出話,鬼未卻懶的理她,只是看向人群,夏侯嫣正在對他微笑。
鬼未正想招招手,卻不料對面的女子大喝一聲︰「狂徒!拿命來!」
鬼未並不接招,只是隨意的飄來飄去,女子一把軟劍舞的精妙,招式明明透著狠厲,外人看上去卻覺得輕盈美好,一招一式和跳舞一般,女子身段玲瓏,搭配著這套劍法,更是覺得姿態美妙,頓時看傻了一眾看客。
女子刺來刺去顯然已用了全力,卻連對方半個衣角都沒踫到,她滿臉受挫的表情,劍卻舞的更快,可是慢慢的便已體力不支。
女子大口的喘著氣,卻听對方戲謔的聲音再次響起︰「嘖嘖,瞧瞧這粗腿粗手的,定是平日練武所致,女人嘛,溫柔些才最可愛。」
「我殺了你!」女子大喝一聲,再次撲了過來,鬼未卻已然玩的累了,只輕輕一抬手,便借著真氣點住了女子的穴道。
女子凌空被點,頓時失去重心的摔了下去,鬼未伸出一只手去擋,正是女子胸口的位置,女子大驚︰「你敢!」
鬼未忙哦了兩聲,急忙躲開,只听「噗通」一聲,女子臉朝下摔了個狗啃屎,惹來一陣哄笑。
這時,夏侯嫣也跑了上來,她瞪了眼鬼未,趕忙扶起女子,像一旁的老者行禮道歉,老者哪里听的進去夏侯嫣說什麼,趕忙去查看女兒摔傷了沒,女子受了極大的侮辱,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全然不顧淑女形象,大罵起來。
夏侯嫣怒瞪著鬼未,小聲道︰「喂,快解開她穴道吧。」
「你不是想看她長什麼樣子嘛。」
「算了算了,鬧成這樣還看啊,你還當真是沒心沒肺。」夏侯嫣只覺得這家伙無賴起來還真是可愛,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鬼未卻神秘的嘿嘿一笑,小聲道︰「可是我現在對這小姐的樣子十分期待,我倒要看看這母老虎究竟什麼樣。」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人群中有人起哄起來,倒叫女子更加哭笑不得,老者見女兒只是呆坐著一動不動,趕忙向鬼未陪著笑臉道︰「這位大俠,小女剛才多有得罪,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好說,不過我只想看看這位小姐的長相,不知令尊大人可否賞我個面子。」
老者面上一怔,知道今天倒霉踫了個煞星,卻也不好拒絕,只得老淚縱橫的親自去揭女兒的頭巾,夏侯嫣在一旁看著,卻笑道︰「你啊,誰遇到你真是會氣到吐血的。」
「你才知道,不過你是第一個習慣我的,所以我會對你特別點的。」說著鬼未的手又不老實起來,險些要環上夏侯嫣的腰身。
這時,只听人群中有人贊嘆道︰「果然是美人啊。」
夏侯嫣這才定楮看去,那面紗之下的臉果然傾國傾城,竟和夏侯鳶不相上下,然這位小姐雖然出身商賈之家,氣韻卻更是月兌俗,許是練武的關系,她的眉宇之間總是透著些許英氣,叫人難以忘懷。
女子雖然氣惱父親會任人擺布,卻在听到別人夸贊的時候,面露驕傲之色,正當她等著欺負自己的鬼未開口夸獎的時候,卻見對方嗤笑道︰「長的這般丑,還不溫柔,真是掃興。」
說著就要拉夏侯嫣走,老者趕忙急呼道︰「大俠留步,小女的穴道……」
黑袍人抖動的雙肩伴著笑聲由遠及近,凌空飛來一塊石子,正巧落在女子身上,女子深吸一口氣,迅速站了起來,再想提劍殺過去,卻見對方黑袍一展,像只暗夜里的蝙蝠,就這樣呼啦一下,消失在夜空中,好不詭異的輕功。
「女兒你沒事吧。」老者忙上前詢問女子的情況,卻听對方淡淡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看今日的擂台賽就到此為止吧,改日我們再來擺擂。」
「爹,女兒已經找到心儀之人,還擺什麼擂。」
老者吃了一驚,前後一思量,忙道︰「難道你……」
「爹,女兒曾經發下重誓,誰打敗女兒的金蛇劍,便是女兒要嫁之人,剛才你也看到了,難道你要讓女兒失信嗎?」
「可是那究竟是什麼人,你都還不知道?況且看剛才那位男子,似乎已經有了心愛之人。」
「我不管!大不了我殺了那女人,取而代之,總之我一定會找到他!」
見女兒固執的模樣,老者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道︰「你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吧,為父年紀大了,自然管不了,只是因緣莫強求,你自己想清楚。」
看著剛才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女子若有所思的握著拳,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銀絲,自言自語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抓到你!」
——
「哈氣!」鬼未突然打了個噴嚏,陰陽怪氣道︰「哪個混蛋罵我。」
夏侯嫣任由他抱著在夜空中奔馳,好不自在,打趣道︰「是啊,誰這麼嫌命長!」
見鬼未洋洋得意的吹著小曲,夏侯嫣又道︰「喂,剛才我看那姑娘對你有意思呢?不如今夜你也混到她的住處,好好在床上錯錯她的銳氣如何?」
「臭丫頭,皮癢了?我可是正人君子。」
夏侯嫣冷嗤︰「你是正人君子,那我就是觀世音菩薩。」
「觀世音菩薩有什麼好,七情六欲皆要斷,不如咱們這般逍遙,剛才我好歹為你辦事,現在又義務做了你的馬車,你是不是應該獎勵我些什麼?」說著鬼未的手就開始不老實起來。
夏侯嫣趕緊堵住他貼上來的嘴,冷哼道︰「去找你的擂台女去!」
「呦,吃醋了。」
「誰吃你的醋。」
「那這酸味從何而來啊,我聞聞,我聞聞。」
「喂!」夏侯嫣趕緊堵住對方的鼻,卻不想胸口一緊,她心里暗罵︰聲東擊西,要不要這麼渾!
鬼未還打算逗逗夏侯嫣,看得出他今日心情極好,卻不料眼神一瞥,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忽然頓住笑聲。
夏侯嫣順著鬼未的視線看去,此刻,他們正停在樹杈上,對面的三層高樓之上人聲鼎沸,酒香**,霓虹的花燈和濃重的胭脂水粉味從對面隱隱飄了出來,門匾赫然三個大字︰迎春樓。
迎春樓,極樂城最大的妓院。
此時,迎春樓的門口,錦緞華服的男子已然喝的搖搖欲墜,卻仍然不管不顧的要往里面走,老鴇子一招呼,立刻出來一個衣衫暴露的女子將男子迎進了門。
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太子夏侯霄。
夏侯嫣冷冷的看著,暗道一句︰「廢物!」
鬼未看看她,饒有興趣道︰「如今他可真是為情所傷,你這一招,真是害苦了他。」
「一個大男人,竟連情字都過不去,如今還跑到這種地方買醉,當真叫人失望。」說完,夏侯嫣一扯鬼未衣袍,決然道︰「我們走!」
「好在他曾經良心發現,故意留了線索,不然我也不會那麼快找到寺廟中的你,說起來也是你欠了他的,我看你有必要見他一面。」
「你何時變的這麼好心?」夏侯嫣斜眼看著鬼未。
「不是好心,只是不想你欠他,只有還清了,他日才不會心有顧及。」
夏侯嫣想了想,點點頭道︰「也罷,本來我也有些話要對他說的。」
鬼未點點頭,並未問什麼,他攬過夏侯嫣,徑直朝對面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