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魅的眸子那樣深,泛著灰色的琉璃光,迷茫的,毫無焦點的,那里面有擾人心智的迷亂,有看不到底的仇恨與滄桑,孤獨又寂寞。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舒愨鵡
夏侯嫣撫模著對方的白發,忽然覺得難過,本以為他是強者,如今看到這樣的他卻不免想到那些不堪的過往,少年白發,卻是怎樣的悲歡離合……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就是東方魅?你知不知道如果今日我拋下你不管,甚至不用我的秘密來換你,你必死無疑。」說起來,夏侯嫣又是一陣心悸。
「可是你終究選擇了我。」
「是啊,我選擇了你,所以現在我是真正的眾矢之的,不能再左右逢源,我選擇了你,斷了所有退路。」夏侯嫣說著只是輕輕一笑,靠上了對方的胸膛。
「你後悔嗎?」
「不,我很慶幸自己出手了。」
「傻丫頭。」
二人相倚著,經過了生死一線,夏侯嫣似乎不再拒絕東方魅的擁抱,如今,她只能依靠他,也只有他了。
「丫頭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悲。」東方魅抬起夏侯嫣的臉,那般專注的看著。
夏侯嫣凝神對視,只是輕輕搖搖頭,卻听對方道︰「我自己都覺得我沒用,其實我不是想瞞著你我的身份,只是如我這般強大叱 的人,卻被一個小小蠱蟲所控制,我空有千機弩的制造之法,空有一身武藝,卻活在血腥和惡夢中,我甚至給不了你未來,可是我又忍不住去招惹你,如今你看到了,別人要我死,我是鐵定活不了的。」
夏侯嫣不等對方說下去,捂住對方的嘴︰「好了,如今我依附你,我們無論如何要活下去的,就算為了我自己,我也不會讓你輕易死。」
「丫頭,你相信我嗎?」
「嗯。」
「那麼我向你保證,就算有一天我遭遇不測,我也必定護你周全,鐵靖是我的貼身暗衛,從我決定要幫你開始,我便想好了你的退路,若是真有那麼一天他會送你出去的。」
「然後呢?」夏侯嫣倔強的抬起頭,眼里已是淚水︰「如果這一生你只是這樣死去,為何一開始要來招惹我,想好了退路?你認為這是為我好嗎?不!不是的!沒有你,我出去了又能如何?一輩子活在逃亡中?這就是你給我的嗎?」
「我……」
「夠了!不要再說了!」夏侯嫣打斷道,她幾欲掙月兌對方的懷抱,卻被東方魅死死按住,摟的更緊,有個聲音在耳邊乞求道︰「不!你別走!別走!」
東方魅才醒來,夏侯嫣實在不想惹他不快,隨即不動了,只是低聲啜泣起來。
東方魅心疼的摟著她,喃喃道︰「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到你,你射殺了你的大哥夏侯晏,當時你驚慌失措的像只小鹿,你看到喜歡的人和你大姐在一起,你悲痛欲絕,暈倒在雨里,我當時就在想,你為什麼當時不直接殺了那個負心漢,後來你開始反擊,我又覺得有趣,想看看你究竟會如何做?卻不想這一幫,反而把我自己陷了進去,你的掙扎,你的煎熬,你的步步為營,你的彷徨和猶豫,都和我當初太像了,我突然就想保護你,就像當初我希望有個人來幫幫我一樣。」
說到從前,夏侯嫣對東方魅總有很多好奇,她抬起婆娑的淚眼,眨巴道︰「你還從未和我說過你的過去呢?」
「過去……」東方魅低喃著,拳頭一緊,幽深的眸子看向遠方,卻是道不盡的恨。
「你不想說就不要勉強。」夏侯嫣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已經猜到了些許。
片刻,卻听東方魅喃喃道︰「我是巫族右使的孩子,當年巫族遭到屠殺,我恰巧偷偷跑出巫族的避世結界去玩,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所有的人都死了,我的母親怕是不願意交出千機弩,被活活吊在聖台上,身上的肉被砍的零零散散,我永遠忘不了那一日,忘不了母親死前睜眼看著的方向,她在慶幸我活著,在慶幸我活著啊。」
夏侯嫣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心里陡然升起一絲悲戚,緩緩才道︰「我的母親赫連氏曾是左使……」
「你說什麼!」
「嗯……」夏侯嫣只覺得心口疼痛︰「她嫁給父親的時候改姓為赫連,我也是在她死後才知道。」
「
難怪鐵靖怎麼都查不到她的信息,本來我之前也在奇怪你的暴雨梨花出自何處,看來卻是左使無疑。」
「但是我並非她的親生女兒,白嬤嬤曾經說過,她的女兒生下來有個胎記,而我沒有,顯然是被換掉了,只是她為什麼會用自己的女兒去換別人的,我便不得而知了,不過當年那場屠殺,的確與我母親有關,若不是她心儀了夏侯博,若不是夏侯博走漏了結界的秘密,怕是南宮無庸不會因為搶奪神兵譜而屠殺巫族。」
「巫族避世多年,民風更是淳樸,你母親又如何知道外面人的野心,怕是受了夏侯博的迷惑也未可知,要怪就要怪南宮無庸,這個可惡的男人不僅殺人,連小孩都不放過!當年那些孩子竟是被聚集在一起,活活燒死的,我甚至可以想見他們臨死前的哀求。」
雖沒經歷卻也明白東方魅的痛苦,夏侯嫣捧起對方的臉,安慰道︰「都過去了,以後有我陪著你。」
東方魅低垂眼簾看著懷里的女子,利益讓他們彼此靠近,卻又最終走到了一起,誰說這不是緣分,他深深道︰「嫣兒,此生我定不負你。」
夏侯嫣微微一笑,眼角帶著淚,拼命的點點頭,她從脖子里解下母親曾經留下的牙骨項鏈,對東方魅說道︰「當年的事母親並沒有告訴我太多,只是臨死前留下這個,我想這個對于尋到神兵譜或許有益助。」
東方魅接過牙骨項鏈,仔細看了看,卻沒看出任何端倪,于是道︰「若是左使有的,我娘也會有,可是這個明顯不是左右使的東西,至于是什麼我並不知道,不過這樣的牙骨在巫族都是聖物,只有聖女可以佩戴,是遠古神獸遺留下來的東西,當年我已經記事,我听我娘說起過,左右使分別繼承著一種神兵譜上的神兵,我娘是千機弩,你娘則是暴雨梨花,而制作之法不能隨意傳授外人,必須是左右使的親生孩子,而最厲害的神兵卻是神兵譜上的神武大炮和神武火槍,由聖女掌管。」
「神武大炮和神武火槍?」
「是的,不過我也沒見過,據說威力之大,世上無人可敵,這也是為什麼全天下的人都想得到神兵譜,因為那兩種神兵據說可以直接摧毀一座城池。」
摧毀一座城池……這是怎樣的威力?若是被世人得到,不知道又是怎樣的血雨腥風。
「那麼後來呢?巫族被滅後,你又去了哪里?」夏侯嫣突然轉了話題。
東方魅神色一凝,繼續道︰「後來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埋葬好那些尸體,走出巫族的麒麟山卻遇到了南宮無庸,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就是屠殺巫族的人,他見我用千機弩射殺了土匪,所以將我搭救,並收留了我,我當時還傻乎乎的幫他制造了神兵,卻不想意外听到了他和部下的對話,才知道了真相,我試圖逃跑,卻被他們發現,他居然用萬年血蠱來控制我,還好最初我並沒有告訴他制造之法的秘密,不然也不會有命活著,我當時不知道血蠱的厲害,只想著逃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沒有他的蠱蟲培養出的蠱血,我便要吃人肉喝人血才可以活命……」說到此處,東方魅突然緊緊閉上了眼楮,仿佛不忍再想。
夏侯嫣趕忙緊緊抱著他,生怕他再變回之前可怕的樣子,耳邊緩緩傳來東方魅低咽的話語︰「丫頭,我是個妖魔,他讓我變成了妖魔。」
「不!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抬眼,卻看到對方面頰上緩緩流下的淚水,東方魅的眉頭輕輕的顫著,像是在平復受傷的心,也像是在逼迫自己忘記,巨大的悲痛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令人心疼。
半響,他才又道︰「我承受不了巨大的打擊,躲進山洞,甚至害怕看到光,蠱毒發作,我只好用頭撞擊石壁,若是還想吃人肉,便用刀子割自己一下,或者直接咬自己,可是我終究承受不住蠱毒的力量,三日後,我被迫走出山洞,卻已是滿頭白發,我甚至將那個山下平靜的小村落變成了地獄,那個孩子還曾經給過我饅頭,可是我居然沒有絲毫猶豫的咬斷了她的脖子。」
「別說了!你別說了!」夏侯嫣捂著耳朵大聲的吼道。
「不!我要說!丫頭這就是我,是我不堪的過去,我喜歡你,可是我卻害怕有一天我會連你也不認識,我會吃掉你,我會害死你!」
「不!不會的!」
兩個人激動的漲紅了臉,各自流著淚,卻又緊緊的抱在一起。
直到東方魅漸漸恢復了平靜的呼吸,他才又道︰「當時,我被藍瑟兒意外所獲,原來那個地方是南疆的地界,她將我帶回南
疆,像個怪物一樣關著我,每天與那些野獸廝殺,供她取樂,若是她高興,便會賞我一個人吃。」
「可是我見她來尋你,卻是真的喜歡你。」
「人就是這樣,你越是順從,她越是對你沒興趣,我當初就是死也不屈服,她才會想著辦法折磨我,直到有一日我掙月兌了繩索,無意跑到了南疆的禁地,卻意外看到了被關押著的江湖魔頭無涯子,那老頭將魔宮度到我身上,又助我打通任督二脈,說來也是緣分,在他最後死去的時候,竟然收了我這樣一個小魔頭,當年他的功夫在南疆出神入化,幾乎被天下人神話,卻不想突然絕跡江湖,原來是被南疆用毒物控制關了起來,只為得到他的魔功,將南疆的臣民培養成死士一般的戰士,卻不想意外被我撿到了便宜。」
「那麼後來呢?」
「後來魔功入體,我漸漸融化,竟發現可以抵御我身上的蠱毒,可以延長發作的時間,我當時就想,若是留在南疆並無益處,就想著回到南宮無庸身邊,一來可以找機會解除我身上的毒,二來可以利用千機弩牽制住南宮無庸,臨走時,為了懲罰藍瑟兒,我剝光了她的衣服,吊在了皇城之上。」
天啊,想到藍瑟兒何等的人物,從小被捧在天上的人,卻不想被一個奴隸如此苛待,怕是南疆不為人知的一段秘聞吧,只是這樣都能喜歡上東方魅,實在不容易。
「嫣兒,這就是我,不那麼光明,不那麼磊落,甚至我的人生充滿了血腥和不堪,我殺人無數,就算是無辜也不放過,我不完美,甚至會背上一生的污點,可是這就是我。」
「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唯有你愛我就夠了。」
說著夏侯嫣摟住對方的腰肢,她慶幸她出手了,她慶幸她終是不願意再放開他了。
「嫣兒……」東方魅清淺的呼吸在耳邊響起,吹動絲發根根,撩人的心動,他的吻那樣輕,卻從雨點漸漸變成疾風驟雨,叫人緩不過神來。
「唔……唔唔,你還有傷,唔……別,別……」
「嫣兒……」東方魅誘惑的眼神凝視著夏侯嫣酡紅的臉,燭火搖曳,將她的臉烘托的那樣美,這一生大抵也值得了,他低喃的在她脖頸道︰「嫣兒,我要你。」
夏侯嫣臉紅的更厲害,埋進對方的胸膛,低喃道︰「今天不行。」
「為什麼?」
「你受傷了,況且你還欠我一個婚宴呢。」
「好,我答應你,若他日我有幸活下來,我一定給你一個不一樣的婚宴。」
情義繾綣,月色寂寥,兩情相悅,又豈在一生一世。
看著東方魅漸漸進入了夢鄉,他睡的十分安穩,嘴角帶著笑,夏侯嫣靜靜的看著他,面色柔和。
忽然,門輕輕打開,剛好看到這一幕的浮影怔了怔,隨即道︰「南宮無庸送來了蠱血。」
「先放著吧,他好不容易睡著,還是不要打攪他了。」
「你們……已經在一起了是嗎?」明知道是如此,浮影卻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夏侯嫣只覺得對浮影是莫大的傷害,可是此刻她也只好點點頭,不置可否。
浮影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碗盞,眼里卻浸著淚︰「很好,真的。」
「浮影……」
「小姐你別誤會,我哭只是因為我太高興了,主人終于如願,我也替他開心,愛一個人不是得到,只要看著他幸福也是很好的。」
夏侯嫣感激的看看浮影,從前只覺得她過于冷淡,卻不想那樣的她,竟是將所有的感情埋藏在冰山之下。
「浮影,我們出去說說話吧,有些事我想問你。」
浮影見夏侯嫣的確有話要說,隨即點點頭。
二人在西宮後花園隨意的走著,夜深了,空氣出奇的冷,夏侯嫣遞出手里的手爐︰「給,你也暖暖。」
「不了,我是練武之人,這不算什麼的,倒是小姐,你若凍壞了,怕是主人要心疼的。」
「浮影你不要叫我小姐小姐的,從你來到我身邊第一天我就沒拿你們當過下人,說穿了我並不比你們好多少。」
「不
,小姐有膽識,有思想,更有一顆善解人意的心,你洞悉一切的敏銳就是別人所不及的。」
「原來在你心里,我這麼好,呵呵我還以為你只覺得你的主子好呢。」夏侯嫣打趣著,卻不顧浮影反對的遞過去手爐,淡淡道︰「女孩子,有時候不要太逞強。」
浮影心里一暖,卻也沒說什麼接受了,只听夏侯嫣又道︰「浮影,以後你做何打算?」
「小姐是要趕我走?」
「不不。」夏侯嫣趕緊解釋︰「我只是……我只是……」
「小姐你不必說,我知道你是怕我尷尬,看著主人日日和你在一起對你關心照顧,怕我難過,可是小姐放心,愛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會給你們任何人帶來煩惱的。」
「你錯了,其實我想說的不止這個,你和鐵靖對東方魅的忠心我都明白,無論出了什麼事,你們都不會離開的,可是我現在不想談什麼忠誠,我只想說,你終究是女子,人生的愛有很多種,並不總是苦的,也許有時候退一步,卻是海闊天空,愛不是一個人的事,是兩個人的,你愛他,他也愛你,這才是愛。」
「小姐說的我都明白,只是我有我的堅持,不過我會听小姐的建議,若以後踫到中意的人,浮影會考慮的。」
見浮影听進去自己說的話,夏侯嫣拍拍她的手︰「你是聰明人,會知道怎麼做的。」
說著夏侯嫣輕嘆了口氣,目光卻飄向不知名的遠方,浮影見狀趕忙道︰「小姐是不是在擔心主人?」
夏侯嫣點點頭︰「如今我已經將暴雨梨花的事告訴了南宮無庸,我想他必然會明白我的心意,甚至暫時留下東方魅的命,只是這種毒終究是要解的,南宮無庸可以參透千機弩,若是也得到暴雨梨花的原型必然也會參透,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若要活命必須主動出擊。」
「小姐可有妙計。」
「妙計倒算不得,不過是利用我父親夏侯博和南宮無庸的恩怨做做文章,讓他先無暇顧及我,這樣我便可以爭取時間為東方魅尋找到解藥。」
浮影听罷只是沉思著不說話,見她神色不對,夏侯嫣道︰「怎麼?」
浮影不準備隱瞞夏侯嫣于是道︰「小姐也許不知道,這血蠱之毒怕是無藥可解。」
「真的嗎?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不瞞你說,萬物相生相克,我不相信毫無辦法。」
見夏侯嫣堅定的樣子,浮影只覺得東方魅沒看錯人,隨即道︰「蠱血之毒的確無藥可解,除非南疆皇室的皇女願意犧牲自己,用鈴鐺里的蠱蟲吸食對方的血來煉制百毒清心丹,方有一線生機。」
「也就是說,我們唯一的機會就只有藍瑟兒了。」
「的確如此,不過我看那藍瑟兒勢必不會做出犧牲的,況且她們鈴鐺里佩戴的蠱蟲從小培養,早已通了靈性,若不是佩戴的主人自己願意,怕是那蠱蟲會變成殺人的毒物。」
夏侯嫣深吸一口氣,這談何容易,且不說那藍瑟兒的本性,就是當日她不願意出手幫東方魅的那一刻,便看出這個人的心思,利益遠遠大于了她心里的愛情,也可見她的理智,這樣的女人,要她犧牲自己,成全自己愛慕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快活,簡直是天方夜譚。
想到這里,最後一絲希望也似乎破滅了,可是夏侯嫣卻在心里鼓勵著自己,不要怕,不要退縮,或許還沒有那麼糟。
見夏侯嫣沉思著,浮影上前道︰「小姐,如今主人被催動了蠱毒,功力大減,怕是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可再動武,否則會誘發蠱毒再次入心脈,為了主人,小姐都要堅持下去,若有什麼吩咐就盡管告訴我和鐵靖,我和鐵靖還有這些願意留下來的死士,會拼死保護你們的。」
夏侯嫣見她神色凝重,趕忙道︰「如今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誰死了都不是好事,你放心,我定會想盡辦法將現在的局面改一改,你且看著吧。」
說著夏侯嫣湊近在浮影耳邊將所有計劃告訴了她,浮影听完連連點頭,沉聲道︰「小姐放心,浮影一定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