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愛在九死一生中掙扎(5)十丈紅塵
南司從樓上一路跌跌撞撞跑下來,急癥室里傳來哭泣的聲音,站在白簾面前透過縫隙看到父親躺在床上雙眼緊閉,毫無氣息。ai愨鵡
母親撲在父親的身上哭的泣不成聲,天塌地陷。
沉重的腳步沒辦法埋出去一步,眼眶的淚無聲無息的往下落,怎麼止也止不住,順著輪廓瘋狂而下。
白言躲在拐角,遠遠看到他臉上瘋狂的淚,心如刀割。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南司哭。
此刻內心的痛苦,該有多沉重。
眼眶的濕意克制不住的往外翻涌,忍不住的咬住自己的手臂,不願意讓自己發出一點的聲音,渾身都在顫栗。
現在他連走上前安慰南司的權利都沒有。
秦南司的母親淚眼模糊,隱約看到站著的身影,側頭往過去。
南司在那雙冰冷蒼涼的目光中,無比沉重的邁出一步,聲音無比艱難的擠出來一個音,「……媽!」
秦老太太站直的身子走到他面前,顫抖的手臂揚起狠狠的就給他一個耳光,「不要叫我媽,我生不出來你這樣的不孝的兒子!」
南司的臉被打偏到一邊,她的位置剛好是蓉蓉打的那一邊,臉頰頓時腫的厲害,口腔里濃濃的鮮血味。
「爸……」他猛地跪在地上,抬不起頭。
全是他的錯,他對不起父親,對不起母親,對不起蓉蓉,更對不起白言。
如果不是自己,事情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不要叫他爸,他也沒有會氣死他的兒子。」秦老太太一邊哭一邊推著他的肩膀,「你走,你滾……我們不想見到你,滾啊……」
「對不起,對不起……媽……」秦南司跪在地上,眸光懺悔的望向母親。
「我怎麼生出你這麼不孝子,孽畜……我……」秦老太太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竟然會喜歡上男人,更想不到的是自己的丈夫竟然會因為兒子活活被氣死。
痛心疾首,悲痛交加,一時情緒激動,一口氣沒喘上來話還沒說完直接昏倒在地。
秦南司一驚,立刻抱起她大吼,「媽……媽……醫生,快來人啊……」
听到聲音的醫生急匆匆趕過來,將秦老太太送到隔壁的急癥室急救。
蓉蓉早產,父親去世,母親昏厥,這一夜發生太多太多的事,秦南司呆呆的站在急救室的門口,靈魂出竅,麻木的沒有任何的知覺。
他站了多久,白言就在拐角陪他站了多久,他哭了多久,白言就在暗地里流了多少淚。
情場如戰場,從未有人能夠全身而退,他們都是這場戰爭里的失敗者,失去了至親的人,後悔已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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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產房長達八個小時的蓉蓉母子平安,生了一個兒子,因為是早產,體重不足一出生就被抱去放在氧氣箱中。
蓉蓉被轉到病房休息。
秦老太太只是情緒過激,血壓高升,一時昏厥,輸了點滴也送去病房。
混亂的一夜終于結束了,南司卻覺得自己再也沒有溫暖可言,這一夜他氣死了父親,傷害了蓉蓉和母親。
他再也沒有臉面對他們了。
龍裴和顧明希在得知這情況,急匆匆到醫院。怎麼說南司白言都是龍裴的左右手,私下亦有朋友之情,發生這麼大的事他來看看也是理所當然。
顧明希則是擔心白言,這件事中沒有人會好過,尤其是白言,他的內心一定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龍裴拉著顧明希的手走到病房前,顧明希突然松開了手,目光清澈的看向他,「你進去,我就不進去了。」
龍裴劍眉挑了下,眸光掃過不遠處的安全通道,點頭,「自己小心點,一會我在車上等你。」
顧明希點頭,等龍裴走進病房,她這才轉身走向安全通道。
頹廢的身影坐在滿是灰塵的階梯上,胳膊上還有著血跡,看著痕跡應該是他自己咬的。
顧明希心里緊了下,無聲的在他的身旁坐下來,眸光憐憫的看著白言,他只是深愛著一個求而不得的人,為何要他承受這麼沉重的罪孽。
「如果我早知道自己會害死他父親,我情願死在那場爆炸中。」沙啞的聲音里有著數不盡的後悔與自責。
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給秦家造成的傷害。
顧明希一直都以為南司結婚後,他和白言之間的所有一切都會隨之結束,沒想到這份感情糾葛纏綿到現在,最終落得如斯田地。
無法責怪白言的執念,也無法責怪南司的扭捏,萬丈紅塵之中誰也逃月兌不了情的枷鎖,愛的束縛。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怪只怪無計悔多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破碎不堪的聲音里彌漫著濃郁的傷痛與愧疚,眼淚滴滴的落在地上凝聚起塵埃,映著他蒼白憔悴的容顏。
顧明希听的心如刀割,最近發生太多事。煙兒的事已經攪的她心神不寧,現在看到白言這樣,心里更不好受。
伸手輕輕的抱住白言,「不是你的錯,不全是你的錯。」
今天的種種,不光是白言的責任。若南司能夠斬釘截鐵,穩定的心,安穩的過他的日子,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白言是寧可自己痛苦也不願意傷害身邊的人,她是明白的。
所謂知己,莫過于此。
白言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沒有秘書長,沒有總統夫人,此刻有的是無關風月的關心與友情。
事隔經年,顧明希還是記得那天早上在光線暗淡塵埃飄舞的樓梯道上趴在自己肩膀上壓抑流淚的男子。
那份刻骨銘心的感情,那顆撕裂的心,令人不由的潸然淚下。
後來和龍裴聊起時,她說︰如果七歲那年我沒有遇見你,後來我愛上的人一定會是白言。
龍裴破天荒的沒有生氣,也沒有吃醋,神色凝重,眼底流瀉過惋惜,嘆息聲響起︰若我是女子,也會的。
奈何命運多舛,世事多變,在芸芸人海,十丈紅塵,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白子言遇到的是他生命中的秦南司。
這一遇,誤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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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蓉蓉還在休息,秦老太太醒了卻不願意多看自己的兒子一眼,掃過他的目光都是冰冷與厭惡。
龍裴看望她們後,與南司一同走出病房,直到走廊的盡頭。
「我能不能抽根煙?」南司第一次在龍裴面前提了要求。
龍裴沒說話,只是將口袋里的打火機遞給他。
「謝謝。」南司接過來,拿出煙點燃,狠狠的抽一口再深深的吐納,似要將胸腔內的渾濁悶氣一起吐出干淨。
可是那麼多的愧疚與自責,如何能撇清!
龍裴雙手放在口袋中,眸光平靜掠過他的臉,「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南司眼神歉疚看向他,「蓉蓉和我媽,孩子都需要我照顧。」
一夕之間,發生這麼多事,他早已心力交瘁,眉宇間掩藏不住的愁悶與苦痛。
「好。」龍裴點頭答應。
南司沉默一會,艱難的開口,「閣下,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龍裴只是看著他沒說話。
「讓夫人多開導開導他。」沙啞的聲音明明憔悴的不成樣,可是提起白言心中還是滿滿的歉意和溫柔。
這一切他誰也不怪,白言已經要放手,是自己沒辦法,自作自受,作繭自縛,害死了父親。所有錯的都是他一個人的,與白言無關。
他了解白言的性子,他必定會將一切過錯攬在自己的身上。
那個傻子,真是傻的可憐!
南司從來沒有求過龍裴什麼,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件事。
「可以。」龍裴勉強的點頭,即便自己不答應,憑白言和明希的交情,明希定然是放心不下白言。
「謝謝。」南司目光呆滯的望著窗外陰雲密布的天空,他知道,這次他真的徹底失去了那個傻子。
他們之間的障礙再也不是這世間的世俗枷鎖,不是性別的阻攔,他們的路,徹徹底底被堵死,是被自己親手毀掉了。
「有任何需要隨時開口。」龍裴不會安慰人,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已將南司當做朋友。
南司點頭,目光落在忽明忽暗的煙火上,「孩子沒有名字,如果是閣下能給他取名,想必她們不會拒絕。」
如今這種情況,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沒資格取名,她們也不會同意。
如果是閣下親自為孩子取名,她們一定會同意!
「我想好會告訴你。」龍裴沒有拒絕!
那一天早上,龍裴陪南司站在窗口站了很久,久到天空是什麼時候飄下秋天的第一場雨都不知道。
走廊里的煙草,安全通道里壓抑的抽泣……
天與地,飛鳥與魚,光與影,男與女,天堂與地獄,生與死。
——永不交集的白子言與秦南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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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顧明希靠在龍裴的肩膀上,看著風雨瘋狂的拍打著車窗的目光有些放空。
她已經派人送白言回去休息,只是還是放心不下,若不是還要回醫院陪煙兒做手術,她會親自送白言回去,一直守到他休息為止。
煙兒的小腿還要做一場手術,需要將長好的骨頭敲碎一部分做矯正,讓它重新生長,否則以後煙兒會成為瘸子。
至于阿離的手術在回來第二天就做了,沒有讓任何人擔心,由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堅強的孩子。這幾天留在家中休息,不是陪煙兒就是看書,表面看起來與平常一樣,顧明希卻沒有安心。
在義城開的那一槍,阿離沒有這麼快可以放下,越是隱藏越是讓人擔憂!
目前她只能先讓煙兒的手術放在前面,阿離的心里問題只有等之後再慢慢和他談,如果他不排斥,安排心理醫生也可以。
因為有阿離在身邊,對于到醫院煙兒只是一開始鬧會,之後蜷縮在阿離的懷中就安靜下來。
顧明希和龍裴到醫院,煙兒剛好要被推進手術室。
「煙兒不怕,閉上眼楮睡一覺,醒來睜開眼楮就可以看見爹地了。」龍裴低低的開口,聲音溫柔慈愛。
煙兒黑白分明的瞳孔看著他,沒有恐懼,小手揪著他的衣袖拉了拉,這動作與明希如出一轍。
龍裴看穿她的小心思,回頭看到距離有三步的顧明希,她無法靠近明希,眸光擔憂的看著煙兒。
大掌模了模她的臉蛋,語重心長,「她是媽咪,我保證她不會在你睡著後傷害你。」
煙兒起初有些不相信,只是龍裴的目光太過溫柔與閃耀,在沉默許久後她揪著他衣角的手緩慢的松開了。
護士推著床進入手術室。
她的眼神一直緊盯著龍裴,似乎很害怕醒來就見不到他了。
顧明希走到龍裴的面前,眸光水波微漾,千殤一再強調只是小手術,她的心始終無法塵埃落定。
龍裴的長臂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們的女兒一定會沒事。」
龍子琦是龍裴和顧明希的女兒,她怎麼會有事!
龍裴,顧明希,龍離非在手術室門口守了整整四個小時,手術無疑是成功的,休息一個月她完全可以下床走路,三個月就可以跑可以跳,像健康的孩子一樣。
這個「健康」也只能單單指身體上的而已!
趁煙兒的麻醉藥還沒消失,顧明希在病房陪著煙兒,龍裴給了阿離一個眼色,兩個男人默契的一前一後走出病房。
秋風蕭瑟,草地上的綠茵泛著枯黃,龍裴坐在木椅上,身子自然的往後靠,涼亭外細雨蒙蒙剛好可以打濕他的腳尖。
龍離非沉默的坐在他身邊。
「明希很擔心你。」他兀自開口,明希表面沒有露出任何異樣,可是認識這麼多年,夫妻多年,他豈會不知道她的心。
龍離非目光一凝,眉頭蹙起︰「因為義城的那一槍!」
龍裴側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默認。
「我沒事,不必擔心。」
那一槍給他的沖擊力太大,這點他無法否認。親手殺死的感覺與平日里訓練射靶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他恐懼不安,害怕恍神,晚上甚至會重新夢到那個畫面,那個侏儒滿身戾氣的找自己索命。
這些心理壓力壓抑與苦悶也只是在回來的前幾天,之後他就想明白了。
當時若自己不開槍,他和煙兒都活不了,明希的痛苦必然是雙倍的。時光倒退,重新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毫不猶豫的開那一槍。
只因為他是龍離非,有些事必須提早認清與經歷。
「這話你不應該對我說。」龍裴見他神色鎮定坦然,確認他是真的放下了。
這個孩子的承受與適應能力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
「你幫我告訴她……」龍離非站起來,一邊轉身邁步,一邊開口,「晚上我會回來。」
龍裴目送他的背影離開,知道他想去哪里,沒有明知故問。
不阻止是因為他相信阿離自有分寸,即便再舍不得割舍那個孩子他也要學會割舍!
身在這個位置,有時遠離自己在乎的人變相的就是對他們的一種保護。
比如︰當年他若沒有強行娶顧明希,煙兒也不會經歷這些折磨與苦難。
只是,他不悔!
龍離非離開後很久,顧明希在涼亭找到龍裴,雨已經停了,遠遠看到他神色沉靜,像隔著一層面紗,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阿離呢?」她走近了問。
「我覺得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妥當。」龍裴握住她的手,直接將她拉到懷中,低頭溫情的親吻她的唇,「他要我轉告你,他沒事,你不用擔心。」
顧明希愣了下,隨之問道︰「你和他談了。」
這個男人總能輕易洞察她的思緒。
龍裴沉默的默認,手指落在她的心髒處,「我想讓這里只有我。」
一分一毫他都不願意多分給別人。
顧明希無奈,笑︰「阿裴,你如此小心眼,你的國民們知道嗎?」
「我想他們會體諒日理萬機的閣下在操勞的政事後希望自己的妻子目光只留在自己身上。」龍裴一板正經的回答完,手指捏住她的粉頰,「我這是小心眼?嗯?」
尾音透著慵懶,毫無效果的威脅。
「不,你很大氣。」顧明希抓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蹂躪自己的臉,正義的說下去,「你睿智紳士,才華橫溢,風流倜儻,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最有魅力的男子。」
龍裴對她的贊譽很滿意,獎賞她一個吻。
顧明希嘆氣,這般的厚臉皮哪里學來的。(作者︰絕壁不是和我學的。)
因為在外面時間太久,他的體溫比平常還要冰,顧明希借口自己冷了要回去。
龍裴知道這是借口,心底一暖,在回房間前抱著她在涼亭一番纏綿細吻。
那天醫院的很多護士都透過玻璃看到這樣的一幕,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閣下將夫人抱在懷中,溫柔熱吻,深情繾綣。
若是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女人絕對會被嫉妒羨慕恨的目光殺死,在她們的眼楮里沒有女人能配得上冷峻如神,高高在上的總統閣下。
除了一個人——顧明希。
盡管她身世不祥,背景不光彩,丑聞不斷,可是那麼一張臉,絕美到傾國傾城,無論是誰見了都無法不被驚艷到。
她雙手環住龍裴的脖子,閉著眼楮回應著他的吻,長發從他的掌心滑落,被風卷起都如一幅畫。
他們在一起的畫面,無比的唯美與安寧。
親吻過後,閣下背著她的回病房,雖然只能看到半張臉,可是兩個人嘴角含的笑意,任誰都能看明白。
這兩人,深深的,深深的,相愛著。
上帝是偏愛她的,給了她絕世的美貌,又給了她絕世的好男人,卻沒有人知道,在這看似一切美好的背後,她的生命留下了多少鮮血與斑駁。
知道這些的,也只有將她捧在掌心里的那個天之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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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兒的手術很成功,在醫院休息兩天可以出院回家中休息。總統府有醫療團隊,有佣人,照顧她比較方便,阿離和龍裴也無需每天來回兩頭跑。
南司的父親對外宣稱心髒病發去世,同一夜他的兒子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紅白相撞,多少都令人覺得人生很諷刺。
秦老太太一直不說話,南司忙里忙外,這幾天幾乎沒有合過眼,蓉蓉亦不願意多和他多說一句。通知了娘家人來照顧自己,卻什麼都沒說。
所有人都以為這詭異的氣氛是因為秦老爺子去世緣由,只是紛紛寬慰這對年輕的小夫妻,日後一切都會好的。
葬禮辦的很匆忙,大部分親戚都在鄉下沒有邀請,南司的同事也沒有通知,靈堂顯得格外冷清。
秦老太太跪在一旁不停的往火盆里添紙一邊抹眼淚,若大的靈堂只有她一個人守著,她不讓南司進來。
老爺子是被他活生生的氣死,他又什麼臉來拜祭老爺子!
老太太不讓他進,南司就不進,跪在靈堂外面,從白天跪到晚上,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唇瓣都干的裂開泛著血腥味。
「老頭子,我對不起你……是我生下這個不孝子,孽畜……是我的錯。」老太太對著黑白照片淚水止不住的流。
門外跪的身影讓她又愛又恨!
秦南司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是她心頭掉下的一塊肉。她比任何人都疼,比任何人都愛,從小到大她沒舍得打過他一下,可是這次她的心真的被傷透了。
他怎麼能做出這樣傷風敗俗之事!
家門不幸!
子不教,父之過,她這個母親沒有教育好兒子,讓他今天墮落成如此,她真的太失敗了。
秦老太太看到壞了拖把,不知哪個清潔工人親手做的,壞了還沒來得及丟,一節木棍靠在牆角。立刻站起來,步伐沉重的走過去拿起木棍朝著門外走。
秦南司目光漲紅,看到老太太拿著木棍走出來,眼眶更加紅了。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生了你這麼畜牲,活活氣死老頭子!我今天就要親手打死你,省的老頭子死後你還要給他丟人現眼。」
手中緊握木棍揮在南司的身上,沒有留一絲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