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宮略,我之不幸,你之萬幸
慕容紫好不容易忙里偷閑,借練字來靜心,听著東萊在外頭一個勁的喊她‘姑女乃女乃’,那兩條讓她平日里能夠自夸的黛眉就皺得平順不下來。ai愨鵡
姑女乃女乃……
她才十九而已,有那麼老嗎?!!
打開門,面上不含半點笑意,沖著外面的人板著臉道,「你再喊我一聲‘姑女乃女乃’,天要塌了我都不管!」
正要開口的東萊僵了半瞬,連忙變出張討好的笑臉,甜甜的喚了她一聲‘慕容姐姐’,又說了一大堆的好話,才讓她臉色稍霽罘。
末了,他墊著腳尖往她屋里瞄了眼,可憐巴巴的問,「姐姐,您可見著小殿下了?」
慕容紫索性往門邊給他挪了道,「不如你自個兒進去找找?我沒事藏著殿下作甚?」
東萊一听覺得也是,遂就要哭了,嘴上哀哀的嘆,「這下怎辦,連姐姐這處都不在,我的小殿下啊,我的天老爺……歟」
這都過去一個多時辰,天那麼黑,殿下那麼小,宮里又那麼大!
皇上和太後還在殿中敘話,便是沒人問起,天也越來越黑,萬一找不著怎辦?
听他哀嚎得慘,慕容紫怪覺,「今日太後與賢妃娘娘才剛回宮,小殿下怎會不見了?」
東萊是宋桓教出來的,素來嘴嚴,嚎兩聲全是計謀,只為能討眼前這位一個垂憐。
來的時候師傅就交代過,就算找不到小殿下,也務必得把慕容紫叫上一起。
說句不好听的,殿下真有個什麼,依著皇上對慕容紫的心思,把她攪和進來,沒準能有一線生機。
故而她這一問可謂‘正中下懷’。
東萊拍著大腿重重的‘嗨’了聲,「姐姐您是不知道,這會兒子東華殿那邊還在水深火熱,那位賢妃娘娘,人前一個樣,人後又一個樣!連小殿下都不怎麼搭理,冷得跟北嶺雪山上那些被冰凍了幾百年的石頭似的,至于說太後娘娘……噯,慕容姐姐,您在看什麼呢?」
他正說著,就見慕容紫探頭往他身後的院外看去,人是也跟著回身看了一眼。
納悶!什麼也沒有啊!
慕容紫見他裝那一臉茫然的樣子,她也打馬虎眼,「沒什麼,早先鄒寧聞得我這兒書多,特意同我說了,晚上過來借閱幾本,我看著天色不早了,琢磨她那邊忙完了應當差不離該這時候來,沒事兒,公公,您繼續說,太後娘娘怎麼了?」
東華殿的奴才那都是出了名的人精!
更何況東萊還是宋桓手把手教出來的人。
小殿下不見了就去找啊,跑到她這兒來說賢妃,說太後,不怕被別個听見你就繼續!
反正她慕容紫不听白不听,但想把她拖進什麼渾水里——做夢!
東萊嚼出味兒,曉得自己說多了。
他腦子轉得快,順著慕容紫給的桿兒往上爬,附和道,「小的失言,多謝姐姐提醒!先前的話您就當小的沒說,這要是給尚儀局那位听見了,嘖嘖——」
搖著腦袋,他像是忽然站在了早朝大殿上,替被鄒大學士抓著不放的萬歲爺愁苦,「真是有其祖必有其孫!」
慕容紫被他逗得一笑,「行了,你在這里同我說笑沒用,人是你們弄丟的,既然不在我這兒,趕緊到別處找去吧,選秀的日子就快到了,明兒個我還得忙一整天呢。」
說完兩手拉了門就要關上,東萊慌了,側身擋住,「殿下晚膳都沒怎麼用就由我師傅領著避開了,先前小的多話,也是為了讓姐姐听個明白,小的知道沒人會來,是小的不該算計姐姐!」
他反映快,慕容紫也不笨。
見他自打了兩個嘴巴子,她不為所動,「你這又是何必?在其位謀其職,此事不當我管,我沒法逾越,更沒這個膽子。」
東萊不死心,「其實師傅使小的過來,一則是想看看殿下在不在;二則,若殿下不在,確實是想請姐姐一道去找的。」
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希望能將人打動。
「先不說此事讓皇上和太後知道了,
小的們會死罪難逃,只姐姐您是沒見著小殿下得賢妃娘娘擺的冷臉,那六親不認的勁兒……姐姐您素來與殿下親厚,小的覺著,或許殿下躲起來了也說不定,若是有心躲的,咱們在宮里大海撈針,不如姐姐試著去找上一找,小的話就說到這兒了。」
罷了,他果真不再多言,沖著慕容紫恭恭敬敬的做了個揖,轉身行了出去。
東華殿那頭水深火熱……
站在門邊未動,慕容紫忍不住回想東萊的說話,一面琢磨貌似真的給霍雪臣說中了,一面,她又有些心疼被親娘嫌棄冷落的小家伙。
說起來……
心念一轉,再定眸在今日才搬過來的院子中,忽而恍悟,「找錯地方了!」
……
人心畢竟是肉長的。
反映過來孖興會去自己原先住的地方,慕容紫沒多想就一口氣跑過去了。
等到了那處,黑燈瞎火的連月亮都藏到了雲層後邊去。
這幾日為著選秀都在忙,屋里的女官們早就沉沉睡了過去,打眼就能望遍所有,哪里有那小東西的身影?
獨自站了一會兒,慕容紫自嘲笑笑,全當調侃自己多事了。
得!
回去歇了吧。
走出那院,順著來路折返回去,沒走上多久,冷不防旁側響起個細微的聲音,貓兒似的拖著哭腔喚她,「小紫姑姑,你在找我麼?」
慕容紫被嚇得手里的燈籠都差點拿不穩,側首看去,就在那牆角最暗處,依稀露出半只小腳。
「孖興殿下?」
她才試著喊了一聲,就听著里面傳來抽泣的聲音。
連忙走過去,果真看到小東西蜷在牆根下面,臉是花的,衣服也不知在那處摔得髒了,那對包著眼淚的眼楮……
孖興原本沒哭,全憋在心里,一見到來人,顫著肩膀頭抽了幾下,眼淚登時洶涌了滿臉。
「小紫姑姑,我本想去找你的,走到一半……一半的時候,才想起他們同我說,你不在原先那處住了……」
他走著走著,連天上的月亮都沒了,四周越發的安靜。
待到哪個從對面行來時,他怕被發現,心急就往這里躲,一躲就再沒力氣走出去,又餓又怕,還委屈。
見到慕容紫,心里的酸苦一股腦的都倒了出來。
哭得倒不大聲,卻是讓看的人心里絞著疼。
「哦哦哦不哭,你乖啊,我在這兒呢。」慕容紫手忙腳亂的安慰,很是不知所措。
才是蹲下去,手里的燈籠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孖興就一頭撲進她懷里,哭聲全都悶在她胸口那處,都有回聲兒了,她也跟著順勢往後揚坐。
就著這個姿勢,任由小東西哭了個夠。
用手一下下的撫慰著孖興的背,慕容紫不是很明白。
虎毒不食子,就算賢妃多恨楚蕭離也好,孖興是她的親生骨肉,又那麼小,何以要做得這般絕情呢?
然而又在這個時候,她想起了數月前失去的她的孩兒。
似乎,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是我之不幸,你之萬幸。
……
濃郁的夜色為深寂的宮殿勾勒出暗黑的輪廓。
慕容紫一步一步的行在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道路里,背上爬著哭累了的孖興。
燈籠也懶得要了,光是背著這個小東西都頗為吃力。
但說要放下他讓他自己走,她有說不出的舍不得。
身後是無光的暗黑,兩旁是高高的宮牆,而頭頂,頭頂是沒有星辰的蒼穹。
四周安寧極了,與世隔絕的靜謐。
孖興乖巧的爬在她背上,細聲細氣的問,「小紫姑姑,你累不累?」
慕容紫側首看了他被眼淚咬得泛紅的臉一眼,擠出一縷
淡笑,「不累。」
繼續走。
時才他沒得哭多久就主動從她懷里爬起來,自己擦干淨眼淚,打了個嗝,然後說,肚子餓了。
慕容紫說那敢情好,早先她才從尚食局的一把手那兒得來兩盒點心,可好吃了,這就帶他去貪個嘴。
孖興沒破涕為笑,高高興興的應下了。
她是知道的,小東西不願意在宮里呆,就如同自己初來乍到那會兒一樣。
故而她沒有替要送他回東華殿去。
深宮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太殘酷。
又是走了會兒,孖興忽然道,「小紫姑姑,你還是送我回東華殿吧,夜了,父皇和皇阿女乃見不到我,會著急的。」
若他們著了急,不知道多少人得遭殃。
孖興深知那後果,更不願意把他喜歡的小紫姑姑牽扯其中。
于是他還道,「小紫姑姑,你把我送到御花園就好了,我認得路,莫讓他們看見你,那樣……不好。」
聞言,慕容紫何止是心疼?
更多的是心酸!
「沒關系,你小紫姑姑是什麼人?」她頓下步子,對小家伙笑得安慰,「先上我那兒吃點心,休息好了再回東華殿。」
說完略顯得吃力的把他往背上送了一送,才繼續邁步接著走。
孖興默默感動,把小嘴抿了抿,打量著慕容紫神色柔和的側臉,驀地用兩只小手把她的頸項緊緊圈住,說,「小紫姑姑,要是你是我娘就好了!」
她一怔,便是又笑了,邊走邊道,「你就只管糊弄我吧,賢妃娘娘多好看的人吶,我算是曉得你那以貌取人的毛病是從何而來的了。」
只怪他親娘生得賽過天仙,絕色傾城。
他嫌棄這個,厭惡那個,正常得很!
慕容紫得那一見,簡直輸得一敗涂地!
實難想象,到底要怎樣的男人,才能說服自己不去喜歡如洛懷歆那樣的女人?
此一時,彼一時,在孖興的心里,慕容紫的形象已然崇高得無人可比。
「我說的是真的!」小家伙睜大了黑瞳肯定說完,又立刻被現實打壓泄氣,道,「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娘親不喜歡我,也不喜歡父皇。」
沉默了下,他試探的在她耳邊輕聲的問,「小紫姑姑,你喜歡我父皇嗎?」
慕容紫復又頓步,心念忽閃,肯定道,「不喜歡!」
遂,身後傳來長長的一聲松懈,「那就好。」
那就好?
她詫異看去,「你怕我同賢妃娘娘搶你父皇?」
沒心沒肺的小東西,白背他走那麼長的一段路!
孖興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緊張的小臉上寫滿了‘誤會’兩個大字,「我怕你喜歡父皇,就不喜歡我了!」
慕容紫一愣,先前計較的臉色還沒完全散去,直接噴笑了出來。
孖興臉都憋紅了,不好意思的撇開視線,「小紫姑姑,你別笑我啊,我長大了會保護你,對你好,而且是只對你一個人好!」
搓著小手,他鼓起勇氣直視慕容紫,「你……等我。」
……
慕容紫以前從不知,自己是這麼的討人喜歡!
前有霍雪臣看清她真性情,竟還心甘情願留在宮里為她,幫她。
後而再得孖興的真情告白,嘖……真是吃香!
一大一小打著趣兒走到御花園,孖興堅持要自己走回去,慕容紫不堅持,由著他的心意。
她知,小東西在保護她,這份情義她心安理得的受下了。
可比受了霍雪臣的那一份要容易。
孖興回到東華殿的時候,宋桓剛硬著頭皮向楚蕭離稟了此事。
蕭憶芝听後,嘴里那個‘老天爺’剛喊完,就見到小人兒慢悠悠的行了進來,花著臉規規矩矩的沖她做了個跪拜大禮,抬起頭甜絲絲的喚‘皇阿女乃’。
顧不上他那髒兮兮的一身,蕭憶芝起身去就將他抱得死緊,心肝寶貝的叫個沒完,卻也嗅到了他身上有別尋常的淡香。
依著宋桓的稟告,她的孫兒足足不見了兩個時辰!
皇宮雖大,卻是人多眼雜。
她要對付的那些個人,可千萬莫要那麼快就與她抓到了把柄啊……
……
北狄。
夜是心懷不軌之人最好的掩蓋。
北國的皇城比起楚國的國都絲毫不遜色,越是夜,越是繁華迷亂,歌不盡,舞不絕。
便在此時,尋一處喧囂的境地,將懷揣在心中的秘密取出,與同道中人共謀之。
沒人能夠察覺。
身為一母同胞的兄妹,寧玉書和寧玉華皆因出生太晚,是被世人笑稱作‘多余的皇族’。
生在皇庭卻一無所有,既是如此,這已成為了放手一搏的理由。
頗具雅調的茗香閣內,最頂層被包了下來,里面照常傳出清淡的錚錚琴音,乍听那琴聲平平無奇,實則撫琴之人內力深厚,全靠弦音將正在談話的人聲掩蓋。
「昨兒個我無意中听到陶妃向父皇獻計,說是她有個堂妹生得一女,此年正好十六年華,才貌雙全,若能封為公主,送去大楚和親,不僅是陶家的體面,更免去父皇無端端出嫁一女的心痛。」
說話的人正是寧玉華,當今北狄的十五公主。
她是借著去塞北探望外祖的名頭出的宮,這會兒還穿著一身便于騎馬的簡裝。
紫袍馬靴,身姿優美挺拔,五官精致不失貴氣,俏麗得很!
听聞楚皇有意聯姻,近來北狄適嫁的公主們都躁動了!
女兒家是賠錢貨,哪怕你是公主,也照樣逃不過被做皇帝的父親將你當作貨品贈人的命運。
相比嫁給邊境那些部族垂垂老矣的族長,能夠給年輕俊美的楚皇做妃子,實在是絕妙的上佳之選。
傻子才不願意!
寧玉華坐在桌邊,支在桌面上手把玩著自小不離身的碧玉短笛,‘呵’的輕笑了聲,「陶妃娘娘可真會說笑,自己沒得女兒,就想法設法的與別個扯上關系,那大楚是狼窩還是虎穴?沒人願意去?我願!」
「你且稍安勿躁。」才將從楚國回來的寧玉書,一身還風塵僕僕,面上的疲態也無法掩藏,此行著實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但很值得!
飲了一口熱茶,他才有條不紊的說道,「楚國的形勢不比我們北狄簡單,雖我得了楚皇的承諾,不過你嫁與不嫁,都是喜憂參半。」
听他這舉棋不定的說法,寧玉華未多想就道,「我卻覺得哥哥多慮了。我若做了聯姻的公主,哥哥順理成章的送嫁,手里便有了兵權,皇後與陶妃兩派斗得水深火熱,正是我們施展的大好時機,反正明著不是你我提出來的,而是楚皇權衡利弊得來的結果,于我們的處境有益無害,至于說我入了楚宮為妃後,難不成哥哥還擔心我身在異國他鄉,會受哪個欺負不成?」
平時在人前她謹言慎行,活得小心翼翼,而私下里,只有在與兄長和母妃單獨相處的時候才會口無遮攔。
對這點,寧玉書是放心的。
論陰謀詭計,背地里讓人生不如死,他這妹妹可是各中高手。
「既然你志在必得,為兄只好預祝你……心想事成。」
言罷,他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敬。
「不過有一人,你需多加提防。」
寧玉華正在心里籌劃著自己在楚宮大展拳腳的宏圖,忽然听親如父的兄長在忌憚著哪個,登時來了興趣。
「誰?」
寧玉書悠哉的回想著當日在邊城與慕容紫的對話,勾起意味深長的笑,「這個人與楚皇關系不簡單,與慕容家千絲萬縷
,更和我們北狄皇族有少許的關系,她便是我們遠嫁大楚的姑母膝下唯一的小女兒——慕容紫。」
……
隔天,慕容紫好容易在天明時分掙扎起了身來,離了依依不舍的被窩。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昨兒個硬生生的背著孖興走了許久,回到華庭時,累得都睡不著覺了。
今晨起來,更加生不如死。
這才剛從自己的院子里走出沒多遠,對面就來了個四個臉生的宮婢,硬是把她‘請’到賢妃的寢殿——錦繡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