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惡女 第七十六章︰許府(萬更)

作者 ︰ 醉痴兒

馬車行駛至城門不遠處停了下來,一身素裝的少女,下了馬車。

「堯夕,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路?」軟榻上的男子,雖不能起身,但氣色相較于之前明顯好了許多。

幾日的路程,雖幾人話都不多,但有著何楓小在,幾人也都漸漸熟悉起來。

堯夕此時正站在一顆藍花楹下,飄落的花瓣緩緩旋轉著落在她墨發和肩膀之上,她仰頭透過花枝,望了望碧空萬里的天空,搖搖頭認真道︰「一路來,多謝二位,這個城市很美,堯夕想一人走走。」

何楓小依然懶懶的倚著車壁,但眸子也看向堯夕,花樹下,少女亙古般寧靜悠遠,但卻也帶著不容忽視的倔強和堅持,

劉銘堂皺了皺眉,還欲說什麼,何楓小卻朝他搖搖頭,隨手丟了個玉佩給堯夕道︰「若是你累了,或是想回樞中城,便來蒼菱院來找我吧。」

堯夕接過,點點頭,緩步走想美麗的濃城…

馬車之上,劉銘堂看著何楓小道︰「阿楓,為何不阻止她,她一個女孩子,在陌生的環境,如何活的下去,更何況,你那晚也看到允公子對她的重視,若是她在濃城出了事…」

何楓小看著焦急的劉銘堂,笑的惑人,卻帶了溫暖︰「阿堂,或許我們還不算了解堯夕,但是,一路走來,無論是車路的顛簸,還是干糧的無味,你可見她皺過眉?

你可見她抱怨過。有那種眼神的女子,我相信就算什麼都沒有,就算什麼都不熟悉,她也能很好的活下去,更何況,你認為就算我們挽留?她會留下麼?」

他撩著車簾,看著他們身後走過的路︰「如果挽留她會留下,只怕我們出了樞中城,伊祁就追上來了,就因為他知道就算追上了,她也不可能跟他回去,所以,他才未曾追來的吧。」

劉銘堂也轉回頭,好奇的問道︰「那允公子就這樣放棄了?還是會來濃城?」

「這個嘛…」何楓小放下車簾,拖了拖語調,又恢復了華麗而優雅的模樣,笑眯眯的眼如同狐狸一般︰「我就不知道了,要看堯夕在伊祁心中的分量,要看伊祁如何做想。」

拍了拍劉銘堂的肩︰「別想了,妖孽的世界我們不懂,還是早點回家吧,吃了許久的干糧,晚上要好好吃一頓…」

「……」

==分隔線==

古老而干淨的青石街道,婉約的建築,街道兩旁種滿了各種花樹。

濃城是個美麗的城市,是花的海洋,每一片每一區,種的大片花朵都不一樣。

一條開滿藍花楹的小道,小道長而曲折,滿眼望去,一片的藍色,陽光透過樹枝花朵,在鋪了一層藍色花瓣的地面,灑下斑駁的碎影。

一名少女順著安靜的小道一直走,小道一路延伸,上了一個小山坡,山坡上,有著碧綠的青草,站在山坡之上,一眼望去,淨是藍色的海洋,飛舞的花瓣是海洋濺起的浪花…

很美景色,很美的人,少女站在山坡中腰,張開手臂,伴著花朵清香的風,柔柔的拂過她的秀發,這一刻,她融于美麗的畫卷中,如同仙子一般…

「姐姐,你是天上下來的仙子麼?」一個有些膽怯的聲音響起,少女收回手,睜開眼,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捧著一束花,正用明亮而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小男孩發上,一擺上都落滿了藍花楹的花瓣,似乎摔過,衣擺上和褲子上還黏著泥巴。

看著這個孩子,少女一直有些憂傷的面容,蕩起一股笑意,很淺,但卻很溫柔,她伸手幫小男孩整理衣服,邊回道︰「姐姐不是仙子,只是一個迷路的人。」

小男孩黑亮的眸子眨了眨︰「姐姐,這里的路都很好找啊,怎麼會迷路呢?姐姐家在哪?永樂送姐姐回去。」

少女揉了揉小男孩的頭發,清淺的聲音帶著迷茫帶著憂傷︰「姐姐迷失了前進的路,永樂也幫不了我。」

「這麼難找!」小男孩撓撓頭,有些不知所措。

少女坐了下來,指了指小男孩手中的花︰「你出來時為了采花吧,送給誰呢?」

「送給雅雅的,她說她最喜歡這里的藍花楹了。」孩子記得快,也忘得快,很快就忘了之前的對話,開心的說著︰「雅雅是和我從小長大的,不過她最近生病了,不能過來這里看,所以,我便每天來這里摘回去送給她。」

少女看著小男孩凌亂的發絲和粘了泥巴的衣服一眼,點點頭︰「你摘得很認真呢,她一定很開心吧。」

小男孩雖然此時有些狼狽,但卻笑的如同天上那太陽一般陽光燦爛︰「嗯,她可開心了,娘親說,這樣她的病很快就好的。」

說著,小男孩將手中的花遞給少女︰「姐姐,你給我抱一會。」

清夕不解的接過花,一陣清香撲鼻,好似帶著小男孩陽光般的溫暖,讓她心底的陰郁少了些許,而小男孩再次鑽進花海中,消失不見。

少女抱著花,靜靜的坐在山坡等待…

不一會,小男孩背著手神秘兮兮的來到少女身前,在少女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快速的從背後拿出一個花環戴在少女頭上,然後在少女怔愣的時候,從她手中接過花歪著頭笑的開心︰

「姐姐戴著真的好美,姐姐看上去很不開心,娘親說,濃城的花有著治愈人心的功效,會讓人變得快樂,雖然永樂不是很懂,但是帶著花,姐姐也會開心起來的吧。」

說著,小男孩朝她揮揮手︰「我要回去了,姐姐再見。」

少女模著頭上的花環,清香的味道,猶如小男孩純淨的笑容,能將一切陰霾掃光…

她在這個山坡上坐了許久,直到落日的余暉染紅了天邊的晚霞,也將這一整片的藍,染成了清夕心底暗藏的顏色,她才站起身來,又沿著那美麗的小道,如同往常一般,緩步走了回去…

濃城西區,這里的地勢是整個濃城最高的地方,也是風景最美之地,這讓這個地方的人很多,更重要的是,這一片區域視野最廣,風景最美的地方,住著聞名整個天樞的畫師許楓,這讓很多青年才俊,文人騷客慕名而來。

許楓,自幼有著畫師的天賦,十六歲出道,到如今年紀不過二十有四,然而,他的作品猶如神技,出神入化的勾勒,讓人如臨奇境。正如此,他的畫千金難買,堯青便有他一副梨蕊,鄭府赴宴的時候,就曾拿出觀賞。

許楓為人清高,喜靜,西區雖然人多,但眾人都默契不會靠的許府很近,生怕在許楓面前落了不好的印象。

而今日,許府門前卻熱鬧非凡,眾多妙齡少女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一普通素衫頭戴美麗藍色花環的少女,沿著許府門前不遠處的小道緩步而下,待看到來時清幽的府邸門前排起長長隊伍,許是出于好奇,她站到了一旁。

「許楓大人竟然招侍畫,真是太好了。」一少女面含春色,興奮的說道。

「是啊,一直以來都只是遠遠的看過許楓大人作畫,那種情景,好美好美,一直印在我心底,這一次,終于有機會陪伴在許楓大人身邊。」另外一名少女捂著紅暈的臉龐,眼眸沉迷的說道。

「…」

如此的議論,幾乎在所有少女們的小圈子中響起,素衫少女想了想,喃喃道︰「侍畫?也好。」

說完,她很低調的走到隊伍的最後一個排好…

夕陽緩緩西落,許是連許府的人都沒想到會有那麼多的人前來應征,一直忙到日落西山之時,終是到了最後一位。

負責記名的人員已經早已麻木,機械的問道︰「名字,年紀。」

「清夕,十六。」少女靜靜的立在桌前,垂著頭,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是清脆平靜的聲音,卻如同珠落玉盤一般好听。

那麻木的人員不由抬頭看了她一眼,微風輕揚,吹開少女臉上的發絲,露出精致美麗的面容,竟美得不似凡塵,這驚鴻一瞥,頓時讓小廝愣在當處。

而少女已經自己拿了牌子,跟著前面的少女們走進了許府…

參加競選的少女足有三百多人,這還是許府今日下午突然發布消息的結果,三百多人,首先按照年齡身高胖瘦淘汰一部分,余下一百多人。

五十多歲的老管家站在余下一百多人面前,公式化道︰「會研磨的有多少?」

一共站出四十幾人,其他人都頹喪的離開。

「可有識字的?」

這話一出,空氣中,靜了一下,最終陸陸續續站出十多人,余下的人都滿含不甘卻又無可奈何,這樣一個亂世,能生存已是不易,識字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太過奢侈。

老管家點點頭,繼續問道︰「可有會作詩作畫的?」

這一句說出來,剩下的十多名少女都猶豫了,想要站出來,卻又怕當場作畫丟人,只有三個少女似乎比較自信,沒有猶豫站了出來。

一身素衫頭戴花環的清夕想了想,也站了出來。

三百多人,最終留下了四人,剩下的人,或是不甘,或是嫉妒,或是傷心的離開。

老管家看著面前的四人,面色有些猶豫,四個少女無論從各方面看,都是很優秀的。

他掃了四人一圈,眼楮頓在正低調埋著首的清夕身上,濃城是花的海洋,少女們喜歡帶著花環,像少女的打扮,在濃城,很是正常,只是這個女子,帶著花環,卻格外的美麗,引起管家注意的不是她的花環。

這名少女,無論她怎麼縮在最後,無論她如何垂著頭,只是那一身寧靜悠遠中透著的高貴氣質,便不是常人所及,他微皺了眉頭,正欲開口,卻見門口,一青年抱著畫卷走了進來。

「時夏,你回來了?主子也回來了吧?」老管家渾濁的雙眼有著慈愛之意。

眾女回頭,只見一身墨色長袍的青年男子抱著畫卷立于門口,男子面容英俊,與老管家有幾分相似。

青年笑笑︰「爹,公子剛回來,去了書房,我正打算將今日所做的畫卷放到畫室。」

「阿朝,除了這四位姑娘,你帶其他姑娘離開。」老管家點點頭,轉頭朝旁邊的一名護衛說道。

那些落選的少女們,有傷心的離開,看著時夏的眼眸盈盈淚水,期盼他能將他們留下,護衛都這般英俊,那許楓大人一定更是風采照人,就算做不了侍畫,做丫鬟也是好的。

然而,時夏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老管家道︰「爹,公子的侍畫選好了嗎?」

老管家指著四個少女道︰「主子,老奴選了四個,至于要哪個,不知道主子是否會親自選?」

時夏打量了四人一眼,在清夕身上頓了頓,似乎閃過一絲驚訝之色。

他想了想,開口道︰「你們喜歡什麼樣的景色?」

其中一個較大年紀的端莊道︰「回時公子,茜茜喜歡花開滿山坡的景色。」

第二個華麗衣裝的少女回答︰「回時公子,絲絲喜歡日出天邊金色染的景色。」

第三個有些害羞的少女小聲道︰「回時公子,素素喜歡許楓公子筆下的風景。」

說完後,少女整個臉都紅了,先回答的兩女都有些後悔自己怎麼沒想到這樣的回答。

時夏沒任何表示,看著最後的清夕︰「你呢?」

清夕頓了頓,平靜的聲音似是帶了些嘆息︰「落日晚霞滿江紅…」

時夏又道︰「你們都識字,也會作詩作畫,為何還來做侍畫?」

還是剛才的順序回答,第一個少女道︰「許府坐落風景優美之地,更有許楓公子這樣的大師在,茜茜若能在許府,是茜茜三生之幸。」

第二個第三個答得也差不多,都是喜歡留在許府,喜歡留在許楓公子身邊罷了。♀

說完,大家都看向清夕,清夕垂著頭的臉微微紅了下,扯了扯袖子,似乎在糾結是不是要說真話,最終她還是出原因,認認真真回答︰「肚子餓了,沒飯吃!」

說完,肚子還很配合的叫了一下…

眾人皆盡無語…

時夏也笑了笑,點點頭︰「四人都不錯,爹,我看都留下吧,公子身邊也沒什麼人,雖說侍畫,但也可以幫襯著做些其他事。」

老管家想了想,也點點頭,對四人道︰「你們四人都先留下,一個後再按照你們的作為,決定你們是留下還是離開。」

「真的?」三名少女驚喜的對視一眼,高興起來︰「我們都可以留在許府?都可以留在許楓公子身邊?」

時夏笑了笑,對老管家點點頭,抱著畫卷轉身離開。

清夕也被三個高興的少女圍著,相互熟悉之後,老管家便開始說著每個人的責任。

「你們以後便跟在主子身邊,要做的工作很簡單,第一件,每日研三次磨,但是早晚不同時刻墨中參雜的花汁不同,之後我會讓時夏教你們,這是最重要的一件,莫要以為研磨很簡單,那些粗糙的墨,主子是不要的,

第二件事便是幫主子整理畫室,清洗畫具,畫卷需要分類標號,第三件,便是早中晚三餐之後泡花茶,時夏會教你們,什麼時候該泡什麼樣的茶,第四件,為主子準備顏料和畫筆。」老管家想了想道︰「先就這四件吧,雖然簡單,但是要做好也難,你們先去吃飯,明天開始。」

「是。」清夕四人點點頭,

話落,清夕很認真問道︰「請問廚房在哪?」

已經走了幾步的老管家腳步一頓,褶皺的臉上升騰起好笑之色︰「往東面走,走到盡頭便是…」

如此,清夕四人便在許府住了下來,清夕和素素住在一起,每日里和許府的丫鬟們一起吃早飯,

然後開始學習根據許楓所畫景色的不同,研墨的時候加入不同的花汁,若是清淡的風景畫,則加入色澤淺,味道清香的花汁,若是如同夕陽晚霞色彩濃重的,則加入顏色濃烈,味道濃烈的花汁。

清洗畫具,整理畫室,學泡花茶。

許楓的畫很美,但他往往很多只是畫了一半便丟棄,就算眾人都覺得很美,他依然固執的讓下人抱去燒掉。

雖說來了幾日,但四人都未曾見過許楓本人,研磨的時候,他還未進入畫室,泡茶完,也有專門負責許楓飲食的小廝端給許楓,清洗畫室,整理畫室更是需要等到許楓離開之後,幾人只是遠遠的見過幾次,這讓抱著待在許楓身邊的三名少女很是失望。

唯有清夕,似乎對見不見許楓沒有多大期盼,每日話很少,認真的做著事。

空閑的時候,清夕喜歡坐在花樹下看書,許府外院有個很大的書房,里面放著很多種類的書籍,大到國家歷史,小到民間雜事,外書房是開放的,只要是許家人,都可以到這里借書看,這一點,卻是其他家族所不能比的。

清夕抱著書,一路小跑著沖到屋檐下,抖落衣擺上的水滴,仰著頭,看著灰暗的天空,如同珠簾般的雨正淅淅瀝瀝的下著。

濃城四季如春,但一旦下雨氣候便會變冷,

吃過晚飯,清夕本想將昨日借的《濃城記事》歸還,沒料到行至半路,原本晴朗的天會突然下起雨來,一顆顆雨滴打到人身上有些疼。

樹上的花瓣些許被雨水砸落,卻依然還有更多堅強的傲立枝頭,

「看來,短時間內是回不去了…」清夕看著雨水之下,更加燦爛的花朵,喃喃自語。

隨後,她抱著書冊進了外書房,書房的板上還殘留著白天飄落的美麗花瓣,到處都有花朵盛開,到處都有清香撲鼻,清夕對濃城的印象非常好。

她現在還是實習期的許楓侍畫。每月有一吊錢,比三等丫鬟好些,卻比不過二等丫鬟,清夕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兩銀子也需要很多時間來積攢。

但當用自己積攢的錢,買上一個對以前的她來說,算是很粗糙的飾品時,心底卻很開心,很平實。

外書房內點了油燈,管理外書房的老李頭正倚著靠牆的書架一點一點的打著盹兒。

听到腳步聲,眼楮睜開一縫,見到是清夕,老李頭再次合上眼,繼續打盹,他知道這個少女,是上周新進來的侍畫,在許府待了這麼多年,他從來沒見過生的這般好,氣質這般高貴的丫鬟,

不過他對她的熟悉,只是在所有外院的人中,她是最喜歡看書的,她或許是誰家落魄的小姐吧,老李頭邊瞌睡著,邊如此想。

清夕不知道老李頭的想法,她只是看到他在打瞌睡的時候便將自己的腳步放輕,先將手中的《濃城記事》放到原位,听著雨滴砸在屋頂的聲音,她嘆口氣,開始找附近的一些趣事和各地的風情雜記看著。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夜來極靜,只听得到雨打屋頂和樹葉聲。像是一曲混著節奏的交響曲,油燈忽明忽暗,看久了眼楮很累,清夕放下手中的《安祿山風情地理》,伸手按了按太陽穴。

隨意的偏了偏頭,這一偏頭清夕便再也偏不回來,只見書架上,一個影子落在書架上,忽而變長,忽而變短…

原本沒覺得如何的清夕,在此刻忽然覺得昏暗的書房在夜風中發出木板老舊的聲音,就如同電影里鬼片的場景,伴著原本覺得交響曲雨滴聲,頓時讓清夕

坐在原地石化…

忽然,黑影動了動,轉了過來,首先出現的是一雙腳,清夕動作僵硬,頭機械般的一點一點往上看。

「你是…?」低沉中帶著疑惑的聲音響起,而清夕也終于看到了人影的臉,不是她腦海中浮現的恐怖場景,頓時松了口氣,原來那個黑影是男子在油燈

搖曳下的影子,並不是鬼怪之物,她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細細打量這個嚇到她的男子。

只見男子一身淺藍素衫,身形有些消瘦,卻風華不減,一雙黑亮雙眸如同皎皎明月,頎長身材,淡雅氣質,絕對是讓無數女子尖叫心醉的類型。

清夕只是淡淡掃了眼,似乎對英俊男子早已免疫,相較于伊祁清殤那如魔似仙的容顏,男子遜色一些,但這樣淡雅的男子,相較于木何昭,赫連狀元以及繁帝男裝的時候,毫不遜色。

很熟悉的身影,雖然之前都只是遠遠的見過幾次,不過一看那身影便看出是這個府邸的主人,聞名天下的畫師許楓。

此時男子正一手拿著一本書,有些奇怪的看她。

「公子,我叫清夕,是新來的侍畫。」清夕站起身,恭敬的垂著頭,恢復了平靜。

「哦,是那四人中的其中一個麼。」許楓點點頭,語氣比剛才要柔和了一些,「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堯夕指了指屋頂的雨聲道︰「來的時候沒下雨,所以沒帶傘。後來看書便忘了時間。」

「哦?」許楓感興趣地看向清夕手中的《安祿山風情地理》︰「想不到你會喜歡這樣的書籍,我以為女孩子都喜歡記事之類的。」

清夕垂下頭,看著手中書籍解釋道︰「聖天大陸很大,但我去過的地方太少了,以後若是有機會,我想到各處看看,所以便先了解一下各地的風情和地理。」

許楓彎了彎嘴角,放下自己手中的書,走到清夕不遠處,坐了下來,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清夕坐下,

清夕踟躕了下,離得他一點距離,靜靜的做了下來。

許楓才有些感慨道︰「真是個好想法呢。」

他背靠著書架,望著書架上一排排整齊的書籍道︰「我以前也有這樣的夢想呢,作為畫師,最想的便是道各處走走,見見各處的風景,各處的美景。」

清夕歪著頭看他,奇怪道︰「為何不去實現呢?」

听到清夕的問話,許楓聲音沉沉︰「因為這個世道。」

他將手枕到腦後︰「這樣的亂世,就算出去了,看到的都是悲傷地場景,還不如濃城來的安寧,還有一個原因。」

他轉過頭,眸子里有整個美麗的濃城︰「這是爹娘最喜歡的地方,在這樣的亂世,我更要待著它的身邊守護它。」

「守護麼?」堯夕喃喃的重復著他的話,眼中似乎有些光亮。

「住的還習慣麼?」男子放下手,看著眸子有些迷茫的少女笑笑。

清夕愣了愣,趕忙說︰「謝公子關心。許府里很好,時夏公子和管家對清夕也是非常照顧,生活上也很好。」

許楓仔細看縮在角落,努力減少存在感,謹慎認真的模樣,笑容不自覺加深了些︰「你不用這麼拘謹。」

他站起身來,伸出干淨的右手︰「走吧,我送你回去,你一個姑娘家,莫要大晚上還呆在外面。」

清夕看著他的手頓了頓,最終還是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

許楓笑笑,將她拉起之後自覺的松開。

兩人出了書房,清夕落後許楓半步,外面的雨還在下,梆子敲了三聲,雨沒有轉小,  啪啪的打在傘上,這樣的場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清夕抬頭,看著前面霧蒙蒙昏暗的路,也不知曾經站在身邊的那個人,是否一切安好…

這天的雨,似乎不僅僅只是濃城在下,樞中城離火區,熟悉的有著紫藤長廊和清澈小溪的精致院子,一抹血色撐著傘,靜靜的站在花廊之上,雨水落進小溪,濺起多多浪花,蕩起圈圈波紋,原本平靜的清流的消息此時顯得有些湍急。

被雨水砸落的已經開始凋謝的紫藤花瓣,落了一地,卻有一種頹喪的美麗,這樣的長廊中,站著一人。

雨滴打在傘上,  啪啪的聲音在這樣的夜里,顯得有些大,一個人撐著傘,听著這樣的聲音,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寂寞。

長廊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然後紫問天有些擔憂的聲音想起︰「殤,這般冷的天,怎地一個人站在這里,毒剛解不久,不注意可是會生病的。」

「無礙。」伊祁清殤轉過身,就連這樣的昏暗頹喪的環境也壓不下去那一身的風華,男子看著紫問天道︰「可是有些什麼消息?」

紫問天看著他,哼了一聲,但卻還是將上面一沓冊子最先遞給他︰「殤,奴家吃醋了,本來這麼忙的我們,還要分心去查探堯夕的消息,還要暗中保護她,最主要的是堯夕臭女人,居然在殤這般關心她的時候,居然還和其他男子親親我我,嗚嗚,殤,那女人哪里好了,還不如奴家一半。」

伊祁清殤邊翻著書冊,看著堯夕的近況,嘴角勾著柔柔的笑,輕緩的聲音帶著絲笑意︰「問天,堯夕不是這樣的人,還有,你這是在夸自己麼?」

紫問天媚眼中頓時淚光盈盈,哀怨至極︰「殤,你重色輕友,啊呸,不是,你移情別戀,你始亂終棄,你…」

伊祁清殤哭笑不得看著說話都有些凌亂的紫問天︰「問天,前些日子在莊園的時候,其實我看到何楓小了…」

正在想著各種詞的紫問天,頓時如同被掐了脖子一般停了下來,然後媚眼閃過一絲羞怒,妖孽的臉也頓時紅了,他咬牙切齒,仿似若是何楓小若是在這,

便會被他咬死一般︰「那個混蛋,我要剁了他?殤,你見到他怎麼沒一劍剁了他。」

伊祁清殤繼續翻著手中的冊子,帶著溫度的語氣很是倜儻︰「我怕我剁了他,你找我拼命,你知道的,若是你找我拼命,那幾個混小子是不幫我的…」

「哼!」紫問天惱羞成怒,一把將手中的所有資料丟到伊祁清殤手中,氣哼哼的轉身就走。

紫問天離開後,一身黑色的顧隱寒落在伊祁清殤身邊,將他手中的書冊接過,兩人緩緩朝書房走。

「二哥估計又要發飆了,小六估計又慘了,大哥,你又何必氣二哥。」顧隱寒滿臉同情的開口,只是冷眸中卻閃著幸災樂禍。

伊祁清殤嘴角也勾了勾,好听的聲音很輕︰「隱寒,我不是為了氣問天,而是提醒他一下罷了。他們兩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到底是決斗還是冰釋前嫌,在大戰到來之前,需要有個結果。」

「大哥可是怕他們兩個互相不合作?」顧隱寒也想到了這一點︰「也是,何楓小那家伙雖然有時不靠譜,但是絕對會暗中幫著我們,若是兩人鬧別扭,也是個問題,可是這樣有用麼?」

伊祁清殤搖搖頭︰「可能沒用,這樣的事,我們幫不上忙,不過,我卻知道,雖然問天總是口口聲聲要剁了何楓小,不過似乎他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討厭何楓小。」

顧隱寒點點頭︰「嗯,二哥總是表里不一,表面如此自信瀟灑,可心底依然有些自卑,或許他心底其實還是有些在意世俗輿論的。」

「隱寒,你錯了。」伊祁清殤忽然這般道。

顧隱寒愣了一下,不解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伊祁清殤搖搖頭,輕緩的聲音柔和溫暖︰「你錯了,問天他心底不是自卑,也不是在乎世俗輿論,而是在意我們,在意我們這些兄弟而已。」

顧隱寒一怔,頓悟,冷眸彎了彎,帶著雨水氣息的夜風拂過,明明是冷冽的,這一刻他卻覺得很溫暖,也不是這一刻,和他們在一起流浪的時候,一起並肩戰斗的時候,在允府的時候,都覺得很溫暖,很自在,也是,有這樣一些兄弟在身邊,互相關心,互相理解,並肩作戰,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顧隱寒冷酷的臉,難得帶著淡而溫暖的笑意離開,伊祁清殤拿著手中的冊子,眼眸也有著柔和。

雨水滴答,燈火搖曳,他倒了杯水,正欲喝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的衣擺,那個少女就那般突兀的浮現在腦海,很清晰,深眸中有著從未有過的淡淡的思念,他听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水,看著書桌旁那張軟榻,似乎有著少女熟悉的身影,乖巧的睡在上面,未曾離開過一般…

眨了眨眼,身影消失不見。

房間里想起淡淡的嘆息聲。

這樣的夜,總是讓人有著一股思念…

那天過後,清夕又恢復了平靜的生活,好似那晚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在許府待得長了,和眾人也都慢慢熟悉起來,最先熟悉的便是一起進來的其他三個女孩,素素跟清夕一個宿舍,一個安靜一個害羞,不過卻不影響兩人的相處,茜茜是個教書先生的女兒,知書達理,成熟穩重,絲絲算是個中小家族的小姐,因仰慕許楓而來,四人中算她最是活躍。

其次便是管家和教導她們的時夏,時夏因為時常跟在許楓身邊,長相又好,在許府有著不小的名聲。

「今日茜茜去泡花茶,清夕磨墨,絲絲清洗畫具,素素準備顏料和畫筆。」時夏在晨光之中,對著四人說道。

「時夏大哥,今日公子要去何處作畫呀?公子每次出去都只帶時夏大哥,都不帶我們的。」和時夏混熟了,也這道這個俊朗的青年很好相處,脾氣很好,人也很有耐心,絲絲嘟著嘴,嚷道。

時夏笑笑︰「你們別著急,你們才來了半月,公子的很多習慣都不知曉,公子自不會帶你們出去,等滿一個月之後,能留在許府的,我自會告訴你們公子的一些習慣,到時候公子也會偶爾帶著你們出去作畫的。」

絲絲嘟囔幾句,被茜茜拖著離開,素素和清夕相視一笑,也轉身離開,各自忙去。

許楓用的硯台是珍貴的端硯,石質堅實、潤滑、細膩、嬌女敕,但也不好磨,因為石質的堅實,需要控制一定的力道,但又不能太重,研墨看似簡單,實則好的磨,需要耐心,

無論力道均勻度,濃度,都需控制的很好,這樣研出來的才能讓研出之墨汁細滑,不滯,發墨快,書寫流暢不損毫,字跡顏色經久不變。

清夕認真的研著墨,黑色細膩的墨汁,看上去,想一塊細膩光滑的墨玉。

「清夕是麼?」听到聲音,清夕收了手,恭敬的站在桌旁,垂著頭,一如既往的平靜聲音︰「清夕沒想到公子今日來的這般早,墨汁還沒準備好。」

許楓看了眼墨汁,點點頭︰「不用管我,你繼續,你研得墨很細很均勻。」

淡淡的說了句,許楓開始在畫室書架上轉悠起來,偶爾翻動著畫卷,好似在找什麼。

「可需幫忙?」研磨好,清夕停手,站在一旁問道。

許是她的聲音一直很平靜,讓許楓覺得好奇,許楓停下動作,轉過頭看向清夕,此時正是清晨,少女俏生生站在窗前,明媚的陽光灑在少女身上,明明是活躍的陽光,但是觸到少女的時候仿似突然的變得柔和,散著亙古的寧靜。

這是許楓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她,那晚雖然覺得她有些不同,加之她又經常所在黑暗的陰影或是垂著頭,他也只是以為是個氣質不錯的少女罷了。

但是此刻細細打量起來,許楓覺得,站在那里的少女,整個人寧靜的如同不屬于這個亂世,那樣的氣質,那樣的感覺,如何會是普通的少女。

雖然,她依舊似乎在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雖然她垂著頭,長發遮了眼遮了大半連,但是那光潔的肌膚,那露出發絲的精致的臉部線條,讓許楓很是好奇。

「清夕,你抬起頭來。」許楓上前走了幾步,在清夕面前不遠處站定。

清夕頓了頓,微微抬起頭,一張精致絕美的臉,露在了陽光之下,眼眉如黛,透徹的眸子如同盈盈秋水,只是里面有著迷霧。

看到這樣一張臉,看到這樣一雙眼,許楓愣了一下,隨後,他皺了一下眉,卻又搖搖頭,好似否定了心中的某個想法。

頓了頓,他指著研得細細的墨道︰「以後你便研墨吧,我會和默叔、時夏說的。」

「是,公子。」清夕認真回答,再次垂下了頭,還似乎往後縮了縮,只是此時陽光明媚,畫室的窗戶為了能看到窗外的美景,比平常的房間窗戶寬了兩倍,整個畫室都顯得很明亮。

許楓沒在逼近,而是走到桌前,往桌上鋪了張紙,試著筆墨,狀似不經意的閑聊︰「清夕不是濃城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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