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果然側了側身,為她讓開了路,語調冷漠的開口︰「走吧。愨鵡曉」
唐心緊緊貼著身後的牆壁,眼楮眨也不眨的盯著他,口吻仍舊是戒備的︰「給我準備一輛車。」
葉修凡聳肩,微微側身掃了眼身邊的人︰「沒听到她說什麼麼?」
黑色的轎車從眼前疾駛而過,冰冷的夜風中,葉修凡負手而立,眯眼看著那漸漸遠去的紅色車燈,身後管家低低嘆氣︰「少爺,就這樣讓她走,合適麼?」
葉修凡斂眉,聲音不疾不徐,卻是異常的篤定︰「她還會回來的。眭」
「那萬一,她獨自一人去復仇……」管家隱隱有些擔憂。
話音剛落,幾輛黑色轎車便迅疾的從隱蔽處駛出,無聲無息的追了出去。
葉修凡轉身,眼前驀地閃過起伏不定的游艇上,歐子燁咬牙拉著唐心手不讓她滑落下去情景…炸…
向前走的步伐驀地頓住。
「少爺,怎麼了?」管家疑惑的看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明明要進別墅的,又突然頓住了。
葉修凡斂眉,長而濃密的眼睫毛遮掩了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鷙寒光︰「沒什麼。」
說完,便不再猶豫,大踏步的走了進去。
管家站在那里,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
少爺的話,越來越少了,曾經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是開心是高興,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可是如今……
猜不透了。
他的話越來越少,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少,他每天睡不足四個小時,工作的時候也會偶爾陷入沉思,表情不悲不喜,眼神幽暗深沉,他猜不透他究竟在想寫什麼。
他的少爺,終于長大了麼?
可是為什麼,他心里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呢?他寧願他的少爺還是以前的那個紈褲子弟,脾氣暴躁又任性,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會因為一件很小的事情而哈哈大笑,也會因為一件很小的事情而暴跳如雷。
至少,那樣活著不累,不是嗎?
黑色的轎車在夜色中急速行駛,從一輛輛車子之間穿梭而過,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剎車聲與憤怒的咒罵聲,終于在一處僻靜的地方,輪胎摩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一聲響,車子停了下來。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女人醉酒一般的踉踉蹌蹌從車內下來,剛剛奔到路邊就瘋狂的嘔吐了起來,胃里翻江倒海,剛剛喝下去沒多久的雞湯,被她全數嘔吐了出來,吐的一陣陣眼冒金星,身體止不住的發顫。
她一手撐著車前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蒼白的臉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散發著幽幽寒光。
冷風咆哮,細碎的雪花覆蓋在周圍干枯的草木上,有窸窣聲響傳入耳中,她奔騰倒流的血液終于稍稍平靜了下來,頓了頓,撐著車前蓋,又慢慢的坐回了駕駛座內。
直奔南宮家。
南宮泓臉色有些憔悴,卻還是很快趕了出來,夜色中,他看不清楚她身上有沒有傷,只是見她還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先進來吧。」他難得紳士了一次,月兌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沈雨婷呢?」
唐心步伐有些踉蹌,慘白著一張臉看他︰「沈雨婷在不在你這里?」
「在。」
南宮泓點頭,語調有些沉重︰「她現在狀況也很不好,一直喊著要殺了你給北宸陪葬,我覺得,你最好先不要見她……」
唐心凝眉,喉中有些哽咽,眼眶酸澀的讓她睜不開眼。
「她在你這里就好……」
她用力眨眨眼,眨去眼中的朦朧水霧,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抬頭看他︰「南宮,我知道你是北宸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幫一幫我?我不想就這麼下去陪他,至少,至少帶歐子燁一起,我才有臉去找他……」
南宮泓窒了窒。
他的反應著實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他跟沈北宸之間的關系有多好她是親眼看到的,就算她不來求他,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也該主動想要替他復仇的不是麼?
可是為什麼?他會是這樣一幅為難的表情?
「南宮。」她睜大眼,叫他的聲音漸漸緊繃了起來︰「你不想嗎?你不想替北宸復仇嗎?」
南宮泓斂眉,沉默了下,看她一眼︰「唐心,你跟我過來,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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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外表有些陳舊的日記本。
唐心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日記本,她曾經隨意的從沈北宸的抽屜里拿出來,要他寫保證書用的,記得那個時候他似乎很寶貝這個日記本,她只是有些疑惑,卻沒有多想。
翻開堅硬的外殼,有些泛黃的頁面上沒有寫東西,只有一張人物素描,不算很專業的素描,畫的卻是惟妙惟肖,是她。
是十年前的她。
唐心凝眉,指月復摩挲過那發黃的頁面,想象著他是怎樣一筆一劃的在這上面刻畫著她的臉,她的神態,她的衣著……
眼眶有些脹痛,她深吸一口氣,連忙翻過去……
他的日記很短,短的幾乎只有一句話。
2003年10月15日,我找到她了,在一個姓葉的人家里,她過的很開心,這讓我很不開心。
2003年11月2日,听說那個姓葉的少爺對她很好,將來他們會結婚。
2003年12月3日,我恨她,憑什麼在毀了我之後,還可以過的這麼幸福呢?
2003年12月4日,那個叫做唐蜜兒的女人,她會是個很好用的棋子。
2007年7月29日,我見到她了,她站在二樓陽台上看著我,用完全陌生的眼神。我奪走了她最在乎的狗的命,她傷心欲絕,我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她的眼淚一點都沒有讓我難過,真的。只是,她去哪里了呢?為什麼哪里都找不到她了呢?
……
2013年3月12日,已經六年了,她現在應該跟那個唐蜜兒長的一模一樣了吧?我為她準備了很多衣服,還有一年的時間了,我還能找到她麼?
2013年6月1日,我找到她了。
……
2013年6月23日,真好,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記得我,雖然是恨,可至少,她記住我了。
……
2013年7月11日,她被葉修凡手下的人槍擊了,在野外孤單等死,她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即便是這樣,也沒有哭。
2013年7月13日,她為了歐子燁,獨自一人闖進來了,我很生氣。
2013年7月14日,她假裝倒水給我喝,其實是想毒死我,我動手抽了她,她流了很多血,一定很疼,我以後再也不打她了。
……
2013年8月2日,我受傷了,她卻只顧著跟葉修凡打情罵俏,我想報復她,我去了她那里,我要她親手殺了我,我要死後才讓她知道真相,我要用歉疚折磨她一輩子,可是為什麼?她會猶豫了呢?
2013年9月18日,她好像喜歡上我了……
2013年10月8日,她因為我跟別的女人說話,吃醋了。
2013年11月3日,她知道我得艾滋病的事情了,我很怕她會因此厭惡我,可是沒有,她甚至想要陪我一起死,我很擔心,可是,又止不住的高興,我的心兒總是會帶給我很多驚喜。
2013年11月20日,她跟葉修凡接吻了!!她的唇被他咬破了!我氣瘋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可是我做了,她傷心了,她走了,她不要我了。
2013年11月21日,下了很大的雪,我一直等在門口,我一直在想,如果她真的不回來了,我想我會死吧?如果我死了,她會回來看我一眼麼?可是她回來了,她一定是知道我在等她,所以她回來了,我其實從來不怕死,可是這一次,我真的怕了,我不想死,我想好好跟她過日子,我不想死,因為沒有人會比我更愛她,我不想死,因為她會為此傷心……
寂靜的夜。
安靜的只有翻動紙張傳來的細微聲響。
良久,才傳來女人壓抑的哽咽聲,眼淚爭先恐後的涌出來,大顆大顆狠狠砸在泛黃的頁面上,將上面的剛毅有力的字體打濕,模糊了一片字跡。
再等幾個月,再等幾個月……
等她給他他一直想要的那份幸福,那份滿足,她會感激所有的人,感激所有願意給他們時間跟空間的人……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連短短的三個月都不肯給他們呢?
他孤苦傷心絕望了十年,他在等她彌補他,他一直在等她來彌補他……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她漸漸坐不住,癱坐在地上,眼淚漫過蒼白的臉頰,順著脖頸流下去,沾濕了傷口,痛的她幾近窒息……
那是最後一頁。
鋼筆墨跡還是嶄新的,是今天白天他剛剛寫下來的,寫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心兒,活下去,不論我是生是死,求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窗外,男人靜靜靠在一顆粗壯的樹干上,神色寂寥。
女人壓抑的哽咽聲最終還是變成撕心裂肺的哭泣,仿佛世界都崩塌了一般,她絕望而無助的哭著,好像洶涌而出的淚能稍稍帶走她體內承載不住的疼痛,讓她稍稍好過一些,可是沒有,她越哭越淒厲,越哭越絕望,一聲一聲,漫過暗色的夜空,留下一道道無形的血色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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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宸的跟隨者們,有大部分其實都一直想要歐子燁回來,只是攝于北宸的威脅,不敢明目張膽的表露出來而已,如今他回去了,我們再想要動他,要冒很大的風險,北宸臨走之前,再三逼我發誓,不論他是生是死,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你跟雨婷姐,保你們一生平安。」
一生平安。
唐心站在鏡子前,一點點的梳理著自己的一頭長發,良久,才靜靜站定,轉頭看他︰「我想去看一看他,南宮,你照顧好沈雨婷,我很快就回來。」
「我也打算去看一看他,既然這樣,就一起吧。」
南宮泓伸手,輕拍她肩膀︰「雨婷姐在南宮家,不會有事的,歐子燁就算再囂張,也不敢明目張膽的闖進來的。」
「我想單獨去見一件他。」
唐心斂眉,看著鏡子里面無血色的自己,一字一頓︰「我有很多話,想單獨跟他說一說。」
南宮泓沉默,頓了頓︰「那我多派些人送你去,以免……」
「不用,人越多,反而越麻煩,我快去快回。」
唐心看他一眼,不再多說,轉身就向外走。
「唐心。」南宮泓叫住她。
唐心站定,沒有回頭︰「什麼事?」
南宮泓抿唇,頓了頓︰「不要讓我為難,就算你想自己去,至少讓我的人遠遠的跟著你,他們不會打擾你。」
「你怕什麼?」
唐心轉身,冷笑一聲︰「怕我去送死麼?南宮,如果我真的想死了,有成千上萬種辦法可以死,你真覺得能阻止的了我?」
南宮泓窒了窒。
唐心斂眉,深吸一口氣︰「放心,我暫時不會死,這樣死了,我也沒有什麼臉面去找他。」
她說完,便不再多說,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南宮泓皺眉,沉默了下,終究是有些不放心,走出去幾步,示意門外守著的人悄悄跟著她。
唐心沒有去她說的地方,而是去了夜皇朝夜總會。
人潮涌動,女人一頭烏黑的長發柔順的垂在身後,一張不施粉黛卻美麗的讓人窒息的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她坐在吧台上,慢慢的喝著一杯酒,淡黃色的液體在酒杯中微微晃動,她一手撐著額頭,漫不經心的喝著,像是在隨意而自然的打發時間,又像是在等待什麼人一般。
周圍有人靠近搭訕,她側首,沖他微微一笑,手中酒杯微微揚起,潑了那人一身一臉。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潑酒,是個男人臉上都掛不住,即便是對著這麼個天然美女,也頓時怒火沖天,雙手舉起一個高腳凳來抬腳劈頭就對著她砸了下來,周邊一陣倒吸氣聲跟女人的尖叫聲傳來,唐心仍舊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把玩著手中的空酒杯,神色坦然自若。
散落在人群中的數名神色冷峻的男子神經緊繃,似乎都有要出手的打算,又似乎都在等著什麼。
狠狠砸下來的高腳凳被憑空出現的一只手牢牢握住。
男人狠狠爆了一句粗,抬頭看過去的時候,一雙睜的銅鈴大小的眼楮頓時小了下去,頓了頓,一聲不吭的丟了高腳凳,灰溜溜的跑了開來。
熱鬧的夜總會里忽然安靜的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了。
唐心在成百上千雙視線的注視下,慢條斯理的拿過一個空的酒杯,慢條斯理的倒了半杯酒,隨手一推,酒杯在吧台上飛速滑動,直直在男人手邊停了下來。
「歐先生,賞個臉,喝一杯怎麼樣?」她微微側首,一雙微醺的水眸里盈了淡淡的笑,只是那麼隨意而自然的一瞥,卻是媚態橫生,惹人憐愛。
身後的人似乎想要上前說什麼,被男人微微抬手擋了下來。
「你身上有傷,不能喝酒不知道嗎?」他開口,語調帶著慣常的冷漠。
「啊!是嗎?」
唐心歪了歪頭,一臉無辜的看他︰「其實一點都不疼,歐先生你要是不提,我差不多都忘了呢……」
她笑,伸手拉了他的手︰「來,坐啊……」
歐子燁斂眉,視線落在她拉著自己手的手上,沉默了下,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淡淡吐出兩個字來︰「清場。」
不過十分鐘,滿場的人群被清了個空。
吧台燈光朦朧,將女人姣好的臉龐蒙上了一層氤氳霧氣,她一手托腮,手腕處白色的手表泛著柔和的光澤。
「歐先生,我們來玩個游戲怎麼樣?」
歐子燁把玩著手中的一枚硬幣,神色淡漠︰「什麼游戲?」
唐心笑︰「最簡單的游戲了……」
她伸手,柔滑的手掠過他手背,將硬幣從他掌心拿出來,輕笑著晃了晃︰「擲硬幣的游戲。」
歐子燁側首,神色清冷的掃她一眼︰「你想怎麼玩?」
「猜花還是數字,一次機會,賭命,玩麼?」
她輕輕的笑,紅唇弧度完美誘人,眼中卻像是彌漫了森森霧氣一般的冰冷駭人︰「輸了,歐先生你自己了斷,贏了,我自己了斷,怎麼樣?」
歐子燁斂眉︰「你醉了。」
「嘖嘖,跟歐先生你認識六年,還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貪生怕死的人呢……」
唐心笑,微微舉了手中的酒杯,語氣清清脆脆︰「敬我們貪生怕死的歐先生一杯。」
男人靠在那里,神色冷漠的看她一眼。
暗處,一把小巧玲瓏的槍無聲無息的被人握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吧台邊笑容瀲灩的女人,食指微微曲起,緩緩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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