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籠罩在燈光的陰影中，眉目半斂，靜靜的看著眼前已然冷掉了的茶，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又似乎什麼都沒在想。
唐心眼眶酸脹的厲害，扣著扳機的食指僵硬的不听使喚，心像是正在被人狠狠的鞭笞著一般，疼的厲害，卻又滴血不流翻。
歐子燁放了茶杯，緩緩起身向她走過去，一雙幽暗如最黑暗的夜的眸子直直盯著她，唐心在他一步步的逼近中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臉上僅存的一絲血色也消失無蹤。
男人周身散發出的逼人氣場無形中給了她一種難以抗拒的壓迫，她握著槍的手抖的厲害，幾乎要握不住，卻又沒有勇氣扣下去……
抖的厲害的手忽然被男人溫熱寬厚的掌心牢牢握住羆。
槍口直直對準了男人的心髒。
唐心凝眉，眼淚毫無預警的簌簌落了下來，狠狠砸在手臂上，心髒急促而紊亂的跳動，死亡的陰影一點點籠罩下來，她眼前閃過無數片段，這個冷漠刻薄的男人將她氣的跳腳咒罵不斷的場景居然變得異常溫馨起來。
「利用你是我的初衷，卻不是我的執念，唐心，我原以為我是給你幸福的那個人。」
他開口，聲音仍舊如往常一樣簡短而淡漠︰「再過幾個月，送阿金離開的那座山上的格桑花就要開了，記得去看一看。」
唐心愕然抬頭，不等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男人的指便扣住了她的食指……
砰——
唐心驚呆！
血霧在男人胸口綻放出一朵妖冶而蠱惑的花，他修長的手臂攬了她的肩膀，將她納入懷中，帶著淡淡茶香的唇冰涼刺骨，蜻蜓點水一般的吻了吻她的臉頰。
男人沉重的身軀一點點壓下來。
攬著她肩頭的手也漸漸垂了下去。
唐心凝眉，忽然用力抱緊了他，眼淚爭先恐後的涌出眼眶，狠狠砸上男人的外套，她漸漸抱不住他，兩人一點點的滑下去，跌到地上。
唐心死死的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劇烈的哽咽卻逼的她幾近窒息。
那座無人的山頭，是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他沒事的時候就會去山上種一些格桑花，斷斷續續的六年過去了，整個山頭已經被格桑花覆蓋，每年夏天的時候，山上都會開出大|片|大|片五顏六色的格桑花，微風一吹，淡淡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他想，她一定會很喜歡。
他想，等他跟沈北宸之間的恩怨徹底了解的時候，再帶她過去看。
可是她卻愛上了沈北宸。
可是她卻懷上了葉修凡的孩子。
他隱忍了那麼多年，他在為他所失去的權利所爭取，卻失去了更珍貴的人。
到死，都沒有說出他想要對她說的話。
到死，她都不清楚他對她的心思。
到死，他們之間都不會生出一段傳說中的愛情出來。
到死，她都在恨著他。
到死……到死……到死……
男人靜靜靠在女人肩頭，長長的眼睫毛安靜的合著，英俊白皙的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疏離冷漠，沉靜的像是正在熟睡一般。
唐心抱著他，終究壓抑不住，哭的撕心裂肺。
格桑花花語，憐取眼前人。
可惜他選擇了一條錯的路，繼續他已經執著了多年的復仇計劃，親手將她從自己身邊推了開來。
憐取眼前人……
憐取眼前人……
憐取眼前人……
唐心，如果有來世，願再也不要跟你遇見。
你是我今生，最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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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鷹自殺了……」
「……知道了，這件事情先不要跟少夫人說，有時間我會親自告訴她。」
「好的，少爺。」
葉修凡揉了揉還疼痛不止的後頸，轉身，就看到一臉慘白的唐心扶著門站在門口處。
「怎麼醒了？」他微微皺眉。
唐心斂眉，撐在門上的手微微收攏，指關節處泛著冷冷的蒼白︰「好好……葬了他……」
簡單的五個字，聲音嘶啞的幾乎連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葉修凡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背︰「知道，先回臥室躺著，你現在狀態很不好……」
唐心搖搖頭，唇因為長久沒說話而干裂，神色也異常的憔悴衰敗，她靠在那里，男人溫熱的掌心牢牢握著她的手，卻沒辦法給她半點溫暖。
她親手殺了歐子燁。
她心心念念了這麼長時間，終于如願以償了，可預期中的輕松卻沒有如約而至，壓在胸口上的那塊石頭反而愈發的沉重了起來……
她殺了歐子燁，也間接的殺了厲鷹。
那兩個人，曾經是她最為依賴的人，養育她，教會她保護自己，是她曾經視作親人的人……
可是她卻親手殺了他們。
這份突如其來的負罪感是她所沒料到的，沈北宸的死給她打擊實在太大，她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她沒有那麼多精力去考慮歐子燁死後的事情，她一心一意的想要殺了他……
葉修凡微微嘆息，頓了頓，俯身將她抱了起來︰「看在我們孩子的份上，暫時不跟你計較你暗算我的事情了，但是不能再有下次了，知不知道？」
他在盡量轉移她的注意力。
唐心屈膝坐在床上，一頭烏黑的發凌亂的披散在身後，神情落寞，眼神空洞，就那麼沉默著。
她在想什麼？
即便是靠她靠的這樣近，他還是感覺不到一絲屬于她的溫度，她用沉默在自己周身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他沒辦法靠近，即便是像現在這樣牢牢握著她的手……
「唐心……」他叫她，聲音隱隱透著一絲不安。
唐心反應有些遲鈍，頓了會兒才抬頭看他︰「嗯？」
葉修凡斂眉，順手幫她整理了一下枕頭︰「躺下睡會兒吧，我在這里陪著你……」
唐心閉了閉眼，低低喘了口氣，拉了拉他︰「你靠過來點兒……」
葉修凡微微向她靠了靠，她順勢靠到了他的肩膀上，身體的大半個重量都靠在他身上，感覺到他身上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溫度，一顆冰冷的像是不再跳動了的心，這才重新開始收|縮|膨|脹。
「天底下，大概再也沒有比我還惡毒的女人了……」
她開口，聲音苦澀而沙啞︰「他當時明明完全有能力把槍從我手中搶走的，可是他沒那麼做……」
懷中的女人，如今已經脆弱的如同一個渾身都是裂紋的泥女圭女圭，輕易的一個踫觸，都有可能帶給她毀天滅地一般的災難。
葉修凡斂眉︰「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後悔，你想替沈北宸復仇，你做到了。」
唐心哽咽。
沒錯，她做到了，可是心里的疼痛卻沒有減少半分，她殺了歐子燁，沈北宸也不可能回來了……
懷中沉甸甸的。
男人沉重的身體靠在她懷中死去，他們認識六年，第一次靠的這麼近，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房間里安靜的很，頭頂上有些刺目的燈光籠罩下來，像是最灼熱的日光一般，幾乎要將她的肌膚灼傷了。
葉修凡的手機已經震動了一晚上了，他卻始終沒有去接。
「接吧，爸媽說不定有什麼急事。」她稍稍從他懷中起身，一手撐著疼痛不止的額頭，啞聲開口。
葉修凡看了手機一眼︰「那你在房間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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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凡離開沒多久，秦淑英就敲門而進。
唐心勉強打起精神來，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發下chuang，不等站穩，女人迎面一個耳光便甩了下來。
啪的一聲響，在寂靜的房間里空蕩蕩的回蕩著。
唐心毫無防備，重重的承受了這一巴掌，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的身體踉蹌了下，跌到了chuang上，左臉幾乎是瞬間便浮現出了一道清晰的五指指印。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居然引來一群那麼危險的人物，你知不知道昨天正豪差點出事？！」
秦淑英是名門閨秀，為人處世向來都是端莊謹慎的，能這樣一反常態的直接動怒，大概跟歐子燁派人去葉家有關。
葉氏夫婦常年在世界各地跑，這里的事情幾乎是全權交給了葉修凡一個人打理，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將葉氏集團染黑，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如今的生活有多危險，這會兒知道了，會怒火中燒也是理所當然的。
是她將災難帶入葉家的，這是不爭的事實。
唐心站起來，微微垂首︰「對不起，媽。」
「別叫我媽！！我已經忍你忍的夠多了！！」
秦淑英抿唇，從包里拿出一份已經簽好了的支票狠狠甩到了她臉上︰「我不管你四年前到底是抱著什麼目的過來的，也不管現在你是抱著什麼目的跟修凡結婚的，但是我們葉家就修凡這一個獨苗，我不能讓他毀在你手里！這是我給你的最後的仁慈了，拿著支票，主動跟修凡離婚，這件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下去！否則……」
她頓了頓，聲音驟然冷冽了下去︰「我會讓你看一看，一個母親為了兒子，能做出怎樣瘋狂的事情來！！」
支票在眼前飄飄蕩蕩的落下去，唐心的左臉已經高高腫了起來，耳朵嗡嗡作響，她定定的站在那里，沒有說話。
她離開葉修凡是早晚的事情，可是……他想要這個孩子，她想把這個孩子留給他……
「我知道你懷孕了。」
見她一直沉默不出聲，秦淑英忽然開口，聲音冷硬︰「一一，這是我的孫子，我也想把它留下來，可是……留下這個孩子對你，對我們葉家來說都沒有什麼好處！修凡將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葉家的子孫會從母親那里繼承遺傳一部分的基因，我什麼意思，你應該清楚吧？」
唐心斂眉，沉默半晌，微微點了點頭。
也對，像她這樣的人，能遺傳給孩子什麼呢？冷血？殘忍？她身上流著的是唐家的血液，骯髒到連她自己都不屑一顧，更何況是葉家呢？
葉修凡才三十一歲，名門千金們對他趨之若鶩，想要從中挑選一個有著良好遺傳基因的女人再容易不過了，甚至不需要挑選，隨便拎出一個來，都比她強一百倍。
她已經把葉修凡的這一生糟踐成這個樣子了，她生的孩子呢？
葉氏夫婦不會喜歡它，她死後，葉修凡終將會漸漸忘記她，他終究還會娶妻生子，然後整日里忙著葉氏集團的事情，她的孩子，必定會遭受到繼母于同父異母的兄妹的欺凌……
看看她的一生，她還要讓她的孩子再重蹈她的覆轍嗎？
秦淑英帶著滿滿的怒氣轉身離去。
唐心坐在chuang上，一手撫著尚平坦的小月復，腦中一片空白。
帶它一起離開吧。
它本來就是個不該出現的意外，帶著它一起離開，算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做的最後一件殘忍的事情吧……
人生注定有許多沒有辦法去彌補的遺憾，比如來不及向她道別的沈北宸，比如那還未綻放的一片格桑花花海，比如她月復中這個還未成形的孩子……
她過的太累了，在抉擇與後悔間徘徊了二十年，她仍舊年輕貌美，心卻早已衰老不堪……
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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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唐心背對著他躺在chuang上，似乎已經睡了。
他動作放的很輕，慢慢月兌了外套靠過去，听到她呼吸均勻，這才稍稍放了心，打開被子躺進去。
「回來了？」女人異常清醒的聲音。
葉修凡怔了怔︰「沒睡？」
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要去開燈。
唐心卻翻了個身子抱著他︰「別開燈，我眼楮有點不舒服……」
她這樣主動的靠近他，讓葉修凡明顯的愣怔了下，已經伸到了半空中的手又慢慢的收了回來︰「怎麼還沒睡？」
「我有點渴……」
唐心開口︰「桌子上一杯水，我剛剛倒的，這會兒應該差不多可以喝了，你幫我拿過來。」
眼楮適應了黑暗，葉修凡伸手握住水杯，的確是溫熱的，他遞過去，一手扶著她︰「來，慢點喝……」
唐心喝了幾口，轉而遞給他︰「你也喝點吧，一整天沒吃沒喝了……」
她還知道他一整天沒吃沒喝，還知道關心他。
葉修凡勾唇，伸手握住水杯，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怎麼突然這麼乖了？」
說著，順勢喝了幾口，又微微起身︰「餓不餓？我讓人做點東西給你吃？」
唐心搖頭，被子下的手模索了下，握著他的手貼到了自己小月復上︰「明天再說吧，我們先睡會兒吧……」
葉修凡挑眉，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麼做︰「怎麼了？這里痛？」
「還好……」
唐心含糊的回應了句，仍舊牢牢的握著他的手，讓他的掌心緊緊的貼著自己的小月復︰「葉修凡，我有點困了，你呢？」
葉修凡打了個哈欠，半眯了眼︰「唔，我也有點了……」
身邊的人忽然沒了聲音。
葉修凡怔了怔，借著微弱的光看她︰「睡了？」
唐心沒再說話，只是在他懷中拱了拱，找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又不動了。
葉修凡笑，睡意潮水般襲來，他揉了揉疲憊不堪的眉心，擁著她，也沉沉睡了過去。
十分鐘後，唐心翻身坐了起來。
他喝的水有些少，她擔心他會中途醒過來，躡手躡腳的下去，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劑已經準備好的安眠藥，小心翼翼的給他推進去……
葉修凡身上還有傷，休息的時候早已經習慣了扯動傷口時候帶來的疼痛，尖細的枕頭扎入肌膚，只是讓他微微不舒服的皺了皺眉頭，並沒有清醒過來。
唐心將針管丟在垃圾桶內，順手打開燈，看著男人熟睡的臉龐，沉默良久，垂首將指間的婚戒摘了下來。
抱歉，沒能遵守我的承諾。
她抬手，五指順著男人光潔的額頭，高挺的鼻梁一路下滑到兩瓣涼薄的唇瓣上，沉默良久，才微微傾身吻了吻他。
對不起。
葉修凡，對不起……
ps︰謝謝安希敏親愛噠送的1888大荷包跟288荷包，灰常灰常喜歡，灰常灰常感動，謝謝親愛噠的大力支持，麼麼麼麼噠~~~~今天這一章寫的俺眼淚哇哇的，其實一直很喜歡歐子燁，喜歡他淡漠疏離的性子，與身在那個位置，不得不讓自己心狠手辣的無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