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心理疾病治療中心附近,單棟別墅內。
望著來電顯示‘老婆’二字,握著手機的皙白縴手狠狠緊了緊,扶柳般婉約的面容上,漂亮的杏仁眸子里,厲色閃現。
他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他沒有告訴她,采采也沒有透露半分。
女子定了定,接起,電話那頭是虛弱的慟哭︰「季深行,救救我……羆」
眸色一閃,女子轉頭看了看浴室緊閉的門,里頭傳出朦朧水聲。
她眼尾緩緩上-翹︰「不好意思,他在洗澡,需要我進去給你轉達嗎?」
然後,那頭手機重重摔落在地,接著是忙音。
再也听不見,名為‘老婆’的那個女子的聲音,女子淺笑嫣然,笑意不及眼底。
听到浴室里水聲停止,刪除通話,把手機原封不動放回沙發上。
輕輕踱步過去,浴室門正好打開,熱烈的霧氣氤氳著男性氣息撲面而來。
壁燈下,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軀,浴袍腰間系帶勾勒出緊-窄筆挺的腰身,微敞的領口下清瘦結實的胸膛,精致的鎖骨凹凸著男人味,再往上,黑黑的短發垂著,是那張朝思暮想的英俊面龐。
她三步並作兩步,在男人還沒看見她之前,小跑著沖上去,柔軟雙臂掛住他脖頸,擁抱,呼吸他沐浴後的清冽氣息。
「深行!」
細柔的聲音里,難掩雀躍︰「前兩日早晨跟你打電話說想你,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我好開心。」
擁抱持續到第三秒,她主動松開他,自矜,在這個男人面前尤為重要。
季深行有一瞬間的錯愕,黑色發梢低落的水珠流入眼眸。
他低頭看著面前那張臉,目色恍惚,接著變得深幽呆滯,眼前年輕柔美的臉與十五年前她的一顰一笑重合,令他攥緊掌心。
不過須臾,眼里的霧氣退散,眼前女子的臉也變得清晰。
不是她。
季深行神智漸漸清明,與她錯開兩步,眉頭皺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女子將他眼底眼眸底淡淡的失落看得分明,卻仍舊竭力模仿著記憶中那個人的微笑︰「你忘了,你回國前給我留了這房子的鑰匙。」
季深行手拿著浴巾擦頭發,徑自繞開女子走到落地窗前,遙望窗外陌生的夜色,神情不太安定。
剛才在浴室洗澡時,不知道為什麼,心口驀地痙-攣抽-疼了好一陣,莫名其妙的慌亂不安,不知道是病發固有的情形,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總之,忐忑難安。
听到身後有靠過來的腳步聲,他回頭,神色冷淡︰「我要休息了。」
女子聞言一頓,臉上是尷尬和失落,但轉瞬又恢復到了波瀾不驚的微笑狀態︰「好,你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拿了包走到門口,想了想回頭︰「深行,我爸媽說,湊巧你來了,要你挑個日子,我們一起去看姐姐。」
說完,也不走,順利看到窗前男子驀然僵直的背影,隔著這麼遠,都能感覺到他身體微微的不可控制的顫抖。
女子莞爾,果然,只要提起姐姐,他就還是他,結婚了又怎樣?
……
翌日。
季深行踏進心理疾病治療中心。
邁克爾醫生看到他臉上掩蓋不住的病態和疲憊,笑笑︰「昨晚睡眠狀態不好?」
季深行在病床上躺下,眉目清冷,瞳孔有些擴散。
邁克爾醫生在他對面坐下,輕聲嘆氣︰「行,作為朋友,幾年不見很想念你,但作為醫生,我希望我們永遠不再見。」
季深行修長手指泛白,按著緊皺的眉心︰「開始吧。」
邁克爾醫生深深看一眼這個五官深邃的東方男子一眼,朝助手點了點頭,助手推著機器過來,一根一根通了電的線網季深行頭皮上貼。
此種叫做刺激療法,物理與心理治療結合,這是季深行要求的,他想盡快擺月兌這種狀態,回國。
心里揣著一份思念和隱隱的不安,這幾天一直忍著沒打電話問問她和孩子好不好,怕自己隨時發病陷入魔怔狀態,嚇到她。
……
a市,市立醫院。
手術室赤紅的燈亮著,刺眼。
暗沉的光線下,廊道上坐立不安的兩個人。
凌風稍微顯得沉著一些,但打了結的眉間和冷峻的面目顯示,情緒極為糟糕。
藍雙是難以自控的主兒,一腳踹在手術室的門上︰「這麼久了怎麼還不出來?!綿綿,綿綿……」
凌楓看到牆上的禁煙標示,攥緊手里的煙,狠狠碾碎丟進旁邊的垃圾桶里。
沉斂的眉目陰郁,看了看暴躁的藍雙,皺著眉頭低聲說︰「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已經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血流了一地,肇事車輛逃逸,我抱她上車趕到醫院時,醫生看了一眼,沖我搖搖頭,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問也沒人告訴我,後來,她被推進了手術室……」
藍雙听得一顆心像被釘在了牆上,血肉淋灕的痛。
醫生搖頭能是什麼意思?
她不敢往下想。
焦灼的等待中,有急促的腳步聲沖這邊過來——
藍雙回頭一看,眼楮亮了又暗。
衛川氣喘吁吁跑過來︰「情況怎麼樣?」
藍雙沖過去揪住他的衣領︰「季深行呢?死哪兒去了!」
衛川心知她的脾氣,任她拖拽,低了頭,良久才說︰「他有事。」
深行情況很不好,可他不能說明,本來深行的事兒夠煩的了,顧綿這邊又突然出了事……
「現在是什麼時候?讓他先把那些破事兒放下,趕緊過來,綿綿醒來很需要他,孩子恐怕是……」
說到最後,只剩下嗚咽聲。
衛川緊鎖著眉頭,最壞的情況,來的路上已經猜到了。
十分鐘後——
手術室的燈滅了。
三個人神色一凜。
車被推出來,床上安靜躺著的人,面色與周身的牆壁顏色融為一體,是無法直視的慘白。
藍雙再也忍不住,哭了。
醫生在後面出來,公式化的語氣︰「已經做了清宮術,調理好的話不會影響第二次受-孕,有輕微腦震蕩,左胳膊月兌臼,另有數處擦傷,如無意外,病人九十分鐘後會醒過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調養身體,調整心情,不能受刺激。」
一席話下來,三個人听得面無表情,只有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
顧綿做了個不長不短的夢,極其惡劣的,痛苦的噩夢。
夢里,有冰冷的器具不斷掏空她的身體,孩子慘烈的哭聲,白-白-女敕-女敕的還冒著淡青色血管的小手朝她招手,哭著喊她,媽媽媽媽,不要拋棄我……
她緊緊追過去,可是身體越來越疲憊,越來越無力,最後,倒在了血泊中,寶寶離她遠去,消失在了一束白光中,她伸手,再也觸不到。
最終,只剩下臉上的淚,那麼真實,冷冰冰的——
……
掀開沉重的眼皮,入目刺眼的白,鼻端的消毒水味,刺醒她脆弱的神經。
顧綿屏住呼吸,這股味道,一如季深行身上的味道,此刻,她最不想聞見。
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
她醒了過來,身旁儀器嘀嗒的聲音,四周安靜,蒼白光線使她看清楚了,自己身處醫院。
手在第一時間模向月復部,麻木的,疼痛的月復部。
寶寶,她的寶寶!
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側目,是凌楓沉默的臉,他那雙漂亮的長眸,血絲密布。
凌楓看著病床上慘白無血色的人,她小而瘦的身軀在白色的光線下縮成一團,眼里空洞呆滯,緊-咬著下唇,手放在月復部,手指蜷曲著,十根指頭,都在顫抖。
他沉默許久,要說的話像針刺在喉嚨︰「綿綿,孩子……」
「孩子沒了,是不是?」
她出奇冷靜,空瞪
這一雙空洞的大眼楮。
凌楓竟然點不下頭。
但他的沉默給了答案。
顧綿覆在月復部上的手,驀地抓緊,抓起了一塊冷冰冰的皮膚,絞在手心,指甲摳出-血痕。
凌風皺眉︰「綿綿……」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從頭到尾平靜,或者說是一潭死水一般無波無瀾,但就是這樣不哭不鬧不歇斯底里的狀態,更讓凌風擔心。
他看著她,很久,還是點點頭,知道自己就算站在這也無濟于事,他轉身。
門口藍雙剛要進來,凌楓沖她使了個眼色,藍雙看了眼病床,眼圈又紅了,那麼難過,卻還是止住了腳步。
病房門輕輕關上。
顧綿僵直地坐在床上,手一遍一遍不停撫模過毫無知覺的月復部,動作越來越重,力氣越來越大,針頭扎破了血管,輸進的液體脹得手背皮膚腫了一個大包,疼痛卻毫無知覺。
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前一刻還好好呆在肚子里的寶寶,這一刻沒有了,沒有了……
下唇咬出-血,混著洶涌而出的淚,一起,重重地打在手背上。
「寶寶,寶寶……為什麼不要媽媽……為什麼……媽媽愛你,每天撕一頁日歷,數著,算你生下來的那一天,媽媽笨,數學不好,算了好多次,可是你為什麼一聲不響就走了,為什麼……」
她揪著心口,死死攥緊,痛到這個程度,再也忍不住,眼淚,轟然砸下。
病房外。
三個人靜靜听著里頭漸漸失去控制撕心裂肺的痛哭。
心中都揪了一根弦,繃緊,扯著心口,跟著她一起疼。
凌風稍微松了口氣,她能哭,證明是在宣-泄,是好事,若是不哭不鬧憋著,那才叫人擔心。
藍雙捂著嘴,掩住哭聲,衛川把她擁入懷中︰「別難過了,你這幅樣子待會兒怎麼去安慰她?」
藍雙抹掉眼淚︰「季深行最好有天大的事!現在是綿綿最需要他的時候,孩子是他們兩個人的,他怎麼可以不出現?!」
衛川神色復雜,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凌楓突然說︰「我感覺,這不是一起單純的交通事故。」
「什麼?!」
「什麼意思?」
「肇事地點很偏僻,綿綿懷著孕,自然會加倍小心,她沒有理由形單影只出現在那里,不管怎樣,我都會查清楚,任何想傷害她的人,絕不放過!」
藍雙緊皺眉頭︰「綿綿為人和善,誰那麼歹毒想要害她?!」
……
晚上,北方醫院有手術,衛川走了。
藍雙和凌楓留下守夜。
顧綿哭聲一直沒停過,短暫發懵之後是徹底的崩潰,藍雙在一旁看的焦急,勸,顯得無力她也根本听不進去。
凌楓制止了藍雙進一步的行動,在他看來,顧綿肯哭,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好事,哭,通常是療傷的表現。
一開始他們都以為是她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導致全身發熱發紅,到九點醫生來查房量體溫才發現不對勁。
她發燒了,燒的很厲害。
醫生擔心會是感染的前兆,又是做檢查又是開了一大堆藥物。
輸液加上服藥,本就瘦弱的人更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一直處在蒙蒙怔怔的神志不清醒狀態,兩只眼楮腫的和燈泡似的,薄透蒼白的小臉被太多淚水浸泡,泛紅起疹子,藍雙好不容易把藥喂下去她又吐了,後來沒辦法,醫生只能把藥物摻進輸液里。
整個晚上,渾渾噩噩得都不知道痛是什麼,腦袋里像灌了又稠又烈的岩漿,哭,嘔吐,迷迷糊糊,就是醒不過來。
藍雙和凌楓在一旁看著糾結,顧綿在他們眼里一直是縴弱的存在,他們只恨不得代替她承受這痛苦。
大約十點的時候,顧綿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為季家別墅的座機號碼。
凌楓把手機遞給藍雙,示意她接比較合
適。
藍雙只得硬著頭皮接起。
和季女乃女乃通完電話,藍雙看到通話記錄里,下午四點半有一通撥出去的電話,是給季深行打的,那個時間,和她出事的時間恰好吻合!
她把這是跟凌楓說了,凌楓蹙起眉頭。
從顧綿醒來到現在,對季深行只字不提,按理,孩子沒了第一反應是迫切需要丈夫,可她卻問都不問季深行在哪,也不找他。
難道,她出事和季深行的這段通話有關系?
「你明天試探地在她面前提一提季深行,看看她什麼反應。」
藍雙點頭,的確要問清楚,如果和季深行有關系,她饒不了他!
……
清晨。
顧綿艱難掀開紅腫的眼皮。
凌楓剛好從門外進來,發梢挑著水珠,看來是用水匆匆抹了一把臉。
這幅略凌亂不修邊幅的樣子,昨晚肯定守了她一夜。
「凌楓,謝謝你,昨天救了我,送我來醫院,晚上還照顧我。」顧綿昨晚哭啞了嗓子,此時說話像動物細細聲嘶叫一般。
能說出這話,表明她已經清醒,凌楓疲倦的眼眸里漾了點笑意。
長腿邁步床邊,清冷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
溫度還是偏高,但比起昨晚,已經好太多。
他在床邊坐下,給她倒了杯水。
顧綿伸手要接,才發現手背扎著針,蒼白的手背上,已堆積好幾個青紫的針孔。
「你昨天晚上狀態不好,會亂動,護-士給你扎一下你一動彈,針頭就把血管破了,腫起一個大包,不得的另外再扎。」
凌楓把水遞到她嘴邊,顧綿順著咕咚咕咚小口喝著,吞咽時,嗓子疼得厲害。
「估計哭得扁桃體發炎了,等會叫醫生過來看看。」
顧綿模了模腫起來的頸子,點點頭,看他紅血絲嚴重的雙眼和難掩疲憊的神情,很不好意思︰「我沒事了,你一晚上沒睡,回去休息吧。」
凌楓沒動,干燥的冒了桔皮兒的薄唇,微微抿著,像是對她這般的禮貌疏離,不高興了。
顧綿窘迫,見他不走,只好沒話找話︰「對了,昨天你怎麼在那?」
「我辦點事,湊巧經過,看見你的時候,你已經倒在地上了。」
昨天的事,一場噩夢,她不願再想起。
「撞了你的車,車牌號看清了嗎?」
顧綿慘白著臉搖頭︰「那輛車,沒有掛車牌。」
「黑車?」凌楓當即皺眉,看來,他的猜測方向是對的,黑車用來肇事,再方便不過,果然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加害她。
凌楓起身,決定回局里叫人,立即開展調查。
臨走前按了床頭的鈴,拜托護-士遲些時候叫醒藍雙,綿綿腿也有擦傷,行走暫時不會方便,沒個人在旁邊幫襯不行。
他又去辦公室請了主治醫生仔細查看過顧綿的身體狀況,確定沒有大礙後才離開。
醫生和護-士連連沖顧綿夸贊︰「姑娘,別傷心喪氣,你有這麼好的丈夫照顧著,很幸福,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一句‘丈夫’,腦海里浮現那個深邃冷清的身影,顧綿再無力偽裝笑容。
一直陪在身邊的,不是丈夫。
她的丈夫,忙著在別的女人浴室里洗澡,不知道洗澡前干了什麼,也不知道他洗澡後會接著干些什麼。
顧綿只知道,在失去他們的孩子的時候,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洗澡,女人的浴室里。
那個女人,是他那天早晨怒斥她接的電話里的那個糯軟的女聲,于他,很重要。
既然他從一開始就有心頭摯愛,當初娶她又是為哪般?難道真的如白冬冬所言,她只是個給他生孩子的工具?
這一刻,顧綿體會到,心死的滋味。
同一時間,她失去孩子,失去丈夫。
……
十二點,藍雙睡醒過來,看到顧綿安靜仰躺在病床,看著窗外發呆。
「綿綿!你清醒過來了?」
顧綿回頭,冰涼的手被緊緊握住。
她回握,望著藍雙疲倦的臉,笑笑︰「小雙,我沒事了。」
失去孩子,怎麼可能沒事?
藍雙抬頭定定看著她,半晌,紅著眼眶︰「綿綿,沒事的,孩子還會有。」
臨到安慰時,才發現說什麼都顯得無力而蒼白。
「對了,昨晚季家別墅來了電話,因為你沒回家他們很擔心,讓你現在回個電話過去。」
顧綿呆滯的目光一頓,手指頭攥緊,下意識就往月復部貼過去。
沉默了很久,撥通電話,一顆心都在嗓子眼,眼楮不敢眨。
通了。
「綿綿?」是蘇雲接的電話。
「蘇阿姨……」
顧綿還沒說上話,電話立刻讓季老爺子搶了過去︰「丫頭你昨晚沒回家啊,我和你女乃女乃擔心。」
藍雙使勁沖她使眼色,顧綿會意︰「爺爺,我昨天和小雙聚一聚,順道就在她家里歇下了。」
「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肚子里有孩子呢,出行或者吃東西,都要格外注意知道嗎?」
顧綿咬著下唇,唇面上齒痕深深,眼眶一瞬盈滿淚水,伸手捂住嘴,把手機拿開了些,再也控制不住,眼淚轟然砸下。
該怎麼向每天都在期待曾孫的爺爺女乃女乃說明,孩子已經沒有了?
說不出口,心髒,鋼鋸鋸過一般,四分五裂的疼著。
藍雙看得不忍,移開目光。
「好,我會注意,一切以寶寶為重……對了,爺爺,深行這幾天不在家,我回去一個人怪冷清的,想在小雙家里住幾天,可以嗎?」
「這傻丫頭,當然可以,你那個小朋友陪你解悶也好。」
季老爺子沒多疑,季女乃女乃湊過來又叮囑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听著手機里的忙音,哭泣,再也止不住。
藍雙沉沉嘆口氣,緊緊抱住她。
一個女人做好了當母親的準備,滿心歡喜等待孩子的降生,突然卻失去孩子,還要隱瞞家里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綿綿從小到大受過的苦難,已經太多,原以為嫁給季深行,他比她大上許多,會懂得呵護她,他家里人也難得的好相處,綿綿會幸福。
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這是第二天,依然不見季深行的蹤影。
……
藍雙忍到下午,實在忍不住了。
打電話咆哮了一通衛川,那頭支支吾吾,對季深行的行蹤閃爍其詞,說什麼出差去了。
听得藍雙更是火大暴躁,出差比老婆重要?孩子都沒了出個屁的差!不可原諒!
在外面平息了很久的火氣,藍雙回到病房,顧綿昏昏沉沉剛睡醒。
想了想,試探地問︰「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季深行到現在人影都不見,綿綿,你心里就沒一丁點想法?」
顧綿垂頭,眼眸斂下。
藍雙見她不對勁,想起昨晚凌楓的叮囑︰「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你手機上的通話記錄顯示,你出事前給他打過電話!」
顧綿不否認。
小臉明顯白了不止一個度,但神色卻很冷淡︰「我出事和他沒關系,他在美國出差。」
腦海里驀地閃過,暈過去的最後一刻,臨街咖啡館玻璃櫥窗上映出來的許美靜微笑看她的情景。
難怪,許美靜一進咖啡館就問了她一個十分不搭邊的問題︰深行出國了?
季深行不在,所以肆無忌憚好對她下手?
那輛車,司機明知道路中間有個人還橫沖直撞過來,太不尋常。
整件事,如果是許美靜的陰謀,她真的無話可說,厭惡她就算了,連她和季深行的
孩子一起憎恨,這點,顧綿絕不原諒!
……
邁克爾醫生接到衛川的電話不意外,以前季深行每次治療時,他的這位好友隔三擦五都會打電話關心詢問季深行的治療情況。
衛川剛禮貌打過招呼,邁克爾醫生已經說開︰「行這次病發比前幾次都要嚴重,治療進行到今天是第五天,他的腦電波顯示,情況比較棘手,不過,痙-攣的狀況有所緩解,情緒穩定了很多……」
「邁克爾醫生,他家里發生了事,急需他回國。」
邁克爾思索片刻︰「非常重要?我明白了,但這樣突然中斷治療,很不好。」
衛川暗暗低咒一聲,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可是深行再不出現,顧綿那里說不過去,而且,依著深行的脾氣,要是再拖著不告訴他顧綿孩子沒了的事,他會責怪自己一輩子。
……
季深行正在密閉的室內做電擊療法,電擊是痛苦的,但長久以來,他已經麻木,受了身體的痛苦,心里的痛苦就會減少一些。
金發碧眼的護-士見他放在一旁的手機不停震動,只能暫時關閉儀器,把手機遞過去。
季深行一看來電顯示,衛川,接起。
「深行,顧綿出事了,車禍。」
說完,衛川氣兒都不敢大出。
長久,听不見電話彼端任何一點聲音。
「深行?」
然後是那頭手機摔在地上的聲音,窸窸窣窣一陣,才有沉重的呼吸傳來,失了慣有的沉穩節奏,很凌亂急促。
季深行蒼白的手指死死壓著眉心,大腦很空,嗓子又干又澀,勉強才能發出一點聲音。
「……她人沒事吧?」
「沒有大事,手臂月兌臼,但是……孩子……」
季深行閉上眼,繃的青白的手指,差點將手機碾碎。
「什麼時候的事兒?」
「昨天。」
難怪昨晚洗澡時,心口那一抽,疼得厲害,一切都有預兆。
緊接著,一陣亂七八糟的響聲,電話里傳來護-士的呼喊︰「季先生!你這是干什麼?季先生你正在治療中,不能離開……」
衛川模著鼻子,哆嗦了一下。
……
第三天。
醫生說清宮術內三天不能下床著地,藍雙和凌楓一致奉為真理,兩個人輪番照顧,沒請護工。
藍雙說護工不靠譜,知冷知熱不夠。
顧綿是真的無奈,覺得他們小心過頭了。
下午。
凌風過來替換藍雙。
顧綿隱有尿-意,但忍著,沒好意思告訴凌楓。
他出去抽煙的功夫,顧綿挪動身體到床側,直起腰身想去拿掛在架子上的輸液袋,但怎麼夠也夠不著。
手在空中晃來晃去地煩躁,門口突然流進一束黑影,罩住了她,顧綿扭頭的功夫,已有人朝她走過來,皮鞋擦過地板的沉穩聲音。
頭頂的輸液袋被拿了下來,在那只染著病態蒼白的修長手指間。
顧綿望著來人,一動也不能動。
他帶來了初冬的寒氣,黑色呢子大衣包裹下修長挺拔的身形,雙腿比一般男人更長,線條筆直,隨意敞開的大衣門襟下是些微打皺的白襯衫,領口扣子松散,鎖骨的凹凸更深刻了些,似乎瘦了很多。
深邃,暗冷,風塵僕僕的模樣。
光束流進,逆光而立,冷峻而病態的五官像蒙了一層薄灰,表情,看不清。
顧綿目光牢牢定在他冒著青澀胡渣的堅毅下頜,再也不肯往上。
時間仿佛凝滯。
感覺到他的目光,清晰地在她的月復部,像針刺,扎得她五髒六腑都疼。
顧綿低垂著腦袋,面上死如水,心里亂如麻。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腳步
聲。
凌楓望著長身玉立的男人,短暫一滯,大步過去,手攥了他襯衣領口,在他猝不及防時猛地扯著他整個人就往牆壁上扔!
季深行從得知消息坐上飛機到現在,滴水未進,他不跟凌楓拼力氣。
凌楓揮起拳頭就要往那張英俊冷漠的五官上砸,距離一厘米時,拳頭被結實的臂膀擋住。
季深行沒有過多表情︰「要打也是她打,凌先生,輪不到你。」
凌楓看著這個年紀比自己大,做的事兒卻實在不怎樣的男人,冷笑。
「自己的女人,該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的,你讓她痛讓她哭,揍你一頓,太輕!」
季深行聞言,冷硬的五官微微一擰,看一眼病床上被折磨的瘦了一大圈的小小身子,胳膊放下來。
凌楓一拳頭重重揮過去。
季深行嘴角滲了血。
門外圍了一大圈眼冒紅心的小護-士,兩個英俊冷硬且頎長不相上下的男人為了一個女人干架,這場景太吸引人。
顧綿是真的憋不住了。
兩條腿伸出去,剛要下床去解決燃眉之急,牆邊的兩個男人同時出聲︰「別下床!」
顧綿杵在那里,膀-胱要爆炸。
季深行擦掉嘴邊血漬︰「多謝凌先生對我妻子的搭救以及這兩日的照顧,接下來,就不麻煩凌先生了。」
驅趕和宣示主權意味,明顯。
……
略憋仄的衛生間里。
顧綿被放下,雙腿長時間沒挨地面,身體有些搖晃,男人大手穩住她的小腰,隔著衣衫,掌紋和那份力度,清晰傳到腰間肌膚。
顧綿反感的動了動。
季深行手僵了僵,不過一瞬,來氣似的摟得更緊。
她一手被夾板固定,一手手背扎針,月兌-褲子困難,男人的手伸過來,一把扯下了她的病服褲。
望著掛在膝蓋處暴露在光下的小內內,顧綿尷尬。
季深行見她不動,大手按住她細瘦的肩,往下壓,小屁-股順利坐到馬桶上。
兩個人不言不語,像陌生人的氛圍,她呼吸錯亂,他氣息沉穩,彼此交疊。
見他舉著輸液袋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顧綿咬牙,使勁忍著不噓噓。
季深行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皺眉,厲聲吐出一個字︰「解。」
顧綿瞪他,小臉紅的。
他沒耐心了,薄唇做一個動作,接著是噓噓的口哨聲,悅耳。
顧綿一個沒忍住,水聲登時嘩啦如注!
要死!
男人略帶笑意看著她。
解決完站起來,季深行卻抽了幾張紙,手往她下面而去。
顧綿驚︰「你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