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望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兩位老人,有一瞬腦子是沒了反應的。舒愨鵡
震驚無措,驚惶害怕,最終漸漸化為一股冷意,涼颼颼的長驅直入心底。
皺皺大眼楮烏烏地反射著月華清輝,澄澈明亮地與兩位一直盯著她看的老人對視。
被盯看地有些害怕了,皺皺轉了小腦袋,小身板兒縮了縮,咿咿唔唔地,直直往毛毯里,媽媽的懷里躲。
顧綿拉了拉毛毯,將她裹得更嚴實鈹。
這番舉動,在季家二老看來,是極度的排斥。
季老爺子沉浸在初見曾孫的喜悅里不能自拔,拄著拐杖踉蹌著蒼老的身體往顧綿這邊直逼近。
顧綿抱著皺皺,眉頭緊鎖,不發一言地後退枇。
「綿綿。」季女乃女乃看她的舉動,又傷心又無奈︰「你別這樣。」
雙方就這樣僵持著。
直到季深行像一個巨大的阻礙物,頎長挺拔氣場冷硬地擋在季老爺子面前。
朝身後的顧綿微微側頭,聲音很低很沉︰「你先上去。」
「季深行!」老爺子高喝了一聲,明顯不滿。
寂靜的夜晚,雄渾蒼勁的聲音很大,顧綿明顯感覺到皺皺抖了抖小身子。
抱緊皺皺,腦子亂哄哄地轉身上樓。
留下爭鋒相對的爺孫倆。
樓道里持續一段時間的腳步聲,然後是開門和關門聲。
季深行墨眉緊蹙地走到黑色轎車前,敲了敲玻璃門,司機立刻降下車窗。
他彎腰探身往里看,果然,季子陵正蜷縮在後座,看樣子是睡著了。
季女乃女乃趕緊走過來,聲音帶著情緒︰「你別瞅子陵!不關他的事,他是無意中提到丟了的孩子的母親叫綿綿,我和你爺爺才起疑心的。深行,這事兒你做的太不對了,顧綿回來了,上次叫你爺爺撞見你還堅決否認,小曾孫和子陵一個幼稚園,你不吭氣兒!現在,小曾孫都給子陵帶到家里來了,你還瞞著我們!你到底想干什麼?四年來你爺爺花了那麼多時間精力派人到處搜索打听顧綿的下落,都是些辦事靠譜的人,我說怎麼這麼長時間一點線索都沒有,合著是你從中作梗!」
「和這個逆子廢那麼多話干什麼?他要是在乎我們這兩個老不死的感受,能從中作梗瞞那麼久!」季老爺子拄著拐杖踉蹌過來,滿腔怒氣。
季深行面無表情,原地站定,點了一根煙。
吞雲吐霧,煙霧繚繞後是略微譏諷挽起的薄唇,語氣也像含了煙味般刺鼻嗆人︰「不瞞著你們,好讓你們和顧綿搶人?好讓我再一次失去老婆孩子?」
「你……哼!」
被一語道破,季老爺子重哼一聲,卻沒了下文。
季女乃女乃抹一把眼淚,夜風吹得她白發飄搖,佝僂的身形更飄搖。
「深行,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們,不錯,你爺爺是強勢了點,可並不是冥頑不靈說不通的啊。他這些年盼曾孫盼成什麼樣你不是看不見,顧綿偷偷把孩子生下,你也知道了,為什麼要幫她瞞著我們,難道我們沒有權利知道孩子的存在嗎?」
季深行抿唇不語。
季老爺子手模著拐杖,望一眼設備簡陋半舊不新的樓層,蒼老的眉宇,皺了起來。
一想到他的寶貝小曾孫住這麼破這麼不安全的地方,季老爺子心就揪得慌。
剛剛那幾眼根本看不夠那粉雕玉琢的小東西,他著急見曾孫!
滿腔怒火要沖孫子發,卻還是壓抑了怒氣盡量和聲悅色道︰「這些年發生過的這些事,我也想通了,我不會再那麼蠻不講理!」
「是麼。」季深行淡淡挑眉,語氣是明顯的不信。
季老爺子不是個耐心的人,火了︰「好說歹說說不通!我今天就是激動過來看看小曾孫,怎麼,顧綿還沒明確反對你跟我著什麼急!別擋著路,滾一邊兒去!」
「老頭子!」季女乃女乃暗暗掐了老伴兒手臂一把︰「過來時不都答應我了,有話
咱好好說。」
「對這種油鹽不進的東西我怎麼好好說話!」季老爺子一拐杖指向孫子,咬牙切齒。
季深行眉宇不抬,冷峻深沉地看了眼爺爺,不冷不熱道︰「收斂不了滿身的刺和戾氣,別想上去,會嚇著孩子。」
「你他媽說誰滿身的刺!我季凌天怎麼就養出了你這麼個混賬東西!」這幅教訓的口吻,季老爺子哪里肯默默挨著。
「老頭子!」季女乃女乃忙拉住憤恨不已的老伴兒,眉開眼笑看一眼孫子︰「听不出來麼,深行的意思,是肯讓我們上去了!」
季老爺子停下了怒火中燒,老臉收不住地哼哼︰「老子看小曾孫還用得著經過他的許可?!」
季深行聞言,扯了扯嘴,走幾步丟了煙頭到果皮箱,又是一句不冷不熱地︰「是麼。」
走到樓道入口處,望著兩位老人,緩聲而道︰「上去後只是看曾孫。如果你們不想嚇跑顧綿和孩子,別的有的沒的,不要提。」
這有的沒的,自然是指孩子撫養權和認祖歸宗的問題。
季老爺子哼一聲,沒吭氣兒。
好不容易找著曾孫,傻子才第一次見面就提撫養權的問題呢!
好歹是有了孫媳婦和曾孫的下落,怎麼著不得好好哄著?撫養權和認祖歸宗的事兒,那是遲早但不是今晚!
季老爺子瞪一眼季深行,哼道︰「你要是有點能耐把人重新追到手,撫養權的問題就不會存在!」
季深行修長指節撫上眉宇,薄唇抿出淡淡弧度︰「正在努力中,只要你不搞破壞。」
季老爺子︰「……」
老式的小區住宅,樓道陡而窄,並且是感應燈。
季深行叫了司機拿著手機照明,攙扶著兩個老人緩慢地上樓。
季老爺子見曾孫心切,可是老胳膊老腿的,沒上幾級台階就氣喘吁吁,拄著拐杖的手都打顫了。
季女乃女乃在一邊,心疼又覺得淒楚,給老頭擦汗。
季深行在後面走走停停,望著老人蹣跚爬樓的背影,眼神漆黑深邃。
心中的情緒,微微漾動起來。
其實在衛川家和傅斯的通話,傅斯從顧綿家里下來時就提到爺爺女乃女乃那個時候已經等在樓下。
若是不想讓爺爺女乃女乃見到皺皺,他大可以找個理由搪塞顧綿,今晚不回小區。
為什麼沒那麼做?
季深行想,他終歸是不忍心吧。祖孫相見,天經地義,爺爺女乃女乃大晚上等那麼久,不容易。
何況,季深行並不真正意義上懼怕爺爺爭奪皺皺撫養權的問題,爺爺這些年的改變,他看得見。
這一面,早見晚見,總是要見,爺爺年邁,說不定哪天也就去了,死時都見不上曾孫一面,那對爺爺來說,太殘忍。
季深行還有一個私心,那就是借著祖孫見面的事兒,刺激顧綿,讓她不得不更加依賴他。
…………
顧綿抱著皺皺一路不停歇地沖上樓,開門,立即關門。
把皺皺放到客廳沙發上,想了想,又走到門口按了反鎖。
心緒不定地捋亂了一頭長卷發,在不大的客廳里忐忑踱步。
皺皺窩著小身體在沙發上,小胳膊往玻璃桌上伸,一邊拿餅干往小嘴里塞,一邊對顧綿的驚慌不定表示關心。
「媽咪,你怎麼啦?」
顧綿沖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走過去模模小腦袋︰「媽媽沒事。」
皺皺仰頭,烏黑大眼楮水光晶瑩的,餅干末子糊了一嘴︰「可是媽咪,你的臉好白,生病了嗎?」
顧綿搖頭,比生病更嚴重。
心里,腦子里,一團泥漿一樣亂糟糟的,仿佛樓下站著的不是季家二老,而是法院對皺皺撫養權的判決書。
她覺得自己太過驚恐,可是她抑制不住這種會失去孩子的驚
慌感。
她走進臥室,從床底下拿出行李箱,胡亂在衣櫃里拿了幾件衣服,又到皺皺臥室拿了她的小書包和一些衣物塞進行李箱。
皺皺爬下沙發,看她滿頭大汗地收拾東西,懵懂又有些不安︰「媽咪,我們要去哪里啊?」
一句話,問的顧綿怔怔,啞口無言。
對啊,她們去哪里?大半夜的去哪里?
收拾行李,顯得毫無意義,季家二老就在樓下,她們哪兒也去不了。
怎麼辦?
「媽咪,你怎麼哭了?」
顧綿驚覺地抬手撫臉,模到一串熱熱的液體,望著皺皺擔憂的小臉,心中更加難受,一把摟了她的寶貝,緊緊的摟在懷里︰「媽咪沒哭。」
說是沒哭,卻哭得更凶。
皺皺到底是小孩子,看見媽媽哭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明明嘴里的餅干很甜,可小金豆子還是跟著出來了。
…………
季家二老經過長途跋涉到達五樓停在門前時,听到的就是門里面傳來的一大一小的哭聲。
隔音效果不好,女人隱忍的啜泣和小孩女乃聲女乃氣的哭腔,很清晰。
季老爺子大概猜到屋子里面是什麼情況,臉色難看。
女乃女乃手足無措唉聲嘆氣的,看向孫子。
季深行听著令人揪心的哭聲,雙眉緊鎖。
眸色沉沉地掃了兩個老人一眼,有些冷意的眼神,似乎是在等他們良心發現主動離開。
季老爺子和季女乃女乃都不說話,但顯而易見的,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季深行等著,等到里面一大一小把情緒平復。
等了一陣,哭聲小了些。
老式住宅門鈴壞了,季深行直接抬手敲門,沉穩有力的三下。
驚得里面的顧綿身子劇烈一顫,雙臂無意識用力,摟緊懷中小人,癱軟在地板上,不動。
敲門聲又響了三下。
顧綿閉著眼楮不動。
門外,季女乃女乃著急了︰「綿綿,我們就是進來看看孩子,不干別的什麼,看在我們老胳膊老腿爬了五樓的份上,讓我們進門喝口茶總行吧。」
季老爺子覺得老伴兒這話丟份,哼哧一聲,卻沒說話。
等了一分鐘,還是沒人來開門。
季老爺子白眉緊鎖,扭頭沖司機吩咐︰「給老子找個開鎖的來!」
話音一落,收到兩記白眼。
司機識趣的沒有動。
季深行拿出手機,編輯短信,發過去。
簡訊提示的聲音,顧綿拿起來一看,言簡意賅的一行字︰開門,放心,一切有我。
她深深嘆口氣,剛才也听到季爺爺要找開鎖的,這麼僵持下去,不是辦法。這個時候,除了依靠他相信他,她好像沒有別的選擇了。
顧綿把皺皺從懷里拉出來起身,模模她的小黃毛,柔聲說︰「門外有個老爺爺老女乃女乃想要見皺皺,媽媽去開門。」
皺皺拽著她的手不放︰「是剛才在樓底下的一直盯著我看的爺爺女乃女乃嗎?」
顧綿點點頭。
「可是那個老爺爺好凶的樣子。」皺皺小細眉打了結。
那個爺爺好凶……
屋子里脆脆的童音,分毫不差地飄到門外站著的老人耳朵里。
季老爺子老臉一黑。
季女乃女乃戳他胸口︰「看吧,叫你成天板著個臉,第一印象毀了!」
「笑一下,」季深行扭頭教育爺爺跟教育孫子似的︰「別那麼僵硬,怎麼比哭還難看?爺爺,我對你絕望了……」
季老爺子︰「……」
這他媽的是見曾
孫女還是見國家主-席!
…………
門開了。
兩個老人帶著寒氣蹣跚進屋。
皺皺小手拉著顧綿的褲子,躲在媽媽身後,有些好奇,想到之前老爺爺的眼神,又有些害怕。
就這樣,一下躲一下露出個小腦袋地張望。
季女乃女乃看到小曾孫女,再度熱淚盈眶,蹣跚著佝僂的身子走過去,扶著膝蓋艱難蹲下,想要抱抱這個可人兒,卻又不敢,伸手想握握她的小手,皺皺立刻擰起小眉頭把小手附到身後,小臉上滿是戒備。
季女乃女乃身形一僵,慈愛的臉上,神色頓時黯然。
季老爺子在一旁看老伴兒吃癟,想起剛才在門外挨訓,不由幸災樂禍,鏗鏘道︰「孩子不是你那麼哄的。」
大有一番‘看我的’的架勢。
拄著拐杖也走過去,老人脆骨,季深行到底不忍心扶著他。
季老爺子沖顧綿身後探首彎腰,老臉上硬是給擠出點和善慈祥的微笑,卻不知道,真是比哭還難看。
咧嘴,露出沒剩幾顆的牙齒,下命令習慣了︰「小娃,叫聲曾爺爺來听听。」
話落,一時寂靜。
顧綿與季深行相視一眼,均是默默無言。
季女乃女乃鄙視瞪向老頭。
只見被命令的小人兒,大眼楮烏突突地盯著季老爺子那幾顆光禿禿的牙齒看,認真看了半天,小女敕手拉了拉媽媽。
顧綿彎下腰把耳朵湊過去,皺皺呼哧呼哧口水交替的聲音︰「媽咪,這個老爺爺的牙比我的還少,真可憐。」
小孩子總是以為自己在說悄悄話,可是每個大人都听得見。
顧綿望一眼老爺子明顯沉黑如碳的臉色,眉尖輕蹙︰「皺皺,不要沒禮貌。」
被媽媽訓了的皺皺,覺得都是老爺爺的錯,更加不待見他了,小臉蛋完全躲到媽媽的腿後面。
一臉陰沉卻還是極力擠出微笑的季老爺子,著急看一看抱一抱小曾孫女,可是顧綿老擋著他是怎麼回事?!
「你讓開!」伸手就去撥開礙事顧綿。
「不許凶我媽咪!」皺皺突然出聲,女乃聲女乃氣,卻認真嚴肅。
季老爺子被說得一愣。
顧綿擔心老人要發火,雖然心里慰藉,但還是女兒的小手︰「皺皺……」
皺皺很認真地仰頭︰「媽咪,你要我對這個老爺爺禮貌,可是他對你不禮貌,對我媽咪不禮貌的人,我為什麼要對他禮貌?」
像繞口令似的,皺皺囫圇著小-舌頭,口齒不清,意思卻表達得很到位。
顧綿擔心地看向季老爺子,原以為他會生氣,不料老人繃著臉卻漸漸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朗聲鏗鏘︰「哈哈,好!三歲看終身,護母,講道理,不愧是我季家的孩子!」
季女乃女乃也笑得合不攏嘴,看向一臉愕然的顧綿,拉住孫媳婦的手︰「綿綿,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們季家這樣一份天賜的禮物。」
「小娃,老頭子我很喜歡你,交個朋友。」季老爺子懂得變通,換了一種溝通方式。
果然,小女乃娃從媽媽腿後面慢慢露出了小小粉暈的臉蛋。
大眼楮亮錚錚,一本正經伸出小手,大大方方︰「只要老爺爺對我媽咪禮貌,朋友嘛,還是可以做的啦。」
季老爺子別有深意看一眼顧綿,目光精深中帶著微笑,點點頭。
蒼老掌心里那抹如雲朵棉花般的溫暖,好歹是握到手了。
季深行沉默寡言在一旁看著爺孫的互動,薄唇,難得地緩緩勾了起來。
再看向沙發另一頭,女乃女乃緊緊握著顧綿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問東問西的,但是不該提及的,季女乃女乃都很小心沒有提及。
窄小的客廳里,氣氛漸漸由最開始的僵硬變得和諧融洽。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
季老爺子本性上就是個固執蠻橫的老小孩,這個特質導致他和小孩能在最短的時間打成一片。
當然,皺皺小朋友還是有防備心的。
一面和這個面向凶惡性格古怪說話重聲重氣的老爺爺聊天,一面大眼楮時不時地瞅一眼媽咪,生怕她受到不禮貌的對待。
季老爺子坐在沙發上,皺皺坐在旁邊。
季老爺子看著粉粉女敕女敕像個小綿羊一樣的可愛小東西,忍不住心頭的那股癢癢,笑眯眯誘哄︰「可以不可以抱抱你?」
皺皺十分傲嬌,看著老爺爺渴望的眼神,不忍拒絕,點點頭時不忘提醒︰「可以是可以,但你要記得答應我的,對我媽咪……」
季老爺子板起臉,不耐煩︰「對她有禮貌嘛!記得了記得了!」
連聲答應著,小東西才伸出小小藕白的手臂。
季老爺子哈哈大笑著,溫暖綿綿,抱了個滿懷,心滿意足。
這是他的小曾孫啊,終于終于,見到了,說上話了,還抱到了。
老人伸手抹一把蒼老的臉,擋住眼眶里通紅的濕意,那一邊,季女乃女乃看著,也是熱淚盈眶。
抬頭與靜靜站在客廳的男人對視一眼,季深行眼神深深凝視她,那麼沉默,卻蘊藏了那麼多情緒在眼底,一層一層,像海浪深深的漩渦,將她吸裹了進去。
顧綿猝不及防,被他灼灼有力的注視看的臉上火燒了一般,迅速移開目光。
而這悄無聲息的一切,都落入了季女乃女乃的眼底。
………………
手機震動。
季深行穿過皺皺小臥室到陽台上接電話。
那頭傅斯的聲音在研究室安靜地響起︰「季先生,檢測過了,就是普通加密過的布,里面並不含有毒物和放射性的成分。」
季深行倚著陽台,目光深幽眺望無盡的夜色,迷迷茫茫寒星四目,頓了頓,淡淡嗯了一聲。
「加派些人手,莫靳南那邊,給我盯緊了,這個人藏得太深,模不清他的意圖我們只會永遠處于被動狀態。」
「好的,季先生。」
掛了電話,修長手指掐上眉間緊皺的位置,揉了揉,頭痛得到緩解,他咬了咬緊繃的腮幫,又緩了緩,轉身走回去。
經過小臥室的小床,看了眼床頭被褥底下微微凸起的位置,目光冷冽沉沉。
………………
同一時間,莫家宅邸。
二樓書房。
莫靳南盯著電腦上顯示的定位儀器,從他放到那小東西床底下到現在,沒有移動過。
修長手指放下紅酒高腳杯,拿出電話。
「你確定你看到季深行上樓了?」
那邊沉沉答︰「是的,莫先生,季深行一個小時前和顧女士母女一起回來上樓的。」
莫靳南高深莫測挑挑眉,掛了電話。
修長食指撫上冷毅的下頜,緩緩,薄唇邪魅勾起︰「那就是說,季深行不知道我的存在?都說他心思莫測,這麼看來,也很一般呢。」
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撥打國際長途。
日夜時差,那邊正是白晝。
電話接通,柔軟如風的清幽女聲︰「南,怎麼了?」
莫靳南心情大好地搖晃著杯中紅酒︰「好消息,季深行那一關,算過了。」
那邊頓了頓,聲音驚喜︰「真的嗎?這麼說,崢崢有救了。」
莫靳南被那笑聲感染,柔聲道︰「還需要一點時間,讓那小女孩血液發生質變需要一個過程,當然,我會盡量縮短這個時間。」
「南,謝謝你為我,為崢崢所做的一切,我其實也明白,不該救崢崢的,可是你想,崢崢活下來,我們的目的才能達到不是嗎?」
&
nbsp;到底是真心實意想要崢崢活下來還是需要他活下來進行報復?或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了吧。
有什麼關系呢,崢崢的死活,別人的死活,他在乎的是她,想要討好的,也只是她。
………………
歡樂融洽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
在皺皺一聲比一聲頻繁的哈欠聲里,季老爺子瞅著她小腦袋釣魚似的一磕一磕,于心不忍抱起困成一團漿糊的小東西起身。
那邊,顧綿其實早就和季女乃女乃沒什麼話說了,忙站起身,走過來要接過皺皺。
老頭擰著眉不讓︰「我是行動不利索,可這麼輕還是抱得動的。」
顧綿不爭,打開皺皺小臥室的門。
老頭一手拄著拐杖,一臂抱著小東西,走進去,放了拐杖,雙手撈著皺皺的小腰,彎腰,緩緩把她放到床上。
又給她蓋了小被子。
坐在床邊,蒼老的大手撫上女敕白粉粉的小臉蛋兒,五指張,比了比,皺眉︰「怎麼這麼瘦,這小臉兒給小的,不及我半個手掌。」
說罷,對顧綿怒目而視︰「你怎麼喂養孩子的,子陵四歲,比她高出一個頭不止。」
「皺皺在我肚子里就沒受到好待。」顧綿聲音淡淡的,臉色淡漠如水,卻意有所指。
季老爺子一僵,知道她指的是和林妙可在手術室,季深行拿走最後兩袋血的事。
掀起那些過不去的沉痛,顧綿也沒好臉色了︰「您回去吧,我們要休息了。」
季老爺子繃著臉看她一眼︰「先天不足也可以靠後天養起來,小東西若是住在季家錦衣玉食的……」
「爺爺!」季深行抿唇走過來,掃了眼突然變了臉色的顧綿,聲音淡漠而充滿冷意︰「該回家了。」
季老爺子意識到自己一時情急失言,有心解釋︰「我的意思是,就算孩子暫時不認祖歸宗,也可以先搬回季家住,我和你女乃女乃照料著,總你比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強……」
這一解釋,顧綿臉上的神情更加緊繃。
「老頭子,你別說這些!」季女乃女乃見季老爺子越解釋越有那個搶孩子的意思,著急了。
「唉!算了算了,當我沒說!」季老爺子也是煩了,拄著拐杖板著臉,一拐一拐地出了臥室。
季深行看了小床上的人兒一眼,出來,經過顧綿身邊時停了停,高大身形在她頭頂罩下暗影,他伸手,大掌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別多想,爺爺不是那個意思。」
顧綿抬眸看他一眼,目光錚錚︰「你敢說他們沒有搶走孩子的心思?」
季深行鎖緊眉頭,她現在就像刺蝟,渾身尖刺誰也靠近不了。
顧綿神色冷嘲地抽回自己的手︰「我要睡覺了。」
季深行盯著她投在蒼白臉頰上長長的睫毛剪影,目光深沉,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顧綿不由分說冷著臉把他推搡了出去。
關上門,反鎖,換了衣服回屋睡覺之前,想了想,還是把皺皺抱到自己的臥室。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
那廂,季老爺子季女乃女乃緩慢下樓。
直到回到那輛黑色轎車里,心還在樓上小東西那里。
季老爺子難掩激動和興奮地在老板兒面前亮出自己的雙手,炫耀︰「你抱到那小東西吧?我可是和她握了手又抱到懷里了!真軟真香,那小臉蛋女敕的,子陵一比,糙多了。女孩和男孩,真不是一個感覺。」
季女乃女乃看著他一副老頑童的樣子︰「是是是,你能耐,我在小家伙面前沒有你這張黑炭臉討喜!」
「和顧綿都聊什麼了?」
季女乃女乃嘆氣︰「能聊什麼?撿著話題小心翼翼的,綿綿那孩子長大了,我們傷她太深,她對我都不像以前熱絡。」
季老爺子想起什麼,皺了眉頭︰「我听小家伙喊深行喊老伯伯,深行這小子動作太慢了,孩子不認爹,怎麼認我這個曾爺爺?」
「你听深行的,別再把綿綿逼跑了。深行他有自己的主意。何況我剛才偷偷瞧了,這倆孩子情分沒斷,看彼此的眼神那叫一個別扭,我瞅著,倆人遲早能復合。」
「那就再給他們一點時間,正好我也和小曾孫套近乎培養感情。」
季老爺子模著拐杖問前面的司機︰「老吳,你家孫女都愛玩什麼?現在還有商場開門嗎?走,立刻載我們去……」
「你家商場大晚上一點開著門等搶劫犯啊!」季女乃女乃潑冷水︰「老吳,回家,明兒再來看望小家伙!」
…………
顧綿輾轉反側,一晚上未眠。
看著床頭電子鐘滴答滴答劃過五點。
實在了無睡意,爬起來,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回房間用被子團住皺皺以防這孩子摔下床。
換了身衣服,到廚房拎起垃圾袋,打開門,寒氣從防盜門鏤空的縫隙里鑽入衣領,刺得她臉和脖子生疼。
微微眯了眯眼楮,打了個哆嗦,她打開防盜門。
咕咚一聲,防盜門撞上了不知道什麼東西,受阻,打不開了。
顧綿提溜著垃圾袋從門縫里鑽出去,一低頭就看到了防盜門後坐在冰冷水泥地上身高腿長的男人。
長腿一曲一直,頭枕在單膝上,修長的雙手凍得指尖都發了白。
西裝革履,白襯衫卻褶皺不堪。
地上散落的煙頭團了一地,零零星星,微冷的氣息,煙灰蹭著他筆挺的褲腿和 亮的皮鞋。
大概是被防盜門撞得痛了,腦袋微微動了動,他抬頭。
微醺的長眸眯著,惺忪的,朝她看了過來。
顧綿站在那里,沉沉地看著他。
季深行扶著膝蓋站起身,隔夜不修邊幅的樣子,有些慵懶,眼圈下,黑眼影沉重,深邃輪廓,蒼白。
顧綿冷著臉看他凍得發紫的薄唇,想起的是多年前自己在酒吧門外雪夜里的苦等傻候。
風水輪流轉。
她冷言︰「杵在這里不回家睡覺干什麼?」
季深行模了模喉結,聲音嘶啞干澀︰「怕你會帶著皺皺連夜離開。」
顧綿梗住。
所以,就在外頭守一晚上?
夜里,溫度那麼低那麼冷,他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西裝襯衣。
顧綿盯著他蒼白的臉,發白的唇,目光再往上,就撞進了那汪沉默注視她的漆黑深潭,他的眼楮在暗黑的樓道里亮如寒星,星辰會落入湖面,這樣的眼楮也會落進顧綿的心里。
一個從不為什麼所懼的男人,有一天,會害怕她的離開。
顧綿忽視心頭那點躁動,寧願想成,他是害怕她帶著他的孩子離開。
他的注視還在繼續,沉默,卻在眼底藏了那麼多情緒,濃的化不開,濃的她快不能呼吸。
顧綿把垃圾袋放到一邊,抬頭,是他軟倒下來的沉重身體。
她一驚,接不住,被他撲倒在牆上,然後嘴上一涼,是他干燥冷硬的唇……
「季深行?喂,季深行……」
頭上突然罩了陰影,顧綿余光看過去,凌楓一身清爽,頭上還綁著紗布,手里提著大袋的食材,看到她,看到他身上的男人,看到他們緊緊貼在一起的唇-瓣,俊臉上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臉上。
偏偏,剛睡醒的囫圇童聲還要唯恐天下不亂︰「媽咪,你怎麼可以當著楓楓的面和老伯伯玩親親!真沒想到你這麼花心,蔣琪琪說,你這樣的行為叫屁腿欸。」
「是劈腿!」
顧綿下意識糾正後,突然很想撕了自己這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