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左是個人精,觀察老板嚴肅五官上的神情,指著皺皺的手改為模自己後腦勺︰「是,我去取車。」
顧綿被指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
皺皺在她懷里還沒睜開眼,大概是覺得冷,白細的小手往她棉襖領子里縮,動了動弛。
顧綿顛了顛孩子身體,尋找一個抱得更穩的姿勢。
秦律比顧綿高出太多,蹙眉俯視這個身形瘦矮縴細的女人,那麼小的懷,要艱難抱住一個孩子,好在孩子瘦,但估計也吃力嗄。
他走兩步,彎腰撿起剛才從皺皺臉上掉落在地的顧綿的圍巾。
「謝謝。」顧綿跟著側身。
身形頎長挺拔的男人挺直腰身走回來,他今天穿藏青色的大衣,里面黑色正式西裝,沒有系領帶,嚴肅中透出幾分隨性優雅。
顧綿望著他長腿走回到原來站的位置。
微笑伸手要接過他手里的圍巾。
「髒了。」秦律注視她,男人漂亮的右手指了指圍巾沾了泥濘的地方。
他沒有還給她。
顧綿收回手,尷尬抿了下唇,覺得要說點什麼,「天下過雨,所以地上有積水。」
「嗯。」
顧綿注意到,他話真的不多,面目英俊嚴肅,但眼神很溫和。
這麼對著站立,他不給圍巾,也不說話,顧綿走也不是,對峙又尷尬。
啊嘁——
懷里睡覺的皺皺打了個小噴嚏。
秦律稍微移動位置,瘦削高大的身軀擋在風刮過來的方向,同時摘了脖子上的灰色毛圍脖,遞給顧綿。
顧綿搖頭想說不用了。
「孩子臉色不太好,別感冒。」他蹙眉,直接過來,男人動作細致放柔,給皺皺圍上圍巾,包裹的很嚴實。
圍脖上大概也有含笑花的味道,有點像香蕉熟透的香味,皺皺喜歡吃香蕉,睡夢中的小眉頭舒展開來。
男人沉靜眼眸里一點笑意,「她很漂亮,睡相很乖。」
自己女兒被夸,當媽的比自己被夸還高興,顧綿臉上微紅的綻放出笑容。
「你女兒?」秦律注視她這麼問。
顧綿臉上笑容一凝,如果是之前,會開心驕傲點頭,至于現在,心里會有對真相的一點點介意。
不過她很快堅定點頭︰「我的寶貝。」
秦律目光里帶著一點審視,男人復雜幽深的眼神,顧綿看不懂,他不再說什麼。
「上次給孩子買的生日禮物,他很喜歡,愛不釋手。」
「在選禮物上我沒幫上什麼忙。」顧綿實話實說。
他提唇︰「你開車帶了路。」
顧綿在注意有沒有空車過來,抿嘴微笑一下,「秦先生幾次幫我,帶路是舉手之勞。」
她始終惦記著那四千塊醫藥費的事,一刻不還,在她心里也是個負擔。
「……秦先生,您什麼時候有空?我想請您吃頓飯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再跟他明講還錢,顧綿估計他要不高興。
秦律沒有回答,視線掃過駛來的黑色奔馳商務車。
小左靠邊停。
男人長臂拉開後座車門,眼眸看向她。
顧綿挽起散亂的頭發,真的不好意思,「秦先生,我打車就可以,您忙吧。」
「不忙。」他聲音始終溫,低醇中很有力度,「在這里,你再等上一個小時也很難打到車。」
顧綿看了眼懷里的皺皺,她下午剛抽了血……
…………
黑色奔馳商務車,空間再寬敞,身材高大的男人還是將這份寬敞顯出了憋仄。
顧綿抱著孩子靠窗而坐,暖氣很足,她把皺皺臉上的男人圍脖摘下來。
秦律修長雙腿並放,雙手交握在身前,微低著頭,顧綿不知道他是閉著眼楮假寐還是怎樣。
總之,車廂內安靜。
不過,這份安靜很快被醒過來的皺皺打破。
小家伙睡足了,也許是抽了血,醒來後有點怏怏地,白白的小臉蛋上粉暈不足。
烏溜溜的大眼楮在車內四處看。
瞅到旁邊英俊的陌生男人,眼楮撲閃撲閃,立刻縮回媽媽的懷里。
秦律在此時抬頭,稍微側身,削瘦五官上沒有表情,不過目光很溫和。
皺皺特別好奇,揪媽媽的衣袖,壓低聲音口水呼啦地問,「媽咪,這個帥伯伯是誰呀?」
顧綿囧,恨不得捂住小家伙的嘴,尷尬看一眼秦律,真的是在壓低聲音,「乖,叫叔叔。」
「但是我覺得,他和老伯伯一樣大。」
是,叫季深行怎麼叫都無所謂,可眼前這位,不熟啊。
顧綿沖尷尬的沖秦律笑笑,「小孩子亂叫人,秦先生別見怪。」
「很可愛。」秦律沒有伸手模模皺皺的腦袋,三十幾年的人生沒有過孩子,大概不習慣這樣做。
皺皺得到夸獎,對陌生男人好感度直線上升,其實最主要的還是這位伯伯長的好看,和她家老伯伯一樣的帥!
「媽咪,車里是不是有香蕉?我可不可以吃一個?」
顧綿望著女兒嘟嘟小嘴上的口水,不解。
倒是旁邊的男人低低笑出來,「抱歉,沒有香蕉,那是花香。」
顧綿明白了。
「餓了嗎?」
皺皺小舌頭舌忝了一圈嘴,快速點頭。
顧綿在包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包旺仔QQ糖。
「噢耶,是我喜歡的橙子味。」皺皺歡呼,很容易滿足。
拆開包裝,細細的手指拿起一顆,剛要塞進嘴里,想起什麼,很有禮貌地轉個身將那顆軟軟的糖果舉到男人面前,「伯伯你要不要?」
在問的時候,不爭氣地自己已經吞了口口水。模樣實在可愛。
秦律忍俊不禁,咳了一聲,「謝謝,你吃吧。」
太好了,一整包都是她的!但是嘴上要頗為惋惜地說,「那好吧,既然你們都不愛吃,只好我來解決啦。」
顧綿瞪一眼口是心非的小無賴,無奈與秦律相視而笑。
車里只有小家伙不齊的牙齒與QQ軟糖戰斗的聲音,吧唧吧唧個不停。
車座底下鋪著白色的高檔地毯,座椅干淨精致,顧綿想給小家伙拖鞋,怕弄髒人家的車。
秦律溫聲制止,「不用,月兌了鞋怕她感冒。」
皺皺小小的身子就在媽媽和伯伯之間空出來的寬敞地帶,自己和自己玩耍。
她要顧綿的手機,里面有泡泡龍和連連看。
顧綿拿出來給她玩。
秦律側眸掃了一眼,半舊不新的手機款式,邊緣磨損,再去看她的穿著,年輕女孩隨意的打扮,不是地攤貨,也絕不是高檔品牌。
身為A市季家的媳婦,確實有點寒酸了。
秦律想起小左給他的調查資料,她和季深行四年前離婚,近期準備復婚,不過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多年前的遇見,他沒有想過會再見,並且,那麼巧那麼有緣的,她養著素以的孩子……
…………
「唔……糖糖黏住我牙齒啦……」皺皺舌頭抵著上顎,痛苦地求助媽媽。
顧綿瞪她,「讓你不要貪嘴吃太多,牙齒稀稀落落的,塞在哪里了?」
「這,牙牙的中間,難受……」
皺皺小指頭往嘴里摳,顧綿抓住她的小爪子,「不衛生,忍一忍,馬上到家,媽媽用牙簽給你弄好嗎?」
「可是不舒服……」皺皺苦巴巴著小臉蛋兒。
旁邊遞過來一瓶水,蓋子被男人修長手指擰開。
顧綿抬頭,秦律幾分隨和的眼神,「喝點水沖沖試試。」
「謝謝。」
顧綿
把瓶嘴湊到小家伙嘴邊,咕咚咕咚,再就是咕嚕嚕水在口腔里打滾的聲音。
「好了嗎?」
「嗯!」皺皺開心地咽下那口水,轉過身去,大眼楮亮乎乎的,「謝謝伯伯。」
「不客氣。」
小左在後視鏡里注意到,這一路,老板嘴角都有淡淡的笑容。
上回小左送顧綿回來過,記住路程。
車駛入盤山公路。
快到了。
顧綿收起皺皺手里的QQ糖,整理小家伙的衣服,讓她坐正。
皺皺手里的手機掉在座椅上,靠近秦律那邊。
秦律撿起,看一眼正給孩子擦嘴的女人,手指優雅劃開屏幕,在通訊錄上迅速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並且標注署名。做好這一切,顧綿也沒察覺。
車在別墅山莊大門停下時顛了一下。
皺皺被後座置物窗掉下來的什麼東西砸了一下腦袋。
撿起那個東西一看,大眼楮亮了,「哇,媽咪!是最新出來的芭比女圭女圭,這套衣服比太爺爺賣給我的那一套還要漂亮耶!」
顧綿看過去,那個芭比女圭女圭有點眼熟,被盒子包著,是新的。
秦律注視皺皺,「送給你。」
「……真的嗎?!」皺皺已經歡呼出來。
顧綿皺眉,想從女兒手里拿走芭比女圭女圭,話是對著秦律說的,「秦先生,怎麼好意思……」
「是上次買禮物商城贈送的,我沒有孩子,留著沒用。」秦律輕描淡寫。
顧綿不知道說什麼了,八百塊的芭比女圭女圭……
「皺皺,還不謝謝叔叔?」
「嗯,謝謝帥蜀黍!」開心了就討好地改口!
秦律臉上一派淡定平靜,手撐著車頂,避免顧綿抱孩子下車時頭磕到。
別墅山莊大門口。
顧綿認真誠懇,「秦先生,下次有時間,請一定要讓我請一頓飯。」
「OK,不過,你知道怎麼聯系我?」
顧綿模包包,「稍等一下,我找手機,您說你的號碼。」
男人莞爾,染笑的五官在路燈光線下非常迷人,聲音很輕,「剛才在你手機上存儲了,給你,你的手機。」
顧綿望著他伸過來的骨節分明的男人大手,手心里安靜躺著她的手機。
愣愣接過時,指尖和他的修長手指短暫觸踫,好像被電了一下的錯覺,她迅速收回手。
沒敢再抬頭看他。
秦律專注看她片刻,轉過身,「抱著孩子,路上滑,慢點走。」
顧綿回頭去看,那輛奔馳商務車已經開走。
…………
原路返回的商務車上。
小左視線幾度瞟向後視鏡,後視鏡里的男人,五官削瘦安靜。
「老板,怎麼會這麼巧,夫人的孩子居然在這個女人手里?」
秦律闔目,手指揉著左腿,抿著的薄唇弧度好看,「她把孩子教的很好。」
「老板,我怎麼覺得,您好像之前就認識這個女的?」
秦律睜開眼望向窗外,「認識,挺多年前了,一直沒忘,可能,現在還喜歡?」
…………
顧綿回到季家別墅,晚上七點半。
全家人在等她和皺皺吃晚飯。
季老爺子拄著拐杖過來抱走小曾孫,「去哪兒了一整天?」
顧綿低頭換鞋,閃爍其詞的︰「去了我朋友家里,後來皺皺還咳嗽,就去了一下醫院。」
「還咳嗽?」老爺子捏捏小家伙臉蛋。
「太爺爺,我打噴嚏,媽咪帶我去抽血血了。」
「這麼嚴重?!」女乃女乃也走過來了。
「沒有什麼事,抽血也是檢查。」顧綿怕再問下去
,小家伙說得太多,趕緊抱著皺皺借口上廁所,在洗手間里和小家伙對好口供。
吃好晚飯,皺皺和季子陵在兒童房里玩,顧綿惦記在醫院沒日沒夜的季深行,去廚房,沒讓佣人幫忙,親自炖紅參雞湯。
蘇雲過來依在門邊,「大晚上的給誰炖湯?」
顧綿沒隱瞞,「季深行,他最近生活不規律。」
蘇雲笑,問得小心翼翼,「綿綿,你們和好了?」
顧綿不知道從何說起,囫圇著就不做回答。
蘇雲心情蠻好,和顧綿聊了幾句走開了。
晚上九點半。
顧綿給皺皺洗完澡,小家伙因為有了新寵芭比女圭女圭,都不需要她講睡前故事了。
十點之後,爺爺女乃女乃都上樓了,顧綿才去車庫里取了那輛只開過兩次的甲殼蟲,一溜煙下了別墅山莊。
昨天晚上,崢崢大約是在十一二點時醒來的。
顧綿今晚去踫踫運氣,想趁著他醒來時看看他,和他說話,雖然語言不通,阻擋不了她想抱抱他的心。
到了醫院,下車,顧綿把保溫桶小心護在棉襖里,怕冷風吹的湯涼掉了。
崢崢在加護病區,這棟住院樓病人少,大部分都被季深行轉移了,為的是給崢崢一個安靜的環境。
顧綿坐電梯上樓,病房在第五間。
她穿運動鞋,走路聲音小,到達病房門外要推門進去。
里面傳出聲音︰「靳南研究崢崢的病三年,你請的那幾個專家匆匆幾天里不可能研究出什麼辦法!你別再垂死掙扎!你難道要眼睜睜看他死嗎?深行,和我結婚,和我在一起,我會讓靳南救活崢崢,並且,也不用皺皺注射病毒,靳南有辦法,只要你離開顧綿和我在一起。」
顧綿手緊握保溫桶,屏住了呼吸,心髒似乎揉進了冰塊,在等季深行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