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門一關上顧綿就哭了出來。
她總想跟著進去,崢崢做手術的時候,如果能握住他的小手讓他知道媽媽在身邊,任何情況下都不孤單,不要怕。
但這不符合規定馮。
藍雙過來摁住她的肩,「李醫生都說了,沒有事沒有事,你怎麼就不信?嶂」
「手術,又不是進去睡一覺,我怎麼能不擔心?」
「就是睡一覺啊,打了麻醉,他什麼都感覺不到,幾小時後出來就是個健康的小家伙了!」藍雙緊緊抓住她的手,「別抖了,耐心等著。」
三個女人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
正午十二點過幾分,顧綿收到短信,季深行越洋發過來的,說手術時間會很長,讓她吃午飯。
顧綿不知道現在美國那邊幾點,可能是深夜?
她走到走廊拐角,給他視頻過去。
視頻接通,搖晃了幾下看到他的側臉,他身後很亮,不知道是光還是被光照射的牆壁。
應該是在賓館吧。
顧綿眼楮怔怔地盯著他的臉看,這張凌厲的男人五官此刻看起來特別有安全感,顧綿眼圈里模糊的,盈盈淚光在涌動。
季深行嘆了一聲︰「你別哭,這次手術是治本,應該有手術室醫生出來跟你們報備手術進行的情況吧?」
顧綿抿著嘴,「可是那醫生說的,我听不懂。」
他好像笑了,「你就听做是手術進展很順利的意思。」
「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出國呢?兒子手術,你當爸爸的怎麼能不在我身邊?」顧綿還是抱怨了出來,盡管知道自己有點無理取鬧。
季深行的表情里幾分無奈,沉默地承受她眼神里的苛責。
「對不起,我心里亂,會亂發脾氣,你被制藥公司和聯邦的警察拖著,心情也很糟糕。」
他搖頭,深邃的視線柔情的眼神,「真正糟糕的是不在你和孩子們身邊,心里很空。」
顧綿听得心底軟軟的︰「你那邊是半夜?」
「差不多。」
「不睡覺嗎?」
他手指捏著眉心︰「兒子手術呢,你當我鐵做的心,能睡著?」
顧綿笑了︰「睡吧,你不都說是治本的手術麼,別擔心,這邊有我。你處理好那邊的事,快點回來吧。」
季深行脈脈地看著視頻里並不清晰的她的細眉柔眼,輕輕點了點頭。
「那我掛了。」顧綿不舍得說。
視頻關掉,顧綿把手機捂住在胸口的位置,站了一會兒,呼口氣走回去,季家佣人正把午飯送過來。
藍雙給她盛了很大一碗,「必須吃完。」
「小雙,你中午不回家沒問題?」
「紳紳有保姆看著,正好是斷女乃的時候,見不著我更好。」
「斷女乃最殘酷了。那衛川中午也不回去吃飯?」
「他出差了。」
「這麼巧?」顧綿捏著筷子,「不會和季深行去的一個地方吧?」
藍雙扒口飯,低頭,「……我沒細問,他經常出差。」
「哦。」顧綿也沒多想,吃一口停一下,怔怔的看著那扇緊閉的手術室門。
……………………
「你們視頻luo-聊完了沒?」
沒人回答,衛川拍衛生間的門,「我出去了啊!」
等了等,得不到理睬,衛川輕手輕腳推開門,地上鋪著地毯,他還是墊了腳。
偌大的房間里並沒有看到季深行的人。
衛川找了找,在露台找見了。
露台桌子上放著一瓶紅酒,還沒開,男人身高腿長地倚著欄桿,迎面是很有美國味道的浮華夜景。
衛川走過去就把紅酒甩進了一旁的果皮箱,抬頭怒瞪男人的後腦勺,「來這里干什麼的不清楚?
tang還想沾酒?」
季深行轉過身,情緒不好地沉著臉,「今晚不在她身邊,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崢崢的手術沒有問題,你離開前確認過那麼多遍。顧綿跟你哭了?這女人啊,你在她面前反而讓她變得脆弱,你不在她也能獨當一面的。」
衛川在椅子上坐下,「而且,這事兒也由不得你,你在國內權勢通天,在美國聯邦眼里就是棵草,還好你投的錢不多,再怎麼出事你也沾不上多大邊兒。」
說著點了根煙,季深行伸手,也要一根。
衛川抬腳就踢過去,「滾一邊,明天就要見醫生了還抽?!剛才和顧綿視頻是不是背著我偷偷抽了一根?」
「沒抽幾口,光顧上耍帥了。」
「滾你的蛋!」衛川罵的笑出聲來,自己也干脆不抽,免得惹他饞。
起身拍拍兄弟的肩,「季大爺,我不是你老媽啊,明天見醫生,咱今晚好歹拿出個態度來。走吧,給小爺暖-床去。」
季深行不走,在露台的風里,聲音很低,「還是別見了,我不打算現在手術。等我頭痛或者情況有變的時候再說。」
衛川氣得伸手就想打他!
「大衛格芬醫學院出來的頂尖神經外科專家,他是因為有手術才回來幾天的,咱們配合他的時間,不是他來配合咱們,ok?十年里他做過腦部重創傷手術幾百例,我統計過了,只有九例失敗,百分之八十的病患術後恢復健康沒有後遺癥。季深行,你給我听清楚,你這腦袋就指望他了,整明白點!」
季深行擰眉關上露台的落地玻璃門,「等制藥公司的調查結束再說吧。」
衛川瞪著他,瞪了大約半分鐘,「隨你!我他媽有病跟著你過來,花那麼多錢轉那麼多關系終于預約到了人!你不見?!」
衛川氣憤的走到臥室門口,回頭指著客廳里一臉平靜的男人,「這事兒我怪顧綿,你別瞪我,就怪她!是她讓你變得猶豫,瞻前顧後,不敢賭!手術好了高高興興回國和她安生過一輩子,你到底哪根筋想不通?」
季深行抬頭,「好不了死了呢?」
「這種可能性……」
「別和我說可能性,當醫生的,我們都知道那些數字不靠譜。」
衛川繃著臉不說話了。
季深行低頭,聲音也很低︰「臨走前我什麼都沒交代,只跟她說出差,每天跟她打電話說我很快就回去。突然有一天她給我打電話沒人接了,要接電話的人死在手術台上,道別都沒有,衛川,這種情況你能想象嗎?她是個女人,你讓她怎麼樣去承受,去接受,去相信,我沒了?」
在那雙沉黑的男人眼眸里有隱隱的霧氣,「你就當我不敢賭,有她,有孩子,我真的死不起。換做是你,你會跟我一樣。」
衛川別開臉,眼楮通紅,「那就先見一見那個醫生,他真的是上次那位去世專家後最有把握的人了,深行,機會不會一再等你。」
「我再考慮一下。」
……………………
手術室燈亮起來的時候,顧綿站在走廊里,怔怔的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綿綿!快看,手術結束了!」
蘇雲激動地推她。
現在晚上十點,顧綿從下午五點就這樣站著,雙腿麻木毫無知覺。
等她能走動一下的時候,李醫生已經推著崢崢出來。
推床上的小家伙被包裹的很嚴實,身上又恢復了那些管子,帶著呼吸罩,腦袋上包著紗布,安靜閉眼的模樣。
顧綿一動不動地盯著看,蘇雲和小雙跟她說話,她一句都沒听清楚。
直到李醫生過來拍拍她的肩,笑著說,「檢查完了嗎?他身上沒缺哪少哪吧?」
「沒,沒有。」顧綿偷偷擦眼淚。
「進手術室前你那不信任的眼神我可還記得!」李醫生笑著揶揄。
顧綿不好意思了,態度認真地鞠躬,「謝謝您,李醫生,真的謝謝您。」
「好了,完璧歸趙。麻醉過後小家伙就醒過來了,不要立即和他說話,讓他好好休息。」
「嗯!」
蘇雲緊接著問︰「那,大夫,什麼時候我孫子能吃點東西?進去這麼久,他一天沒進食,該餓了。」
李醫生沒笑,旁邊跟著的醫生倒是笑了,「病人家屬,病人手術時是沒知覺的,感覺不到餓。醒來後暫時先營養點滴,觀察之後沒問題,三五天也就能吃東西了。」
「阿姨,」顧綿囧囧地低聲叫蘇雲,「您等會兒把吃的收起來,怕崢崢醒了聞到嘴饞。」
蘇雲也有點窘迫,這些好吃的都是下午她回家親自做的,一直等在手術室外太煎熬,不如找點事情做。
結果做了一堆崢崢愛吃的,卻忘了剛手術的病人不能立刻進食這一常識了。
………………
九十多分鐘後,崢崢慢慢的睜開了眼楮。
屋子里,三個等了一天的女人齊唰唰的大呼了口氣。
小家伙眼楮亮亮的,瞳孔漆黑深邃,隨了季深行。
手術完後身體很虛弱,可能是難受的緣故,小眉頭一直皺著,只艱難地對顧綿微笑了一下。
顧綿眼楮紅紅地低頭親寶貝兒子。
誰也沒開口和小家伙說話,听從醫囑。
守了一會兒,顧綿開口想讓蘇雲早些回別墅休息,蘇雲卻說季偉霆正從機場趕過來,等丈夫過來看過孫子再一起回去。
顧綿沒想到季偉霆居然因為崢崢的手術專程趕回來了。
心里不免感動,那麼一個大忙人。從北京飛到這里兩三個小時,季偉霆大概是下午才忙完月兌開身出發的,多累啊。
晚上十二點,季偉霆和蘇雲才離開。
顧綿趕不走藍雙,兩姐妹把沙發搬到病床邊上,坐在那里,輕聲聊天。
中途顧綿拍了張崢崢熟睡的照片給季深行發過去,他沒回復,應該是在忙。
清晨五點,白若光來了。
顧綿意外,白若光笑笑,小聲說,「你和你朋友去隔壁空的病房睡一會兒,我和護-士打好招呼了,九點醫生查房我叫你。」
顧綿感動的抱了大嫂一下,拉著不太清醒的藍雙去隔壁了,這個短覺,睡得無比踏實。
季深行不在身邊,可季家一家子人給了她無窮的溫暖和力量。
……………………
二十五號顧綿恢復上班。
崢崢術後情況很好,用李醫生的話說是比預想的還好,顧綿放心把孩子交給看護,蘇雲白天也在,就是辛苦她了。
依舊每天給季深行打電話,電話里,他還是沒說具體的歸期。
顧綿忍不住抱怨,聯邦那幫子警察真難應付,同時又擔心他被牽扯進去。
但他總說沒事,一遍一遍重復說,顧綿也就真的覺得沒他什麼事了。
二十六號下午下班。
顧綿被楊駿成叫住,說晚上有個應酬,需要她開車。
夜晚七點多,賽威停在一家裝飾高檔的酒店前。
楊駿成下車時讓顧綿也下來。
顧綿不太明白,「楊總,您說應酬結束大概十一點,中間這段時間我想去醫院陪我孩子。」
「顧綿,實在不好意思,我也是車上臨時知道的,要帶女公關,你應一下急吧。」
顧綿沒辦法了,忍著一臉平靜地跟著進去。
左拐右拐的,進了一間很大的包間。
楊駿成領著顧綿一直往包間靠窗位置走,紳士地拉了凳子讓顧綿坐。
顧綿一直低著頭,這種場合沒來過,有點緊張的不知道怎麼對付。
突然听見楊駿成朗聲地笑了,「秦總?真是巧,幸會幸會,我是駿成設計……」
顧綿愣一抬頭,右邊坐著的西裝筆挺一臉嚴肅的男人,不是秦律是誰?
「顧綿,來,認識一下秦總。」
顧綿立刻起身,伸出手。
楊駿成殷勤的做介紹。
但秦律並沒有開腔,也沒伸手與顧綿交握,視線只掃了她一眼,很淡的一眼。
楊駿成暗暗擰眉。
這個微動作顧綿看到了,立刻想明白,恐怕是上次偶遇秦律,讓楊駿成誤會了,今天晚上是楊駿成一早打听好了秦律會在這個飯局上,把她騙過來的。
心思真深,可是有點可笑了。
顧綿知道楊駿成很想拿下通世那批藥的包裝設計訂單,通過她?楊俊成真的高估她了。
兩個小時的飯局里,顧綿受楊駿成的意思三次向秦律敬酒,他都紳士地回絕了,但別人敬過來的酒,他卻接了。
楊駿成臉色越來越不好。
顧綿心里偷笑,幾次接觸,大約知道秦律這個男人的性格,身份地位讓他討厭什麼會直白地表現出來,無所顧忌。
捱到飯局結束,楊駿成黑著臉往外走,顧綿緊跟在身後。
酒店外,快五月份的夜晚,涼風習習,秦律一身正式黑色西裝,瘦削高大的背影,好像在抽煙。
顧綿從另一側走下台階,要去把賽威開過來。
剛下一個台階,听見男人低醇的聲音隨著酒燻有點飄,「楊總好像沒喝酒,你的司機能否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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