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美儀不相信自己這雙耳朵剛才听見了什麼,從耳朵到靈魂都沒辦法相信。
眼眶是滾燙的,苦澀的液體流出來,她倒在這片濕漉漉的草地上,注視墓碑旁沉沉表情的丈夫。
他年輕時豐神俊朗過的五官,此刻被雨水打得支離破碎,再不是她認識的模樣。
白美儀緩緩的搖頭,又哭又笑,「景權,素以在這里呢,她听著呢,你當著孩子的面開什麼玩笑?楮」
「你開什麼玩笑!」
她鼓瞪著眼眸揪住葉景權的襯衫衣領,「騙我對不對?你在騙我是嗎?」
「美儀。」
葉景權聲音低低的,卻平靜了,說出壓在心中多年的巨石,不管身邊妻子感受如何,他心口那塊悶窒真的輕松了。
「一起生活二十幾年,剛開始的幾年每天從同一張床上醒來,我一側身就能看見你的眼楮。」
白美儀抓住他衣領的手在顫抖,聲音破碎,「可是我看不懂,沒有一刻看透過。葉景權,我求你給一句實話,是不是你不想我打這場官司,不想我開素以的棺你才故意這麼說的?你在開玩笑對不對?你說啊,你開口!」
白美儀哀求的目光,希望這是玩笑,希望他不曾真地那麼殘忍對待她。
可是葉景權沉默,閉嘴不語,眼神和頹廢的一張臉都在表明,不是玩笑,美儀,這一生我騙了你許多次,這一次,是真的。
白美儀悲痛地閉上眼楮,緊緊閉上!手指松了,人也順勢虛月兌的仰倒在地,滂沱的雨水淋不死她的人,卻淋死了她的心。
「狸貓換太子?你玩的一手低劣無情的把戲!呵,我真傻,我蠢,二十多年前我剛給你時你就開始報復我了……可我想問,我做錯了什麼?!生在白家正房是我的錯?身份比白美鳳高貴正統是我的錯?葉景權,你究竟是不是人?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在悉心照顧素以把心窩子都掏出來的時候,你是不是在背地里笑?笑我傻,養一個孽種都養的那麼開心?」
「為什麼不繼續騙我,騙到我死的那一天?葉景權,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你……」
白美儀徹底崩潰了,水和泥土糊上了她在流淚的臉龐,雙手緊緊抓著草根,抖著,渾身顫抖著痛哭流涕。
哭著哭著,心悸病又開始發作,她痛苦地縮成一團,呼吸急促喘了起來。
「美儀?」葉景權抱住她,從她包里翻出藥片。
白美儀不肯吃,血紅的一雙眼楮瞪著他,「就讓我死在這里,我成全你和白美鳳,我成全你們!」
「張嘴!」葉景權手指去捏住她的下頜想讓她張嘴,卻被她一個巴掌甩在臉上,「別踫我!你有多髒?多髒!」
葉景權僵在那里,臉上陰雲密布地注視著白美儀指在他心髒處的手指。
她在說他的心,很髒很髒。
他突然笑了,靜靜注視白美儀,「你干淨嗎?這些年無時不刻恨著美鳳恨著我的你的心,早也不干淨了。美儀,你究竟是真的想把外孫養在身邊寵愛著還是只是為了在美鳳面前出口氣?你從小心高氣傲,正房出身千金大小姐的你,就應該比私生的美鳳優秀,你人生唯一的恥辱污點,就是你的丈夫被她奪走過。」
白美儀沒有吃藥,大口喘息著艱難站起來,「不是奪走過,是奪走後再也沒回來!」
白美儀盯著葉景權,輕輕扯了嘴角,平靜了一會兒睜開眼,雙目赤紅。
「我不後悔疼了素以這些年,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孩子。我痛恨白美鳳虐-待拋棄顧綿,同時也慶幸她不曾善待過她。我是惡毒,沒親眼見到顧綿苦難的童年我心里不痛不癢。我只高興,顧綿不喊白美鳳一聲媽媽,不孝敬伺候甚至拿她當最厭惡的仇人!而白美鳳的女兒,卻開心地喊了我二十幾年親愛的媽媽。我,從來沒有輸過,輸的一直是她,今後到死,還是她!」
撿起地上的包,白美儀笑著,又哭著,拖著近乎暈厥的身體,大雨中不知要走向何方。
葉景權看著妻子瘋瘋癲癲的背影,雙目里只剩下空洞。
…………………………
葉家別墅,氣氛低迷。
偌大的客廳里,季女乃女乃靠座在柔軟的沙發里,唉聲嘆氣。
寬敞的玻璃桌外面,季子陵和皺皺兩個小女圭女圭
tang依舊什麼都不知道,無憂無慮地嬉戲著。
蘇雲扶著欄桿下樓,腦海里是剛才路過書房時,門縫里丈夫和兒媳婦神情凝重的臉。
「小雲,偉霆和綿綿在樓上,律師有說什麼嗎?」
面對季女乃女乃的問題,蘇雲輕輕嘆息了一聲,「媽,您別操心了。」
「我今天要去法庭你們也不讓,唉。」季女乃女乃愁眉莫展,深深看了眼小曾孫女,「要真是葉家贏了官司,綿綿她可怎麼受得了?別說綿綿,我都會斷氣!」
「媽……」
「也不知道深行在美國的情況究竟如何?這麼多天月兌不了身,不會出什麼事兒吧?當初我就不同意他一個當醫生的去搞什麼投資,尤其是那些尖端技術,研究出來的藥物神神鬼怪的!」
蘇雲輕笑,「媽,您是不知道深行這幾年賺了多少錢!」
季女乃女乃搖頭,「外人以為我們這樣的大戶人家過得是皇帝一樣的奢華生活,哪能啊,其實跟普通人沒兩樣。錢,賺多少都不夠,賺著賺著還會上癮!我以前看到過一則新聞,說什麼科學家研究出來一種吃了能在黑夜里身體發光的藥,你說這不是瞎胡鬧嗎!深行投資的不會是這種亂七八糟的藥吧?要不人家能叫他過去配合調查?哎,他那邊棘手,咱們又踫上官司,這個家,兩頭遭難,可得挺過去啊。」
「一定,一定會沒事的。」蘇雲小聲安慰婆婆,眼里餃著淚光。
……………………
顧綿呆呆望著窗外淅瀝瀝不停的雨,這會兒才小了一點,下了一整天。
落地窗外陰沉的辨不出時間。
從法院出來回到家,她就和季偉霆,還有左岸律師以及兩位助理呆在這間書房。
情緒隨著左岸律師的話越來越低落不安。
討論到現在,依舊討論不出一套下一次開庭能夠有效對付白美儀的方案。
「小岸,」季偉霆手指點著眉心,沉鑄中濃眉緊鎖,「你把剛才說的這幾點整理一下,能不能弄出一份討伐檄文?」
左岸眯了眼楮,「季叔叔您的意思是發到網上論壇,以顧綿欣喜照顧皺皺四年引發網友博得同情造就輿-論聲勢?」
季偉霆沉吟,高大挺拔的身姿佇立窗前,「最近幾年的官司不是流行借助網絡這個熱門渠道?」
左岸笑了一下,「挺好的辦法,小張,電腦有備份沒有?立刻寫。」
「顧綿,等會兒小張寫的過程中有細節問題要問你,當然我們都知道你把皺皺捧在手心里疼,你如實說就行了,我相信不加點綴就會很煽情,人民大眾網友們,總是最善良最富有同情心的……顧綿?」
「……哦,你說什麼?」顧綿回過神。
「是不是累了?」季偉霆皺眉,「先到這里吧,顧綿你去休息一下,晚飯後我和小岸先商量著,有事再叫你。」
顧綿扶著椅子,點了點頭,的確是累了,心里的累比身體的累更讓她承受不住。
她希望這個時候季深行有力的手臂能夠扶住她,只需要他在耳邊一個輕輕的吻,一聲他的呼吸,他不用說話,一個沉默溫暖的眼神,都能讓她立刻活過來。
好想他啊……
縴細的身體搖晃著出來書房,眼眶熱熱的模糊了起來,閉一下眼楮,再睜開如果他就在眼前,多好。
對他的思念讓她變得更加脆弱,原來,想念一個人,真的就如同生一場大病。
…………
從書房到他的臥室要經過走廊,皺皺在樓下大眼楮彎彎地喊她媽咪,讓她下去陪她玩。
顧綿眨眨眼楮,對不知情那麼天真快樂的女兒,強顏一笑。
「媽咪你是在笑還是在哭?」皺皺歪著小腦袋,看出來媽媽不對勁,小手攀著欄桿想要上樓。
顧綿哄她︰「別上來了,和子陵哥哥玩吧,媽媽休息一會兒,等會兒給皺皺做雞蛋羹好不好?」
皺皺不確定的仔仔細細看著媽媽,明明是個四歲小女圭女圭,眼神卻很像大人地在詢問,真的沒事嗎?
心里暖暖的,顧綿豎起三根手指,「小管家婆,媽媽真的沒事啦。」
「唔,那
好吧,睡覺記得蓋被被哦,媽咪你睡覺很不乖的你知道不。」
「我知道……」
季偉霆和左岸站在樓梯口,蘇雲和季女乃女乃坐在客廳,听著母女倆日常卻溫馨的對話,每個人心情都很復雜。
…………
顧綿抬步往臥室走,別墅院子外突然一聲劇烈的剎車聲,好像車子還撞到了圍牆,發出聲響。
顧綿停步,同全家人一樣皺眉听著外面的動靜。
很快的青姐跑進來,「老爺!外頭一輛車沖進來了,警衛都沒攔住!車上下來個女人,說要找少夫人!」
顧綿訝異,找她?還是個女人,誰?
疑惑,下樓時,外面女人的聲音高高地傳進來,有些嘶啞,「顧綿!我是白美儀,你在的話出來和我見一面。」
顧綿停在樓梯上。
季偉霆也下樓,停在她身側。
顧綿看向季偉霆,乍然的驚慌有些不知所措,「爸……」
白美儀怎麼會來找她?打官司期間對立雙方特別敏感謹慎的。
季偉霆斂眸,神情平靜,按住要下樓的顧綿,「呆在這里,我和小岸出去。」
左岸緊跟在季偉霆身側,兩個人換鞋出去了。
顧綿眼楮盯著那扇關上的門,沖下樓抱住在客廳窗口的皺皺,緊緊抱在懷里,手指冰涼。
「媽咪?」皺皺被抱得不舒服了。
蘇雲過來,輕輕扯開緊張過度的她,「綿綿,別嚇著孩子,你爸在呢,沒事的。」
顧綿根本喘不上來氣,這些天夜里噩夢都是白美儀把皺皺從她身邊奪走的恐怖畫面,她想不通白美儀除了皺皺,還有什麼事會找她!
………………
別墅外干淨的院子里。
院子門口的大門位置有兩盞古樸的紅燈籠大燈。
季偉霆一身威嚴裝束站在門口,沉眉打量白美儀。
左岸眼尖地看到白美儀開過來的名貴跑車撞到了季偉霆的特殊車牌的座駕。
她順手就把兩車相撞給拍下照片。
白美儀皺眉,「不是故意撞上的,我稍後給保險公司打電話賠償,左律師不必處處細節不放過的借題發揮。我不是來上門挑釁無事生非的。」
左岸笑笑不說話。
季偉霆上下掃了一遍面前的女人,大傍晚的戴著墨鏡,她身後站著三個人,司機即是保鏢,另外兩位,正是今天法庭上她的律師和律助。
「白女士不請自來有何貴干?」
「季先生,我找您前兒媳婦,我知道她在里面。」
「白女士有話,請當著雙方律師的面和我說。」
白美儀面無表情,朝身側揚了一下下巴,她的律師從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給季先生看看。」
律師把東西遞過來,左岸接了,翻開文件夾,季偉霆瞟了一眼,看到上面黑色大字,表情一變。
白美儀開口,「這是擬定的和解協議,撤訴申請也已經在下午遞交法院。」
「白女士什麼意思?」季偉霆蹙眉問道。
白美儀冷笑,「沒什麼意思,官司不打了,你們一家偷著樂吧。」
季偉霆犀利的眼神盯著白美儀,表情是不相信。
白美儀上前一步從左岸手中拿回和解協議,「想讓它生效,叫顧綿出來簽字。」
季偉霆擰眉看向左岸。
左岸輕輕點頭,並轉身往回走。
………………
「撤訴?」顧綿和蘇雲齊齊出聲。
峰回路轉得太突然,誰都不相信。
左岸點頭,「我仔細看了和解協議,上面白美儀幾乎沒提要求,唯一的一個要求是日後在你同意並陪同的情況下,她和葉景權可以見皺皺。」
顧綿皺緊了細眉,「確定門外那個是白美儀?上午她在法院堅決表
態,我還歷歷在目。」
左岸笑了,「我也好奇什麼讓她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過我和季叔叔的意思,撤訴,我們很心動。」
「我也心動。」顧綿眼楮亮了亮。
「白美儀要見你,絕對有什麼事要說,你想要她撤訴,就得出去見她,並且在和解書上果斷簽字。」
只要白美儀不是提出要見皺皺,顧綿就沒什麼可擔心的,「行,我出去。」
………………
在看到顧綿出來的身影瞬間,白美儀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兩小步,慶幸墨鏡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
墨鏡下,下午哭腫的一雙眼瞪大,一眨不眨地盯著顧綿的臉。
也許是心理作用,路燈下看顧綿,小小圓圓的一張臉,一頭漂亮的卷發,縴瘦小巧的身子,的確很有當年自己的影子。
白美儀不是卷發,葉景權是天生卷。
素以和顧綿,都遺傳了這頭自來卷。
短短幾十秒的時間,白美儀內心翻起波浪。
從眼前這個女孩澄澈的眼神里看不出她身上經歷過的那些苦難。家破人亡,父離母棄,扭曲的童年,孤獨的少年生活,平窮和一路被鄙夷著長大生活環境,也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世俗的痕跡,她很干淨,從眼神就能看得出那份善良。
這是她的女兒,親生的,肚子里掉下來的肉。
她卻差點和她成為仇人,把她逼上法庭,把她逼上絕路。
喉嚨哽咽,像扎了一根刺一樣,白美儀看著顧綿開口,「我想和顧綿單獨說幾句。」
季偉霆還沒說話,左岸出聲,「白女士,和解沒簽字之前,顧綿和您是訴訟對立方,單獨說話不合適。」
白美儀譏誚地笑了,「這門上就按著攝像頭吧,你們季家怕什麼?我能吃了她不成?」
「爸,小岸姐,我沒事。」顧綿冷靜開口,手里攥著從家里拿的筆,就等簽字。
季偉霆凝神看了顧綿一眼,對左岸點點頭,自家門外,真不怕什麼。
白美儀見季偉霆他們走遠,從律師手里拿過和解書,也讓律師司機走遠點。
她走近顧綿兩步,沒說話。
顧綿知道她在看自己,血緣上她是她大姨?不過被盯得很不自在,「白女士……」
「我的年紀,你不能叫我一聲阿姨?」白美儀輕輕出聲。
「……」
算起來,顧綿只見過白美儀兩次,初次見面在葉家,第二次在法庭,白美儀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這樣溫柔說話,顧綿太不習慣。
「抱歉,白女士,之前您態度很堅決,我想知道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什麼原因,還是您的什麼招數?」
顧綿問的很直接了。
「這麼大的好事你還覺得心里不安?我在你這的印象這麼差?」
白美儀笑了一下,不是真的笑容,「我有條件的,簽字之前,我要你幾根帶毛囊的頭發。」
顧綿皺眉,頭發?立即想到親子鑒定,要她頭發,和葉景權做親子鑒定?
不該吧,白美儀如果不相信她是葉景權和白美鳳生的,那她這麼氣憤打這個官司為何?
「要我頭發干什麼?」顧綿還是問一下。
「做親子鑒定,你和我……」白美儀停頓了好久,最後淡淡說,「你和我丈夫的。」
現在說出口太早,白美儀認為,顧綿不會接受也不相信,萬一不給頭發她也不能硬拽,而且,萬一葉景權說謊了呢?
顧綿緊緊地看著白美儀,心里雖然懷疑,但除了去和葉景權做親子鑒定這個可能她想不出白美儀要她頭發還有什麼別的用處。
和解書就擺在那里,只要簽字,皺皺這輩子就是她的女兒,會永遠在她身邊不會被奪走。
抬手,扯落自己幾根頭發,另一手迅速簽字。
…………………………
顧綿一晚上沒睡好,轉變來得太突然,望著懷里熟睡的皺皺,顧綿總擔心白美儀是在搞什麼釜底抽薪這種計
謀。
不過第二天,季偉霆告訴她,昨晚白美儀離開後,季偉霆就派了人跟蹤。
「她直接回了葉家,今天也沒出門,我給法院那邊打了電話,撤訴申請確實遞交了,並且在處理中,應該這周就能下來,法院會注銷這宗案子。」
听季偉霆這麼說,顧綿心里的不安稍微放下了點。
下午在咖啡廳。
「她可能和葉景權達成了什麼協議,又或許,你真的不是你母親和葉景權所生?」藍雙皺著眉頭猜測。
顧綿攪著飲料,「這種可能我當時就想到過,又覺得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那天我在醫院質問白美鳳,她的確承認我親生父親是葉景權,你知道她那麼恨我的,巴不得貶低我,為什麼要說謊說我是一個富豪的私生女呢?」
「哎呀別管啦。」藍雙瞪過來,「總之不可能拿你幾根頭發去犯罪是不?反正皺皺的事情解決了,你等季深行回國就行啦。」
「他走了快一個月了,」顧綿瞬間情緒低落。
「想了?想他的人還是想他,嗯,在床上的技能大招?」
「……」
顧綿自動過濾,這家伙被衛川帶的在沒節操的道路上luo-奔太久,救不回來。
「說到衛川,小雙,上次我問你你說你老公出差,怎麼不告訴我他是和季深行一塊去的美國?」
藍雙低頭,掩飾眼神,「……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心虛,她和衛川商量好了,不能說就是不能說。
………………
和顧綿分別後,回家的路上,藍雙給衛川打過去。
沒接。
隔了大約十分鐘,衛川才回撥過來,聲音不高地喊媳婦兒。
「不接電話怎麼回事兒?」
衛川站在醫院二樓隱蔽位置,「剛才季大爺發脾氣呢,感冒被隔離又煩躁。我有點小愧疚。」
「不就是故意讓他晚上受涼感冒,再串通你那個朋友醫生假裝說成疑似流感病例不能讓他上飛機嗎,有什麼愧疚的,這可都是為他好。他一回國,永遠別想逮著他做他那個破腦袋手術了!」
藍雙忍不住抱怨︰「咱容易麼?為了友誼這是鞠躬盡瘁了好嗎?我這邊對著綿綿撒謊我才心虛呢。到底怎麼樣了?」
衛川撓頭發,「看過了大衛醫生的擬真手術視頻,的確能把風險降到最低,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也都想好了解決辦法。深行他自己也心動,但還是猶猶豫豫的。」
「老公,要不咱別折騰了。」
藍雙轉動方向盤,把車停在路邊,深呼吸,嘆一聲。
「我這幾天老做夢,夢見季深行死在手術台上或者腦袋癱了什麼的,然後綿綿冷冷的看著我,管我要那個完好無損的季深行,我心里虛的真不行,咱們一心為他倆,萬一要是一點意外,咱們怎麼和綿綿還有兩個孩子交代?」
「顧綿一直不知道深行腦子里那麼個危險的東西,不做手術,他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沒了,那時候你讓顧綿怎麼辦?你怎麼和她交代?」
「那你確定手術OK?」
衛川撇嘴,「我也是醫生,雖然泌-尿-科的,但不妨礙我看得懂模擬手術流程!深行腦部的片子顯示那塊碎片現在的位置,是最合適手術的時機,碎片在移動,速度很緩慢,可是的的確確在向腦動脈那邊移動,稍有不慎摔一跤,都有可能戳破動脈,然後 ——你知道的。」
藍雙听得滲人,「那你快點啊,就是用強的把他綁上手術台也行。反正綿綿這邊,白美儀已經撤訴了,沒什麼事了。」
「真的?!」
「是啊,昨晚上的事兒,和解書綿綿都簽字了。」
「別是使詐吧?」
衛川挺奇怪的,之前听小雙說都鬧上法庭了,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季深行,畢竟家里發生那麼大的事兒一直瞞著他太不那啥了。
藍雙在那邊分析,「可能是白美儀良心發現了呢,把皺皺搶過去她帶得了嗎?皺皺鬼靈精的,不是一般小孩,白美儀
把皺皺強行綁走那天就給皺皺留了特別差勁的印象,皺皺不喜歡她,討厭她!」
衛川打斷,「什麼原因不深究了,結果是好的就行,顧綿和孩子沒事兒,我也能安心讓深行快點滾到手術台上去。」
掛了電話,衛川回到病房,打開門一副狗腿臉。
「季大爺,反正你被隔離也上不了飛機,你就趁著現在把那塊碎片取了吧,一周後大衛醫生飛北歐了,他都說了無數遍,OK,OK,你相信他一回行不行?手術時我在一邊看著你,一旦任何不好我就立刻叫停!」
季深行看著窗外,感冒和抑郁讓他臉色蒼白,輪廓更顯深刻。
擰眉抿唇,很久很久,他盯著窗外那束陽光,「你去和大衛定時間,一個要求,手術前我要給她打個電話。」
衛川一愣,本以為他會像之前一樣把他轟走,手掌握緊地一笑,「好 !但是您老別交代後事啊,顧綿雖然傻,也不至于太傻,你別把她嚇到了,就這麼一個小手術哈。」
彼此都明白,真的不是一個小手術。
…………………………
四天後。
白美儀從親子鑒定中心取了報告,揣在懷里,開車回來的路上幾次打開,都沒看。
葉家二號別墅。
白美儀剛把車停好在別墅院子的盆栽旁,佣人快步走過來,看了看樓上悄聲說道,「夫人,先生在收拾東西。」
「收拾什麼?」
佣人是隨她從白家過來的,是自己的人,佣人湊得更近了些︰「先生他的衣物。」
白美儀攥緊了手中黃色文件袋。
腳上四公分優雅女式低跟鞋重重踩過地板,進了客廳,直奔二樓。
臥室門被推開時,葉景權正把最後一件襯衫放進商務旅行袋里。
「干什麼去?」白美儀面無表情進來。
葉景權也沒看她,從衣櫥里拿了兩條領帶,平靜地說,「公司出差。」
「昨天總裁辦的小吳給我看過你的行程,行程里可沒有出差這一項。」
「臨時出差!」葉景權把領帶扔進行李袋里。
四目相對,白美儀盯著他的眼楮,「時隔二十多年,你又要開始明目張膽了是不是?你以為你自己開車我就不知道你去了哪兒了?中心醫院餐廳里的晚飯好吃嗎?!」
「你跟蹤我?」
「我沒有那個興致躲在一邊看你和白美鳳惡心!葉景權,我這張臉和你不一樣,出門就要見人,你適當收斂一點,別讓我的朋友撞見你那些惡心事兒!」
葉景權穿上西裝外套,「我不解釋,我是去了中心醫院,去看市場部的老王,老王你總認識吧?去了之後才知道美鳳在那里住院,她生病了。」
「所以今天迫不及待要收拾東西過去廝守了?」
葉景權手抹一把臉,劍眉緊蹙,把機票甩在地上,「你看清楚!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很累。」
白美儀低頭,看到機票上的目的地,芬蘭。
她腦海里搜索不出來芬蘭有什麼公司和葉氏是合作的。
等她回過神,葉景權已經迅速提起旅行袋匆匆下樓,白美儀追到欄桿處叫他,他頭也不回,像是沒听見一樣出了別墅上車就走。
白美儀順著欄桿倒在地毯上。
佣人跑上來,「夫人,您身體不要緊吧?」
「我沒事。」白美儀搖搖頭,容顏憔悴,「阿嫂,扶我回房,我躺會兒。」
回到臥室,白美儀卻沒有躺下,在臥室里來回踱步許久,終究是打開了那份靜靜躺在抽屜里的鑒定報告。
看完後,白美儀靠著椅背閉上眼楮。
十多分鐘後,佣人看到白美儀下樓,換了身新上季的名牌套裝,白色西裝,淺色印花闊腿褲,同色高跟鞋,化了精致淡妝,整個人看起來精神飽滿,臉上紅潤的氣色被妝容修飾得像真的一樣。
「夫人去哪里?」
白美儀沒說,問了句,「先生開的是車庫哪輛車?」
「寶馬,三年前的那輛舊款。」
……………………
今天周五,跟楊駿成確定了下午沒什麼事,顧綿請了假。
昨天和皺皺回到西郡小區,既然白美儀車撤訴,日子恢復平靜,皺皺繼續上幼兒園,崢崢在醫院,顧綿上班。
只是白美儀突然的撤訴終究讓顧綿想不明白,同時,心里也隱約的擔心和不安。
中午下班後,顧綿出了公司,下午請假,她要去一趟葉家那邊找白美儀問個清楚明白,那幾根頭發,一直困擾著她。
打車到半山腰,是別墅山莊大門的保安處,計程車沒辦法再進去。
顧綿和保安磨了很久,保安不通融。
無奈,顧綿正給司機師傅付錢,別墅山莊攔車杠打開,疾馳出來一輛女款跑車。
駕駛座車窗一晃而過,顧綿看不清楚里面是誰,倒是听後面連個保安唏噓,「咱們山莊數葉二爺家有錢,你看葉二夫人,開得車就是不一般,這次車展剛展出來的吧,幾天就給弄到手了。」
另一個保安挑眉笑道,「葉二夫人徐娘半老,你來不久,沒見過她那個死了的女兒,長得標致呢,隨了娘,只可惜,葉二爺花名在外咯。」
「男人嘛,咱們有了錢不也一樣!」
顧綿立刻鑽上計程車,「師傅,快點,跟上前頭那輛跑車!」
本來是想追上去,顧綿讓計程車攔住白美儀的車,可是計程車哪能跟跑車比,一路沒追丟就算不錯了。
回過神來,顧綿看到白美儀把車停在了中心醫院外面,心中疑惑頓生,她沒忘記,白美鳳在這里住院的。
跟著下車,顧綿一時間沒上前叫住白美儀,看見她在醫院外的停車廣場上四處看,好像在找什麼車。
顧綿心中更加奇怪,不過轉而馬上猜到,白美儀可能是來這里捉葉景權的?
白美儀頂著太陽搜了一圈,沒找到葉景權那輛半舊不新的寶馬,臉色鐵青地走向住院部服務台。
不費力氣問到白美鳳在幾樓哪間病房。
……………………
肝膽病區單人病房里。
白美鳳梳好頭發換了一條清爽的長袖連衣長裙,今天能出院了,心情隨著病情好轉而漸漸晴朗。
正收拾著東西,手機響了,接起,「……機場嗎?病例我一直帶在身邊,不過,冬冬……」
白美儀腳步停在病房門外時剛好听到這一句,耳朵自動過濾其他字句,只鎖住了兩個字,‘機場’。
葉景權要去芬蘭,首先要到機場。
白美儀手指摳進手掌,呼吸陡然間冰涼。
葉景權,本來沒打算闖進這扇門,你何至于把我逼成這樣!
…………………………
啪嗒一聲,病房門被人不輕不重的推開——
白美鳳拉好行李袋的拉鏈,抬頭,眼神里最初的幾分意外,一秒鐘變成十二分防備冰冷。
身體里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姐妹倆,幾米距離,分別用眼神弒殺對方。
白美儀款款走進來,並且,關上了病房門。
「準備去旅行?」白美儀盯著床上的小旅行袋,尺寸樣式,和葉景權那個差不多!
白美鳳提起袋子往出走。
「去哪里旅行?」白美儀堵在門口。
白美鳳突然扭過頭,笑了,「可能,也許,很巧的和姐夫去一個地方。」
她說這話,完全根據白美儀的臉色猜測,白美儀不會無緣無故找來醫院專門堵她。
白美儀喘不上氣,伸手就扇過來一個巴掌,白美鳳揚起手臂擋著,拿行李袋的另一只手非常迅速地照著白美儀的左邊臉就摑了下去!
白美儀錯愕!
白美鳳冷笑地望著扇紅了的掌心,「二十多年前你當著所有白家人的面,男女老少,我快要病死的母親!你指揮家丁撕我的衣服賞我巴掌,這事兒我忘不了,姐姐。剛才這一巴掌,不夠我嘗甜頭。」
白
美儀沒有還手,站穩,緩緩地笑了,「你要甜頭?我今天給你帶來的,保管你甜到求死不能。」
從女士手提包里拿出那份親子鑒定,白美儀遞過去,「這一世,葉景權送你最好的禮物。」
白美鳳擰眉,幾十秒後,接過,翻開三四頁的文件紙,目光越往下,臉上就褪去一層血色,到最後,變成一張森然的白紙。
她,站不穩,「不……你偽造的,不是真的!顧綿她怎麼可能……「
「她怎麼就不能是我親生?呵呵,白美鳳啊白美鳳,葉景權他真的愛你啊,太愛你了,為了讓你的女兒過上公主一樣的大家小姐生活,把兩個孩子掉包,我來養你的女兒,你養我的女兒。再想點辦法把你留在身邊,上半夜在我床上,下半夜就去你那里,他這輩子,齊人之福盡享!」
白美鳳盯著手中文件,猶自不能相信,她討厭顧綿歸討厭,二十多年,從未懷疑過她不是自己生的。
白美鳳消化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白美儀,你當年趕盡殺絕又如何?到頭來你是最蠢的那一個,圈子里你寵女兒是出了名的,寵來寵去寵的是我和葉景權的骨肉,而你的親骨肉,卻被我棄如敝履,從小過著垃圾般的生活!我說我怎麼從骨子里就那麼討厭顧綿,原來她是你的種!這個仇我報的痛快,二十幾年我加諸在顧綿身上的,全部還給了你!」
「你笑?」白美儀指著她,「你有什麼得意的?你報仇了?白美鳳,你的親骨肉一年前車禍死了,我的親生孩子好好活著,她頑強,你怎麼打壓她她依舊活得很好!她不叫你一聲媽,她恨你,可是素以就不是了,她從小愛我,叫了我二十多年媽媽,你的親生女兒管我叫媽!」
「你這輩子都是輸家!葉景權不管怎樣,名義上實質上都是我丈夫,結婚證上另一半是我!如今顧綿也是我的女兒,我遲早會和她相認,她會叫我媽,對了,素以有個孩子呢,就是顧綿帶著的小女孩,你才是她的嫡親外婆,不過,她會跟著顧綿,叫我外婆!我後半生幸福,老公,女兒,外孫女都在身邊,兒孫滿堂。你呢,白美鳳你有什麼?」
白美鳳再也笑不出來。
白美儀指著她,笑容燦爛,「葉景權他真的愛你啊!所以素以死的時候,他都吝嗇跟你說一句實話,告訴你,你的親生女兒死了。說起來你也真可憐,自己的親生女兒,你見過她一面嗎?和你比起來,我怎麼就那麼幸福呢,今後我和我的親生女兒,我的老公,還有很長一段人生要過,一家三口,幸福圓滿,我不孤單。美鳳,你孤不孤單?」
「滾。」白美鳳整個人像被抽干了血一般,手指顫抖指著病房門,「你滾!」
白美儀痛快地把親子鑒定放回包里,轉身時看到白美鳳跌在了地板上,身體痛苦的蜷縮,嘴里憤恨念著葉景權的名字,聲音破碎。
她贏了,白美鳳哭的有多淒慘她贏得就有多漂亮。
但是推開門的瞬間,白美儀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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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有一大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