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川猜測之所以他記憶停留在九五年,是因為這年他認識了林妙妙,開始了初戀。
居然不是?!
季深行的聲音沒有刻意掩蓋,低沉的聲線,語氣是與年齡不相符的直白凌傲靶。
林妙妙站的不遠,與他有一臂的距離,此刻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他剛才叫她什麼肜?
歐……歐巴桑?
林妙妙瞪大一雙杏眸,使勁眨眼,他的話他看自己的陌生反感眼神,像無數桶碎冰從她腦門砸下,封凍了她。
幾十秒過後,腦袋里仍就是他那一聲桀驁不屑的‘歐巴桑’,她感覺身體所有血液都沖到了臉上,血紅幾乎要脹破臉部肌膚!
「……深行?」林妙妙眼神不定,美麗臉龐又白又紅。
季深行在她的泫然欲泣的深情呼喚下,起了幾個雞皮疙瘩。
衛川注視他雕塑般沉下來的側臉,看了眼表情碎了一地的林妙妙,壓不住聲音里的驚訝,「深行,你……不認識她了?」
「我失憶前,認識她?」季深行擰眉。
衛川立刻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季深行撇了下薄唇,「我覺得也是,最討厭這種滿身香味化妝化的像油畫一樣的女人,許美靜就是這樣。」
衛川凝神,十七歲那年,他媽媽許美靜正和季偉霆鬧離婚鬧得不可開交,許美靜是個精致會打扮的名媛,但精致僅限于對她自己,對深行,衛川多少知道,這個女人作為親生媽媽很不上心,深行從十二歲起就不叫她媽媽了。
如果眼前的林妙妙還和十五歲時的林妙妙那樣,不施粉黛干淨清透,或許十七歲的深行真的會多看她兩眼。
時間改變女人的面貌,也改變女人對物質生活追求的內心,林妙妙今年三十五,不靠衣著化妝,她可能不敢出門。
林妙妙叫季深行,他不給反應,林妙妙只好向衛川看過來,「他怎麼了?」
衛川不想理她。
「我問你他怎麼了?他不是醒了嗎?」林妙妙情緒激動,「為什麼一副好像不認得我的樣子?!」
季深行听見林妙妙的話,看向衛川。
衛川推了腿輸液架,丟給林妙妙一句,「不是好像,是事實。」
然後拉著季深行就走了。
林妙妙身體發軟,嘴角冷諷,怔忪不能接受,也忘了去追人。
衛川就怕林妙妙糾纏過來,讓季深行拎著輸液架,他背著他就往婦產科大樓梯狂奔。
進了電梯,把人放下來,衛川靠著牆壁直喘呼,「靠,看著瘦了那麼多,怎麼背起來還是要人命啊!」
「我身高在這擺著。」
衛川直起身,站得最直也只到他耳朵的高度,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衛川,剛才那女的……」
「你不認識!」衛川月兌口而出。
季深行盯著他,犀利逼人的眼神,「但是她質問你的時候,給我的感覺,好像我和她有關系似的。」
衛川抿唇,心里在想,老天有眼讓他忘了林妙妙,這對他對顧綿都是天大的好事,他怎麼可能告訴他實情呢。
于是,衛川的版本是這樣的︰
「深行,我和你實話實說,剛才那女的,可壞了!她這類女人現在有專屬形容詞,叫做‘綠茶婊’,就是專門撬牆角搶別的女人的男人!她以前可沒少欺負過你老婆,當然了,這個,主要還是你的原因,你沒受主誘-惑……」
「等等。」季深行臉上出現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以前的我對她感興趣過?」
衛川一個勁兒地點頭。
季深行嘖吧一下嘴,「我真的挺鄙視以前的我,顧綿比那女的年輕那麼多,我居然背著她看上快四十歲的女人?我眼楮瞎了吧!」
衛川輕笑了一下,「可不是瞎了麼。所以顧綿還肯要你還肯給你生娃,你真的要去謝謝菩薩。」
季深行抬頭去看電梯數字,心里好像有個很空的大洞,大洞里失去的是這二十年的所有生活點
tang滴。
他對顧綿的認識,從衛川的話里又遞進了一層,突然明白二十年後的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並且娶這個女人,別的不說,她肯定是個很隱忍很令人心疼的女孩。
顧綿……
默念這個名字,心髒會有微微疼痛的感覺,好像有只手輕輕握住了他的心。
這感覺揪心又奇妙,對于十七歲感情上一張白紙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的季深行來說。
……………………
電梯門開的時候,季深行的左腿突然抽筋,長久臥床後突然站立行走,他的肌肉調節不適應。
衛川去要了把輪椅,把輸液的針頭拔了。
推著他往產房那邊走。
顧綿的產房是獨立的。
蘇雲早就跟醫院方面打好了招呼,打點給了錢,獨立產房,專門的接生醫生,家人陪同,可以緩解產婦的緊張無助。
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側,藍雙從里面探出腦袋,看到季深行就發脾氣,「還不滾進來!」
「馬上!」衛川扔了煙頭,把沾有煙味的短外套丟在椅子上,推著季深行進去。
兩個人進去後,護士重新關上了大門。
走過一條不長的廊道,顧綿的嘶叫哭喊聲越來越清晰,接生的醫生讓她用力,呼吸,吸氣,使點勁!
到門口時,季深行從輪椅上下來,他筆挺的身子站定,不進去。
「走啊。」衛川看他。
男人修長手指模一把額頭前凌亂不羈的發,季深行此刻內心砰砰跳,挺尷尬的,想說,都不認識她就這樣進去……
他現在是十七歲就當爸爸進產房的莫名心情。
衛川翻個白眼,雙手一伸就把他推了進去。
產房不大,三個護士,一個接生的醫生,產床上那抹痛苦的身影聲嘶力竭在尖叫吶喊著,漂亮的卷發濕透了,汗津津的像海藻游蕩在她喊得通紅的頸子周圍,隨著她身體的顫抖使勁兒微微顫動著,她的雙腿分開到最大幅度,床頭搖了起來,這個躺著的姿勢讓她的肚子顯得無比圓潤碩大——
「加油啊,在使點勁,頭已經出來了,身子比較大,吸氣,跟著我的節奏——」接生醫生在鼓勵。
「嗯……啊!我沒……沒力氣了,啊!」她的聲音趨于破碎,痛苦地嘶啞著。
季深行愣住了一樣,惶惶地像根木頭杵在門口。
蘇雲一手緊抓住顧綿的手,一手舉著DV,鏡頭里看到季深行,移開DV,「深行!你站在那里干什麼?別傻,快過來!」
季深行不認得蘇雲,十七歲那年,蘇雲還沒被季偉霆帶進季家。
藍雙簡直氣死了,這尊木頭樣,醒來和不醒來有毛區別!
「你給我過去!馬上第一個寶寶就生出來了,你在她旁邊杵著!準備剪臍帶!」
然後季深行就被推了過去床邊,顧綿此刻已經在茫然狀態,耳朵里嗡嗡的,辯駁不清誰是誰的聲音,但當听到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哇哇聲時,她知道生了,身體一下子散了似的,在那嚶嚶的哇哇聲里,眼淚流出,笑容綻放。
「先出來的是哥哥哦,妹妹還在里面。」
接生醫生笑著單手拖住剛出來的小寶寶,血淋淋的臍帶跟著掉了出來。
護士立刻在顧綿胸月復位置放了塊干淨的棉布,接生醫生把寶寶放在上面,顧綿睜開疲憊不堪的眼楮,濕漉漉的睫毛遮擋視線,但她還是看清了冒著熱氣渾身粉紫的小家伙,瘦瘦的小肉球,他的手腳在動,沒睜開眼楮,但小嘴兒哇哇哭得特別厲害。
「哦……寶寶,」顧綿眼淚奪眶,「歡迎來到這個世上。我是媽媽,媽媽呀……」
護士裹著棉布慢慢地擦掉小家伙身上的髒東西,突然,顧綿眼前多了一只修長的男人的大手,皙白的皮膚和好看的縴長手型,她無比熟悉!
顧綿仰頭,順著男人長臂往上看,怔住,眼淚一瞬洶涌來襲。
她伸手扯住他的病號服,沙啞柔柔的哭音,「怎麼才來?寶寶出來了,一個,你看他——啊!」
肚子里還沒出來的女寶突然開鬧,顧綿捂著肚子
指甲深深摳進了他的手臂。
「痛死了,好痛,季深行……」顧綿大哭,忍耐不了的劇痛。
季深行眉宇緊皺,她的撕心裂肺讓他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此刻,他也就是心理上十七歲的男孩,沒有經驗,換亂無措。
蘇雲在旁邊看得捉急,「你低頭親親她,」
「啊?」季深行當即俊臉紅透。
「哎呀!」蘇雲急得踮腳,一把按住他高高的肩,摁著他腦袋就往下。
季深行猝不及防,被迫俯身下去,薄唇印在了顧綿汗涔涔熱熱的臉頰。
顧綿哭喊中睜眼,看到他放大的五官,慘白的嘴兒緩緩漾開,雙手捧住他的輪廓,仰頭朝他的嘴狠親了一下,喘著艱哭︰「別再讓我懷兩個了,實在吃不消……啊!」
季深行來不及理會她剛才說了什麼,捂著嘴角被她咬住的地方,低頭,臉紅到了底。
十七歲,他都沒和女生牽過手,突然初吻就沒了……
不一會兒,顧綿順利把女寶生了出來,代價是,季深行的胳膊被咬破了兩塊地方。
在接生醫生指導下,季深行給寶寶剪期臍帶,被咬破的手臂微微抖著發疼,他不禁惱怒扭頭,她卻已經暈了過去,柔白如玉的小臉上,汗珠一顆一顆,唇兒嫣紅,睫毛輕顫。
她的雙臂,一手抱著一個寶寶,他正在剪臍帶,手動輒間總觸踫到她胸前小巧軟軟的柔圓。
某人那萬年不紅的厚臉,此刻又紅了。
藍雙見鬼似的看著眼神閃躲表情羞赧的男人。
衛川悄悄到媳婦兒耳邊,低聲告訴她,「深行的記憶停留在九五年之前,那時候他才十七歲。」
「什麼東東?」藍雙驚悚了,「你意思是他現在是個十七歲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
衛川淡淡笑一下,聳聳肩。
「我的個天!」藍雙直接暴走,「尼瑪,我消化不了,綿綿更接受不了,她剛才那模樣以為季深行就是以前的季深行呢,醒來後發現不是可怎麼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反而覺得,讓顧綿重遇一個干淨得像白紙一樣的深行,沒有林妙妙,沒有之前那麼多痛苦苦難,心無任何芥蒂,是上天重新給他們的一次機會。」
「狗屁機會!」
藍雙對這種樂觀看法嗤之以鼻,「崢崢和皺皺才四歲,這又添了倆,季深行還要來湊個熱鬧當個十七歲的半大孩子,要累死綿綿麼?她上輩子是欠了季深行什麼!」
「你著什麼急嘛。等顧綿醒來,讓他倆先接觸著看看再說。」
藍雙沒跟他頂了,扭頭去看季深行,他正在護士的指導下小心翼翼抱孩子,特別高,站在醫生旁邊像根竹竿,英俊深邃養眼,看的護士眼楮發直,但他動作笨得要命,看見藍雙朝他看,他臉色不善地移開了視線。
在季深行眼中,這個藍雙比他老婆還凶,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還不滾進來!’凶神惡煞,二十年後衛川看女人的眼光也不怎麼樣嘛。
……………………
顧綿睡了很累很長的一覺。
醒過來時不知道幾點,病房里亮如白晝。
她睜開眼,盯著燈管散發出的光線,模糊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明,她下意識就側過頭往床的兩邊看。
沒有季深行,也沒有倆個寶寶。
顧綿撐著身體想要起來,動輒間倉促喘了一聲。
病房門開了。
顧綿幾乎是瞪眼朝門口看過去,然後希望燃起的目光在一瞬間熄滅,進來的是衛川,藍雙在門口露了個腦袋,沖她燦然笑了笑,說兩個寶寶都在嬰兒房。
顧綿伸出輸液的手在被子里模向肚子,淡淡點頭。
衛川當然看得出她臉上的失望,彎唇笑了笑,在床邊站定,「他五分鐘前還守在這里,是醫生說你估計快醒了,他覺得你醒來後他在這會不自然,現在在外面站著。」
顧綿記得在產房快要痛死過去的那一刻,在她面前驟然伸出的溫暖大手,還有他俯身下來輕輕蹭到她臉頰上的那個吻。
她也記得生第二個寶寶時,痛
的控制不住咬了他胳膊一下,他肯定痛,因為她看到他緊繃的臉和青筋,但他一聲沒吭。
衛川緩緩坐下,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顧綿,深行他是這樣的情況,他現在……」
「我知道。」顧綿低頭打斷他,聲音里在苦笑,「他不記得我了是吧?」
衛川點頭,「他所有的記憶在九五年和九五年之前,之後,一片空白。」
顧綿的眼角在一點一點變紅,不想接受這個現實的痛苦表情,「你讓他進來,我見見他。」
衛川點頭,打開門,已經換掉病號服的男人,一身深色休閑衣褲,削瘦挺拔,身上不再有她熟悉的沉澱男人氣息,行走間似乎多了幾分年輕不羈的浮躁,五官表情在顧綿的注視下微微不自在地羞赧青澀著。
顧綿怔怔的看著他,熟悉而又陌生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