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上,蘇雪瑤灰頭土臉地往前走。
身旁的葉庭峰對她說︰「媽,我公司還有事,先走了!」
蘇雪瑤想讓葉庭峰去關家一趟,親自跟關蕭山、沈娟道個歉,跟他們好好解釋解釋,爭取他們的原諒,或許這樣訂婚的事尚有回旋。
然而,葉庭峰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高大的身形自身邊越過,闊步離開。
兀自嘆了口氣,蘇雪瑤看著葉庭峰的背影,暗暗埋怨,整天就知道忙工作,與關琳訂婚的事作罷,也沒看他著急。
方才老太太發脾氣扔來保溫桶,鞋子上尚有污漬,蘇雪瑤從包里掏出紙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擦拭起來。
擦干淨了,剛想站起來離開,沒想到居然看到了林素雲。
林素雲沒看到她,在前方轉身進了病房。蘇雪瑤注意到,林素雲身上穿的是病號服,在醫院一打听,才知道原來她得了尿毒癥。
要治愈毒癥可需要花費不少錢,蘇雪瑤在心中冷哼,難怪林嫣然會要求那麼多離婚賠償,敢情還有個病怏怏的母親要照顧!
——
廣宇總裁辦公室——
天色漸漸暗下,絳紫色的窗簾擋住了窗外一切璀璨的光華,杜絕了c市最耀人眼目的夜景。
室內一片昏暗,淺褐色的皮沙發上,葉庭峰坐在那里。原本立體深邃的五官此刻看不太清晰。他手里燃著一支香煙,黑暗中只能看到那猩紅的火星忽明忽滅。
擱在茶幾山上的手機不斷閃爍振動,他甚至連來電顯示也沒看,就直接掐斷。
他靠上沙發,似乎像借此緩解自己的疲憊。
然而疲憊來自內心,並不是這樣依靠就能解決的。
腦海里閃過離開醫院前,葉老太太對他說過的話,「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嫣然帶來見我!」
她會听他的,去探望生病中的老人嗎?
畢竟,他曾經那樣深的傷害她,使得她所有的溫柔,盡數變成了尖刺與冷漠。現在只要一見著他,她就全副武裝,冷漠無情,咄咄逼人。
她早已不是以前那個他,不可能再對他惟命是從!
就在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助理周齊走了進來。
周齊神色凝重,透過敞開的門,有光線漏進來,方能看清一點葉庭峰的臉孔。
只見他冷酷而又頹然地坐在那,黑眸暗沉無邊,面前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還有零星的煙灰灑落在茶幾上。這樣的葉庭峰,與人前的冷漠強勢,沉穩睿智大為不同,叫人一時難以適應。
周齊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整個辦公室因為彌漫的煙味,而顯得氣氛更為凝重,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葉庭峰沒開口,他一時間也不敢說話,只是靜立在一旁。
直到葉庭峰抬起幽邃的眼,問他︰「什麼事?」他方才回答︰「葉總,這幾天公司股票大跌,不少客戶臨時取消了簽約,銀行那邊也暫時停止對我們放貸,對此,各大股東要求立即召開股東大會,一起商討解決方案!」
見葉庭峰薄唇緊抿,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周齊繼續說道︰「雖然歐董事長已經盡量安撫諸位股東的情緒,但是張慶義與許岩態度強硬,堅持召開股東大會,並要求你在會上對這件事做出解釋!」
原來,葉庭峰婚外遇的事情被曝光後,引起社會輿論的同時,對廣宇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葉庭峰在心底冷笑,這幫老家伙向來吃人不吐骨頭,再加上他們對他年紀輕輕就掌控公司大權頗有異議,逮著這樣的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周齊匯報完畢,忍不住問︰「葉總,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葉庭峰向來將心思藏得深,即便周齊跟隨他多年,依然琢磨不透他內心所想,更不知道他下一步棋要怎麼走。
怎料葉庭峰沉聲回答︰「就依他們所言,明天一早召開股東大會。」
周齊訝異地看著葉庭峰,許久才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生意上的事,葉庭峰向來有辦法斡旋解決,即便如今困難重重,他也沒有放在眼里!
讓他束手無策的,從來都不是工作。原來,這世上最叫人心煩意亂,進退兩難的——是感情!
——
林嫣然剛剛走進馨苑小區,歐城東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在干嘛?」
「沒做什麼,剛下公交車!」林嫣然回答著,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有事?」
話剛落音,便惹來男人的不滿,「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
「不是!」林嫣然看他要生氣,活躍起氣氛來,「我看你不如把移動公司也收購了,這樣不管白天晚上,長途短途,哪怕把手機打到爆炸都不用充話費。
那邊的歐城東果然笑出聲來,」瞎扯,是個人都知道,移動通信是國有的!「」那有什麼,你去把所有權從國家手里要過來,讓它從區區世界五百強,變成世界前十強,為國爭光,全國人民都會感謝你!「
這一次,電話里他的笑聲更為清越爽朗起來。
雖然隔著電話,但是林嫣然能夠想象出他笑得眉眼狹長的模樣,心情沒由來的變得愉悅,飽滿瀲灩的紅唇不由跟著微微彎起,在昏黃的路燈下,泛出紅潤剔透的光澤。
而這一幕,正好落入站在不遠處的葉庭峰的眼里!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這樣明艷動人的笑臉,是與他在一起時不曾有過的。心髒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疼的難以形容。
她在與誰打電話?
是誰,能讓她笑得如此開心?
在問出這兩個問題的同時,葉庭峰心里已經有了答案,而這個答案,瞬間叫他黑眸一凝,垂在身側的大掌亦倏地收攏,握緊!
林嫣然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一抬起頭,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葉庭峰。他穿著筆直的商業西裝,背光而站的他,五官輪廓更顯得精致,就是太冷了,而他身上,則好似無時無刻都散發出一種冷冽的氣息,猶如寒冰,空氣中的水汽仿佛都因為他的到來,而凝結成了冰珠子。」我現在有事,先不說了。「
林嫣然掛了電話,面色平靜漠然向前走了幾步,」你怎麼又來了?「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心里隱有幾分不耐。
葉庭峰幽邃的眸光深深地鎖住她的容顏,」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林嫣然冷冷一笑,暗想,同樣的話從不同的嘴里說出來,反差怎麼就這樣大?
剛才歐城東說的時候,她心底是甜蜜的,就像是一塊巧克力,在熱力的融化下,牽扯出甜甜的細絲,那種甜,難以言喻。一滲入心里,便成了悸動。
可是,換成葉庭峰說出來,她卻只覺得反感,厭惡!」你覺得以我們現在的關系,適合沒事也見面嗎?「
就如葉庭峰之前所預料的,她一見著他,瞬間就變成了一支嬌艷帶刺的玫瑰,明明那樣美,扎起人來卻毫不留情!
葉庭峰緊緊攥緊手,她這模樣,未免與方才打電話時,相差太遠!
剛才遠遠看她笑靨如花,美麗的臉龐如沐春風,就連漆黑清澈的水眸里,也漾滿了嬌羞與甜蜜。
心里的嫉妒讓他對這件事耿耿于懷,」剛才你給誰打電話,歐城東嗎?「
林嫣然抬起下巴,露出她光潔的頸子,傲然如美麗的白天鵝,」是啊,有什麼不可以嗎?「
她與什麼人在一起,跟什麼人打電話,跟他有半毛錢關系嗎?
葉庭峰冷笑起來,」把離婚的事情刊登到報紙上,不僅僅是歐城東的意思吧?這樣報復我痛快嗎?「
雖然歐城東將這件事情曝光,林嫣然之前並不知情,但是她知道,即便她辯解,葉庭峰也不會相信。
在葉庭峰看來,她之所以與歐城東在一起,就是為了報復他,報復他對自己的背叛與無情!此次的事情,看起來就更像是她與歐城東的聯合出擊了,報復到葉庭峰與關琳的同時,更打擊到關家與葉家,也難怪葉庭峰對她恨得咬牙切齒!
既然這樣,她也不想浪費自己口水!」不瞞你說,那感覺痛快極了!一想到你跟那個不要臉的小三名譽掃地,得到應有的報應,我差點從夢里笑醒過來!「
聞言,葉庭峰黑眸漸漸沉下去,最終透出無邊的寂寥與落寞,再次看向她時,他眼底染著無盡的悲哀,就連聲音也低得彷如夢囈︰」嫣然,我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林嫣然冷嘲一笑,紅唇瀲灩生輝,灼灼奪目,」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不清楚嗎?「
像他這樣的人,不是應該最清楚,人不管做什麼事,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既然他在外面養女人,背棄對婚姻的忠誠,就應該想到會有這一天!」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我先上去了!「
這人生,還真是沒有定數!
曾經她以為叫她深愛,不可能離得開的男人,曾經讓她甘願放棄工作,為他洗手作羹湯的男人,曾經讓她傻的冒泡,連限制級視頻都願意去拍的男人,如今居然連多看一眼,都滿心厭惡!
然而,她剛轉身,手腕便被人緊緊攥住!」嫣然!「
林嫣然甩了甩手,像是在甩蒼蠅,」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葉庭峰攥著她的手沒放,也根本不想放,最好永遠這樣抓著她,不讓她離開!
林嫣然挑眉,」葉庭峰,你不是向來最酷最冷漠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死皮賴臉了?!「
是誰以前一天跟她說話不會超過三句,她多說幾句他還嫌煩,一副恨不得給她嘴上裝副拉鏈的樣子?
林嫣然也是現在才知道自己記仇,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他,他對她做的那些過分的事,總會清晰地浮現在眼前,讓她沒法給他好臉色!
葉庭峰眸光一凝,她說他死皮賴臉?!
好像自從與他分開,她的言辭變得越來越犀利,對他也越來越不留情面了!
不管怎麼說,死皮賴臉這個詞,對向來沉穩冷酷,辦事一絲不苟的他來說,極為不合適!
林嫣然才不管他對這個詞有多介懷,」麻煩你放手,現在我有男朋友,我可不希望他誤會!「
不管怎麼樣,歐城東確實是塊不錯的擋箭牌!林嫣然適時拿出來護著自己。
果然,面前的葉庭峰先是一愣,緊接著如同被蟲子蟄了手般,松開了她。」女乃女乃知道我們離婚的事暈倒了。「
林嫣然呆住,過了數秒才問︰」暈倒了,嚴重嗎?「」經過搶救已經月兌離生命危險,「葉庭峰看了看她,繼續道︰」女乃女乃說想要見你!「
林嫣然稍作猶豫,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林嫣然不願再與葉家有所牽連,但畢竟,葉老太太是葉家唯一疼愛過自己的人,也只有她,才是真的關心她。
將心比心,林嫣然將老人家當成自己的親女乃女乃,如今她病倒,又想見自己,她沒有理由不去。
林嫣然問︰」女乃女乃住在哪家醫院?「」市第一人民醫院!「
葉庭峰看著她,」剛好我有車,現在過去吧!「」不,我明天早上再去!「女乃女乃剛好與母親在同一家醫院,明天早上她去,就可以順道探望她了。
更何況,她一點也不想坐他的車。
他皺著眉看她,」你就這麼抵觸我?「
林嫣然一點也不否認,」沒錯,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看到你,所以你可以走了!「
他對她而言就是一顆毒瘤,曾經讓她飽受痛苦,她好不容易將他割除了,死里逃生,又怎會對他有所懷念?
這世上不會有人會喜歡毒瘤這種東西,唯有徹底割除,才能獲得新生!
林嫣然轉身離開,葉庭峰久久站在原地,看著她清麗的背影越走越遠,最終,公寓樓的大門闔上,她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眼前,他依然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個盲點,直到雙眼看得發酸,仍不能收回視線。
原來,看著別人的背影離開,是件如此痛苦的事。
以前,她每天早早起來為他做早餐,許多次,他匆匆出門,對她那滿含期待的眼神視而不見,浪費掉她辛苦做好的食物,只留給她一個冷冷的背影。
唇角泛起一種苦澀,他自嘲而笑,葉庭峰,你真是活該,今天你所嘗到的一切痛苦,都是你自作自受!
你做了那麼多混賬事,傷透了她的心,也難怪她不肯原諒你!
靠在車上,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來,用打火機點著。
零星的火焰,在他的指間忽明忽滅,他的眼神也跟著游移,閃爍。
吞雲吐霧,一個接著一個白色的眼圈層層疊疊,都沒有最初朦朧迷離的層次感。
這個夜晚,在馨苑小區樓下,站著一個冷酷無情,卻又滿臉憂郁的男人。偶爾,他會抬起頭,看看公寓樓上,每多看一次,眸底就多一分陰郁,多一分落寂。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舍不得離開,久久地站在那里,仿佛要化成石頭。
醫院一間病房內,阿碧正滿臉擔憂地看著葉老太太,」老夫人,從您醒過來到現在,吃的東西實在太少了,這樣下去怎麼行?別到時候心髒恢復了,又把胃搞壞了!「
葉老太太雖然沒什麼胃口,但是精神尚好,要不哪還有力氣發脾氣。」阿碧,你跟在我身邊幾十年了,平日我最信任你,沒想到庭峰與嫣然離婚的事,連你也瞞著我,難道現在連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阿碧無奈道︰」老夫人,瞧您說的,我怎敢不把您放在眼里?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是知道您喜歡嫣然,怕您知道他們離婚的事,會傷心難過!「
葉老太太輕嘆一聲︰」我怎麼可能不難過?嫣然是多好的孩子啊,溫柔賢惠,善解人意,對向來對我這個老太婆好!怪只怪庭峰不知道珍惜,這麼好的老婆都不要!「
阿碧說︰」是啊,嫣然是個好孩子,可是他們沒緣分,鬧得半道分手,咱們再可惜也沒辦法啊!「
葉老太太冷哼道︰」這個社會現在都亂了套了!什麼小三小四,到處橫行,除了勾引別人老狗什麼都不會,攪得別人好好的家庭破裂!「
葉老太太正義憤填膺,有人輕敲門扉。」誰啊?「阿碧走過去開門,一見是林嫣然,面露驚喜,」老夫人,嫣然來了!「」嫣然,你來啦?快來,到女乃女乃這邊來!「
葉老太太激動下想要坐起來,林嫣然連忙走過去,輕搭上她的肩,」女乃女乃,您還是躺著吧,別動。「
老太太一看到林嫣然,鼻頭一酸,淚水涌上來,」嫣然,咱們葉家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
嫣然聞言,一時間百感交集,心中酸澀,卻微微一笑,」女乃女乃,別這麼說,雖然我們離婚了,但是您要是想我,就打電話給我,我去看您!「
老太太搖搖頭,淚水都加上了苦澀的味道,即便可以再見,但跟以前不一樣了。
伴隨著葉庭峰與林嫣然婚姻的破滅,一起斷掉的,還有她們之間的關系。
從此,她不再是自己的孫媳婦,自己也不再是她女乃女乃。
老太太心中悲滄,卻猶抱著一絲希望,」嫣然,要是哪一天庭峰後悔了,想和你重新開始,你會原諒他嗎?「
林嫣然垂下眼,沒有立刻回答。
因為緊張,老太太握緊了林嫣然的手。」庭峰現在就是被那些狐狸精的手段迷住了眼,總有一天會發現最真心待他的人是你。男人這輩子總有犯錯的時候,重要的是他會改過自新。「
看著老太太充滿期待的眼,林嫣然雖然很不想讓老人家失望,卻還是回答︰」女乃女乃,對不起,我無法當做什麼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