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爺一個箭步,擋在弟弟面前,小眸子緊緊盯著飛到他們面前的雲族長老,嘴唇稍抿,吐出︰「王長老是找本宮?」
王長老雙手負在身後,老成的眼楮在小太子爺臉上輕輕打一圈,之後,落到後面小吃貨的面包顏,眸光里忽的像是亮了下︰這孩子!
花夕顏踱步走回了屋里,步子像是邁到不緊不慢,實則是不動聲色間走到了長老面前,擋在了孩子們和長老中間。
「娘。」兩個兒子擔心地看著她。
「雲族與東陵皇族有用血締造的契約,如果雲族想傷害東陵皇族血脈,無非是給自己找死。」花夕顏唇角清淺微揚,露的一份鐵打不動的淡定從容。
王長老听她這話,再瞧她面色,白眉挑起︰「以前,本尊並未見過宮皇後。今兒一見,果然是有些與眾不同,怪不得我們宗主念念不忘,甚至不惜違背族規動用禁法。」
花夕顏杏眸微夾︰「不知長老此話何意?」
「實話實說吧。本尊與雲族其余五位長老到娘娘的宮殿來,是來求娘娘放過我們宗主的。」
心頭猛地一跳,隨即,眼皮更是直跳。莫非,真是雲塵景瞞著她做出了什麼事?
「請長老講明詳細。本宮實在是,因為雲宗主不是本宮隨意能問的人,雲宗主之前並未和本宮提起任何事。」花夕顏道。
王長老听她這話說的誠實,是不知情的神態,輕輕喟嘆︰「你可知道,我們宗主思慕娘娘已久?」
雲塵景思慕她?花夕顏愣了下。那個痞子,從來欺負她整蠱她就有。思慕?哪來的思慕?再說她是他拜把子兄弟的老婆。
王長老見她還是一臉不知情,只好繼續說︰「許久以前,娘娘未指給東陵太子時,宗主一個人,瞞著我們雲族里所有人,在東陵太子沒對娘娘表達心意前,趕著到宮家,私自拿鳳印向宮大人即娘娘的父親,想求娶娘娘。」
花夕顏這刻被驚到不是一丁半點兒。此事從來都沒有听那雲痞子提過。再說,若雲痞子有那份心思,不會以前對她好些嗎,以至于她完全猜不出來。
小太子爺的小眸微微深沉︰雲叔叔對他好,是因為這個緣故?
王長老再說︰「宮大人拒絕了我們宗主。」
她爹拒絕。是因為她爹心意于東陵太子。這是有可能。但是,記得那時候,雲痞子固然對她不怎樣,卻依舊博得她爹不少賞識。越想,越覺得里頭這問題蹊蹺。
花夕顏抬顏,質問的目光望向王長老。
王長老嘆︰「因此,我們宗主那天被宮大人拒後,跑回雲族,抓住我們每個人問宮太史說的話是真是假。在得知真的時候,我們宗主可憐的初戀就此夭折了。如果我們早點知道宗主思慕娘娘,會早點告訴宗主真相。只是,我們宗主那份心思埋的太深了,可見對娘娘是那麼喜愛的感情,埋在心里。」
「我爹拒絕雲族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花夕顏不記得自己爹提過宮家和雲族之間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娘娘,神族里頭對于婚約這回事兒,比常人要嚴格的多,其中規定了,除了直系,三代以內旁系血親關系的男女,都不能結合。」王長老沉緩地緩口氣,撫模白須,目光深沉,「宮夫人,與我們宗主的娘,是親姐妹。這事兒,是僅有宮太史和我們雲族長老才知道的秘密。」
花夕顏是被這消息震到退了半步,手扶住案邊。什麼?這麼說,她和那個雲痞子是表兄妹的關系了?
應該說慶幸這些古人,居然懂得三代旁系血親不能結婚的道理,不然,豈不是烏龍大了。
回想那雙尊貴的藍眸,對著自己時,偶爾總會露出一副犯愣晃神的模樣,原來是這個原因?
可憐的家伙,不知道自己戀上的是自己的姐妹,最後,只能是告訴自己盡量把她看成自己妹妹吧。
花夕顏心頭流過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滋味,該不該為這個雲痞子感到可憐。
斟酌會兒語氣︰「宗主他,遲早會找到比本宮更好的女子。」
「天下女子之多,是不止娘娘一人。」王長老對她此話表示贊同。暫時,雲塵景由于自己地位身份高貴,能接觸的女子比較少,加上與她為青梅竹馬,才會一幅專情全放在了她身上。
「長老放心。本宮會秉持之前東陵皇室與雲族的規定,全心全意為宗主找到滿意的女子。」花夕顏說,「總有一日,宗主會明白,宗主對本宮的感情,無非是一種曇花一現,其實不切實際的幻想。真正心愛的女子,是宗主連整蠱其都舍不得的佳人。」
王長老對于她話語里另一番指桑罵槐的含義,抽了抽唇角。
誰不知道,若不是自己喜歡的女子,男人怎會一心想逗弄對方呢。
可花夕顏不這麼想,成熟的男人,又怎會做出幼稚的小男孩的事。雲痞子這是在情感上未真正開花呢,停留在小孩子的幻想階段。
多尋覓些合適的,才德兼備的女子給他,慢慢的,他心結會緩解的了。
對此,王長老說︰「由于宮太史告訴了我們宗主實情,又由于宮家答應了東陵太子的提親,于公于私,其實,我們宗主對娘娘的那份心思早就放下了。潛移默化之際,宗主曾經有向我們提過,說是在未找到合適的女子成為他伴侶,成為雲族女主之前,娘娘可以偶爾代行我們雲族女主的責任。這樣的事,雲族以前也有先例。由宗主的姐妹代行其職,直到宗主娶妻為止。」
原來如此,所以他的鳳印交到她手里,能發揮效用,靠的全是她是他姐妹的關系。
「既然如此,長老是擔心雲族鳳印在本宮手中不安全?請各位長老放心,雲族的鳳印,只要見到宗主,本宮立馬歸還。」花夕顏到了此刻,堅守鳳印只能交回給雲塵景本人。這事兒可不能瞎來,她對于這些長老都不算很熟識,再說再熟識的人都難保意外,她要替他保管好這對他來說是半條生命半壁江山的東西。
聞言,王長老望她的目光,似乎有了另一番神情,說︰「以前本尊只以為,只有我們宗主為娘娘付出的心思,娘娘為我們宗主可謂是苛刻至極可惡之極。」
花夕顏因他此話又怔了下,唇角輕揚,是覺好笑︰「雲宗主從小經常出入我們宮家,不說長老透露的那層秘密,與我們宮家已是生死與共的同伴。本宮再如何苛刻,都不可能視宗主為同伴以外的人。」
她是個苛刻的人,但是,對自己的人,說什麼也不可能苛刻。雲痞子的性格再如何令她感到討厭,沒有忘記,這男人是她哥的朋友,是宮家的朋友。只是性格有些可惡,又不是人品不好,她沒有理由對他不真。
「娘娘是個是非分明的人。」王長老向她彎腰鞠躬,「真是如此,接下來本尊請求娘娘的事,相信娘娘不會拒絕。」
「什麼事?」
「娘娘之前都接觸過對娘娘詛咒的人了,知道天咒要施在娘娘身上,必須以自己的命作為代價。」
為此,胡太後,孫某人等一幫子,具體要咒她死,需要多少條性命,她還真是不太清楚,剛好再問問這位雲族長老。
王長老道︰「之前,我們宗主匆匆跑回來問過我們。我們回答宗主,因為這天咒和七魂六魄移魂**,都是雲族明令禁止的禁法。所以,我們也只能說個大概,沒人實施過,不知道具體情況。大概來講,像娘娘這樣入了神籍,而且與胡太後不同的是,娘娘被咒時,體內其實還懷有了神族的一條血脈,等于對方施咒,必須咒兩個人。」
這樣算下來,胡太後一條命最多只能抵她一條命,她肚子里小兒子的另一條命,由于某人不願意付出自己性命,所以只好誆了孫府一大批人來償命。
「估計,一條神族人的命,相當于常人一萬條命。因此,孫家軍的滅亡,是在東陵天子的意料之中。」王長老深沉的一言之中,包含了對某個男人深深的敬畏和警惕。
花夕顏是,沒想到他連這步都算計進去了,貝齒輕咬下唇瓣。她嫁的,真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本宮照長老這個說法,是不是可以推斷,基本上,對本宮施以天咒的人,已經都被反噬了。」花夕顏道。
「這個,本尊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證。畢竟本尊對這些禁止的法術從未操作過,從未見過。但是,知道娘娘身上的天咒是否真正消除,只要看娘娘七魂六魄有沒有安穩,看替娘娘消災的擋災女圭女圭是不是已經魂過彼岸河。」
說到花家大小姐,花夕顏眸光微微地沉了下去。
王長老睨了眼她表情︰「娘娘,天命即是如此。有人咒你死,若你不死,老天爺不甘心,定是要收回其他人的命來償債。娘娘,你這是輪回,等于兩次被救。除了咒你的人必死無疑,為你擋災的人的命,也是必須付出來的。娘娘心腸軟,不想拿平民百姓為自己抵命,因此找了花家大小姐這樣命數其實已經終結的女子來當擋災女圭女圭,然而,老天爺收了這樣的命,豈會甘心?豈會不知道自己遭受蒙騙,豈會不勃然大怒?老天爺大怒起來,可能是將娘娘和小皇子兩人的命一塊都收回去。」
花夕顏直看著他︰「你意思是說,有人自願幫本宮和皇子抵命?」
「以娘娘和皇子神格的命來算,花家女子的命,真心不值一提,做擋災女圭女圭只能是騙一騙,不是騙老天爺,是騙對手。」
花夕顏眉眼陡地一沉,突然像是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兩個人都不在。
「為了娘娘和小皇子,必須有神格的人,為娘娘抵命。如此算來,其實駙馬爺算是一條。另一條,那個施咒的人,卻是如何都不甘心,既然知道抓不了娘娘和小皇子陪葬,這個人,只能是拉著計劃里的另一個人陪葬。」
綠翠這會兒從外面打听完消息走回來,突然見到屋里多了個人,驚嚇間要縮回步子。
「綠翠!」花夕顏叫小丫鬟進來。
「娘娘。」有主子的命令,綠翠走了進來,硬著頭皮道,「奴婢去打听過了。聖上和宗主都出宮去了。去了哪兒,不清楚。只听說,有人看見雲宗主身邊的人,似乎往宮家去了。」
王長老對此向花夕**去一個眼神︰你明白了吧?
這個雲痞子,想為他們宮家做什麼?想拿他自己的命來抵他們宮家的命?
花夕顏心頭一股氣往上躥,登腳,在要飛出去時,回頭,看看兩個兒子。她這會兒走的話,雲族的人會不會不惜冒犯大忌對她兒子動手。
眼看她被什麼拖住,王長老的神情驀地黑下來︰儼然這黎子墨都算計到這招了,故意讓兩個小皇子到這兒來拖住她不讓她走。他們這會兒撤不撤都成問題。
沒法了,花夕顏只得一手拎起一個兒子,準備一塊走。
衣襟同時被娘拎住的兩兄弟,不約而同皺了下小眉︰「娘,我們跟得上你。」
花夕顏松手,兩個小身影,于是尾隨她,像小狗一樣,跟著她一串兒,飛出了月室殿和皇宮。
跟隨他們後面的,還有雲族六位長老。
一行人趕到宮家時,玲瓏見突然有人從天空落下來,眼楮睜得大大的。
花夕顏落地瞬間,即問玲瓏︰「雲宗主呢?」
玲瓏對著她熟悉的容顏,怔了下︰「小姐——」
因此花夕顏不需她答了,目光極快地掠過院子一圈,鎖定了母親住的廂房。
在她要踏入宮夫人房里的時候,青虎從屋頂上飛身而下,伸手攔住︰「娘娘,已經遲了。不要進去。再進去,所有人都有危險。」
六位長老聞言臉色均大駭。
花夕顏一面想著房里不知出了什麼事,另一面,不得防備這些雲族長老動手,情急之下,將兩個兒子先摟到自己背後。
青虎亦是站在她面前,對幾位長老說︰「宗主有令,誰都不許傷害東陵皇族的人。若是傷了人,違反契約,宗主自己這條命也難保。」
六位長老听到這話,深知厲害,一刻躊躇。然而,看著花夕顏和宮夫人房里的眼色,亦是難看。王長老隨之發出一聲︰「請娘娘好自為之。若是雲族宗主有任何傷害,雲族人,定是不會饒恕讓宗主受到傷害的任何人。」
這些老頑固,不會想著那個始作俑者,而是將怨氣都發她身上了。
青虎嘆息,或許是和雲塵景一樣早料到了族內這些長老的想法。在長老們的想法里頭,雲塵景壓根沒有必要陪東陵人踏這趟渾水,若不是有她花夕顏這個紅顏禍水的話。始作俑者不是歹徒,而是她花夕顏。
自古今來,美人都是罪。
房間里不會兒,從房里射出一道光,直沖屋頂,飛出屋後,是直飛向了京城某處。同時間,刑台那頭,火刑架上的火,沖上九霄,變成兩條火龍。
客棧里,那個滿臉皺紋的胡太皇太妃,身上是披上一層金剛罩,想燒到他身上的火,在罩外沸騰著,遲遲燒不到他本身。
奕風等一等帶刀侍衛,在周圍將此人圍住,看著都不禁擦了把冷汗︰老妖精,指的就是這種人了。
黎子墨深沉的烏眸,在這男子的容貌上又打了一圈。若不是親眼所見,絕對是讓人無法相信。即便滿臉皺紋,眼前這個人,那雙眉毛,眼楮,鼻梁,嘴唇,都無疑比今下哪個美人都要艷上三分的絕色。難怪當年坐擁後宮三千的明誠皇高祖,都無視那無數女子佳麗,最終選擇寵了這樣一個妖孽。
胡氏盤腿而坐,亦男亦女的妖孽面容,發出一層淡淡的輝光,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做法的老太太。
奕風怎麼都想不到這是個男子,若不是有宮相如千里之外的飛鷹傳信。
兩手若蓮花狀交叉,胡氏在皇家侍衛的包圍圈中,做法沉靜自如,優美嫻熟的動作,令人竟是有賞心悅目之感。
幾個護衛,忽然感到眼前一團雲霧飄起的錯覺。
奕風急忙下令,讓那些定性不足的人退了下去,免得被這個老妖孽迷惑住了。
胡氏輕輕溢出一聲輕笑,笑聲如同那天籟琴音,幾分嬌媚,完全不似男子而像是天上仙女︰「聖上和皇後是費盡心機了,誆了那個齊家女子設了反噬陣。若不是這東西,恐怕,以聖上之力,都無法傷害到我一根毫毛。」
這兩百歲的老妖精確實厲害。不知從哪兒習得的法術,被自己法術反噬之後,還能立馬結印,封住反噬進一步侵入自己的靈魂和體魄。同時,轉嫁到與其相連的他人身上。首先變成炮灰的,就是齊家的那對已經犯過罪虐的主僕,齊夫人以及金嬤嬤。被這妖孽轉移術的一瞬間,被反噬陣的烏煙燒成了干灰。而這妖孽,除了吐了幾口血,身上的青袍子燒了幾個洞,其余不見大礙。
奕風等人,听到此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這種妖孽,好像怎麼殺都殺不死。
論術這種東西,分陽術和陰術。陰術又稱為禁術。皇家正派人士,自然不可能使用禁術。而眼下,這個妖孽,所用的都是禁術,都是不知哪個邪派流傳下來的神秘禁術。關于禁術,對其有研究的,而能不受禁術誘惑的,只有世上寥寥幾個得道高僧。
想要破解未名的禁術,談何容易。
雲族內部有長老是對禁術有些研究,但是一樣不精深,因此在書上記載的法子,雲塵景拿來用,都需要準備條後路,那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自己照樣被反噬。
可以說,之前他將鳳印借故交給她,是預了這條後路的。
他不能不救她娘。因為他知道,在她心里頭,每個宮家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比他,比黎子墨,比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貴重多少倍。她娘若是死了,想必她恨自己都能恨到死,因為宮夫人是被她連累的。
是他以前的初戀也好,是變成他的妹妹也好,他反正看不得她再出事。只要每當想起那多麼年前她突然走了的剎那,他的心都變得很酸。
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他這個一族之長算得上什麼。
客棧內,黎子墨對著胡氏說出的話,像是沒听見,只問底下的人︰「林將軍去到雲嶺了嗎?」
飛進來的人答話︰「回聖上,林將軍已經到達雲嶺,奉聖上密旨,進入高祖的陵墓。」
胡氏的兩只老眼,忽的像是竄起了火苗,盯在龍顏上︰「黎子墨,你是打算撬祖先的墳嗎?」
「你不也撬過朕皇後的墳?」雲眉下一雙墨眸像是帷幄千里,「朕只是想確定,為了打開朕皇後的墳墓,你是不是連高祖的手都斬了下來。」
想打開他設立的玉門,只能是龍手。龍手只有歷代東陵皇帝有。這個妖孽,為了打開他的玉門,連他先祖的手都斬了下來。除了這個解釋,別無其它了。
胡氏完美妖艷的唇角揚起一個弧度︰「論起來,你智慧是比高祖和先帝,要略高一些。」
奕風等人,听見此人親口承認斬了高祖的手,心里頭一陣陣寒︰像這樣的人,還有什麼事都做不出來的。
為了個帝位,這個人,儼然已經把自己化成了魔。
黎子墨回頭,望到他臉上像傷疤一樣的皺紋︰「你恨高祖恨之入骨,枉高祖當年對你那份情深。」
「哈哈哈。」大笑,胡氏仰天長嘯,都笑出了眼淚的樣子,像是從沒听說這樣的笑話,「你說高祖對我情深,對我情深,會將我困于後宮?對我情深,會在死的時候只令我一人陪葬?」
「那都是由于你自己罪虐深重。」
「你們這等正派都是這樣的人,自以為是,自恃清高,認為自己為位高一等,視我等為賤命一條,視我等為狗,甚至視我等連狗都不是。」胡氏吐著這些話,一口一口忽然喘了起來,畢竟是兩百歲的高齡,一邊做法,一邊要分心回答對方的話,可謂有點力不從心,為此,他狠狠地射向黎子墨,「你不用再想卑劣行徑誘惑我分心中你們的圈套。」
道完,迅疾閉上雙目,再不答話。
黎子墨只望著他身上那層刀槍不入的金剛罩,涼薄的唇角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只見沒過多久。胡氏面上的顏色,逐漸變成一團火一樣,一陣陣紅潮,在他臉上洶涌而過。固然,他全身罩住的金剛罩光輝,一點都沒有衰退的跡象。這是怎麼一回事。
噗!
胡氏口里又急速噴出一口血,像盛開的血花,飛濺在青袍上。他雙目抬起來,望了龍顏一眼,像是不信邪,又低頭做法。然而,立馬,口中一股血再次噴出。接著,血像洪流一樣,不斷從他口中眼鼻之中射了出來,金剛罩遍身的身體,變成體內像無數刀子割裂的千瘡百孔,不斷溢出血來。
這樣明顯的跡象,不用說,他是被天咒反噬了。
老天爺要他的命。
「不!」胡氏睜大赤紅的眼楮,吐出咬碎的銀牙,「我死了,也絕對要她娘陪葬。她娘不是凡人,是雲族上屆宗主夫人的親妹妹。有這樣一條神格的命陪葬,我過了彼岸河,再輪回,也會輪回神格。」
墨眸微深︰「這麼說,你祖先里有人是神格?」
熟練操作神秘的禁術,體格上又能支撐,若不是某支神族叛徒的子弟,還真想不到其它可能了。
胡氏一邊口中噴血,一邊看著他︰「想套我話?痴心妄想。黎子墨,我死了,你也別想好過。你和你兩個兒子,都已經流有我胡氏的血了。」
話音未落齊全,龍袍忽的一袖揮出去,渾重的力量,一下擊碎了那號稱世上最強硬的金剛罩。胡氏身體猶如山倒,外擊加內傷,令他已是魂飛魄散的狀態,兩眼閉上前,赤紅的眼楮,像是鎖住了他頭頂的龍顏,露出一抹雲煙般的微笑︰「胡家,今後血脈存于東陵皇室了。這是,高祖欠下臣妾的。」
奕風等一排人全部跪了下來,沒人敢抬頭望一下龍顏。只覺頭頂是黑雲密布,雷鳴電閃。許久,涼薄的聲色輕輕飛出︰「東陵皇室內摻雜的血脈,豈止胡家一支?這胡家,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龍威不言而喻。
火刑架上,燒毀的兩具身體,是燒到干淨沒有一點灰兒。圍觀的百姓,都不知道這燒的究竟是誰,只知道是罪孽最深重的罪犯。
在宮家。青虎猶如守門神擋在宮夫人房間門口,與自己族人都眼瞪眼了起來。
六位雲族長老中,有青虎的爺爺。
「你這畜生,我讓你守在宗主身邊,不是讓你害宗主的!」老人家一步上前,卷袖打算自己出手教訓自己孫子。
青虎面不改色,一臉無奈相︰「等宗主施法後,若宗主要責怪,青虎這條命,任由宗主處置。至于爺爺你,我作為宗主的隨身侍衛,你是沒有這個權力處置我的。」
其余五位長老對青虎的爺爺搖頭嘆息︰瞧吧,是你教出來的。
花夕顏知道術陣一打開,確實是沒有辦法了。要不然,這幾位長老早一塊硬闖進去了。于是,只能和兩個兒子,坐在了小院子里的石凳子上耐心等待。
「娘。」小太子爺出聲。
「殿下有話要對本宮說嗎?」伸手幫大兒子彈掉小肩膀上的灰。
「雲叔叔他——」小太子爺將聲音壓的很低,剛那些長老的話他都听見了。
「你雲叔叔,是本宮的兄弟。你們以後,可能要叫他表舅了。」花夕顏琢磨下其中的關系,好像是叫做表舅。
小吃貨一听,先嘟起嘴︰「表舅。」
對于這個稱呼,小吃貨覺得有些沒法接受。舅舅宮相如那麼溫柔的一個人,這雲痞子,對比之下,怎麼能做得了他表舅。
花夕顏對小兒子說︰「你表舅,在救你姥姥,你說該不該叫他表舅?」
小吃貨沒了聲。
小太子爺眸子一閃︰還是娘厲害,最了解弟弟。
「姥姥她會好嗎?」只見過宮夫人一回,但是,小吃貨對這個姥姥,初次印象很好,為此,眉頭真正地擔憂。
花夕顏不覺得自己母親有事,既然雲塵景都決定替她母親承擔術,這樣一來,反倒是雲塵景的性命令人堪憂。
房間里的光,忽閃忽閃,在屋外的人,像是等了萬年漫長的時間,其實還沒有過去半柱香。
門口,急來一個人報信,說御駕到了。
東陵天子一到,雲族幾個長老面色又變,分明是棘手了好幾分。
龍袍出現在宮家院子里,龍顏幾分憂慮,望向那房間。到最後,出這一招,也是沒有辦法。除了拜把兄弟,沒人能救宮夫人的命了。而這個事,其實早在雲塵景這次回來時,已經隱隱約約和他透露過了,包括自己和宮夫人的關系。
雲塵景說是替宮槿汐救她娘,實際上,卻也是在救自己的姨媽。這個姨媽,和他娘長得像。莫怪他在知道實情前,喜歡經常到宮家來玩。只因為這個姨媽,有他早逝的娘的影子,讓他留戀。
房間里,術陣的光輝逐漸消失。宮夫人沉睡的面容,對比之前,多了一層潤紅。眼皮微眨,似要隨時醒過來。
術陣解除的剎那,青虎飛身進屋,但不及其他人動作快。六位長老心急如火沖入房間,只覺眼前一個晃影如風飛過。雲塵景滿身大汗,像是被汗濕透的袍子壓垮,在要坐下時,一張椅子飛到了他身下,同時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幾位長老,見到東陵天子親自扶持自己宗主,突然間也就說不出任何責備的話來,但是,倔強地立在一邊。
花夕顏讓玲瓏備好的參湯端上來,自己親自端上前。同時,是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母親。
見她目光望著宮夫人一個,雲塵景唇角扯出一絲弧度︰「宮夫人身上沒有術了,都被我轉移回到那只老妖精身上。」
花夕顏轉回身,雙手端著參湯端到他面前,說︰「快點喝吧。要是你出了事,我們這里幾條命,都賠不起。」
這算是她與他說過的最溫柔的話了。雲塵景臉上劃過明顯一道怔,接著,伸手接過參湯。這湯剛到唇邊,他眉頭緊皺,放了下來。
「怎麼了?」花夕顏緊張。
瞧她這個樣子,他眉頭又展開︰「我騙你的,你都信。」
花夕顏直沖他一個瞪眼︰「如果你要騙我,也不是這個樣子。」
騙不了她,雲塵景拉出了苦瓜臉︰「青虎,你得背我回雲族了。」隨即,輕喘上幾口氣,對她︰「你就裝裝樣子被我騙一回,有那麼難嗎?」
花夕顏像是沒有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怔了怔。
見著她無奈的樣子,他卻也不舍得再說她一句了。
誰都沒想到的是,小吃貨這會兒會從人群里頭走出來,從自己懷里模著模出了一個人參果,拿自己袖子擦擦,遞到雲某人面前︰「表舅,給你吃,你吃完快點好,不然我姥姥醒來知道,會擔心的。」
藍眸在小吃貨的面包小顏上閃了下,唇角扯出一絲像是笑的弧度︰「你叫我什麼?」
「表舅。」小吃貨很听娘的話的。這人是好人,他就認了。
想這孩子還是第一次這樣親切地和他說話,雲某人突然有種感動到一塌糊涂的感覺,參湯喝不進去,孩子拿來的人參果倒是咬了一大口。
其余人見他能咬進一口人參果,都不由松口氣,同時,幾位長老的眼神,都耐人尋味地落在了小吃貨的面包顏。
連雲塵景寵了多少年的小太子爺都辦不到的事兒,這小吃貨,這麼簡單攻破了他們宗主的心防。
雲某人乘機打劫,和孩子父母說︰「我要回族里修養身體,你們這兒子,過去陪我一段時間。」
花夕顏是咬了口牙,兒子是她心頭肉,哪舍得放開,但是,想到某人為了她娘都差點沒了命,這里頭,真不是她能說了算了。
黎子墨對拜把子兄弟本就是十分信任,問兩個兒子︰「你們哪個,陪雲宗主回一趟雲族。」想到兒子里頭有個只想著吃的,又加了句作為嚴父語重心長的話︰「去了雲族,不是在那里吃喝玩樂的,要盯緊雲宗主趕緊讓身體康復。」
按理,這樣一說,人選為小太子爺當仁不讓。結果,小太子爺卻先退了一步︰「爹,我以為木木去比較合適。」
這話出來,一群人全有些愣怔。雲塵景的目光,在小太子爺臉上放了放。這孩子,他都寵多少年了,能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嗎?怕是——于是,眸光一沉,向小木木揚揚唇角︰「木木,不是喜歡表舅了嗎?陪表舅到雲族玩一玩再回來。」
他什麼時候喜歡表舅了?只是叫了一句表舅都坑爹。小木木小眉皺了又皺,卻也沒有說不好。
可能這孩子的心思里,想著陪表舅,都比陪在自己最愛坑他的爹身邊好。
因此,某爹的龍顏,劃過一道濃濃的烏雲。
雲塵景需要盡快回雲族閉關。青虎背起自己主子,事不宜遲,飛出房間,將主子放進馬車里,即刻返回族里。六位長老離開前,向東陵天子行禮,對于花夕顏那邊,只是冷冷地望了下,意味分明︰這事沒完呢。你最好祈禱我們宗主沒事。
小吃貨要等雲塵景閉關出來之後,可能兩三日之後,再到雲族去監督表舅多吃東西多運動。這個對小吃貨來說一點都不困難,就吃唄。
在所有人都離開後,花夕顏一點都不敢怠慢,抓來玲瓏問清楚底細,究竟,那只老妖精是怎麼將他自己和宮夫人聯系起來的。本來,宮夫人不應該和那只老妖精有任何交集的。玲瓏想了又想,終于像是想起一件事來︰「之前,夫人去過廟里,為小姐祈求平安。應該是七八年前了,求過一支簽,找了大師解簽。那個大師說要夫人保存好這支簽。」
那個時候,她剛死不久,結果,不止她爹,她娘都覺得她沒有死。這支簽求下來,給了那只妖孽機會。
玲瓏依照記憶,指導花夕顏在宮家的祠堂里翻箱倒櫃,模到了那支竹簽。宮夫人是用多層黃布將竹簽層層包裹,裝進匣子里。花夕顏翻開匣子,再解開包布,只見是一支普通的竹簽,然而竹簽上的文字,全部化成了一團黑灰,是某人作法之後因為本人已死而余下的痕跡。
宮夫人再如何聰明伶俐,卻是不懂術法的人,上了這某人多年前的當,純屬無奈。也只能說這老妖精,實在無所不能,如今即便死了,也令人回想種種時,不免背上冒出層冷汗。
宮相如是在下午回到宮家的。一路風塵僕僕,但是在听說大家都平安無事之後,臉上的倦容也為之欣慰。
宮夫人依舊在睡,由于術的影響,可能要睡到第二日方能醒來。宮相如親自給母親把了脈,見是無礙,即走出廂房到大堂,找妹妹說話。
花夕顏今晚留在了宮家,兩個孩子則先隨他們父皇回宮。
給勞碌了幾日幾夜的兄長倒了杯茶。
宮相如在端茶要喝的時候,突然記起,道︰「我見街上有人掛白燈,說是不止長公主府里要辦白事。」
兄長可能只听說駙馬爺的事,卻沒有听說齊家的事。
花夕顏坐下來,沉了沉聲音︰「齊家主母,去世了。」
宮相如的手一頓,是停在了半空之中。過了會兒,只听一道沉重的聲色傳來︰「如果此事是真的話,改日,要去齊家看看。」
「哥,你是不是早已察覺齊家里有內鬼?」花夕顏實在不難以聯想到自己兄長在此事里扮演的角色。宮相如突然無緣無故相中了齊雲煙,是,她早就覺得自己兄長是有種無緣無故挑了齊雲煙。
「我也是听母親提起,才突然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你與齊家小姐相好,哥不是不知。但是,過了這麼多年,兩家都無聯絡。她這樣對我們娘好,說是一點回報都不圖,不是讓人感到不合常理嗎?」宮相如輕聲說著。
他的聲音里,花夕顏實在听不出他究竟對于齊雲煙是什麼樣的情愫。
想到他那句,他要親自去趟齊家,花夕顏想想,自己說不多嘴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