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文少爺」唐忠信猶豫再三,終于還是以這個作為開場。舒愨鵡
這絕對不好最合適的開場,因為當年老爺並不願意認這個孫子,曾經生氣地命令汪紫蓮不許讓孩子用「逸文」這個名字,「文」字是唐家在這一代的排行用字,當然更不許他姓唐。
當年口口聲聲罵「野種」,如今又喊他少爺,連唐忠信自己都覺得張不開嘴。可老爺病得厲害,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讓逸文少爺回到唐家,繼承唐家的家業並將其發揚光大。
唐忠信也知道,今天這一行是不可能達到目的的。可為了老爺,為了唐家,他還是來了,並做好了讓人掃地出門的心理準備。
雷子韌剛要坐下,听到唐忠信的稱呼,直接又站起來走向門口。「劉通,送客!」
「逸文少爺!」唐忠信忙站起來,追過去想攔住雷子韌鑠。
雷子韌停下腳步,卻沒回頭。「我叫雷子韌,閣下來錯地方了。」今生今世,他都不會承認自己跟唐家有任何的瓜葛。
「逸文少爺!逸文少爺!」唐忠信終是擋在了雷子韌的面前。「逸文少爺,能不能听我說句話?」
雷子韌冷冷地看著他。「我是雷子韌。」不是什麼逸文少爺!
「好好好,雷先生,能不能听我說幾句話?」唐忠信終于不執拗于稱呼的問題。「就當,就當看在當年」
話並沒有說完,因為唐忠信並不敢確定他是否還記得。當初,他不過是一個幼童。在那個年紀所經歷的一切,長大後,一般記憶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然而,雷子韌記得清清楚楚,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幼年的事情,許多他都已經忘了,可那些最該被忘干淨的,卻在記憶里抹都抹不去!
雷子韌終于折回去,重新在沙發上坐下來。
劉通趕緊把熱茶奉上,然後走出去,把門給掩上。但也沒走遠,人就倚在門邊。
「雷先生,我希望你能去看一看老爺。」唐忠信被雷子韌冷冽犀利的視線看著,有些艱難地開口。遺傳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仲修少爺不像老爺,旭文少爺不像老爺,反倒是不被老爺承認的逸文少爺像了七八分!無論是樣貌,還是氣質!老爺年輕的時候,可不就是這個樣子。這股睥睨眾生的氣勢,跟老爺簡直是一模一樣!
雷子韌劍眉一挑,並沒有接話。
唐忠信明白,他這是在說︰我為什麼要去看他?「當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誰也說不清楚。就算老爺真的有錯,可事情都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即便你不能原諒他,就當是可憐他吧。他現在病得很重,情況很不樂觀。他也沒別的願望,就希望你能去看看他,能回到唐家來。唐家的一切,將來都是你的。」
雷子韌冷笑一聲。「你認為我會在乎唐家這棵腐朽到根的老樹?」
「當然不是!」唐忠信趕緊否認。如果逸文少爺真的在乎唐家的家業,老爺親自登門的時候他就回去了,也不用他今天再次登門求見。「我當然知道,你並不在乎唐家的家業。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將老爺的願望轉告于你。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
「說完了?」雷子韌喝了一口茶,淡淡地抬起眼簾,聲音沒有一絲的溫度,也沒有一絲的起伏。仿佛剛才唐忠信說了那麼多,跟他一丁點兒關系也沒有,他不過是一個旁觀者,恰巧听到而已。
唐忠信被他的直接給弄得說不下去了。不過該表達的意思已經表達完了,其他的不說也罷,說多了只會讓人生厭。「說完了。」
雷子韌點點頭,站起來。「劉通,送客。」
劉通推門而入。「唐先生,這邊請。」
「雷先生?」唐忠信錯愕地看著雷子韌。沒有任何表示,直接讓秘書送客!
雷子韌大步跨向門口,然後在門邊停下,用沒有溫度的聲音道︰「等他舉行葬禮那一天,我一定會親自到場吊唁。」
唐忠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頹然地跌坐回沙發里,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唐先生,你請吧。」劉通再次禮貌地送客。
唐忠信嘆一口氣,站起來慢慢地走出了會議室。雖然覺得逸文少爺有些冷情,可他知道這一
切都怪不得他。時至今日,怨也只能怨命運弄人。
雷子韌回到辦公室,並沒有坐下,而是走到窗前,點了一根煙。當年汪紫蓮帶著他上唐家去認祖歸宗,唐御風是怎樣對待他們的,他記得清清楚楚。他的寬容只能讓他不去報復,而做不到原諒!
劉通把唐忠信送走,正要敲門進來,雷總剛好打開門。「雷總?」
「我出去一趟,有事回來報告。」然後就大步走了。
劉通看著他的背影,心里篤定,雷總肯定是去見老板娘了。
葉安因為要帶壹壹去保健,今天干脆調休了。
雷子韌開著車,直接回了家。爸爸媽媽出門采購去了,所以家里只有葉安和壹壹。
葉安剛哄壹壹睡下,正想著洗個臉,自己也跟著睡一覺。就在這時,客廳傳來動靜,她以為是公公婆婆回來了,沒想到是雷子韌。她調皮一笑,調侃道︰「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怕我照顧不好你的情人啊?」
雷子韌看著葉安調皮的笑容,心里的那點陰霾一下子消散了。無論曾經有過多少的不堪回首,至少現在他有了葉安和壹壹!而且他現在足夠強大,再也沒有誰能讓他回到過去那種絕望的境地了!想到這里,他微微一笑。「是啊。」
葉安馬上撇嘴。「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你的小情人。」
雷子韌伸手,直接將她摟進懷里,緊緊抱著。「壹壹睡了?」
「剛剛睡著。我想著也趁機睡一覺,結果你就回來了。」葉安舒服地趴在他胸前,輕輕地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讓雷子韌給養得越來越懶散了,工作都沒了以前的那種熱情。「我都讓你養成懶骨頭了。今天我上司還說,我休完產假回來,工作嚴重懈怠。還說再不調整,就要把我給炒了。」
「他要是炒了你,就到我這里來上班。」雷子韌好心情地道。他覺得,讓葉安給他當個助理不錯,專門負責讓他開心。
葉安笑嘻嘻地抬起頭來。「真的?我去你那干什麼?做你的小秘?」
「可以。」雷子韌點頭,認真地考慮這種可能性。
葉安看他真的在考慮了,更加努力逗他。「那先說好,我這個人啥都不會,就只會投懷送抱加暖床,你確定要聘用嗎?」
「那我得好好考慮一下。你知道,我是正人君子。」雷子韌一本正經地開著玩笑。
葉安讓他給逗笑的,伸手模他的下巴。「哪有人開玩笑還一臉正經的,你呀,真是個奇葩!」她很好奇,雷子韌說笑話是不是也這麼一本正經?然後別人都笑抽了,他還是沒表情?光想到那個情景,葉安就忍不住笑。
雷子韌挑挑眉,捏捏她的腮幫子。
葉安笑夠了,突然正了正臉色道︰「雷子韌,你有事想跟我說吧?」自從她懷孕之後,他會提前下班,偶爾中午也會回來,但很少在這個上班時間點突然跑回來。而且剛才他進門的時候,她明明感覺得到他的情緒有點不太對勁。
雷子韌愣了一下,他沒料到葉安這麼敏感。隨即又笑了,她是他的枕邊人,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突然覺得莫名的感動,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一個人了解他雷子韌。他這樣冷冰冰的人,他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人懂他的!他猛然將葉安擁入懷中,用力親她的發絲。
葉安被他嚇了一跳。但是沒動,就這麼乖乖地待在他懷里,靜靜地等待他平復情緒。她想,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能有另一個人為其情緒波動,也是一種幸福吧。她葉安何德何能,能讓冷性如雷子韌為她而激動!
許久,雷子韌才松開葉安。低頭,額頭與葉安的相貼。「葉安,我——」
就在這時,壹壹小朋友醒了,啊的一聲開始哼哼嘰嘰起來。
雷子韌被打斷,想說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在心底微微嘆息,親了一下葉安的眉心。「我去抱她。」
葉安有些無奈。這個小家伙,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緊要關頭醒了。隨即葉安想起有些人在有孩子之後過夫妻生活,緊要關頭小孩子哇一聲哭起來,什麼氣氛都沒了。哎!
雷子韌大步跨進臥室,將小床里的壹壹抱起來,熟練地把屎把尿。
壹壹好像知道是爸爸在抱她,也不哭,就小聲地哼哼嘰嘰,小腿還不
時地用力蹬一下。
葉安跟進來,靠在門邊看著父女兩。這畫面已經看過無數次了,可每次看到都覺得很溫馨,很感動。仿佛天下間最美好的畫面,也莫過于此。她想,雷子韌看到她跟壹壹在一起時,應該也是這種心情吧。好幾次她突然回頭,都能看到他來不及收起來的動容表情。
雷子韌把壹壹伺候得舒服了,重新放回床上。小家伙哼哼兩聲,又睡著了。他給壹壹蓋好被子,掖好邊角。一回頭,就看到葉安倚在門邊,臉上揚著淡淡的笑容。這讓他想到了兩組詞︰溫婉從容,歲月靜好。
葉安慢慢地走過來,靠進他懷里,低頭看著小床里的壹壹。
過了一會,雷子韌輕輕推開她,抬手撫上她的長發。「好了,我先回公司了。」
葉安點點頭。跟著他走到門口。
「回去吧,趁壹壹睡著了,你也趕緊睡一覺。」她夜里起來喂女乃,睡眠不足是必然的事情。每天去上班的路上,她基本上都靠在座位上一路呼呼睡到公司。幸虧他們是自己開車,要是坐公車或者地鐵,他懷疑她每天都會坐到終點站然後等著司機喊醒。他也覺得這樣太辛苦了,有心讓她辭職在家專門照顧壹壹,可她不肯。他又不願意勉強她,只好看著她累壞了的樣子止不住心疼。
「雷子韌。」葉安倚在門口,突然喊住他。
雷子韌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怎麼了?」
「我就在這里。無論你什麼時候想說,我都樂意做一個好听眾。」說完了,葉安又覺得這話太煽情了,臉微紅。
雷子韌靜靜地看著她,看得她的臉越來越紅。過了一會,他微微揚起嘴角,道︰「好。過兩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葉安猛點頭。她知道,她很快就能走進雷子韌那塊封閉起來的田園地。一旦他願意讓她看到里面的內容,她才算是真正地走進了他的世界!「好了好了,快去上班吧,一會劉通又得曲線救國了。」
「葉安。」雷子韌對她的催促听而不聞。「如果我的身份不是表面上這樣光鮮,你會怎麼想?」他其實也害怕,害怕年幼時听到的無情的判罪——一個ji女生的野種!一個沒有爸爸要的野種!
葉安愣了一下,然後調皮地吐著舌頭,笑道︰「想個屁!我可沒看出來你多麼光鮮,我就知道你是一塊千年寒冰,能凍死個人!好了好了,趕緊走,否則晚上加班,又少了幾次看你小情人喝女乃的機會!」
雷子韌看著她,忍不住笑了。她沒有回答,可是他的心情已經止不住地上揚。「那我走了,等我回來。」
葉安趕緊擺擺手,關門縮進去了。晚上就能見到了,還搞得這麼黏糊,多不好意思啊!
在客廳站了一會,葉安來到壹壹的小床邊。「壹壹寶貝兒,你爸爸真是個傻瓜,是個笨蛋!」他怎麼會以為她會介意?即便他曾經是個殺人犯,可他現在只是一個愛著她葉安的好丈夫,是一個愛著壹壹的好爸爸!過去的一切,又有什麼要緊?但葉安知道,那定然是他心底不敢輕易示人的部分,也定然是個讓人喘不過的包袱。她願意做一個忠實的听眾,讓那片陰霾得以驅散,從此那里陽光普照,從此他能夠輕松生活。
雷子韌看著葉安縮進去了,無奈地搖搖頭,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向電梯。他曾經以為自己要背著那些黑暗的事情過一輩子,封閉一個世界。然而他遇上了葉安,終得救贖。上天總算待他不薄。
剛回到公司,劉通就跟進來,報告當天的工作安排。雷子韌听得皺起眉頭來,這麼多事情,晚上沒準真要加班!想到葉安說「又少了幾次看你小情人喝女乃的機會」,他又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他有些無奈地想,曾經他的整個世界只有工作,只待在忙忙碌碌里耗盡此生。他自己也料想不到,有一天他會嫌事情太多讓他不能正常下班!
劉通看到雷總又是皺眉又是笑的,不禁在心里感慨,老板娘對雷總的影響真是無人能敵啊!
一眨眼兩天過去,就到了星期五。
晚上快睡覺前,雷子韌看著壹壹,小聲地對葉安道︰「明天把壹壹交給爸媽照顧,我帶你去個地方。」
葉安點點頭。「那我一會去跟爸媽說一聲,要不明天他們可能也要出門。」
「不用,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揉了揉她的頭發,又道,「好了,壹
壹睡著了,你也趕緊睡吧。」
葉安半眯著眼楮傻笑,拉著他往床邊走。「你陪我。」明顯的撒嬌兼耍賴。
雷子韌無奈地搖搖頭,越來越像個孩子了。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餐,葉安把孩子交給公公婆婆,就跟雷子韌出發了。雷子韌沒告訴她去哪里,她也沒問,就乖乖地跟著。半眯著眼楮靠在副駕駛座里,她突然想到特別言情的一句話——「我願陪你浪跡天涯!」想著,自己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雷子韌以為她睡著了,誰知道突然傻笑起來。
葉安轉過頭來,笑眯眯地道︰「沒事兒,我就是想,你會不會把我給賣了?」
「胡思亂想些什麼!」雷子韌很是無奈。
葉安朝他做了個鬼臉。不一會,她就真的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目的地。她抬眼,入目是讓她愕然的幾個大字。
陽光孤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