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應璃心口仍有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舒愨鵡
不知何時程默回來了,就坐在邊上的凳子上,閃爍著目光,緊緊盯著她看。
「你剛剛說什麼?」程默眯著眼,眼里有幽光閃過,其實他听到應璃夢囈中呢喃‘梁韋琛’的名字了。
應璃緊緊捂著胸口,反問︰「我有說什麼嗎?」夢到梁韋琛已經很不應該了,如果再無意中說了什麼,真就……
程默故作不知,慢慢搖了搖頭鈺。
應璃住院,一來是她的身體需要,二來是她不想回去面對應月或是陸少寒他們。
晚飯,還是程默出去買的,然後一直陪應璃到晚上十點鐘,期間應璃的手機響了很多次,但她一直沒接,後來沒電直接就關機了。
「程默,你回去吧,我休息了。」應璃強撐著洗漱完出來看到程默還在,有些別扭咬。
「那好,我再去買夜宵給你,你吃了我再走。」說著,程默起身出去真買夜宵去了。
應璃其實也有點餓,只是程默這個人,有時候捉模不透,她有些犯怵,並不想欠他人情。
……
程默買好夜宵回來時,居然看見了陸少寒,他直直地走向了應璃的病房,想必在前台已經問過了。
陸少寒毫不猶豫地開門走進了病房,然後進去了足有一個小時才出來,出來時,整個人仿佛比進去之前輕松了一百倍,連腳步似乎都有些飄飄然了。
程默皺眉,等到陸少寒走出醫院他才慢慢地走向病房,還未進去,便听到里面傳出壓抑的哭泣聲,不由一怔。
極快地開門進去,只見應璃側趴在床邊,消瘦的肩一抽一抽的,哭的很厲害。
「應璃——」程默坐過去,忍不住扶住她想要抬起她的臉,她卻把自己埋的更深,枕頭上已然濕了大半。
程默握緊拳頭,「陸少寒對你說什麼了?」他有些後悔沒有跟進來了,如果跟進來,應璃也不至于這麼難過。
應璃微微搖了搖頭,在程默的勸慰下,慢慢止了淚,「程默,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程默卻堅持不肯走,並把宵夜遞給應璃,要求她一定吃下。
應璃抿了抿嘴,居然真的接過吃下,隨即躺倒,閉上眼,「你走吧,順便幫我把燈關了。」
結果,程默把燈關了,一片漆黑中,他卻沒有離開,只佯裝開門關門,然後走回去坐到凳子上,就那樣安靜地守著,陪著,生怕應璃出什麼意外。
應璃住了一個星期的院,一個星期後回到白塘公寓應月已經搬走了,家里恢復了平靜。
有了上次的談話,對于這樁婚姻的實質,應璃心照不宣。
日子飛快地過。
這個夏天,應璃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去那家鴨脖子店,偶爾會遇見梁韋琛,她從來沒看見過他啃過鴨脖子,而她,每次都是幾大盤幾大盤地啃。
這一啃,就啃過了一個夏天。
落葉被秋風吹著在空中盤旋飛舞,隨著時間的推移,腳下的葉子越落越多,踩在腳下簌簌作響。
不久,颯爽的秋風轉涼,出現了絲絲寒意。之後,接近冬天。
宏圖財團在本市的度假酒店已經快要完工,一切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十一月的某天,應璃穿著大衣推開鴨脖子的玻璃門,只踏進去第一步,便感覺氣氛和平時相比有些不同尋常。
「怎麼了?」應璃好奇地問站在門邊迎接的兩位服務員,平時只要她來,她們就笑嘻嘻的,今天怎麼愁眉不展的?
往里一看,就連店長都一臉的愁雲慘霧。
「發生了什麼事嗎?」應璃更加疑惑了,她們怎麼都一臉愁苦樣?
店長走了過來,先讓大著肚子的應璃坐下,才幽幽嘆了一口氣說︰「我們的老板要回英.國了,所以大家都怕下崗。」
「啊——」應璃一呆,有好長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她們的老板?
指的是梁韋琛?
等到醒悟過來,應璃心口驟然一痛。
連忙拿出包里的手機打電話給徐臻,顫顫巍巍地問︰「徐秘書,你們梁總……真的要回去了嗎?」
好久,那邊都沒有聲響,應璃一度以為自己是不是撥了個空號,那邊並沒人接听。
終于,徐臻的聲音在那邊緩緩地揚起,「是的,今天下午三點的飛機。」
又一次,應璃的心口揪了起來,握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指關節透出一種青白,她清楚地知道現在是下午兩點半,她就在附近的一家主題酒吧進行牆繪,累了就過來坐坐,準備啃個鴨脖子歇一歇。
更希望的,其實是能看見梁韋琛。
自從在英皇,讓應傅親眼目睹了他對她的重視和在意,那之後,應月怎麼也無法靠近他,然後,好笑的是,應傅居然放低姿態來求她。
說是應家的公司一落千丈,而陸少寒不知出于什麼原因,並不提供幫助,資金鏈斷裂,銀行不但不肯貸款還催著要還前期的債務,如此一來,就是火上澆油。
無路可走之時,便來找她向梁韋琛求情。
是,她是決絕地斷絕了與韓佳儀的母子關系,並從那以後再不與他們聯系。可斬得斷的是關系,斬不斷的是血緣。
無論怎麼說,韓佳儀都是她的母親,她身上總歸流著她的血液,于是,她同意幫忙,但有條件。
條件是︰「從此以後遠離毛雪,搬回家住,並善待韓女士。」
原以為應傅深愛毛雪一定不會答應,但預估錯誤,為了公司,應傅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可見,在應傅心里,毛雪並不算什麼。
夸下海口,懷著滿心忐忑在一個秋陽高照的午後,也是在鴨脖子店,安靜的空氣中,她提出了幫助應傅的話。
至今,梁韋琛的話猶在耳畔回蕩。
「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做到。」
他的話就像窗外的陽光,一圈一圈,照在她的身上。
然後,應傅公司的危機輕而易舉地解決,從此以後,應傅對她說不上好,但終歸是帶著忌憚,時不時會叫韓佳儀以各種理由來關心她,但都被她拒絕,如此幾次,韓佳儀也就死心了。
看得出來,她惡劣的態度對韓佳儀並沒多大打擊,因為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失戀的應月身上,她還有一個優秀的大女兒呢,隨時隨地也就想著她了。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快?」應璃哆嗦著唇,恍惚地問徐臻。
徐臻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應璃忽然就掛了電話,然後起身,不顧一切地往外沖。
店里的所有人詫異地看著她突然涌出的淚水,她嬌小的個子,又挺著個大肚子,卻偏偏,偏偏使勁地往前跑。
她一手托著肚子,一手揮舞著,往前,再往前。
由于狂奔,她脖子里的絲巾飛了,她全然不顧,只一個勁地跑,跑。
她心中清楚,飛機場離這里不遠,只要她努力就可以見他最後一面,只要她努力。
可她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氣往前走,好像也走不快,她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實在走不動了,只好一手撐著後腰,一手抱著肚子,艱難地往前行。
汗,密密麻麻地自額頭滲出,濕了鬢發,氤氳了清澈的眸子。
機場就在前面不遠處,就快到了。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前,一點一滴地靠近,當她終于踏上潔淨的大廳時,心里是無與倫比的高興和釋然。
終于可以見上最後一面了。
可大廳里人來人往,她怎麼也看不到梁韋琛高大偉岸的身影,她像個被人丟失的孩子,緊張害怕地穿梭在人群中,雙眼緊張地四處搜尋。
可怎麼,怎麼也找不到他。
無意中撇到了柱子上掛著的時鐘,原
來已經三點一刻了。
耳邊似乎陡然響起一陣劇烈的轟鳴聲,這是……飛機起飛的聲音,她不敢抬眸去看,只順著廊柱緩緩下滑,無力地坐到地上。
眼淚,成串,成串,落在腳邊,眼前模糊一片,再也看不見任何一絲影像。
…….
二樓的大廳,梁韋琛的手死死掐著扶手,目光深重地落在了那一抹傷心的身影上,耳邊是徐臻的嘆息和催促。
許久之後,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里的不舍和疼痛消失,薄唇緊抿,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徐臻最後看一眼那個無力地坐在地上痛哭的女孩,心里惻然,無奈地嘆息一聲,隨即跟在梁韋琛身後,默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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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韋琛離開的第十天。
原本不是應璃產檢的日子,可陸少寒堅持要送她去醫院,應璃覺得近來胎動頻繁,並且她听胎音都听上癮了,特別喜歡那種听到新生命的心跳聲而瞬間產生的喜悅感,便也沒怎麼堅持就同意了。
只是,到了醫院才覺出不妥。
陸少寒直接帶她進了產房,產房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都已準備好了,護士也在一邊等待。
應璃覺得奇怪,緊緊抓住陸少寒的手,緊張的說︰「少寒,我們走錯了,產檢不是在這里。」
陸少寒反手抓住了應璃的手,飽含歉意地開口︰「應璃,提前把孩子生出來吧。」
應璃一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突然推開陸少寒,震驚倉皇的問︰「為什麼?我還沒足月。」
手,緊緊護住肚子,眼眸睜到最大,滿身緊張。
「我知道,可然然足月了,她等不了了。」隨著陸少寒的話落,產房里忽地響起痛苦的抽泣聲,一聲一聲叫著陸少寒的名字,「少寒,少寒,我肚子好痛,好痛,不,我不生了,不生了……」
女人嬌弱無力的聲音響徹產房,驚得應璃節節後退,可身後的房門被關上,她打不開,幾名早已準備好的醫生不約而同看著她,就像獵人看著獵物。
听著蘇雅然一聲痛過一聲的呼嚎,陸少寒慌得沖到應璃面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手術室里帶。
「你放心,我都跟醫生說好了,你的病歷醫生早就看過了,血液化驗、身體檢查、該做的一切在你體檢的時候都做過了,現在你只要躺到手術台上,等麻藥一作用,孩子就出來了。」
陸少寒的語氣又急又快,可每一句話都化成冰錘戳進應璃心里,可她來不及心痛,她只想,只想保護好孩子。
然而,她的力氣怎麼可能比得過陸少寒,在她拒絕掙扎之時,陸少寒忽然冷了臉,定定地看著她,冷沉開口︰「你忘了嗎,我們商量好的,你答應過收養然然的孩子,如果你現在不生產,兩個孩子相差兩個多月,你當我媽是傻子,看不出嗎?」
應璃渾身一顫,是了,那一晚,程默出去買宵夜之時,他忽然找到了病房跟她商議這件事。就在那時,她終于明白前段時間他若即若離的好,原來,就是要她答應這件事。
好幫他瞞著陸父陸母,好幫他瞞天過海,讓蘇雅然的孩子有個名正言順的出生。
十次,她在那晚下定決心,她再給陸少寒十次傷害她的機會,就當是報答他過去二十年里對她的照顧,十次用完,他們,橋歸橋,路歸路。
抬手,拭干眼角流出的淚花,她平靜下來,昂著頭,看著陸少寒決心已定的眉眼,沉沉的,只有一個字,「好。」
耳邊,蘇雅然的痛苦聲越來越高,越來越激。
在這樣的聲音中,在陸少寒目光閃爍的催促下,她躺到了手術台上,的衣服被護士月兌去,按照醫生的要求,側躺,彎腰,把後背露出來。
兩針麻藥打進了脊柱里,然後再平躺,意識很清醒,想要睡上一覺都不可能,醫生也不會讓你睡。
眼前攔了一塊藍布,看不見主刀醫生在你肚子上劃上一道口子,然後強行把孩子剝出體內。頭頂有個醫生,好像專門負責吸引她的注意力,不停地問東問西。
「
孩子多大了?知道男女嗎?」
「名字有沒有起好?」
「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應璃無力回答。
「放松,緊張對寶寶不好。」主刀醫生的話在她前方響起,她盡量讓自己放松。
當手術刀劃開她的肚皮時,應璃側頭,她與陸少寒之間隔著一道藍色的布簾,他正寸步不離地守在蘇雅然身側,一只手握住蘇雅然的,聲聲安慰和鼓勵,另一只手放在了蘇雅然嘴里,
蘇雅然死死咬住不放,陸少寒仿佛不知疼痛,並不退縮。
半個小時後,應璃意識清醒地听到了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聲,不是她的,而是蘇雅然——生了。
陸少寒和蘇雅然擁抱在一起,蘇雅然虛弱著,喜極而泣,陸少寒興奮的幾乎想要把蘇雅然揉進骨血里,抱著她,有種不知該如何疼愛的模樣。
看著,看著,心里止不住的酸楚。
「醫生,我的寶寶呢?」應璃的聲音發顫,原來剖月復產並不是不疼的,疼的厲害,這疼一路傳到心尖,心髒都跟著緊縮,仿佛被一只無情的大手緊緊握住不放,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你的寶寶……還好。」醫生頓了一下,似乎輕輕拍了一下從孕婦肚子里強行提前抱出來的嬰兒,嬰兒隨即虛弱地啼哭起來。
這微弱的啼哭,逼得應璃強忍的淚水奪眶而出,淚眼朦朧中,她看到的依舊只有陸少寒的背影,他的側臉俊朗模糊,依稀帶笑,因為蘇雅然為他生了一個寶寶。
蘇雅然佔據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也始終未曾回過頭看她一眼……
「不好,產婦大出血,快準備止血輸血……」
應璃感覺到周遭似乎一下子忙碌起來,她听見那微弱的哭聲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直到听不見。
她心一慌,心口似是被人捏碎般疼痛,肚子也痛,全身只剩痛,後來,眼前奇怪地浮現梁韋琛的臉,沉默寡言,英俊嚴肅,可偏偏對她那麼好。
後來,她痛到跌入黑暗中。
……
……
應璃醒來時,意外的看到方惠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陸少寒也在。
見她醒來,方惠開口︰「本來我並不喜歡你做我們陸家的兒媳婦,可現在你都為陸家生了一對龍鳳胎了,以後就和少寒好好過日子吧。」
「媽,我幫他們起了名字,女孩叫陸念雅,男孩叫陸宸凡,怎麼樣?」
陸念雅,念…念蘇雅然,原來,蘇雅然給陸少寒生了一位小公主。
「好,我回去告訴你爸爸,保準他高興。」方惠高興地拿起包包離開了。
病房里只剩應璃和陸少寒。
陸少寒站到應璃床邊,居高臨下俯視著虛弱的她,「以後念念是姐姐,凡凡是弟弟,你愛我,就用你對我的愛去愛念念,謹守這個秘密,我們做一對相安無事的夫妻。」
他和他的母親一樣,沒有任何關心的言語。
應璃看著陸少寒,心,痛到極致,卻仍然點了點頭。
十次機會,她想,應該很快就會用完吧。
「讓我看看孩子。」應璃撐著身子坐起來,扯痛了肚子上的傷口,可只能咬牙忍著,因為陸少寒並未看見,而是轉身抱起了一旁嬰兒床上的寶寶。
「這是念念。」陸少寒把柔軟的嬰兒遞到應璃面前,應璃卻呆住了,她想看的是自己的孩子。
陸少寒看出應璃的異樣,神色間有些不滿,「你的寶寶一生下來就很虛弱,現在還在保溫箱里。」
應璃的雙手偷偷揪緊了被單,十次機會,果然不夠用。
憑什麼?憑什麼同樣是他的骨肉,區別卻這麼大?他那麼關心蘇雅然的女兒,卻不理會她的兒子。
並且連一絲關心都沒有。
「對不起,我肚子疼,恐怕抱不動,等我好了再抱吧。」應璃死死咬著唇,慢慢躺下,她要盡快養好身體。
只有自己盡快好了,才能照顧未足月的小寶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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