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壯壯吃痛，收回手，小小聲地嘟囔著，「媽媽這是惱羞成怒嗎？」
梁韋琛听見了，嘴角微微一勾，「我看是。舒愨鵡」
一大一小，逗趣地看著黎璃。
黎璃只得借著啃鴨脖子的時候低下頭來，平息臉上的燥熱。
自從梁韋琛走後，這家鴨脖子店的員工就從未見過他，每次見到的都是黎璃，起初是她大著肚子來光顧，後來是她帶著孩子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帶著兩個孩子鈿。
據店員所知，她是有丈夫的，孩子也是丈夫的，可他們所有人都在私下里議論，他們那位神奇的老板開著這樣的一家店，不為財，只為了一個女人。
而那個女人，偏偏還是名花有主。
可他們也能看得出來，這五年來縱然她在孩子面前也是笑著，可偶爾失神之時流露出的眼神卻分明藏著思念，這不免令他們唏噓匝。
在他們面前，仿佛展示了一段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對的人的悲劇愛情故事，可時間流轉，五年之後，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在今天這樣的一個平凡的上午，能看到他們言笑晏晏地在一起。
他們做著的事情，都是極為平常的，喝水、吃東西、聊天……可偏偏透著一種感人的渲染力。
店長滿臉欣慰地看著他們，其他店員也湊在一起，怔怔看著。
上午十點鐘的陽光，讓他們三人沐浴在耀眼的光輝里，每個人都好看的令人心悅誠服。
忽然，沉穩雍容的男人自口袋里拿出了一個紅色的絲絨盒子，緩慢而慎重地推到黎璃面前，他漂亮的手指固執地沒有收回，直到黎璃的全部注意力都從鴨脖子上轉移到他指尖的盒子上。
這什麼情況？
黎璃眨巴眨巴眼，一旁的玻璃窗映出她的姿勢，左手拿著鴨脖子放在嘴邊，右手攥著面巾紙，實在稱不上優雅，而梁韋琛面色嚴肅，好似在做著世上最神聖的事。
連壯壯都感受到了氣氛的莊嚴和肅穆，連忙揮手拿掉了黎璃手里可笑的鴨脖子，小大人似的拿了紙巾給他媽媽擦干淨嘴角和手指，他一連串動作做的極快又認真，讓黎璃一時之間都有些傻住了。
心里，涌出了淡淡的酸澀，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她的兒子也是。
打理干淨了，黎璃微微挺了挺脊背，目光猶疑了一下最終落在了梁韋琛的臉上，這一刻，他的眸子似是落進了萬千星辰，亮的她目眩神迷。
「黎璃，嫁給我好嗎？」還在黎璃看著他墨玉似的黑眸發呆之時，他忽然滑下了座椅，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鄭重的叫黎璃瞠目結舌，心里不由激蕩。
他打開了盒子，盒子里有兩枚訂做的戒指，梁韋琛輕輕拿起，目光凝住著黎璃，手，握住了黎璃的手，在她還沒有開口說一個字之時，便欲把戒指套上她細長的手指。
黎璃心里一慌，忽地縮回了手，黎璃扯著嘴角說︰「梁先生，別開玩笑了，今天不是愚人節。」
梁韋琛目光一深，薄唇微微抿了一下，「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地在向你求婚。」
黎璃心尖兒一顫，她自然是直到他是在認真地求婚，可是……
正猶豫之時，鴨脖子店的玻璃門忽地被人推開，一道挺拔的身影掠了進來，一把拉起了黎璃，「她已經拒絕你了，請你收回你的戒指。」
黎璃怔愣中，整個人已經被突然出現的陸少寒拉進了懷里，他一只手臂緊緊箍著她的細腰，目光不善地瞪著梁韋琛。
原本平靜溫馨的場面一下子被他破壞了。
「她並沒有拒絕。」梁韋琛起身，目光先是掃過陸少寒的手臂，再緊緊攫住黎璃的雙眼。
黎璃目光閃了一下，在梁韋琛的逼視下，微微垂下了目光，沒有回答。
梁韋琛看著她，目光絲毫不變，只是握緊了手中的戒指，陸少寒說的不錯，她剛剛是避開了他，顯然是拒絕了。
為什麼？
他的心意表現的還不夠明顯嗎？
「黎璃，過來我身邊。」第一次，他覺得有些生氣，這個丫
頭，他等了這麼多年，得知她離婚第一時間追了過來，現在卻站在前夫的懷里。
黎璃看見梁韋琛的眉梢泄漏了一絲冷冷的嚴厲之色，心里有些發虛，咬著唇退出了陸少寒的懷里，卻也沒有走近他。
梁韋琛眯了眯眼，沉沉問道︰「為什麼？」
黎璃目光閃了一下，為什麼？她也說不清，只是心里有個小小的角落讓她新生膽怯了。
「因為壯壯？」梁韋琛眯眼，不待他問出真正的原由，陸少寒插話進來，「對，因為壯壯，他是某一個不知名男人的兒子，就算你能接受，像你這樣的出生，你的家族也能接受嗎？」
「我說能接受，你信嗎？」梁韋琛犀利地對上陸少寒的視線，濃黑的劍眉皺著。
氣氛，有些僵凝。
梁韋琛沒有想到自己求婚會被拒絕，而黎璃沒有想到梁韋琛會在這里向她求婚。說真的，她很心動，這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有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跪下來認認真真地向她求婚，她心動的心里都發酸了。可眼角余光瞥見了壯壯，心里抽痛了一下，最終抽回了自己的手。
壯壯，已經夠可憐了，不是嗎？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光這一點以後被人知曉就會被人嘲笑。
而梁韋琛又是出自大家族，以後她帶著壯壯嫁過去，勢必會受到很多人的注目，她可以忍受異樣的目光，可壯壯還只是個孩子。
再者，她自私地選擇和梁韋琛在一起，以後勢必還會再生孩子，而他們所生的孩子將來會名正言順地繼承梁家的一切，到時壯壯也一定會被區別對待。
那種就像應月和她一樣的成長痛苦，她不忍再讓壯壯經歷一遍。
……
更何況，梁韋琛真的愛她嗎？
愛她什麼呢？
他們相識的時候，她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還是頂著已婚身份，後來的接觸中，他只見過了她的各種狼狽和淒涼，與其說他會愛上自己，不如說他會同情憐憫自己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心中的種種疑慮讓她膽怯了，退縮了。
……
梁韋琛一直緊盯著黎璃臉上的表情變化，看出了她的猶豫，心里不由一嘆。
這時候，店長不知從哪里捧了一大束紅玫瑰遞給梁韋琛，梁韋琛心里一動，拿著玫瑰花一步一步走向黎璃。
黎璃的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後退，再後退，可看著梁韋琛俊美絕倫的臉，雙腳像是在原地扎了根，動也動不了。
梁韋琛站到了她的面前，把玫瑰花輕輕送到她的面前，「我以人格保證，我們結婚後，我會愛你疼你一輩子，對待壯壯會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如果你擔心壯壯在梁家受到輕視，那麼，我即刻可以立下遺囑，讓壯壯繼承我的所有，確立他在梁家的地位，或者，我們婚後不再生育，一生只撫養壯壯一個孩子。」
這一段話，自一個豪門大家族的繼承人嘴里說出來，簡直有些驚世核俗，黎璃震驚地看著梁韋琛，心里像是被羽毛滑過，引起一陣顫栗。
「璃——」改變了的稱呼，顯得親昵。
黎璃也不知道怎麼了，只覺得梁韋琛懷抱里的玫瑰花宛若火焰，而她鬼使神差的就伸出手接過了玫瑰花。
梁韋琛面色一送，乘機動作霸道而利落地把戒指套上了黎璃的手。
「小璃——」一旁的陸少寒眼睜睜看著，等他沖過去想要拉過黎璃之時，梁韋琛已經狡猾地給黎璃戴上了戒指。
而黎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說一句，這戒指怎麼就戴上了她的手指？
梁韋琛並不給她反悔的時間，一把拉過他捧住她的臉頰，傾身，低頭，一記溫柔又不失力道的吻讓黎璃全部的心神都回到了他的身上，讓她心跳加快，讓她心悸猶如觸電，讓她體軟發虛倒在他的懷里，最後大腦亂成了一團麻，連思考都不能，早已忘了所謂的種種堅持。
陸少寒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不是他不想阻止梁韋琛，而是黎璃滿臉陶醉，根本就沒有推開他的打算。
她的臉上，甚至露出了甜蜜幸福的神色。
這
一幕，刺得他雙目生疼生疼，整個人幾乎站立不穩，蒼白的臉色中透著一抹絕望的死灰。
或許是他身上濃烈的絕望讓黎璃心生不安，她一下子推開了梁韋琛，目光閃爍地去看陸少寒，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陸少寒看看黎璃，再看看壯壯，壯壯一直是個有自己主意的孩子，而他現在卻一言不發，明顯是贊成梁韋琛做他爸爸的。
腳步，踉蹌了一下，他差一點跌倒在地。
「少寒哥——」黎璃沖過去一把扶住了他，他最近瘦的厲害，整個人看起來還有點虛弱，她的雙手握住了他的胳膊，他像突然抓住了最後一棵救命稻草，顫著聲音說︰「小璃，把戒指還給梁韋琛，不要接受他的求婚。」
黎璃一僵，慢慢地欲收回手，陸少寒卻一把死死摁住，黎璃看著他滿臉痛苦的樣子，心里陣陣抽痛，「少寒哥，你不要這樣。」
「不，我要你回到我身邊，梁韋琛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們以後也可以只要壯壯一個孩子，陸家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給他，小璃，回來，回來我身邊——」
以前那麼多的濃情蜜意滑過腦海，想起黎璃的各種好，他愈加不能放手。
「陸少寒，請放開我的妻子。」梁韋琛逼近，定定看著失態的陸少寒，陸少寒執意不肯，始終緊抓著黎璃不放。
梁韋琛冷冷挑了一下眉梢，他本來不想說的，可陸少寒這麼不死心，他非說不可了。
「她從頭到尾根本不愛你，陸少寒，你別自以為是了。」
「你說什麼？」陸少寒難以置信且不敢苟同地看著梁韋琛，仿佛梁韋琛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從小到大，應璃就喊著嫁給他，難道那些都是假的？
黎璃也疑惑地看著梁韋琛，他說自己根本不愛陸少寒，是什麼意思呢？
梁韋琛看著分明不信的兩個人，嘴角微勾，對陸少寒則是露出了一抹譏誚，而對上黎璃時，則充滿了憐惜和心痛。
他在所有人的驚詫中不緊不慢地開口︰「雛鳥會對初次見面的對象產生依戀。這種依戀，不是愛慕，而是孺慕。你們一起成長，應該了解彼此之間的相處模式。」
黎璃匪夷所思地睜大眼，眼里有頓悟的光芒逐漸放大。
當陸少寒背叛她時，與其說是吃醋，不如說是對婚姻和家庭的失望，因為在她心里，似乎有個執念，陸少寒從小對她好，給她面包吃，就讓她產生了一種天真的想法。等她長大了，嫁給他，他一樣會對她好。
那樣，她就不會被父母扔進恐怖的小閣樓，不會挨餓受凍，不會被欺負，陸少寒在她心里就象征著好日子，象征著光明，想要擁有這種光明，唯一的辦法就是與他結婚，因為這樣，才能一輩子享有。
當得知蘇雅然生了他的孩子時，更多的是對婚姻和家庭的失望，那種戀愛上的背叛感卻沒有那麼強烈。
離婚後，也沒有覺得有多痛苦。
難道，真的如梁韋琛所說？
「璃，她只是個傻孩子，從小沒有父母的疼愛，她努力地活著，想要活得更好，沒有人教過她什麼樣才是真正的戀愛，什麼樣才是對生活的向往和妥協，她執著于你，不過是她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這不是愛，你們都該清醒了。」
梁韋琛的話像炸彈一樣在陸少寒的頭頂響起，炸的他心髒倏地四分五裂。
他覺得憤怒，從未有過的憤怒，這憤怒讓他失控地大吼大叫著︰「你胡說，她是愛我的，從情竇初開就開始愛我了，你是為了你自己，冠冕堂皇地說了這麼一通可笑荒唐的話。」
陸少寒揮舞著手臂，拒絕去理解領悟梁韋琛的話，他的目光狂亂地飄著，他看到了黎璃臉上的絲絲了悟。
心口，像是瞬間破了一大大洞，有北極寒風呼呼地吹著，讓他覺得周身都冷，身體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不，不會的，他的心里嘶吼著，小璃是愛他的，以前很愛很愛他，只是他做了很多傷害她的事，讓她的愛漸漸的消磨殆盡，最後不得不和他離婚。
梁韋琛完全是在胡說，是在胡說。
「小璃是愛我的，愛我的——」從她的臉上他看
到了真相，可他不願承認，喃喃地她愛他，真的愛他。
「少寒哥——」陸少寒情緒失控地沖出了鴨脖子店，黎璃擔憂地沖過去追他，可他走的很快，他危險地沖進了馬路中央，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驚險萬狀地從他身邊經過，嚇得黎璃心膽俱裂。
「少寒哥，快走開——」一輛飛奔的跑車剎車不及，突然直直地撞向陸少寒，而听到了黎璃的呼喊，他轉身，抬眸，定定看著她，明明看到了那輛車朝他撞了過去，他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心髒，似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握住，黎璃不顧一切地朝著陸少寒奔過去，可他高大的身體像是沒有重量似的被車撞了出去，在空中滑過一個拋物線，慢鏡頭似都在她眼前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不要——」急促的剎車聲中，黎璃撕心裂肺地喊著，穿越過車輛，穿越過人群，撲到了嘴角流血的陸少寒身上。
身後，緊跟著出來的梁韋琛面色發緊，一邊大步流星朝著黎璃走去，一邊打電話通知醫院派救護車來並準備手術。
眼淚，滴滴落在陸少寒灰白的臉上，陸少寒虛弱地睜著眼，看著淚如雨下的黎璃。
「少寒哥，請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要——好好的——」黎璃哭著，手握住了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她覺得他的手好涼，似乎溫度正一點一滴地從他身體里溜走，她真是嚇壞了，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哭，像是一種本能，成串成串的眼淚，落在陸少寒的臉上。
「你、愛、我、嗎？」滿身疼痛中，陸少寒蠕動著發紫的唇瓣，輕輕地問，起初，黎璃沒听清，她俯子，把耳朵貼在他的嘴邊，這才听清。
黎璃心里抽痛不已，看著他虛弱的模樣，喉嚨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她清醒地領悟到自己對陸少寒並不是真正的愛情，可看著這樣的他，叫她怎麼說出真心話。
「你、愛、我、嗎？」久久得不到黎璃的答案，陸少寒不要命地撐起了脖子，湊近黎璃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問。
黎璃心里痛極了，流著淚哽咽地回答他︰「愛，我愛你。」
就在她的身後，大步過來的梁韋琛听到了她的回答，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他彎腰，扶住了黎璃顫抖的雙肩，「不要怕，我已經安排好一切，救護車馬上就到。」
他的話音一落，就听見了救護車的鳴笛聲。周圍人群散開，穿著白大褂的急救人員拿著擔架跑了過來。
黎璃跟著上了救護車，梁韋琛自然陪著她，醫生和護士有條不紊地做著急救工作，從他們的言辭之間可以判斷陸少寒傷勢很重但還不至于立刻就有生命危險。
到醫院，看著陸少寒被送進了急救室做手術，黎璃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懈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疏忽了。
「壯壯呢，怎麼看不到壯壯？」黎璃急了，臉色愈加蒼白起來。
梁韋琛過去攬住她的雙肩，安撫著她，「壯壯和徐臻在一起，沒事，他們等一下就過來，你別擔心。」
听梁韋琛這麼說，黎璃才放下心來，可下一秒，又揪緊了梁韋琛的前襟，哭著捶打他的胸口︰「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說出那種話，少寒哥也不會沖動地跑出去，也不會出事了……」
梁韋琛直挺挺站著，任黎璃捶打著他，他目光深沉，只看著滿眼淚水的黎璃，縱然心知她並不是真的愛陸少寒，可听到她親口違心地說愛他，他心里還是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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