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璃驍的臉色頓時變了,盯著漁嫣握筷的手看了半晌,緩緩抬眼看她。舒愨鵡
漁嫣雖不記得情份,心思卻還和以前一樣玲瓏,立刻看出他的心思,于是唇角一彎,笑著說︰
「哥哥不能喝酒,王上多耽待。」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御璃驍更加堵得慌,陰沉著俊臉,盯著她看著。
「看什麼呢?好了,我也喂你吃一個。鈿」
漁嫣被他盯得不自在,心中暗惱,拿了片青菜葉子,卻趁眾人不注意,飛快地包了塊大蒜,往肉|湯里一沾,往他嘴里塞去。
撲……御璃驍吐了菜,一掌掀開了她,起身就走。
「我在門口等你,馬上出來。雜」
還要什麼面子、駕子?還要什麼風度、什麼肚量?沒死在戰場上,也沒死在溫柔鄉里,要活生生被一塊大蒜噎死了!
看著他高挺的背影遠去,漁嫣撫了撫額,輕吐了一口氣,轉頭看莫問離,小聲說︰「我今天先回去,你這里也沒地方住,明兒我再來。」
「去吧,打不過,就讓人來叫我,記得我教你點穴的手法,盡管用力氣,別舍不得,他皮躁肉厚。」
莫問離特地拖長了聲音,狹眸彎彎,笑得像狐狸。
「若羌,好好照顧問離大人。」
漁嫣又叮囑若羌,讓幾名侍衛留下保護莫問離,這才帶著念安和十月出去。
御璃驍站在巷子口,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青石牆上,漆黑的彎折著。負在身後的雙手,一手握了拳,不停松合。
來的途中,本有些事要和莫問離談,結果被漁嫣一刺激,直接跑出來了。他從未這樣失態過,但這時候再進去,未免太失面子。
漁嫣慢吞吞地走近了,手往他的胳膊上一拍。
「想什麼呢?」
「想怎麼掐死了你,我不傷心。」他側臉看來,滿眼火苗兒。
「就這樣唄,手往我脖子上一掐,咯地一捏,骨頭斷了,你再回去三妃四美地帶進宮,從此歌舞升平……反正,你美人多,不多我一個,也不少我一個。」
漁嫣笑眯眯的,但笑著笑著,便笑不出了。御璃驍的眼神讓她生起幾許懼意,悄然往後撤了幾步。
「罷了,你愛回就回,不回就呆這兒吧。」見她這樣,御璃驍心里滋生起一陣涼意,拂袖就走。
「喂……」漁嫣怔住,他還真生氣了!
他箭步如飛,也不等她。
「主子,你喂王上大蒜就算了,怎麼還說納妃娶美之事,他可是把幾個夫人都發配走了,你干嗎鬧呢!我們就安心過太平日子嘛!再說了,國舅大爺不還受著罪嘛。」念安小聲抱怨著,扶漁嫣上馬車。
「我與他開開玩笑而已,誰知他如此小氣。」漁嫣惱火地說著,在馬車里坐好。
「娘娘,他怎麼是小氣呢?以前王上和那三位夫人多說了句話,你還要生上半天的氣呢。你忘了他,他一個人難受,可他待王妃是不是好,難道王妃看不出?話說回來,哪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夫人天天往別的男人身邊跑,問離大人再好,那也不是真的哥哥呀。」
念安也鑽上馬車,跪坐在漁嫣面前勸她。
「你知道什麼……」漁嫣擰擰眉。
「我什麼不知道呀,我伺侯你這麼多年,你什麼事我不知道……以前是雲將軍,現在是問離大人。王上是大度量,大胸懷,你以前寫那種畫冊子,王上都不追究呢。換成尋常人家,早讓你沉了塘了。」
御璃驍對她的好,漁嫣看得到,其實遺忘這種事情,也讓她挺煩惱的,人好像被吊在半空中一樣,腦子里亂亂的,想得多了,還會頭疼。
她沉默了一會,抬眼看念安,「哪個雲將軍?」
「算了,不說了。白鷹,回宮吧。」念安用力往自己的額頭拍了兩下,清脆的聲音響過之後,才大聲說︰「若這樣能把王妃拍好,我就算不要腦袋,也要多拍王妃幾下。」
漁嫣一曲指,往她額上彈去,笑著說︰
「腦門癢?我幫你。」
「王妃!」念安額上痛得厲害,趕緊捂住,尖叫起來,「王妃怎麼變得這樣壞了。」
漁嫣笑吟吟的,心里卻有了些許異樣的感覺,腦海里隱隱地畫面亂竄——御璃驍也好,莫問離也好,她如今要怎麼樣,才不讓兩個人傷心呢?
一個恩人、一個夫君,若能再變出一個漁嫣來,那就皆大歡喜了。
小院中。
若羌正在給莫問離倒酒。
「問塵小姐說,不能喝。」她猶豫了一下,才柔聲說。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問離笑笑,從她掌心里拿過杯子,一仰脖子,酒入喉中,薄唇沾醺。
若羌在一邊看著,他仰頭喝酒的樣子,迷人極了,是她見過的最美的男人。山中的女子承擔著生兒育女,延綿子孫的重擔,所以很放得開。但是在莫問離面前,若羌就是不敢把熱情拿出來。
「若羌,你們是姓于,當年攸兮皇後的後人,對不對?」莫問離突然問。
若羌臉色突然一變,盯著他看著。
「于若羌,年十八還不嫁,為何?」莫問離又看她。
「沒有公子這樣的人,所以不嫁。」若羌低下頭,擰著衣角小聲說。
「我這麼好麼?」莫問離向她伸過杯子,找她要酒。
若羌輕聲說︰「別喝了,你身上傷正重呢。」
「我哪有傷。」莫問離臉色一沉,抬眼看她。
「你心口上有傷,那叫忘蝶,我都听問塵姑娘說了,你又不肯喝忘川茶,會一直痛下去的。」若羌猶豫一下,拽下腰上的小袋子,捧到他面前說︰「我都帶著了,只要你點頭,我馬上煮給你喝。」
莫問離看向那小袋子,忘川茶加心上人的血,忘蝶即解,誰把他當心上人?漁嫣?還是面前這無辜的若羌姑娘?
他掀掀眼皮子,淡淡地說︰「收起來吧,我不喝。」
「為什麼?就算忘了,我也帶著你來重新認識她,也可以呀。」若羌急了,跪坐在他的腿邊,輕聲央求他,「你們不是有一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只要人好好的,就什麼都不怕了呀。」
「我怕,怕你把我拐走了。人想不起事,是最可怕的。把敵人當了朋友,把朋友當了敵人。人生不過夢一場,我也經歷得夠多了,有多少天,就瀟灑多少天。」莫問離唇角揚了揚,輕輕拂開了若羌放在他膝上的手。若羌臉上大紅,嘴唇微顫著,起身站到一邊。
「不用守著我,我賞賞月,就在院子里呆著,你去歇著吧。」莫問離看她一眼,自己倒了酒。
若羌看了他一眼,自以為被他嫌棄,轉過身,慢吞吞地進了房間。
院門輕輕叩響,留守在這里的侍衛們互相看了一眼,前去開門。
莫問離轉頭看,半晌不見人來,擰擰眉,把酒杯放下。正要出聲,長眉驀地擰緊,大掌一揮,酒杯被他擲出,在半空中被他的內力震得碎開,化成一把凌厲的瓷針,擊向從夜幕中撲來的殺手。
殺手身手不凡,足有二十多人,而莫問離蜂毒未解,腿的行動不便,大大牽制了他的速度,讓殺手們攻到了面前。
「你們是何人?」他手中握著筷子,盯著蒙面的男人們冷冷質問。
這些年經歷的追殺伏擊太多了,不缺這一回,但這一回卻讓他最沒底!御璃驍的人怎麼不見過來?
「莫問離,敢和我們主子搶人,去死吧。」領頭的一個怒斥完,揮刀撲上。
「他怎麼會這麼沒品,居然派你這些廢物來殺我?」
莫問離並不信,御璃驍要殺,只怕會親自動手,怎麼會讓這麼群蒙面的人過來。
但是黑衣人揮刀撲來時,夜行衣下還真是隱隱露著驍勇軍的衣飾。他心一沉,知人知面不知心,御璃驍如今一統後青,心思變了也說不定!
「還有人,一起殺了,不能留下半點痕跡。」有人看到從屋里跑出來的若羌,揮刀過去。
莫問離雙掌在桌上一撐,飛身撲過,暗器直接釘
進那人的後腦勺,可雙腿無法站穩,自己也摔到了地上。
若羌一聲尖叫,趕緊彎腰扶他。
眾人都撲過來,把兩個人圍在中間,亂刀砍上。
莫問離抱著若羌在地上翻滾著,突然一聲悶響,灰塵近漫天騰起,迷得人睜不開眼楮。以為遇上機關,眾人趕緊後撤,待反應過來,地上哪里還有他二人的身影!
「怎麼辦?」大家面面相覷,趕緊上前來,在他們消失的地方尋找。還是那樣的地,還是那樣的草,還是那樣的樹,不見半點異常。
「去稟報主子。」幾人收了刀,從懷里扯出一件東西,往地上一丟,大步往外跑。
一切安靜了,一道瘦小的身影才鑽出來,顫抖著走向那片空地,彎腰撿起了他們丟下的一塊令符,哭著蹲下去,手在地上亂模,小聲叫︰「若羌姐姐。」
有只烏鴉落在枝頭上,怪叫了幾聲,嚇得小姑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地哭得更大聲了,緊捧著令符,爬起來,飛快地往門外跑。
這是小青,白天悄悄跟著漁嫣找來的,晚上又悄悄跑來,她喜歡和漁嫣呆在一起,想找她說話,听她說故事,沒想到看到了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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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嫣回到宮中,御璃驍不在寢宮,听說在儲荷殿中宴請大臣們。
漁嫣獨自在殿中呆了會兒,听得弦樂聲歡快地傳來,忍不住站起來,走到殿門口去看。
「宮宴都干些什麼?美人跳舞,男子欣賞?」她小聲問。
「王妃也去看看唄,丈夫、丈夫,一丈以內才叫夫,這還是王妃自己說的呢。」
念安攛掇她,這種宴上,少不了美人,若御璃驍借著酒興,又看中一個,到時候漁嫣怎麼辦?還是得去盯著才靠譜。
漁嫣不這樣想,她腦子里亂得厲害,眼皮子也直跳,一幕一幕的畫面亂扯亂撕,感覺很不好,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她略一沉吟,徑直往前走去。
「喂、喂。好歹換件漂亮衣裳。」念安趕緊抓住她。
「人生得漂亮,何必再用漂亮衣裳?一樣傾倒那人心。」漁嫣淡淡地說。
念安愕然地看著她,和莫問離呆久了,這語氣也像莫問離了,明明是玩笑,她偏說得認真,讓人哭笑不得。
「我不好看?」
見她瞪眼楮,漁嫣的頭往前微俯,唇角輕輕揚起。隨手掐了朵山茶花,放在鼻下嗅著,然後攢到了發上。
她回了宮,就解開了發的,什麼首飾也沒戴,此時發只松松挽著,粉色的山茶花攢在她緞子一般的發髻中,襯著她藕粉色的錦裙,別有一番清淡雅味。
「太像了!」念安長嘆,用力在額上拍了幾下。
「像什麼?」漁嫣轉過臉問。
「像你哥!」念安長長嘆氣,無奈地一攤雙手。
「我問離哥長得就是好啊,你不承認嗎?」漁嫣笑笑,快步往前走去。
以前還顧忌幾分規矩,如今是徹底地把性子給解|放出來了,她天生就是愛自由的,骨子里都流淌著不隨俗流的新鮮血液,這也是當初把御璃驍給深深吸引來的原因啊。剝下那層裝得層怯懦的皮,就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小女子,妄圖追求男女平等,眾生平等的小妖孽。
主僕二人,哦,還有十月,沒一會兒就到了儲荷殿外。
門外的太監一下沒認出來,只見一個有一女子漸漸近了,步子、姿態,簡直如同仙女般出塵,眼角眉梢染著月光,漂亮的薄唇勾著兩朵任誰一看、都會跟著微笑的溫婉笑容。
「王、王妃……」終于有人反應過來了,大聲傳報。
漁嫣這時候已到了大殿門口,轉頭看了那小太監一眼,拎起裙擺,邁進殿中。
沒人听到小太監的聲音,舞姬還在旋轉,滿殿媚|人香味縈繞。漁嫣環視殿中,有人看到了她,舉在半空的手頓住。
「這是……」
「王妃!」
又有大臣認出了她,趕緊起身行禮。
這時候大家的注意力才投過來,紛紛起身。漁嫣抬頭看高台之上,御璃驍歪在龍椅上,而腿邊跪著兩名年輕美女,正在給他倒酒,豐盈的身子就靠在他的腿上,他一低眼,就能看到領中美景——挺會享受!其中一個,漁嫣那日見過,好像是叫秋玄靈!不是說夫人都散出去了嗎?怎麼還趴他腿上去了?可見,這男人的話,信不得!
他墨瞳緩緩抬起,看向漁嫣。二人凝望了片刻,他才輕輕撢手,讓宮婢退下。
漁嫣穿過舞姬,到了高台邊上,正欲上去時,有人大聲問︰「這位就是王妃?」
她轉頭看,只見幾名身著紫色錦袍的男子站著,正瞪著褐色的大眼楮看著她,看衣著,不似後青人。
「嗯?幾位是……」水眸輕輕一眨,縮回了腳。
「呵,王上,您還說不是,這明明一模一樣!」其中一人轉身看御璃驍,一臉不悅,指著漁嫣大聲說。
「什麼一模一樣?」漁嫣嗅到了那人身上的敵意,心里那難受兒突然又上來了,堵得她心慌。
「安溪人。」那人看著漁嫣,滿帶傲慢輕視的冷笑。
「安溪人是什麼人?你主子?」漁嫣又問。
「當然不是!」那人趕緊搖頭。
「不是主子,那是你失散多年親戚?」漁嫣又故意問。
那人擰擰眉,又搖頭,粗聲粗氣地說︰「不是!」
「都不是!我還以為我是你姑女乃女乃呢,對我這麼熱情!幾個大男人齊齊站起來瞪著我。坐著吧,好好喝酒,管好自己的眼珠子。」漁嫣冷笑,拎起裙角就往高台上走。
眾人一陣大笑,都道王妃不愧是大狀,好利齒。只有傅總管微微地擰了擰眉。
御璃驍也忍不住笑,雖然忘了他,但這牙尖嘴利不饒人的本事倒還記得清楚!
那幾個使者被漁嫣一陣數落,可與女人斗嘴,多是件不光彩的事,只能氣哼哼坐下。在他們眼中,天漠比後青國能打,天漠也比後青強大,所以對御璃驍並不怎麼尊重。
「你這小嘴!」御璃驍拉她坐到身邊,伸手擰她的嘴。
是很生氣,但是看她窈窈窕窕地過來,心情頓時就好了。居然知道來找他,說明心里還是舍不下對他的感覺的。
看,情字就是這麼有魔力,管你是什麼人呢,天王老子,還是閻王惡霸,一沾上這種叫情字的毒藥,那就是腐骨蝕心,不可能戒得掉的。
「他們什麼人?」漁嫣拉下他的手,下巴微微一抬,迎著那幾個還看著他的天漠使者問。
「天漠人。」御璃驍說。
「哦。」漁嫣點頭,收回視線,又問︰「男人看女人,有垂涎三尺的,像這樣凶得想要吃人的,我第一回看到。難道是我打過他們主子的耳光?怎麼這樣看著我?」
她聲音不小,殿中此時又安靜,大家听了個一清二楚。
一個紫衣人又猛地站了起來,沖著殿外的方向一抱拳,大聲說︰
「陛下,你得後青江山,我們的王可是大力支持陛下的,陛下可不能忘了自己是怎麼得這江山的!」
御璃驍微微擰眉,天漠人一向驕縱,後青國確實一向被他們打壓,若不是當年御璃驍擊退了即墨陵,此時的後青國也別想有安寧日子。但這是後青,一個使節,如此大呼小叫,未免有失國體。
「思聰,不得無禮。」領頭的使者叫袁騰,攔住了這大呼小叫的人,從小桌後繞出來,給御璃驍行了個禮,「陛下莫怪,思聰脾氣躁,回去後,我會好好教訓他。」
「不用回去了,就在這里吧。」漁嫣歪了歪腦袋,脆聲說。
「嗯?」袁騰臉色一沉,抬眼刺向漁嫣。
「為人要懂禮貌,天漠也是大國,怎麼也不派幾個懂禮的人來?」漁嫣笑著問。
「是,是我們失禮。」袁騰忍著怒火,又向漁嫣道歉,轉頭看著思聰說︰「思聰,快給王上、王妃磕頭請罪。」
>「磕頭請罪就不必了,思聰與朕喝酒吧。」御璃驍拿起酒樽,盯著那人,給了他們一個台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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