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大男人原本一前一後走在漁嫣身邊,但無奈又出來了一群女子,硬生生把漁嫣給擠開了,擁著那二人往前走去。
御璃驍扭頭看了一眼,漁嫣向他揮揮手,讓他先往前走。
采襄很健談,漁嫣索性放慢腳步,向采襄仔細問清了莫問離這位老表叔家里的情況。莫問離神神叨叨,她現在對這一家人是興趣滿滿。
表叔姓許,家里排行老九,今年已是七十高齡,鄉里人尊稱九叔公,與莫問離是拐著彎的親戚。但莫問離娘家人丁稀薄,又與九叔是同族,兒時多得他照顧,所以他母親在世時,與九叔家來往也算頻繁蓉。
許九叔家里做茶葉生意,人丁興旺,有三個兒子,六個女兒。兩個嫁在本地,四個嫁去外地。都是嫁的大戶人家,或是大財主,或是大商人,也算是門當戶對。
九叔本想培養兒子念書,家里也能出個當官的,怎奈三個兒子都不是那塊料,大兒子考上秀才之後,便再也沒能往上走一步,又早早。另兩個更不消說,很愛玩,吃喝piao賭樣樣來。每個人都娶了好幾房小妾,這才造成了這府里女人眾多的盛景。
前面那群女人的名字,采襄也全告訴了漁嫣。
大表嫂叫葉如嬌,年輕時是這里十里八鄉最俏的一枝花,家里也是本地的大戶,陪嫁給她兩間鋪子,幾十畝茶園,是三個媳婦中嫁妝最豐厚的。所以在許家,如嬌的地位很高,現在許家的家業由她執掌。她與莫問離的大表哥許喜升有一個兒子、三個女兒。兒子許童耀,極其听他母親的話。三個女兒,分別叫許雅珍,許雅珠,許雅心。都和她母親一樣,是精明的角色,現在還在找婆家饅。
「我是不是話太多了?」采襄見她一直不出聲,有些尷尬。
「沒有。」漁嫣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
彩襄這才一笑,輕抬起一枝桃花,指著前面的小屋說︰「到了。」
白牆青瓦,鵝卵石小道,路兩邊桃花爭艷。正廳大門大敞,青石門檻格外精致,屋檐下的花池里種著蝴蝶蘭,郁郁蔥蔥的葉片剛被細雨洗滌過,翠如碧玉。
「真是個好地方。」漁嫣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滿鼻幽香,令人心曠神怡。
「快來。」御璃驍停下來,向她伸手。
漁嫣抿唇一笑,小聲說︰「怎麼,這麼多嬌滴滴的美人手,你不去牽一牽,還記得要牽我這黃臉婆的手呢?」
「快進來了。」莫問離也停下來,扭頭看向二人。
漁嫣輕拎裙擺,邁進門檻。
大廳很寬敞,門窗都采用喜鵲的雕花圖案,是這里的特色。數把太師椅擺于兩側,牆上掛著八幅山水畫。
「公子,夫人,請上座。」如嬌夫人笑吟吟地請三人入座,扭頭看著身邊的三個女兒說︰「你們去給公子沏茶,記得用雀舌。」
「是,娘。」三位姑娘盈盈福身,脆聲應了,轉身下去。從莫問離和御璃驍身邊過去時,又放慢腳步,掩唇羞笑。
「新采的雀舌茶。」如嬌看著三人出去,轉過頭,笑著對莫問離說︰「我听老太爺說,你母親以前每次回娘家,都在春天,就是因為喜歡喝雀舌茶,每回我們都要留上最好的,讓她帶回去給你父親……」
莫問離笑笑,那些往事他刻骨銘心,爹和娘親的容顏也清晰地留在心里,從未淡過。
「嗨,我說這個干什麼。」如嬌看看他的臉色,及時地收住了話,指著丫頭們端上來的糕點說︰「先嘗嘗這個,都是你妹妹們親手做的,你九叔和表哥都去祠堂里議事了,過一會兒就能回來。」
「嘗嘗。」莫問離拿了一塊,遞到漁嫣的手中。
她咬了一口,酥脆甜香,是得一雙巧手才能做出來的美味。
看她眉眼彎彎,莫問離的眸子里滿是溫柔,抬指給她擦了擦嘴角的糕點碎屑,又挑了一塊給她,「這塊好,桃花汁做的。」
漁嫣一開心,便又說了句莫問離教她的耳蒼話「謝謝」。
屋子里的女人們又露出一臉古怪神情,看看她二人,又看御璃驍。漁嫣察覺到了,暗忖,莫不是見她與莫問離親密,這些女子們認為是不守婦道?
入鄉隨俗!她趕緊坐正。
「表哥,請用茶。」
許家三姐妹端著茶出來了,往三人手邊的小桌上放。
三個人都爭著給兩個大男人上茶,被擠到後面的一個只得把茶放到漁嫣手邊,勉強一笑,話也不說就走開了。
還真是……做得明顯啊!
「不得放肆,小心老太爺和你們爹爹知道了,又要教訓你們。」如嬌夫人小聲斥責。
「是。」三個丫頭趕緊又行禮。
漁嫣冷眼看,這廳里除了二表哥三表哥的正房坐在對面的椅上之外,還有十數女子站著,但都沒有開口說話的資格,只有如嬌母女能自由談笑,由此可見這長房一家人在許家的地位極高。從這規矩上來看,不亞于宮里啊!
咳
tang,好吧,現在宮里只有她,沒別人給她請安,沒地方耍威風。她正是想著御璃驍每日只能面對她一人,挺可憐的,這才拖著御璃驍出來見見外面的美人。
「三位表哥都去祠堂了?」莫問離放下茶碗,抬眸看向如嬌夫人。
如嬌夫人的臉色變了變,掃了一眼廳中眾女子,遲疑了一下才說︰「不瞞公子說,你大表哥中邪了……」
「中邪?」莫問離微微擰眉。
「我爹他……」許雅珍眼眶一紅,擦著眼淚說︰「好可憐哪,半個月前去收租子回來,淋了一場雨,撞到了邪氣的東西,到現在還神智不清。」
「人現在在何處?」莫問離沉聲問。
「就在後院,只能捆著他,不然他就發狂傷人。眼看著老太爺就是七十大壽了,哪成想出這樣的事。」如嬌夫人眼眶也紅了,「而且,鎮上好多男人都中邪了。听說鎮上有狐狸精。今日他們去祠堂,就是商量著要請高僧來捉妖的事。」
三人互看一眼,面上微微露出驚詫之色。
「這事多久了?」漁嫣小聲問。
「三個多月了,請的道士都被嚇了回去,又趕著建了座塔,想鎮妖,但也沒效果。」如嬌夫人抬起捏著帕子的手,指向門外。
那是高塔的方向,漁嫣走到門口看,此處地勢較高,所以那塔還能看到塔尖,是正對著許家的。從風水上來說,這是大煞。那塔就像利劍一樣直劈向許家,許家是經商人家,怎麼會同意建這樣的塔?
「怎麼會這樣……」她低喃著,狐疑地扭頭看向如嬌夫人。
「這是一個得道高僧的法子,說……妖就出自我們許家啊,是許家前世造的孽,才會……我們許家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生意是連做連虧,三位爺也是磕磕踫踫,不得安寧。幾個媳婦,懷上了,快臨盆了,孩子又丟了,一個也沒能生下來。」如嬌夫人也站了起來,緩步走到漁嫣身邊,滿面愁容。
漁嫣轉頭看莫問離,他長睫輕垂,正在品茶,神情平靜極了。
這廝,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還一路不出聲,拐著她和御璃驍來這里!不過,漁嫣開始感覺到了熱血沸騰——嗨,這是安寧日子過久了,骨頭癢了嗎?
朱三雙手垂著,快步從外面進來,大聲說︰「老太爺和二老爺,三老爺回來了。」
如嬌立刻起身,引著妯娌和媳婦、小妾們起身,去門口迎接。
蒼老佝僂的身影先映入眼中,後面跟著兩個四五十歲的錦袍男子,一人穿藍色,一人穿綠色,都戴著青玉簪,腰上系著褐色的腰帶,墜著巴掌大小的玉環佩。
「國舅爺來了。」一見這邊站的三人,那三人一眼就認出了莫問離,過來和他見禮。
「叫名字就好,九叔,多年不見,你老了。」莫問離笑著扶住九叔。
「是啊,老了。」九叔抬起渾濁的雙眼,滿面驚喜地看著莫問離,「正擔心你沒空過來呢,哪想著,這麼快就到了。」
「您老人家七十大壽,我一定要到。」莫問離笑吟吟地扶他坐到了首座上。
「這位是……」九叔看向御璃驍。
「這是我結拜兄弟,肖御。」莫問離向他引薦。
御璃驍抱抱拳,算是見禮。
「這位……」莫問離眼中那狐狸一般的狡猾的光又閃了閃。
漁嫣上前來,給九叔福了福身,打招呼。
九叔的愣了一下,轉頭看莫問離,分明猶豫,想問什麼,但看漁嫣笑眯眯的樣子,便把話吞了回去。
「老太爺,酒席已經擺好了。」如嬌帶著二嫂過來,扶著老太爺起身。
「走,讓你兩位哥哥好好陪你喝幾杯。」九叔笑得滿臉皺紋。
「夫人,肖公子,請。」兩位表哥過來,請御璃驍和漁嫣起身。
采襄走在漁嫣身後,輕輕扯了扯漁嫣的袖子,小聲說︰「夫人,你們那里都是這樣的嗎?」
「什麼?」漁嫣沒听懂。
「為什麼你總對大家說,你很愛問離公子。」采襄附耳過來。
「啊?」漁嫣一愣,想著大家那古怪的表情,猛地明白過來。
莫問離教她的那句,不是打招呼,而是——我很愛問離!她臉上頓時燒了起來,怎麼能這樣,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那樣的話,這也太——太尷尬了吧!
「莫問離!」她脆聲叫他。
莫問離轉過頭來,一張俊顏,被初初鑽出雲層的陽光抹上淡淡的光輝,眸子里也落進了這燦燦陽光,唇角微微一揚,手指豎到唇邊,沖她眨了眨眼楮。
漁嫣把話吞回去,瞪了他一眼,走去了御璃驍身邊。
「怎麼了?」御璃驍看著她問。
「沒什麼。」漁嫣氣鼓鼓地瞪莫問離的背影,反正這一路上被莫問離不知耍了多少回了,不差這一回。
「肖御,你快點。」莫問離緩了兩步,一把抓住了御璃驍的手臂,朗聲說︰「
在這里,男女是分桌吃的。我們去正廳,二表哥請了唱曲的助興,耳蒼鎮的歌姬天下聞名。」
漁嫣冷笑。吃飯還男女分桌,男人們還听曲!
「夫人,肖公子與你是什麼關系?為何我見肖公子對夫人也是體貼倍至的?」采襄好奇地問。
漁嫣拍拍額頭,現在要怎麼解釋呢?莫問離一定是搶先一步拉她當擋箭牌,來擋許家這些女子們的進攻。
往前看,他二人並肩走著,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雙雙扭頭看來。一個滿目溫柔,一個唇角帶笑。
這兩個男人,原本都是惜命的人,但這些年來一直不惜用命來護著她。這樣的情份,沒辦法解釋清楚,外人也沒辦法理解。
他們不會懂,為什麼會有一個男人,身為帝王,卻散盡六宮,只願一輩子守著一個女人。更不會懂,為什麼一個武林之主,一生不娶,也不求回報,靜靜守護在一個女人身邊。這個女人,甚至不夠完美,也不夠傾城。她也只能給一個人愛,給另一個人溫暖。
漁嫣突然就不生氣了,向二人揮揮手,輕聲說︰「你們去吧。」
「我們走這邊。」采襄扶了一下她。
漁嫣點點頭,才走到分岔路上,卻驚訝地發現如嬌夫人的三個女兒並未跟著她們過來,而是去了莫問離那邊。
那麼,請莫問離回來,只怕不僅僅是為了解決許家的麻煩,還想倚仗國舅的光,給三個女兒找個歸宿吧?
漁嫣滿臉黑線,如嬌夫人也真敢這樣打算啊!這不是亂套了嗎?
那兩位表哥,老三看著老實,老二看著要精明些,也不時回頭朝漁嫣看看,和她視一對上,便笑笑,也不知是不是笑漁嫣的「自我介紹」。
「二公子和三公子沒有兒子嗎?」漁嫣小聲問采襄。
「有,正房生的都是女兒,妾室生的兒子,才十幾歲,都在學里上學呢。」采襄趕緊說。
難怪,如嬌夫人穩坐管家之位,只有她的兒子許童耀已二十多歲,成家立業。
「那怎麼不見許童耀?」漁嫣又問。
話音才落,只見從林里鑽出一個身材祈長,相貌清秀儒雅的男子,二十四五歲,劍眉星目,相貌堂堂。
「大少爺。」采襄眼楮一亮,立刻給他行禮。
這就是許童耀?漁嫣多打量了一眼。
許童耀整了整衣衫,快步過來向漁嫣見禮,「見過夫人。」
「免禮。」漁嫣微笑著點頭。
「我去向叔叔請安。」許童耀抬眼看看,瞳中快速閃過一抹驚艷,隨即低頭,又是深深一揖。
「去吧。」漁嫣點頭。
看他去遠了,采襄才滿嘴羨慕地說︰「大少爺真是好人,大少女乃女乃小產,大少爺天天衣不解帶地伺候著。」
小產——漁嫣想著如嬌夫人的話,媳婦們懷上了,又莫名其妙地沒了。這許家是真得罪了鬼怪,還是得罪了小人?
空氣里的幽香越來越濃,不似桃花,倒像是什麼燻香。
漁嫣不露聲色地停下腳步,折了一枝桃花在手中把玩,似無意一般地問︰「這花真香啊,與我在別處聞的桃花香不一樣。」
「這不是桃花香,二夫人會制香,都是二夫人制出來的呢。」采襄笑著說。
如嬌夫人不是傻子,若二夫人的香有問題,她不會允許在院中四處用這種香。但無緣無故小產,一定有貓膩。大戶人家生亂,一般是為家產,再者是為情字。從這二者下手,八|九不離十。
漁嫣將府中各人的情況在心里梳理了一遍,已走到了女眷們用膳的地方。
進了門,三張大桌已經擺好,如嬌夫人過來,拉著漁嫣坐到了首座,漁嫣略一推辭,便坐了下去。
「嘗嘗桃花酒。」如嬌夫人笑吟吟地端起酒壺,給她斟了一杯,又柔聲問︰「夫人是哪里人氏?」
「京城。」漁嫣笑道。
「哦,看夫人氣度不凡,想必也是大家千金。」如嬌夫人在她身邊坐下,雙眸亮閃閃地看著她。
「我父親生前是御史。」漁嫣點頭。
座上各人立刻露出崇拜和羨慕的神色,都緊盯著她看著。
「難怪。」如嬌夫人的態度更加熱絡了,不停地給她夾菜,倒酒,問些京中之事。那些女眷也忍不住了,問了好些京中女子們的事,穿什麼,用什麼,吃什麼,玩什麼,不時驚呼,連連贊嘆。
「人就是這樣,羨慕比自己強的,看不起比自己差的。吃好吃壞,京里京外,不就是那樣過?」一把冷冷的嗓音突兀地響起來,「反正逃不開一死,誰死了都會爛成一把灰。」
席上一陣尷尬。
如嬌夫人擰擰眉,不悅地說︰「二嫂,你這是怎麼了?有貴客在呢。」
漁嫣看向二夫人,容長臉,皮膚白皙,眼楮隱隱有烏青,脂粉都遮不住。采襄說過,她是二表哥的續弦,今年才剛剛三十。長相倒是艷麗,若不是憔悴了些,實在一個我見猶憐的大美人。
「我吃不下,乏了。」二夫人丟開筷子,起身就走。
「你這臭脾氣,若讓老太爺知道,又要教訓你。」如嬌夫人責備了一句,轉頭向漁嫣道歉,「她娘家才出事,心情不好,夫人莫見怪。」
「出什麼事了?」漁嫣心中一動,輕聲問。
「哦,她哥哥賭錢,把宅子給輸出去了。」如嬌夫人輕描淡寫地說。
漁嫣看著二夫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二夫人的神情,是和這里的人格格不入的。
許家的這潭水,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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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那兩個男人吃飯喝酒听曲,居然還沒回來。
漁嫣摒退在屋里侍奉的丫頭,借口要歇著了,關上門,匆匆換上了一身便利的衣褲,從後窗翻出去。
有些日子沒做過這事了,她直接從後窗跌了出去,摔得直呲牙。
「想當年,我也能爬樹的呀!」她自嘲幾句,貼著牆根往前走。
莫問離是貴客,住的當然是好地方。漁嫣白天就模清楚了,隔壁院子就是如嬌夫人。不過,她今晚的目標不是如嬌,而是會制香的二夫人林詩慧。
听听這些大家閨秀的名字吧,多溫柔。漁嫣想著二夫人憔悴冷漠、尖刻疏離的神情,實在和這溫柔的名字、會制香的賢惠聯系不起來。
林詩慧的院子在南邊,她家本來也家大業大,可惜哥哥不爭氣,好賭,家產快輸光了,不停地來找林詩慧要,弄得林詩慧很沒面子。
許家的規矩,老太爺睡前,幾個媳婦都得在前面去伺候,直到他躺下了才能回來。漁嫣正是抓住這個機會過來,去她屋子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頂開後窗,她往屋里觀察了會兒,沒有外人,于是她鑽了進去,當然,動作笨拙。這些年的好日子,讓她翻牆爬窗的本領退化了。
借著月光,她在屋里四處看著。
牆上掛著畫兒,桌上擺著瓖寶珠的銀質酒具,還有一個拳頭大小、瓖著寶石的香爐,里面殘香仍在,與外面的幽香一樣。
這二夫人不僅喜歡制香,還喜歡酒呢!
漁嫣掀開帳簾,打量一圈。帳內鋪著大紅的鴛鴦錦被,她一愣。二夫人與二表哥成親也有二十余載,納妾五人,采襄說,二表哥很少在這里過夜,二夫人怎麼還會用這樣艷麗的被褥?
正驚訝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屋子挺大,窗子離榻有些遠,漁嫣要去爬窗已經不可能了,只好匆匆鑽進了榻下。門輕輕推開,腳步輕輕地進來。
二夫人回來,干嗎像作賊?漁嫣撩起床幔往上看,月光下,一角藍色錦袍袍擺,還有眼熟的暗藍色靴底,這不是她的手藝嗎?
御璃驍來做什麼?
正奇怪時,後窗一響,又有腳步聲輕盈地落到了榻邊。漁嫣往那邊看,是莫問離!
兩個人互相看到,分明一愣,隨即同時出聲,「你怎麼在這里?漁嫣呢?」
漁嫣汗顏,緩緩伸手,想拉拉二人的袍子,嚇死他們時,外面傳來了丫頭們的聲音,「二夫人回來了,快掌燈。」
漁嫣趕緊縮回手,兩襲袍子迅速一閃,二人已經往房梁上躍去了。漁嫣剛往角落里鑽了鑽,突然間床幔掀開,御璃驍和莫問離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後地、靈活地滾了進來。
「喂……」漁嫣被二人嚇了一跳。
那二人也嚇得不輕,猛地抬頭,只听到兩聲腦袋撞到床榻的聲音……砰……
「什麼聲音?」有丫頭端著燭台進來,狐疑地四下看。
「別管了,趕緊把香點著,把燭點起來。」又有丫頭拿著燻香塊進來,往銅香爐里加。
再捧著香爐往帳中舞了幾下,頓時滿帳盈香。
這香和白天聞的有些許不同!
兩個丫頭忙完,掩上門出去了。
「你們兩個舍得回來了?」漁嫣被擠在角落里,縮成一團,用腳踢他們,「快出去,擠死我了。」
「別出聲,二夫人回來了。」御璃驍的手捂過來,摁住了她的嘴,滾燙的唇貼近她的耳朵。
漁嫣抿緊嘴角,側耳听了听,他們兩個人听力極好,腳步聲稍遠,也能分辨出來。
「怎麼不蹲頂上,也要鑽進來?」漁嫣又小聲問。
莫問離側過頭來,小聲說︰「房梁上有二夫人的銀箱子,只怕一定會察看。」
漁嫣輕輕點頭,小聲問︰「你們到底來干嗎?」
「我看到你進來了。」御璃驍順勢咬住了她的耳垂。
漁嫣一個激靈,趕緊推開他的頭。
「御璃驍你再當著我的面這樣,你信不信我揍你?」莫問
離頓時黑臉。
「你不是半瞎的嗎,這麼黑也看得到?」御璃驍冷笑。
「臭小子。」莫問離揮掌就打。
「你把我們哄來這破地方,我還沒找你算帳。」御璃驍伸手拆招。
這麼擠的地方,兩個人居然交起手來!
漁嫣氣得牙癢癢,憤憤地說︰「你們兩個別裝了,敢情就我一人蒙在鼓里,只怕這就是被御璃驍你一直摁著不肯公開的邪|神一案吧?還有你莫問離,你故意引他來這里,不就是想比試比試?」
二人訕訕收手,不敢再出聲。這榻離地極低,三人都只能並肩躺著,漁嫣在中間,二人在兩邊。
「漁嫣你躺里面來。」御璃驍拉漁嫣的衣袖。
漁嫣夾在兩個人中間,也覺得不自在,便輕輕撐起來,想從御璃驍身上爬過去。才爬到他身上,他突然伸手一攬,讓她趴到了他的懷里。
「地上太涼了,就這樣趴著吧。」他小聲說。
「御璃驍,你找死呢!」莫問離臉又綠了。
「行了,不許再吵。」漁嫣伸腳,輕輕踢他的腿。
「二夫人回了。」
外面腳步聲雜亂。門推開,酒味兒和幽香一起撲進來,二夫人踉蹌著走到榻邊,跌坐下來。榻立刻往下一沉,木灰撲嗖嗖地往下落。
三人連忙捂住鼻子。
「二夫人,現在洗嗎?」丫頭輕聲問。
「嗯。」二夫人點頭。
丫頭們搬來大木桶,注滿熱水,放進新鮮的桃花瓣,再放進了二夫人自制的香料塊,頓時房間里的香味更濃郁了。
「這香……是催……qing的。」漁嫣突然聞出了香里的一種藥物,這藥物常用于勾欄院中!
二夫人還有這愛好!
漁嫣心中暗暗叫苦,雖然尋常迷|藥和毒藥對她們三人沒作用,但是這藥可抵擋不住啊!
御璃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熱汗開始急涌。
「得引她出去,這樣會出事。」御璃驍輕輕地說。
「你自|||宮,自|||宮就沒事了。」莫問離嘴角抽抽。
「你早知有蹊蹺,怎麼不告訴我們?」漁嫣氣極。
莫問離瞟她一眼,從懷里模出一只小瓶,倒了兩丸藥出來給二人,「快吃吧,別出丑。」
二人趕緊吞下,這才覺得好過些。
輕輕撩起一角帳幔,二夫人白皙的小腿映進三人眼中,羅裙已去,又有紅色的肚|兜從她手中飄落,跌在地上,上面繡著鴛鴦交頸。
三十歲的婦人,還保養得這麼好,確實不易。更重要的是,居然穿得如此鮮艷……漁嫣都不穿這種鮮艷的顏色呢。
水聲嘩啦啦地響,二夫人不時發出幽幽嘆息。
門吱嘎一聲,又開了,一雙黑色布鞋,暗灰色長袍映入三人的眼中。白天二表哥好像不是穿的這襲袍子,反而是老三……
「詩慧,你嘆什麼氣?」開口的,果然是眾人心目中老實的老三。
「你怎麼才來?」二夫人直接從浴桶里站了起來。
榻下三人一陣尷尬,沒想到撞上了偷|qing!
「我來給你按按。」老三甩開了長袍,過去抱住了她。
「嗯……討厭……」詩慧嬌滴滴地說著。
「二哥真是過份,放著你這麼一個美人不要,要那些庸脂俗粉。」老三親得嘖嘖有聲,抱著她往榻上躺。
榻又往下沉了一些。隨後的話和聲音,就越來越露|骨,什麼哥哥妹妹,你香我軟,你愛我喜,你大我緊……
漁嫣滿臉黑線,不會讓他們三個人繼續听這表演吧?那讓她明兒哪有臉見莫問離?
正尷尬窘迫時,那些響動開始了,嗯嗯啊啊的聲響不絕于耳。
那二夫人白天看上去刻薄冷漠,哪想到在帳幔之中是如此豪|放之人呢?
「還不想辦法出去!」她輕擰御璃驍,小聲抱怨。都不好意思看莫問離一眼。
突然,莫問離一指伸來,在她的耳邊掐了一下,她的耳朵里便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只有涼涼的,麻麻的感覺。
她一手掩臉,往榻里側瞪著,等待著上方的榻不再搖晃。但沒一會兒,她又窘迫了,她身下的御璃驍那啥了!
她抬手就往他肩上打,恨恨地罵︰「你就不能控制點?」
這二人匆匆伸手掩她的唇……但已經來不及了,她听不到自己的聲音,也就無法控制音量,榻上的兩個人,動作戛然而止。
莫問離飛快一甩袖子,一枚圓珠丟出去,淡綠色的煙霧在屋子里炸裂開,沒一會兒,便寂靜下來。
從榻下爬出來,莫問離先給她的耳朵抹了解藥,往榻上張望一眼,二人就那樣橫臥于榻上,不堪入目。
三人匆匆從後窗退了出去,直接回屋。
漁嫣先洗了耳朵,洗去涼涼麻麻的藥
物,扭頭看他們二人,「他們後面說什麼了?」
「你猜?」莫問離嘴角抽抽。、
漁嫣小臉漲紅,輕啐一口,過去倒茶喝。
「邪神一事,在這一帶鬧得沸沸揚揚,官府強行壓制下來,捉了幾個替死鬼,現在轉入暗處,但依然在做惡,若不能找出幕後真凶,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命喪于此。」
御璃驍坐下來,眉頭緊擰。
「你們兩個太過份了,就把我一個人瞞得死死的。」漁嫣把茶碗往桌上一頓,忿然指控。
「讓你能輕松一些,一路欣賞風景,不是更好?」二人自覺理虧,卻又強辭奪理。
每當這時,他二人總能結成一線,試圖把錯給混過去。
「說什麼都沒用,我看你們兩個如今是越來越不把我當回事,做什麼都藏著掩著。我可是采襄說了,你們中午和晚上用膳的時候,許家三姐妹,還有歌姬可都是殷勤倍致,溫柔伺候的。怎麼,看我看厭了,想換換口味?」漁嫣冷冷地瞪二人。
「也未嘗不可。」二人對望一眼,御璃驍緩緩地說。
話音才落,二人拔腿就跑。
漁嫣抓狂了,揮著錦帕跟在二人後面打。
「讓你打,消消氣。」
御璃驍看她氣得不行,先停下來,握著她手腕,讓她往自己胸口上打。
「呸!」漁嫣紅著臉,用輕輕踢他。
「行了,別打qing罵俏的。」莫問離抓了桌上準備好的花生往嘴里丟,冷笑著說︰「只怕她二人已經听出了漁嫣的聲音,明日一定會來找我們。」
「好說,多給我一點封口費,我可以當成沒听到。」漁嫣揉揉鼻子,踫上這種事,還真是麻煩。
「你想得美,二夫人出名的小氣,親哥哥都不救,還會給你銀子?」莫問離譏笑道。
「她一定怕我們說出去的吧,總要來找我們,難道是想殺了我們?」漁嫣若有所思地說。
「那倒不一定,可能有別的手段。」莫問離又剝了一顆花生,圓滾滾的花生米在掌心里滾動著。
「什麼手段?難不成還想勾|引你們兩個?」漁嫣坐下來,托著腮看他。
莫問離看她一眼,一臉愁容,「我怎麼感覺你很期待?」
「啊,有一點。」漁嫣坦然地承認,「這樣我就有機會,狠狠揍你們兩個了。」
「最毒婦人心!」莫問離曲指彈他,卻是笑眯眯的神情。
「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教我的那兩句話……」
漁嫣看了一眼御璃驍,把話吞了回去,若說出來,兩個人又得打起來。
「嘻嘻。」莫問離起來,撢撢衣袖,笑著說︰「我去夜釣,晚上耳蒼湖里會有肥美的魚,還有耳蒼蝦,燜著吃極香。」
漁嫣的口水立刻瘋狂分泌……大眼楮撲閃著,轉頭看御璃驍,一臉渴求。
「不行,你睡覺。」御璃驍斬釘截鐵地拒絕。
「你們兩個還聯手騙我呢!」漁嫣跳起來,抓著他的手腕扭腰撒嬌。
「一大把年紀,你撒什麼嬌!」莫問離在一邊譏笑道。
「二夫人三十了,還能有情郎!」漁嫣不服氣地說。
「你還想要情郎?」御璃驍臉一黑。
「來,嫣丫頭,我帶你去,別理他。」莫問離當即幸災樂禍地向漁嫣招手。
漁嫣又可憐巴巴地看御璃驍。
「你怕他作甚,我給你作主呢。」莫問離又叫她。
「御璃驍……」漁嫣拖了長長的尾音,軟軟糯糯地叫她的名字。
「去、去、去……」御璃驍咬牙,一連說了三個去字。
漁嫣頓時眉開顏笑,快步跑向莫問離。
御璃驍搖搖頭,緩步跟在二人身後,往院外走去。
這二人分明沒進院門,卻從里面出來,守在院外的僕人們一個個瞪大了眼楮,驚愕地看著三人。
「啊,耳蒼真是漂亮的地方。」漁嫣故意說話,引開那些人的注意力。
眾人目送著三人,開始交頭接耳。
「你看到他們進去了嗎?」
「沒有啊。」
「你呢?」
「我也沒有,乖乖,什麼時候進去的?」
「傳說國舅爺會飛呢,一定是飛進去的。」
「肖公子呢?」
「肖公子和國舅爺是結拜兄弟,當然也會飛啊,不然怎麼會成結拜兄弟?」
「那,要告訴大夫人嗎?」
「不用了吧,不然會說我們沒見識。」
幾人商量著,做了決定。
漁嫣听著他們的話,哭笑不得。拍著莫問離的背說︰「你有翅膀嗎?」
「有啊。」莫問離一本正經地點頭。
「哈……」漁嫣眉眼彎彎笑起來。
但莫問
離卻還看著她,繼續認真地說︰「真的有,我的翅膀在這里。」
他拍著心口,雙瞳發亮。
自由……不管什麼時候,他要的是心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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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蒼的夜晚,涼風習習,滿街都是桃花香。
城里最多的就是桃樹,春天桃花正艷時,到了收獲的時候,果汁豐美的水蜜桃便隨處可見,不必花錢,伸手就能從枝頭揪下一個,大飽口福。
鄉里和山上種的都是茶樹,這里的茶葉舉世聞名,一直是貢茶。每年都由府衙親自來收走最好的一批貢茶,進接運進宮中。
還有來自各地的茶商,早早就守在這時在,等著茶葉采下來,炒熟,運走。
這麼晚了,還有幾間酒鋪是開著的,有醉鬼搖搖晃晃地迎而而來,手里揮舞著酒罐,大聲嚷嚷著別人听不懂的話語。
啊,更晚了,因為接到通知,得補一千字更新,所以今天是一萬一,哇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