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只見里面也圍著六七名男子,高坐中間的那位低著頭,一襲緋色長袍,長發只用玉簪子松松綰著,長指在七弦琴上靈活游走,晶瑩剔透的琴弦在他的雙指撫動下,發出如流水如出一轍的聲響,淙淙緩緩,不時踫上岸邊的小石子,激打出微大的嘩嘩響聲,又有小魚躍出溪水,再撲通一聲落回溪中……
二人見識過口技,對于以弦音來模仿聲音的,還是第一回見。
在這人的雙手下,溪水已經淌過了密林,到了開闊之地,匯入滔滔江水,濤音磅礡,氣勢恢弘。
「真是不可思議。」莫問離低語。
「聞所未聞。」御璃驍輕輕點頭揠。
「二位為何不進去听呢?」一把醇和的男聲從身後響起。
飛快轉頭,紫衣男子已到身後,正用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掀面紗花。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陰柔、俊美,尤其是年輕。因為年輕,讓他的肌膚有種極為潤澤的光華,狹長的眸子輕輕眨動,便見波瀾微皺,柔情頓露。
別說女人,男人也會為他這表情所迷惑,忍不住多看。
御璃驍心中暗惱,被屋中弦音吸引,連別人到了身後都不知道。
「請。」紫衣公子推開門,向二人微微笑。
琴音未停,但其余人都站了起來,向紫衣公子圍攏。
「紫公子。」
「招呼好二位貴客。」
紫公子點頭,徑直走到了高台邊,取了一把簫,優雅地坐下,將那把翠色湊進薄唇邊,眼簾低垂,與他合奏。
「二位公子請上座。」
男子們請御璃驍和莫問離坐下,很自然地,在二人身邊各坐了一位華服男子,端茶倒酒,服侍殷勤。
御璃驍已摒去了不自在的心思,左右看了看身邊服侍的男子,又看高台上的二人,低聲問︰「那就富貴溫柔鄉的掌櫃?不是听說是東鄉的劉老板嗎?」
「紫公子和緋公子已要把此處盤下,他們是這里的新東家。」
男子溫柔地笑,抬起白玉一般的脖頸,上面有好一些暗色的齒印,格外刺目。
以|色||侍人,對于女子來說,頂多落個yin婦的名聲,但對于男人來說,那是八輩子翻不了身的恥辱,都無法埋進祖墳去見祖先。
但這世上偏有些好男風的有錢人,喜歡找這些清秀俊逸的少年發|泄變|態的yu望,也有真心待他們好的,但那是鳳毛麟角,更多的是折磨,取樂。從身邊男子脖子上的齒印上來看,多半遇上的是後一種。
「紫公子和緋公子以前也在這里做事?」
莫問離抿了口酒,長眉一揚,雙指捏著杯子,舉到眼前看。一雙烏瞳里華光四溢,足見這酒有多合他的胃口。
「紫公子早在幾年前就不在這里了,緋公子一直在。公子,想讓綠笛如何服侍您?」
坐在莫問離身邊的綠衣少年分明是被他迷倒,一手托著腮,一手輕撫莫問離的手臂,喉|結羞怯怯地顫著。
「就這樣,多捏捏。」莫問離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肩上擱。
綠笛順從地跪坐起來,給他捏肩捶背。
「公子,您呢?」
御璃驍身邊的少年也跪起來,想依葫蘆畫瓢地侍奉御璃驍。
「倒酒吧。」
御璃驍的視線掠過高台上奏樂的二人,停在他們身後的牆上,牆上有兩幅精美的繡品,一幅上面滿繡緋色玉簪花,一幅繡的是依窗而生的紫色虞美人。
「緋玉,紫虞。」
御璃驍指著奏樂的二人,緩緩道出二人的名字。
那二人抬起頭來,相視一笑,同時看向御璃驍。
雙生子!
御璃驍怔住,這兩個人簡直一模一樣,衣服款式也一樣,若不是從顏色上區分,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公子能從畫上猜出我們的名字,不錯。」
緋玉把琴推開,扶著紫虞的肩膀起來,他這動作才叫楊柳拂風,楚楚惹人憐,便是女子,也難以做出他這樣的嬌態,更重要的是,還一點都不突兀,不惡心,好像他天生就該這樣。
「公子再猜猜,這畫上隱藏的詩,若能猜中,今日所有的帳都讓在我身上。」
緋玉雙臂垂著,慢吞吞走近了御璃驍,紅唇彎著,笑吟吟地看他。
御璃驍盯著畫看了半晌,正色道︰「莫作尋常輕|||薄看,玉台姊妹是前身。」
緋玉的臉上露出一絲若笑若癲的神情,隨即朗笑起來,肩膀聳|dong了好幾下,才扭頭指著紫虞說︰「哥哥你听,居然有人以為我們是雙生的。」
「難道不是?」御璃驍驚訝地問。
「當然不是,我迷戀哥哥,所以求了異人,把我的臉整成了哥哥的模樣。」緋玉不笑了,一臉淡漠地掃了他二人一眼,揮揮手說︰「沒猜中,今兒自己付帳,綠笛身價稍貴,一個時辰三十
tang兩紋銀,他精通十八般手段,包公子開心。紗華一個時辰是十兩紋銀,你們帶公子去享樂吧。」
紫虞往後一歪,靠在牆邊的墊子上,握著翠竹簫在地上輕輕敲打,溫和地說︰「綠笛,紗華,好好服侍二位公子,不許偷懶。」
「是。」綠笛和紗華拉著兩個人的身手起來,笑吟吟地往外拖。
關門的時候,御璃驍扭頭看,只見緋玉正坐在紫虞的身邊,一手抱住他的頭往自己的腿上放,另一手拿了銀耳勺,好像要給他掏耳朵……
兩個男人,一模一樣的臉,做著男女之間才有的親昵動作,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我們也試試。」莫問離一手抱著小白狗,一手模自己的耳朵,故意逗御璃驍。
御璃驍長眉擰著,輕輕搖頭,好半天,才小聲說︰「你不覺得他們很怪異嗎?」
「你看不慣,當然怪,但這世上的情,又豈止局限于男女之中?也有女子相厚,男子相愛的。、」莫問離不可置否地一笑。
御璃驍若有所思地搖頭。
綠笛掩唇笑,拉著御璃驍的袖子說︰「二位公子不必驚訝,我們富貴溫柔鄉以前不在汰州,也不叫富貴溫柔鄉。以前開在同里郡,叫枕中香,掌櫃叫姬京岑。那是個瘋子,專門買來小男孩,精心調||教,十二三歲就開始服侍客人,三年前才搬來這里。」
他說著,又和紗華交換了個眼神,紗華便過來,抱住了御璃驍的手臂,仰頭看著他繼續說︰
「在我們這里,誰都知道緋公子愛著紫公子。他們也是小時候就進了枕中香的,到現在為止都十多年了。五年前,緋公子被客人用火燭燙壞了臉,燎了一臉的火泡,姬京岑想把他丟掉,是紫公子去求了異人,給他換了張臉,用的還是自己大||腿上的皮,活生生剝下來的呢……這一世,若有人肯對我那樣好,我死也甘心了。」
「你們兩個看不到我?」莫問離停下腳步,笑著問二人。
「公子如此俊美,怎會看不到?今日公子是想單獨與綠笛……還是我們四人一起?」綠笛嘻嘻地笑,要過來親吻莫問離的臉。
莫問離的臉綠了,趕緊退了兩步,指著御璃驍說︰「爺今日是來請客的,你們二人招呼好這位爺便是。」
「好 。」綠笛繞回御璃驍身邊,和紗華一起,一左一右地往他懷中蹭。
御璃驍心中明白,這多是故意,是紫虞和緋玉的試探。大白天的跑來富貴溫柔鄉,如果不是真的色yu攻心,那就是前來找事。
他雙臂攬住二人,走向河畔的小築。莫問離抱著小狗站在原地,看著他進了小築,笑笑,跟緊他們的步子。
御璃驍連這犧牲都肯做,足見他此刻的心焦程度,只怕恨不能掐死這些人,逼問出公主的下落。
緋玉走到窗前,看著那四人遠去的身影,小聲說︰「這二人以前沒見過,什麼來著?」
「他們抱的狗是麒麟坊的。」紫虞起身,慢步走了過來。
「麒麟坊的狗……」緋玉擰擰眉,勾勾手指,招呼過一名美少年,「你去麒麟坊問問,這二人是他們什麼人?」
「是。」少年匆匆離開。
「哥哥,這幾日我總感覺心驚肉跳的,感覺要出什麼事,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麼?」緋玉轉過頭,看著紫虞一臉擔憂地問。
「發財的事。」紫虞笑笑,拍拍他的肩,雙瞳光芒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