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原先以為自己讓木魁傳了話,葉梵好歹會稍微給她一點兒回應的,卻沒想到這話傳出去了以後,就猶如石沉大海一樣,完全沒有得到回應。她剛開始還幻想著自己給大師兄傳了話,大師兄總會回上一句的,可她等了許久,卻都沒能等來葉梵的哪怕一句「知道」。
要不是她又煉好了一份丹藥交到了葉梵手上去,又從葉梵那得到了新的一批仙藥材料,她都要懷疑自己的話到底有沒有傳到葉梵的面前。
至于那些關于花眠的話題,也不知道葉梵是想要可以回避,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完全沒有給予重視,更不要說是給她回上一句話了。她自己等待了好久才願意相信葉梵完全將這件事情回避了過去。
她又細細地重頭想了一遍自己同木魁講的話,反省著自己是不是哪里說得不對,惹大師兄生起了。可不管再怎麼回想,她也想不出來。她的話實在是很簡單,簡單得根本不可能生出什麼歧義來。
要麼是大師兄沒有听到她的話,要麼是大師兄完全不願意回答她。
糯米自己糾結了許久,還是覺得前一個可能幾乎不存在的。她讓木魁傳了那樣久的話,又傳了那樣久的東西。就連一張高級一些的傳音符紙都不會有什麼失誤,更何況是木魁。她糾結的時候,腦子里邊雖然也劃過了傳給柱子師兄那張毫無回音的傳音符,可她很快又將這兩件事分開來了。
柱子師兄肯定是因著高階的傳音符太貴,這才沒有給她回話。而這次木魁明明取回了新的仙藥材料,卻竟然沒有傳達到那句話的話,實在是讓人無法相信。
而葉梵不想承認同花眠之間的關系,又不願意讓她得到一點兒消息。這樣的認知讓糯米很是不高興了半日。連帶著吃飯的時候都有些蔫蔫的,讓蕭景言還以為她是為了花眠的事在鬧情緒。
實際上她只不過是覺得大師兄拿她當外人看待。
她現在很是有些迷茫。
原先她一直以為大師兄是萬劍宗大雲霧峰的大師兄,眼前所看的都是修仙大道,會是門派里邊一等一的年輕高手,會成為門派的驕傲。
山門里邊的每個人都是這樣講的。提起葉梵這個名字來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閃耀著一種與有榮焉的光芒來,而糯米自己一路這樣听下來。自然也是這麼覺得的。她前後接觸過葉梵兩次,也發現葉梵的確是那種眼里只有修行之道的單純修士。葉梵的執念雖深,可那執念偏偏用在了修仙大道上邊,便成了讓人稱道的了。
就算是見了清明真人這樣的峰主,葉梵也並沒有顯得多麼尊重。至少在糯米所見到過的情形里邊,葉梵唯一尊重的就只有大雲霧峰的峰主清玄真人。葉梵應當是真的非常敬重清玄真人才是。
于是她就單純地認為自己在門派里邊好好做事,再能夠為大師兄提供些修道上的幫助。大師兄便會因此而高興了。也會看著她。對她微笑。
只是,她現在才突然發現,葉梵大概並不如她所想的那樣在意「大師兄」的這個名號。
葉梵的確是大雲霧峰乃至于萬劍宗里邊的大師兄,可實際上他卻並不怎麼管事,連帶著門派里邊的臉面,他其實也很不看重。先前在擂台比斗的時候,身為大師兄。他原本應當擺出強橫不服輸的姿態,站出來和花眠斗上一斗,可他在和花眠私會了以後,卻干脆直接放棄了比斗,回到山門閉關去了。
外頭那些仍在比斗的內外門弟子會不會受到什麼影響,葉梵是一概不問的。他既不知道,也不會想著要去知道。
哪怕是這樣,門派里邊卻仍然沒有多少人覺得葉梵是做錯了的。所有人都在因著比斗的勝負而惱火,卻沒有人將這怒火燒到葉梵身上去。因為他們都覺得葉梵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就應當在眼里只有修道一途的。
他是萬劍宗千百年來的第一個希望,他必須要這樣,死死地抓住修仙大道上的每一寸時機。等他真的大道得成以後,萬劍宗便也跟著雞犬升天了。♀
——真的能夠雞犬升天麼?
糯米並不懂得那些很多,她只是覺得萬劍宗上下對葉梵的期盼已經有些超出了葉梵所應當要背負的了。而且現在,葉梵很明顯已經做好了決心,想要將那些背後的包袱都拋個一干二淨。
那些原本屬于葉梵的地位名聲,他想要連同責任一道都拋卻了。
大概是因為那些責任日漸沉重了起來,已經開始佔據他的時間,妨礙他在修仙大道上的修為了吧。
糯米以為自己在萬劍宗里邊就能同葉梵生出什麼聯系來,可現在一看,葉梵好像已經準備著要拋棄萬劍宗了。糯米其實沒有辦法分析得這樣透徹,只是葉梵完全無視了她發出的警告以後,她才懵懵懂懂地覺得萬劍宗在葉梵眼里,恐怕不算什麼。
哪怕鐵生門當真要對萬劍宗不利,哪怕花眠真的在後頭搗鬼,只要不影響到葉梵的修仙之路,他恐怕就不會往這些事情上浪費一盞茶功夫。
糯米猶豫了好久,自己實在是想不明白了,這才含含糊糊地拿著話去問蕭景言,「那個……要是有個人……已經在一個地方很厲害很有能力了,大家都尊重他也給他好東西,可是他又並不想要……但是他如果離開了的話就沒人給他好東西了,他為什麼還是要離開呀?」
「啊?」蕭景言很是茫然地看了糯米一眼,見她滿臉躊躇的神情,瞬間就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是萬劍宗上邊已經有人想撒手了?」
「沒沒沒沒……沒有!我才不是那個意思!」糯米沒想到蕭景言居然能如此的一陣見血,頓時就慌了手腳,「我就是、我就是想不明白,隨便問問……你不要亂猜……」
這種慌張的神態無異于承認。不過蕭景言也知道現在要逼著追問,糯米肯定不會承認的,干脆含糊地應付了一聲。又講,「你這問題真是奇怪,既然人家願意離開,當然是找到了一個既能保證好處,又能撇開責任的機會了。不過這種好機會可不多見啊。你要是見到了,千萬千萬要給我介紹才是。」
糯米小小地「哦」了一聲,低頭想了想。不講話了。
她還以為葉梵的偏向是從擂台比斗的時候,同花眠接觸了以後才開始的。可是仔細想想一直在她身邊的木魁,她才發現在她第一次在青泉峰上見到花眠的背影的時候,葉梵好像就已經待鐵生門不一樣了。
雖然現在還說不準那次夜訪青泉峰到底是鐵生門的主意,還是花眠自己的主意,可葉梵的處理方式,回頭想想實在是怪異之極。她幾次三番想要打听清音真人的消息。卻也一點兒音訊也沒有。她後來甚至嘗試著偷偷地給清音真人發傳音符紙。那符紙在門派里邊飛了一圈。最後又落回到她自己手上去。
找不到目標。
知道了葉梵真正的心思以後,糯米很是有點小慌亂。談不上對葉梵多麼幻滅,可她一直以為自己應當好好地在山門里邊做事,這樣就能追上葉梵,現在忽然發現自己的目標壓根兒就定錯了,她便很是茫然了起來。
連帶著她自己現在努力地煉制丹藥,也不知道到底做得對不對。
她總覺得自己現在已經稍微有點兒作用了。能給大師兄提供幫助了的。可是現在一看,才發現她好像根本就不在葉梵想象中的未來里邊。因為,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葉梵現在哪怕是讓她立刻叛出萬劍宗,歸到他葉梵門下去,她也會十分認真地考慮的。可是葉梵連一句話都不肯同她講,只想讓她蒙在鼓里努力開爐煉丹就是了,她頓時就不安了起來。
也許她的努力還不夠,在大師兄眼中,她還仍是一個可以隨手都拋開不用的法器。
就好像傷重躲在她房間里邊養著的木魁那樣,沒什麼作用了,便不再理會了。要是真到了會妨礙葉梵的地步,是不是也會被葉梵如同萬劍宗那樣拋棄掉。
可是——可是——
糯米慢慢地嘆了一口氣,拉著木魁的手,小聲地講,「可是,大師兄是好人啊……」
木魁靜靜地坐著,听了她那句話,十分罕見地朝著她扭了扭頭,看了她一眼。木魁的眼楮在房間里頭是灰綠色的,不像人類和妖獸的眼楮那樣,從眼底就能透出光亮來。他的眼珠子有點兒死氣沉沉的,就是渾圓的一顆木珠子。
而如今,糯米卻覺得那木珠子里邊好像稍微有了一些變化。
「唉,終究還是因為我太沒有用麼?如果我再努力一些,早早地成為煉丹師了,是不是對大師兄就有用了,他就不會拋下我啦?啊,這些話你可不能同大師兄講。」糯米坐在床頭拉著木魁,逼著木魁點頭答應了不將那些話傳回到葉梵耳邊去,這才安心地抱起了自己的膝蓋。
木魁只是很認真地看著她煩惱的模樣,除了扭頭看她一眼以外,甚至就再沒有別的動作了。
「木魁木魁,我覺得我們是一樣的呢。」
——怎麼可能一樣。
「其實你比我還要好多了,大師兄肯定不會拋下你不管的。你可比我厲害多了。唉,我什麼時候能當上煉丹師,大概大師兄才會真覺得我是個有用的。怎麼辦呢,我現在還要自己收拾包袱跟著大師兄一起跑麼?哪怕是我跟過去了,大師兄也會嫌棄的吧。而且……而且……」
——呵。
「我想柱子師兄了。」
糯米將臉埋在雙臂里邊,細細聲的,將自己一直沒能說出來放入傳音符紙的那句話輕輕吐了出來。
以前,每當她煩惱的時候,柱子都是憨笑著伸手揉一揉她的頭發,好像只要這樣,就能將她的煩惱全部揉干淨一樣。可惜現在柱子師兄已經不在她身邊了,蕭景言雖然同她也很是親密,可那感覺依舊是不一樣的。
柱子師兄就好像是個溫厚可靠的大哥一樣,只是她身邊現在已經沒有這樣一個人了。
她的所有煩惱,也都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邊,獨自一個人糾結。
木魁靜靜地看著糯米坐在床頭邊上縮成一團,到漸漸地放松了身子,斜靠到了牆邊去睡著了。他只是很慢地站了起來,去將外頭大開的窗門關上了,又用僅剩的那只手,將糯米的姿勢調整舒服了一些,拉上被子。
然後,木魁又重新坐回到了房間的角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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