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抱著蕭景言的腰,靜靜地哭得不能自已,將眼淚全都抹在了蕭景言的衣服上邊去。
蕭景言只覺得衣服上邊一片濕熱,伸手拍了拍糯米的肩膀,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哪怕他再見慣了生死,可現在眼睜睜看著就有人隕落在他面前,他也很難完全無動于衷。
這青泉峰上邊的人同他毫無關系,他不像糯米這樣對青泉峰上邊的人和事都懷有著感情,可回頭見到尸骸遍地,也終究是忍不住有些感慨了起來。
孫敏不想糯米一直在邊上看著,糯米就只能將眼淚都抹在了蕭景言的衣服上,一邊抽噎著一邊拉著蕭景言往外走去。可實際上還要再到什麼地方去,就連糯米自己也都不知道了。
她原先是想著先到住宿的地方來,先看看能不能找人問上幾句話,然後再做打算的。
可沒料到人的確是見著了,卻是這樣生離死別的情形。以至于她現在腦子里邊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是。
糯米哭了小半日,終于哭累了,眼淚也慢慢地止住了。她和孫敏的感情說不上太好,卻也不算差。孫敏雖然常常當著她面說些嘲諷的話,可實際上卻比外頭那些修士對她要好得多。若不是孫敏先前非逼著她將山門貢獻點都換成了靈石,她現在又哪里能有這樣瀟灑。
而且,她也知道孫敏其實很不喜歡體修,最終卻仍是幫她打听了柱子師兄的下落,孫敏顯然也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冷漠。
孫敏和李山到底都算是曾經和她一起到山下去歷練的,孫敏又一路和她是一個房間,總比旁人要親密一些。糯米就是漸漸地止住了哭聲,眼圈卻還是通紅通紅的,很有些頹唐。
糯米大概知道一些孫敏和李山之間的因緣。都是零零碎碎地從兩人嘴里邊听到的。有些是兩人直接同她講的,有些則是他們同隊下山歷練的時候,偶然听到的。
李山一直覺得孫敏是個了不起的人,是他們十鄉八里當初難得識字的女圭女圭。李山在孫敏村子里打短工的時候,同樣是個被人排斥的。李山會因著排斥而覺得難過,猛地見到孫敏這個即便被排斥也只是冷淡以對的,頓時便覺得簡直就像見到了指路明燈一樣。
可惜孫敏一直都覺得自己和李山不是同一類人。哪怕是李山努力地跟著他一同到了青泉峰上邊來。他們一個是雜役一個是體修,也沒有多大關聯。
若不是李山一路要跟在孫敏後邊,孫敏可當真會頭也不回地走開。偶爾回頭想起李山這個人來,也不過是微微嗤一下。完全不會將這人放在心上。
李山這麼一路強要跟孫敏做伴,可能也不過是因為年少時候的一點兒執念。不過現在這兩人都已經閉上了眼楮,李山也總算是追上了他一路想要並肩的那個人了。
蕭景言一路跟在糯米身邊,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解糯米才是,只能默默地不講話了。
他們在青泉峰上邊小小地轉了一圈,除了先前他們救下的那個修士同孫敏以外,他們居然再沒有發現其他生還的修士了,可見鐵生門的清掃可以說是相當的干淨,又或者是那些仍生還著的修士都已經逃到了山門外邊去了。
要說青泉峰上邊的修士盡數被殺死了。蕭景言可是第一個就覺得不信。鐵生門再怎麼能耐。想要直接將青泉峰上邊的修士都轟死,也是不太可能的。這不仍留著孫敏同另外那個修士麼。
那個修士想必是因為被砸傷了而昏迷了過去,所以才遺落在那個地方。
而孫敏,大概最初是被李山護在下邊的,結果卻仍是受了那樣重的傷。♀蕭景言倒覺得有點兒惋惜了。若是他們早一些發現孫敏,又或是孫敏自己作一點兒處理,說不定還能救回來的。只是既然孫敏自己已經存了死意——蕭景言低頭看了看眼楮已經揉得通紅的糯米,決定還是將這話藏在肚子里就是了。
糯米拉著蕭景言,很是茫然地在青泉峰上邊轉悠了半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什麼地方去了,蕭景言自然是更不知道了的。不過蕭景言也知道糯米現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邊,所以也沒有出言打攪,只是任由糯米牽著他在青泉峰上走著。
走了很久,糯米好像這才反應過來一樣,突然回頭問蕭景言,「對了……他們、他們……他們不在了,可是,魂元呢……?」
蕭景言听了她的話,頓時就苦笑了起來,「你看他們都是被壓死被法術砸死的,哪里有機會兵解凝魂。」
糯米呆了一下,眼眶就又紅了,「那剛才孫敏師兄……」
「他要是有那個意思,早自己動手兵解了。他既然要留在那里,你就隨他意思好了。」
糯米「哦」地答應了一聲,呆了半晌,這才小聲地講,「山門里邊好像已經沒有別人了。」
「是啊。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這上邊的活人大概都已經逃到山下去了吧。鐵生門的人我看總是會回來的,現在不過是因為在大小雲霧峰那邊仍有些殘余的萬劍宗修士在抵抗,他們才落下了青泉峰這邊。等完全控制住了,肯定會回來收拾殘局的。」蕭景言點點頭講。
見糯米呆呆的沒有答話,蕭景言想了半日,最後還是開口說道,「這上邊恐怕是沒有你要找的那些人了。你知不知道這山門里邊哪里是倉庫,我們去將東西取出來了,下山以後也好有些保障。」
糯米還是有些呆愣,听了蕭景言的話,面上露了個不太好意思的表情來。
不過她也知道,現在山門里邊這樣亂哄哄的,就是把東西都留下來,也不過是便宜了回頭的鐵生門罷了,于是一言不發地帶著蕭景言往她知道的那些倉庫里邊走了過去。
讓蕭景言覺得失望的是,那些倉庫里邊已經基本上被搬空了,也不知道是鐵生門的手太快。還是那些下山逃命的修士預先將倉庫給搬空了。里頭偶爾有落下一點兒草藥,蕭景言便小心地收了起來,總算是有點兒收獲。
除了山門里邊公共的倉庫以外,清明真人和田甜這些身份比較尊貴的修士,在洞府附近也是有著一個小小的寒冰倉庫的。只是他們原本就有著將儲物袋收入體內的本事,尋常的仙藥都被他們帶在身邊,那些倉庫里邊偶有落下一點兒靈果靈谷的。也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
蕭景言還想著能夠趁這個機會多收集一點好東西。見到山門倉庫這樣空虛,不由也跟著失望了。
糯米領著蕭景言在青泉峰上轉了半日,滿目所見的不是塌方就是地上橫豎躺著的尸體,連處理都不可能處理過來的樣子。他們一個是自小看著外頭流民的流浪兒。一個是多年修行的修士,對那些尸體都不很為意。
甚至以前在山下的時候,糯米還曾經見過有些流民故意將無人處理的尸首放到曠野上邊去,好讓曠野上的野獸食用。有時候他們會趁機將被引來的野獸抓住,有時候卻不會。在外頭那些饑荒面前。吃那些被尸體引來的野獸總比直接吃尸體要來得好一些。
而且,只要仍有動物活著,人就跟著也有一線希望。
有人會將自己親友的尸體淺淺掩埋了,也有人將尸體放到野獸嘴邊去,為了讓更多的野獸和人能生存下去。
兩人順著路途。最後又回到了側殿那邊。越是挨著大殿的地方。塌方就越少,看來鐵生門里邊的確是有對仙門很熟悉的人在領路,否則也不會在空中轟炸法術的時候就對青泉峰這樣熟悉。
糯米想起那個半昏迷著的師兄,拉著蕭景言又跑進那個房間里邊看了一遍,才發現他們就下來的修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原處了。大概是在他們離開的時候醒了過來。見自己身上的傷都被處理過了,有了離開的能力,這就躲到了別的地方去。
「若是那位師兄還在,我還能分他一點吃的東西呢……」糯米有些懨懨的,一邊又覺得自己方才就應該給那師兄留一點兒吃的,現在也不至于後悔。
蕭景言倒不是十分在意,還回頭安慰糯米,「若是換了我,在受了重傷的情況下,也會選擇獨自躲到一邊去的。你固然是為他處理了傷口,他又哪里知道你是什麼人。若果你是鐵生門的修士,他說不定就要倒大霉。他雖然斷了腿,別的傷口你都為他處理了,應當是沒事的。」
糯米想了想,覺得蕭景言說得也對,又覺得那師兄既然可以獨自離開,顯然傷勢並沒有他們所想的那樣嚴重,這才稍微振作了一些。
蕭景言這才松了口氣,他可怕糯米又會哭出來。他雖然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見著糯米哭的時候,他卻實在是沒有辦法。換了個旁的女修,他要是不想搭理,還能甩袖子走開。可他都已經跟著糯米到這青泉峰上邊來了,難道還能將糯米一個人丟下不成。
若糯米當時非要扯著孫敏不可,蕭景言都覺得自己沒辦法勸服糯米。幸虧糯米也並不是那樣拘泥的人。
他們到青泉峰上邊來已經不算是時日早了的,現在又轉了大半日,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蕭景言想了想,就去拉起糯米來,「我們也要趕緊下山去了。」
糯米一愣,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可現在已經好晚了,我們不要明天再下山麼?」
蕭景言果斷地搖頭,道,「正是要趁著這夜色下山去。等到明日天一大亮,鐵生門就是仍沒控制住大小雲霧峰,恐怕也會再派人回來這邊的。我們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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