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逸城的修士同千仞宗的弟子相互對立,站在護罩的兩邊。他們一會兒指桑罵槐,一會兒又直接嘲諷對方,只差沒有撞到一塊兒去打起架來。
不過,他們雙方都知道,如今這時候要打起來,便是對誰也沒有好處。所以他們也就只是站在遠處說說風涼話,根本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哪怕是有人真被說得面紅耳赤的,很快也有旁人過來幫嘴,又會攔住那激動的人,根本也不會造成什麼沖突。
只是,他們雙方誰也沒辦法真正的說服誰。
剛開始的時候,糯米還和蕭景言、秦廣嵐一道在旁邊看著。可很快他們就開始覺得這事情變得有些沒有意義了起來。
仙逸城那邊的修士也不知道是有沒有什麼事情是要忙活的,可對千仞宗而言,他們如今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根本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就放下門派里邊自己的事情,轉而到外頭來同仙逸城的人吵鬧。
既然仙逸城的修士不願離開,那麼他們也只需要留幾個千仞宗的弟子來同對方說說話,而秦廣嵐和蕭景言這樣的管事修士,便是可以回到後頭去做事了。
特別是柱子這個唯一懂的土木工的家伙,門派里邊缺了他,幾乎可以說是沒辦法開始做事的。
糯米陪著柱子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發現這中間所講的話不過是胡攪蠻纏而已,根本沒什麼道理,更不可能從中听出什麼好話來,也沒辦法化解,干脆就跟著秦廣嵐和蕭景言一道,從那山門前邊走開了。
秦蕭二人走開的時候,外頭那些仙逸城的修士倒是一點兒也不在意,可他們大概還是帶著想要接走糯米的心思,因而見到糯米要走開,便朝著糯米嘲諷了起來。說的都是什麼「膽小懦弱」、「不敢面對」一類的話。听得千仞宗的修士心頭冒火。
糯米卻很是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又攔住了柱子,這才講,「怎麼?我是個女修。你們這竟是想要同個女修比吵架麼……倒也不怕在外頭被人笑話?」
她這話才一說出來,周圍的弟子都跟著笑了起來,惹得仙逸城過來的修士都面紅耳赤了起來。
這話倒是真沒錯。
女修,在這修仙界里邊,卻是是有著超然的地位。
不要說是在修仙界里頭了,哪怕就是隨便在世俗的哪個村子,若是傳出一個大男子竟然拉著個女子吵吵嚷嚷的,肯定也要被人嘲笑的。不論這男的做了什麼事,可都要被人笑話成欺負姑娘。更何況糯米還是個小姑娘。
糯米說完這句話就直接轉身離開了。她可沒想著要跟外頭那些嘴巴不干淨的家伙掰扯。
可她自己不介意,自然有別人介意。
柱子趁著她轉身的這麼一瞬。身子略微一壓,還不等旁人反應過來,他人就已經忽地閃到了人群中央去,直朝著護罩就撞了出去。
那護罩不能被闖入,卻是可以從里邊出去的。
外頭那群修士只覺得面前人影一晃。再認真看的時候,面前早攔住了個高大的身影。
「你……」
仙逸城的修士都是一愣,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到對方冷著張臉抬了抬腳。方才講話的那個修士胸口已經多了個腳印,人也朝後仰跌了下去。
糯米是听到驚呼才回頭的。
她回頭的時候,外頭正好是接連爆出了好幾個焰火一樣的法術,直撞在護罩外頭。綻開的流光看著十分燦爛,在這白日當中竟然映照出一道十分華美的景色來。
柱子早就不動聲色地退回到了護罩里頭來,就站在人群旁邊,一點兒沒受傷。
他跑起來的時候甚至能夠追上狼族半妖阿大,這時候不過是瞬間爆發,躍到護罩外頭去踢人又閃回後頭來。前後都不過是一個呼吸的起落。等仙逸城那些修士反應過來要反擊的時候,柱子早就已經退回到護罩里邊來了,哪里還會站在外頭同他們纏斗。
「你們……你們……」仙逸城的修士氣得指尖發抖,指著柱子大罵,「你好意思偷襲?!又本事的。出來同咱們光明正大斗一場!縮在護罩里邊偷襲,算得了什麼好漢!」
柱子抬頭瞧了瞧那被他踢翻的修士,又瞧了瞧糯米,撓頭道,「我沒出去啊。」
外頭那些修士幾乎要氣得倒仰。
這人明明是跑到外頭來踢人,然後又縮回去的,現在竟然是睜著眼楮說瞎話!
糯米也覺得十分好笑。
她回頭的時候,柱子雖然已經退回來了,可她又不是瞎子,外頭那修士身上還有個碩大的腳印咧。她對柱子那樣熟悉,就是只看著那個腳印,她也還是能夠看出人是被柱子給踢到的。
柱子顯然是不願意她知道,樂呵呵地看著她,大概還覺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過不覺的。
糯米只能搖頭。
旁邊那些千仞宗的弟子也跟著樂了起來。
他們原先還覺得柱子這個體修搶了副掌教身邊的位置,叫他們老大不高興。後來是見到柱子在抓住阿大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能耐,又見他是個會修房子的,才勉強認同了他的存在。現在見到他光明正大地出去揍人,頓時都覺得熱血沸騰。
特別是外頭那些仙逸城的修士氣得冒煙,他們更是高興起來,嘻嘻哈哈地笑著。
有個千仞宗弟子講,「你說的什麼混賬話。那人明明是自己摔了一跤,怎麼就賴到咱們身上來了。你們方才拿法術砸護罩,咱還沒和你們算賬咧,你們倒是倒打一耙?可別胡說。人若是出去打你們了,不是該留在外邊的麼,怎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護罩里頭呢?」
他這麼一講,外頭的修士頓時就啞口無言起來。
千仞宗的弟子都笑得更舒心了。
柱子撓了撓頭,又朝著糯米樂呵呵的笑,頓時就得了糯米一個白眼。
可那個瞪眼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生氣,反倒是帶了點兒嗔怪,又有些羞澀的模樣,看得柱子心頭一陣瘙癢,哪里還記得想要說什麼,只記得傻笑了。
糯米頓時就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自然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以前陸縴縴常常偷偷溜到外頭去,她因為好奇,曾經花費過好長時間去研究過護罩的進出。後來她發現,只要在護罩里邊的人還沒有完全從護罩當中月兌離出去,哪怕是只留了一個手指頭在護罩里邊,那都可以重新退回到護罩里邊來。相反,若是人已經完全從護罩里頭走出去,那就再不可能在不破開護罩又不得到陣主同意的情況下回到護罩里頭了。
她也同柱子說過這些,柱子方才恐怕是留了半只手腳在護罩里邊,將人踢翻了以後才能馬上退回來。
就是這麼做了,其實也不能改變什麼,不過是出口悶氣罷了。
「師兄你真是……咱們事情可多著呢。你怎麼還同他們玩鬧。」糯米笑著搖搖頭,也不管後頭那些修士是什麼反應,領著柱子就走開了。
「我是個體修,他們……比較厲害啊。」柱子撓撓頭。
大抵是想說自己去踢那些修士,可一點兒都不丟臉。
糯米暗笑,心說你可不是不丟臉麼,丟臉的都是人家。
可這話她也不願意說出來。不知怎麼的,她看著柱子面上那笑容,便覺得有些不願再夸他了。誰知道他下次還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呢——糯米這樣在心里邊同自己講著。
那些仙逸城的修士也沒辦法。
柱子已經退回護罩里邊去了,他們沒辦法破開護罩,只能在外頭干瞪眼,看著柱子越走越遠,而他們旁邊還有人胸口上印著個大大的腳印,他們卻還要受著嘲笑。
周步雲實在是不願糯米離開。可他除了眼睜睜看著,在後頭喊幾聲「師尊」以外,也再沒別的法子了。糯米壓根兒就不願搭理他了,他就是喊得再大聲,糯米也不會回頭。
周步雲就有些茫然了起來。
他不知道糯米為什麼要離開。
以前在仙逸城的時候,他總想要常常留在這個師尊身邊。唯有在這個師尊身邊的時候,他才能夠什麼都不去想,一位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也許正是因為舒坦的日子需要那樣的偷偷模模,好不容易得到了,他才覺得格外的珍貴。
那時候他總希望自己能夠趕緊從周東身邊離開,可以一直不停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在他實現這個夢以前,糯米就已經毫不留情地離開了,留他一個人落在仙逸城里邊,終日面對著的,總是他爹那張憤恨的臉。
他想過為什麼,可那時候找不到答案。直到如今,他覺得已經沒有什麼阻礙了,卻仍是被拒絕。
「不關門派的事。」糯米這樣講。
可周步雲卻覺得,分明就是因為這門派,糯米才會把他丟到一邊去。
「……千仞宗。」周步雲握著拳頭,靜靜看著山門上寫的那三個蒼勁的字。
四周的喧囂好像離他好遠好遠,根本就不是同他處在同一個世界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