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希雷的腳步頓住,在門口看了一會,最後沉默著走進來,順手把房門給關上。這時候李中秋已經鑽進床底下去了,他個子小,人也瘦,往里一鑽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床底下還藏著個人。
希雷把餐盤放到桌子上,轉過身,面無表情地彎腰,盯著躲在床底的李中秋,默默和他驚惶恐懼的琥珀色大眼楮對視。
蜷縮在床底的李中秋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把腦袋埋起來,不敢去看那雙墨綠色的冰冷銳利的眼楮,拼命縮成一團,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可是他能感覺到那猶如實質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讓他覺得自己不是躲在安全的床底,而是正赤-果果地暴露在陽光下。
他緊緊咬住下唇,一動不敢動,努力讓自己不發抖,也不發出任何聲音。這個巨人太可怕了!比那個叫戴維的人還要可怕,比爸爸都可怕!
膽小自閉的李中秋有著小動物般敏銳的直覺,希雷身上那種冰冷而鋒銳的殺氣讓他本能地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
希雷身上的殺氣,是從無數次血腥殺戮里磨礪出來的氣質,那種光憑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心驚膽寒的氣勢絕不是李中秋的繼父張全軍那樣蠻橫粗暴外強中干的人所能比擬的,也不是那些沒有真正上過戰場的撒加人能夠擁有的。從二十歲正式成年開始,十七年里,希雷路法特就一直活在血腥殘酷的戰斗中,單他一人斬殺的撒加拉巨獸就足有數萬頭。這樣一個殺神煞星,對李中秋這樣膽小又感覺敏銳還身心都受過嚴重傷害的半大孩子來說,比什麼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希雷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也一動不動,那雙墨綠色的眸子始終盯在李中秋身上沒有挪開,卻也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從他那張冰冷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來他的情緒,只有微微顫動兩下的尖尖耳朵透露出來了他的內心並不像表面這樣冷靜淡定。
偌大的房間里一片詭異的靜悄悄,床底下的人和外邊的人都保持著各自的姿勢,沉默著不發出一絲聲音。這樣過了幾分鐘後,李中秋終于承受不住了,「哇」的一聲哭出來。
希雷被李中秋突然爆發的哭聲嚇了一跳,身體瞬間緊繃,探身進床底就要把人撈出來。一看到他探身靠近,李中秋就手腳並用著拼命往後縮,眼淚不斷從眼眶里涌出來,張著嘴巴聲嘶力竭地哭喊︰「不要!不要過來!不要抓我!嗚哇……媽媽!救我!」
他這樣竭力抗拒的態度和淒慘的哭喊聲讓希雷頓住了動作,眉頭緊緊皺著,嘴角露出一絲充滿沮喪意味的下垂。♀怕過于激動的李中秋會傷到他自己,希雷不得不往後退開幾步,保持著彎低腰的姿勢看著他,嘴巴張了又張,卻不知該說什麼才能安撫下來這個明顯被嚇壞的小家伙。
李中秋卻還在哭,哭得聲嘶力竭、滿臉淚花,很快就連嗓子都哭啞了,開始打嗝,身體都在微微抽搐了,哭聲和眼淚就是停不下來。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這麼放肆地哇哇大哭過,這次卻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被這個人嚇得要死,害怕到了極點的李中秋卻突然不知打哪冒出來了勇氣,放開嗓子哭出聲音來。
這一哭,把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恐懼、驚惶……所有面對全然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還有未知命運而積壓下來的負面情緒都勾了出來。最開始他還是因為害怕希雷而哭,到後來李中秋就完全是在發泄情緒地大哭了。
地球人縴細敏感的情緒對希雷路法特這個撒加人來說是難以理解的,他完全想不到李中秋的哭聲里能蘊含著那麼多復雜的情感,只能從那嘶啞的哭喊聲里判斷出這個地球人害怕他,因為抗拒他的靠近才會哭得這麼厲害。
這讓將成為新王之後才擁有的三天假期都安排好要留在王宮陪這個小生物的希雷情緒更加低落,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墨綠眼眸里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幾分。他沉默著又往後退了兩步,慢慢站直身體,轉身,大步邁出了這間房間。
房門被關上的聲音並沒有吸引李中秋的注意力,也沒有讓他停下哭聲。他一點點躺倒在冰冷的石質地板上,蜷縮成一團,哭得渾身都在不停打顫。漸漸地哭不出聲音來了,他就把臉頰貼在冷冰冰的地面上,閉著眼楮無聲抽泣,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淌。
這時候的李中秋心里除了傷心絕望痛苦之外,連害怕都暫時忘記了。他是抱著豁出去一切的心情來哭的,想著就算因為這樣肆無忌憚的大聲哭叫被打死也無所謂了,反正沒有人會在乎他的死活。對他好的人都已經死了,這里雖然沒有爸爸,可是也沒有他熟悉的菜地、馬路、學校,沒有他熟悉的一切,這里的人都是那麼巨大、可怕,剛剛又差點被那樣可怕的人抓住……
想著想著,哭到精疲力竭的李中秋就有點犯迷糊了。可是他的身體內部機能都已經恢復,基因也已經完美融合變異成功,現在身體一點都不疲倦,眼楮閉著也睡不著。這種感覺對已經習慣哭著哭著就睡過去的李中秋來說很陌生也很難受,因為他現在睡不著又哭得太累,眼淚流不出來了,就只能瞪大眼楮盯著門口發呆。
沒過多久,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穿著棕色裙子的中年女子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她有一雙溫和親切的碧綠色眼楮,溫暖的淺金色長發垂在肩頭,長得不是很漂亮,圓圓胖胖的臉上有著皺紋的淡淡紋路,嘴角自然往上翹著,天生就是一幅笑模樣。
她的身高只有兩米多一點,身材有點發福,聲線略低的聲音也是溫和含笑︰「我進來了哦?小可愛,你在嗎?在哪里呢?不要怕,我是溫蒂,來給你送食物。我不會傷害你的……」
蜷縮在床底的李中秋瞪大眼楮愣愣地看著她,不自覺地把右手大拇指放在嘴里咬著,坐了起來。這個人的眼神和笑起來的樣子跟高老師好像啊!
在這個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看到和在他心里跟媽媽一樣的高老師神似的人,李中秋不由自主地把感情都移注在了溫蒂身上,琥珀色的大眼楮里盛滿了親近和依賴。
他慢慢從床底深處往外爬,在陰影和光亮交界的地方遲疑停頓了十幾秒,最後在溫蒂鼓勵的溫柔目光下爬出來,抱著被子站起身子。
兩米多的身高和微胖的身材對李中秋來說還是很巨大,他瑟縮了體,局促地抬起右胳膊抹掉臉上的淚痕,仰著腦袋,用怯怯不安的目光看不遠處的高壯女人。
房門外,牆角的暗影里,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微微晃動了下。听著屋里的動靜,想象著那個小小的生命終于願意從床底出來的樣子,希雷路法特把右手背到身後,緊緊攥成拳頭——果然還是廚娘溫蒂最招人喜歡麼……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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