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惡。
凌波綾一直深信著這句話。
在她上一世的小時候,就曾經為了奪取母愛,無所不用其極。
「你為什麼不多讓著他一點,他比你小啊?」那時候凌母是這樣告訴她的,「你已經是姐姐了,阿綾,我不可能只顧著你。」
6歲之前,她被凌母捧在手心里,嬌慣著長大,6歲之後,她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卻失去了凌母獨有的寵愛。
做姐姐能拿來干什麼?
即使多了凌嘯這個弟弟,她也絲毫沒有成就感。
她對凌嘯那麼惡劣,凌母幾番勸阻之後,對她說,「阿綾,如果你再這樣不听話,你就去面壁,好好想想你錯在哪里。」
那時她被震的僵在原地,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凌母會為了一個毫無血緣的弟弟而責罵自己的女兒。
「我不想理你了!」當時她這樣說道,氣呼呼的跑到了房間里,晚上也沒有吃飯。
凌母對著家里一大一小兩個男人說道,「別理她,就該磨磨她。」
她當時躺在床上,悶聲的哭泣不止。
凌嘯晚上回房間,偷偷的遞給她一個碗,卻被揮手打破了,還是他找來掃把清理干淨。
她對他愧疚,不自主想對他好一點,但卻總要想起,她的媽媽是因為他而對她這樣壞。
在他晚上睡覺的時候,她有時故意要卷他的被子,害他總是感冒發燒。
看到他虛弱的躺在床上,她會惱恨自己耍弄的把戲,但是……
「阿綾,我昨天去你們房間了,最近凌嘯總是生病,是不是你?」凌母望著她,臉上的表情異常的嚴肅,「不要說謊,說實話。」
「我……」她望著腳尖,「是我。」
「阿綾,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孩子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凌母看著她,好像完全認不出她一樣。
是啊,我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壞?
因為,你要因為他拋棄我啊。
彼時她怒瞪著凌嘯,對他做著口型,「我討厭你。」然後側過頭,不去看他的表情。
「我要是痛,你也要跟我一起痛。」那時候,她是那麼厭惡著他。
她總記得7歲開學,她自己抽直了書包背帶,系好了鞋帶,就看到凌母跟在凌嘯身後走了出來,手里還替他拎了書包,細心的彎腰一定要替他穿鞋,然後看著快要出門的她說道,「阿綾,別忘帶了東西。」
她匆匆的要從他身邊掠過,故意踩一下他的腳,看到他忍痛的表情,總是有些難過和得意。
每次放學,她看著門口翹首以盼的家長,總是大笑著和小伙伴們揮手分開,然後自己抽緊了書包帶,低頭踢著小石頭,臉上便斂去了笑意。♀偶爾仰著頭,看著藍色的天空和形狀各異的雲彩,眼楮里似乎總有些熱流。
她一點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年凌母離婚時要和她在一起,現在反而不要她了。
她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凌母每天都去當凌嘯的「二十四孝媽媽」,卻忽略了她。
回到家後,她總會忍不住去搶他的東西,凌母會責罵她,她的羞愧心便又輕易的消失,那些恨意又轉移到他身上,她覺得那里不是她的家。
和他成為家人,是很幸運的事麼?
除了換了一張床和學校,她失去了更多的東西。
那天放學,她不想這麼早回家,就一個人去了附近的公園。
「沒事的,只是我長大了,這是媽媽相信我一個人也可以做好啊。」她自己開導著,然後坐在秋千架上,出神的看著螞蟻搬家,眼淚忽然就掉在地上,然後不可控制的抽泣出聲。
「你在哭什麼?」不知道誰好奇的問她。
「我沒哭啊。」她趕緊抹了眼淚,「你怎麼在這里?」
「我住在這里啊,要一起玩嗎?」她已經忘了那個孩子長什麼樣子,卻記得他教她怎麼爬到樹上。
然後兩人攀在樹干上摘了成熟的桑椹,吃得手和嘴都是烏紫一片,她也記得她們互指著對方,笑得肚子都疼了。
「不要哭啦,你還有朋友啊。」分別的時候,那個孩子握了握她的手,「我們下次還可以一起玩。」
但她再沒有遇見他了。
她忽然便有些明白,除了媽媽,她還有朋友。
「不要緊的,」那時候她笑著躺在草地上,枕著左手臂,右手拈起薄公英,輕輕的吹了一口,那些種子便隨風飄散到各地,「有了朋友,我照樣會快樂。」
朋友圍繞著她,又好像是她圍繞著所有的朋友。
只要有人離開打開了缺口,她便不安的要補上另一個朋友。
有他們在她身邊,她總是歡聲笑語,快活極了。
小伙伴那時候還問她,「有時候太熱鬧,你不會更覺得寂寞麼?」
是的,有時她笑鬧著,靈魂卻好像飛去了哪里,或許只是在旁觀這場鬧劇。
有時她笑得肚子都要抽筋,卻忽然感到脊背微涼,有些空虛和寂寞。
但是孤獨又怎麼樣呢,如果她只有一個人,不是更可悲麼?
「我從不會拒絕朋友。」她這樣說過。
她感覺自己不被媽媽需要,但她的朋友卻需要著她,或許從另一方面,她需要著朋友。
而凌嘯呢,她光是看到他,就覺得無法呼吸。
她是對不起他的,因為她做了那麼多事。
趁著凌母不注意的時候打過他很多次,看他悶不吭聲的承受,她會覺得難受,明明想好好對待他,卻又要因為凌母對他的善意而厭惡他。
有時他當她小尾巴,她會惡意的甩掉他,然後看著他一個人揪著衣角停留在原地,心里既是自責又是滿足。
「我也想要好好對待你。」她許多次面對他的的睡顏懺悔,卻又在第二天和他爆發更深的矛盾。
「我討厭你。」她無數次哭泣著對他說,「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你!」
看到他受傷般的垂頭站在原地,她又會產生不忍。
她無數次在心里對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啊,我只是,無法控制自己。」
她自己受了傷害,總是無法不去傷害他。
「是你,都是你的錯,如果這個家只有我一個孩子,我媽媽不會這樣的。」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她自己都要吃驚。
她和他的戰爭,彼此永遠都是遍體鱗傷。
那一次她想抱著他去拿紙鶴,卻害他撞到頭破血流,她又一次察覺到自己的內心。
「我也……討厭自己。」她斂著目,自我厭惡的想,「真是丑陋,這樣的我,為什麼還要活下去。」
她那時看著自己,好像什麼都覺得討厭起來。
「怪不得,我媽媽不要我啊。」
她蒙住了臉。
凌嘯好像是她身上的一塊疤痕。
一直都在告訴她,她曾經犯下了什麼樣的錯誤,才會留下這樣難看的傷痕。
「對不起。」那個時候,她一直沒能對他說出這句話。
她大約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對他說另外一句話。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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