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話很美。
可並非所有的童話,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听到都敏俊波瀾不驚的語氣,素妍心里咯 一聲,面上卻將自己的惶恐藏了起來,只玩笑般的引開話題,並不像深究下去。
灰姑娘遺落了水晶鞋，可最後還是被王子給找到了。
——然而小美人魚呢？
拋棄了自己的種族,適應著人類的生活,放棄了回歸大海的機會，最後……變成了輕而軟的泡沫，在陽光下消逝無蹤。
「灰姑娘和小美人魚都是女孩子，性別一樣還怎麼談戀愛啊？」
素妍一副什麼都沒听出來，還歪樓歪到天邊的樣子,引得都敏俊無奈的一笑︰「……怎麼樣？腳好點了麼？」
在都敏俊松開手後，素妍動了動腳踝︰「咦？！真的不痛了呢！」
她試著穿上高跟鞋，又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踩著平坦的地方，走了兩步。同樣沒有任何的障礙。
素妍狡黠的笑著，眼楮彎成了月牙︰「都敏俊xi……以前肯定是很厲害的醫生吧！」
「什麼醫生啊……」不會撒謊星人都敏俊生硬的掩飾著，「不過是最簡單的跌打損傷而已，隨便學一下就會了。——李載京已經見過了，還有必要留在這里麼？沒事的話，我就先送你回去好了。」
出了宴會的大門，都敏俊不動神色的拿開素妍的手︰「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開車。」
「為什麼不一起去？」素妍小跑兩步，重新將他的手拽住，還企圖分開他的五指，讓兩個人十指相扣。
奈何都敏俊根本不買賬，五根手指掰都掰不開，還一副看小孩子鬧脾氣一樣看著她︰「江素妍，我裝作你的男朋友，只有一個晚上而已。」
「沒有到第二天的零點，就還是今天晚上。」素妍毫不示弱的抬起頭，認真又無賴的看著都敏俊。
「可是……宴會已經結束了。」都敏俊並非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是不願意與她十指相扣，享受這短暫的、稍縱即逝的快樂。
只是……如果注定要分開，又何必在一開始，就留在太過深刻的印記呢？與其等到不能自拔，再殘忍的分開，倒不如一直保持著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等到離別來臨的時候，也不至于痛徹心扉。
「這樣自欺欺人，有意思麼？」都敏俊淡淡的問道，既是在問江素妍，卻也是在拷問著自己。
「對呀，自欺欺人，一點兒意思都沒有。」素妍卻接過了他的話柄，越發堅持起來，「都敏俊xi，承認自己的感情，真的有那麼難麼？」
都敏俊站定在原地，低了頭，靜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那你呢？你真的有想清楚，和我在一起的結果？」
「無論結果如何……」素妍昂起頭來，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瞳，「如果連嘗試的勇氣都不敢，那才是最遺憾的事情。」
都敏俊︰「即使我來自遙遠的星球？」
素妍︰「我已經猜到了。」
都敏俊︰「即使我擁有非常人的能力？」
素妍︰「我連鬼魂都見過了。都敏俊xi，你有這項能力麼？」
都敏俊︰「即使我已經活了幾百年？」
素妍抱住他︰「我最喜歡古董了。但最最喜歡的還是活著的古董都敏俊xi……還有別的問題麼？」
「有。」都敏俊道，「即使一個月後……我就要離開了？」
「離……離開……」素妍愣住了，「去哪？」
「我的母星，。」都敏俊垂下眼眸，鎖住她臉上的表情，「從那兒到地球的航班，四百年才會有一次。上一次錯過後，我已經在地球上，等待了四百年了……這一次，我不能再錯過了……」
都敏俊沒有說的是……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體質越來越差，好像越來越不能適應地球上的環境……或許，這正是這顆星球驅趕自己的前兆。♀錯過了這一次回母星的機會，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下一個四百年……
「還有……一個月麼？」素妍抱著都敏俊的手，越發收緊起來。
「嗯。」都敏俊低聲應了一下。
素妍的手緩緩挪到他的手掌，這一回，終于輕松的撬開他的手指，兩個人緊緊的十指交扣在一起。她還能說什麼呢？問他能不能不離開，還是問他不離開會有什麼後果麼？
自從听都敏俊將他自己比喻成小美人魚，又听到他會很快會回到母星，素妍的心里就閃過許多猜測。最有可能，也是最令她害怕的一個猜測，就是——如果都敏俊放棄了回母星的機會，他會像小美人魚一樣，變成陽光下的泡沫，永遠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他留下來，會變成泡沫的話……
——不，沒有如果的。
他會回去的。會一直一直……活得好好的。
素妍靠在都敏俊的胸口，忽然笑了起來︰「一個月麼？這樣……也很好呢。」
「什麼？」都敏俊都已經準備好迎接，她不接受，甚至是憤怒發泄的可能，可怎麼也沒想到，素妍的反應，竟然如此的輕松。
「不是麼？」素妍抬起頭來，清澈的眼眸里也蕩漾著笑意，好像全不作偽。
她的手緩緩的觸上都敏俊的臉頰，勾畫著他臉上的輪廓︰「都敏俊xi，在地球上生活了四百年，也依然是這幅模樣。時間好像從來不會在你身上留下痕跡，恐怕，無論過了多久，你永遠都會是這副年輕的樣子吧？」
「嗯……一直沒有改變過。」都敏俊的聲音有些沉郁。在旁人看來，長生不老，或許是神仙一般的待遇，是值得所有人羨慕的。可是對于真實的經歷著這一切的都敏俊來說，歲月，對他而言，是何其的殘忍。
他認識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都會慢慢的老去、死亡，唯有他一個人，還孤獨的留在地球上。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很少願意交朋友。投入了感情，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去，這樣的事情經歷得太多，連生活都染上了一層灰色的陰霾。
「所以，這樣不是很好麼？」素妍微微一笑，「我不用擔心，十幾年後，幾十年後，我會變得越來越衰老難看，而你站在我的身邊，好像變成了我的兒子輩，甚至孫子輩一樣……我不希望在你的面前，我會變成那麼丑陋的模樣，那樣的話，連我自己，都會嫌棄的自己……」
「你……」都敏俊想象了一下，卻不覺得素妍老去以後會變得難看，「即使老了，也會是美麗的。」
「這會倒是會騙人，反正你都看不到了！」素妍哼了一聲，「隨便你怎麼說好了，反正，在你的記憶里，我永遠都會是現在的樣子。這樣永遠不會改變的你，記住的永遠是我這時候的樣子，同樣不會隨著時間變化……就好像，我與你一起，從未老去過一樣。」
都敏俊心神一蕩，忍不住再次向她確定︰「女孩子談戀愛，一般不都是需要別人的陪伴麼？你真的確定，一個月就夠了？」
「只要和你在一起，再長我都會覺得短暫。」素妍認真的對他告白道，「重要的，從來不是你能夠陪我多久，而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投入過。時間再少，可只要那麼真切的愛過一次，就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至少，我還有那些珍貴的回憶。」
「都敏俊xi，謝謝你的坦誠。」素妍真心的在感謝他，「謝謝你告訴我，一個月以後，你就會離開了。謝謝你沒有再一次的……不告而別。」
「……再一次？」都敏俊迷惑的重復道。
「對呢。」無論過去多少年，素妍回想起來的時候，都會對十二年前充滿怨念，「你還記得，十二年前的聖誕節麼？」
「記得。可是……」都敏俊越發奇怪了，他那時候，不是去救小時候的千頌伊麼？怎麼？難道當時素妍也在場？！不會吧？
看到都敏俊的表情，素妍就知道了︰「別想了，你說的記得，和我根本不是一個意思。我問你，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你離開醫院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甚至連當時還沒有出院的病人都沒交接給別人，完全不負責任的走掉了？玄！宇！鎮！醫！生！」
——結果後來才知道，他是因為去救千頌伊了呢……
雖然她不希望都敏俊見死不救，可現在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心里酸溜溜的。
感覺到空氣里隱約的醋味，都敏俊不由得緊張起來，努力回憶著當年的事情。可他一向是個不記人了，更何況，接待過的客人又那麼多，一時半會之間，又哪里想得起來？！看著素妍不滿的目光，他腦子里越想越亂，簡直連冷汗都快下來了。
「哼！」素妍輕哼了一聲，像是審判的前奏，「回去以後，把病歷本翻給你看……你還簽過名字呢，不怕你賴賬……」
都敏俊一頭黑線︰「所以說，你一看到我，就認出來了？就完全沒有懷疑過麼？」
「有什麼好懷疑的。我知道的，那就是你……」素妍嘴巴都掛得住醬油瓶了，「我對你的了解，可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哦……你連記都不記得我了，當然沒辦法理解這種直覺！」
兩個人手牽著手，往停車場走去，甚至連開車的時候，都還拉著沒放。
都敏俊發動車子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們這就……在一起了？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江素妍，他怎麼覺得，自從確定了關系，素妍對他的態度，簡直是一落千丈了呢！這種吃醋翻舊賬都理直氣壯、毫無壓力的人，真的是他一開始認識的那個，連上別人的公選課，都會帶上所有參考書的女孩子麼？！
不過，即使素妍說著不介意，都敏俊也控制不住的憂心道︰「一個月後，我走了……你會怎麼樣？」
素妍托著腮，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傷心一個月，然後再找個順眼的人談戀愛結婚生小孩？」
——她認真的？！
都敏俊一個手抖，差點兒方向盤都打滑了。雖然希望自己離開以後，她依然能夠生活得很好，可是听她回答得這麼干脆利落，都敏俊頓時有點兒不平衡起來……
敢情他就是個過客麼？而且……听到她會和別人……嗯，總覺得心里堵堵的，悶得慌呢……明明，如果她能夠幸福，他應該真心的祝福她才對……
素妍偷看著都敏俊郁悶的表情，心里開出一種幸福卻又淡淡酸澀的花來。他又哪里知道，遇到了他，誰還能夠再入了她的眼，入了她的心呢？
作者有話要說︰>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