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醒 第四章

作者 ︰ 夕陽看魚

第四章

丁競元這分明就是在找茬。這次確實是恆遠做得不好,但是遠沒有那麼嚴重。實驗室階段的新產品本來就是一邊改一邊做的,出了點問題也算是在正常允許範圍內的。這麼著就跟明年的合同和產品質量問題牽扯起來就太故意了。而且他一個大公司的老總,親自盯著這麼一個關于進度的小問題,還大做文章,明顯是太閑了。

郭乾明透過會議室的磨砂玻璃門,能看到他們工程部吳部長的身影不時地在外面晃動一下。丁總跳過他們部長親自在會議室里和一個基層的科員以及供應商那邊的業務人員研究一個出了差錯的保險絲盒,讓他們部長怎麼能不心懷忐忑呢。海威被合並這麼長時間了,他們這些底下的工作人員倒不會有什麼事,吳部長這樣的中層領導到時候說撤還不就是丁競元一句話的事。部長現在肯定在擔心,丁總把他晾在一邊,是不是就是對他不滿意的一種直觀表現。

丁競元難听的話說完了,好整以暇地盯著對面的人看,眼神跟個x光似地,把人從上到下從里到外一處不放過地仔細看了個夠。他表面上是個很不高興的樣子,其實現在的心情非常好。五年了,終于可以面對面地這麼看著蘇墨了。蘇墨今年漲了工資,上個月又升了科長,他在恆遠做了幾年了,肯定是有了很深的感情了。雖然那套小房子還有得還呢,但是就算丁競元有再好的耐性可實在是等不了十年那麼久的。有了事業,有了家,丁競元有把握這回蘇墨是不會輕易就跑的,他舍不得。

當年的丁競元是太性急了,手段也過于粗暴激烈,霸王硬上弓不說,又是捆又是綁的,嚇傻了蘇墨不說,也徹底把好脾氣的人逼急了,加上他母親在里面搗亂,害得蘇墨老家也不敢回了躲到了新城這個無親無故的地方來。♀丁競元後來扶著被蘇墨敲漏的腦袋,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從氣瘋了的狀態里冷靜下來的時候,他就想明白了,對蘇墨,不能心急。就算蘇墨本來對他是有幾分情義的,嚇都要被他給嚇沒了。為了蘇墨,丁競元願意等,心甘情願忍耐。這一次,他一定要把人牢牢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里。擋他者死,包括他那個寡情薄意的母親。

梁工是那種典型的嘴笨手巧的搞技術的,現在這種情況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應付局面。看到對面的郭乾明在一勁喝茶,他也掩飾地拿起茶來喝。同時在會議桌底下,用腳輕輕踢了踢邊上沉默的蘇墨,意思是作為業務人員這時候還得靠你上啊,別不吱聲啊。明年的合同啊,幾百號人性命攸關啊。第二發動機廠的合同對于恆遠來講,算業務關系上的一個大頭了,每年大幾百萬是有的。這個丁總很明顯就是個脾氣不好的家伙,合同要是真就這麼丟在他兩的手上了,回去還不得被盧總給活剝了。

蘇墨被丁競元肆無忌憚的目光看得臉上一勁想往外冒熱氣。這時候被踢得終于是動了動,偷偷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是抬起頭來望向了丁競元。知道姓丁的是故意為難,要是恆遠真因為自己的和丁競元的私人恩怨而錯失了海威的合同,那盧總也太冤了。蘇墨說話的時候只將目光定在他白色的襯衫領口上︰「丁總,這次確實是我們沒有做好,不過事情也是有原因的。新品這幾個月一直在出,按合同比例來講應該是兩家各攤一半才對,但是另一家綠城在外地我們家離得近,所以工程部這邊圖紙就一直往我們家發。」蘇墨話說得低低的緩緩的,像是被冤枉的人在無可奈何地為自己辯解︰「做一個新品就要佔用一個工程師一到兩天的時間,有時候這邊圖紙又有變化,還要及時跟著改。」說到這,蘇墨停下來了。圖紙變化頻繁,而且新品以後會不會批量生產還是未知數,東西送過來了也沒有及時費用這些就不講了,再往下說就要得罪這邊工程部的人了。

郭梁兩個人都握著個杯子,轉著眼珠子支著耳朵听呢。蘇墨沒聲了,半響丁競元也沒發話,會議室里靜得一時只有中央空調輕微的響聲。郭乾明轉臉看去,他家丁總正垂著眼楮看著面前的水杯——工程部的杯子,丁競元肯定是不會用的——嘴角竟噙著一絲笑意,嗨呦,真是稀了奇了。喪心病狂的丁總原來是有微笑技能的。

丁競元是自行從蘇墨的話音里解讀出了一點委屈的味道來,心口上一時癢得像有羽毛輕輕撓似的,舒服。

忽然會議室門被人推開了,是一位四十來歲的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襯衫西褲,看著就異常儒雅,他顯然已經知道里面是在開會,只探進來半個身子,和丁競元打招呼非常熟稔,喊的不是丁總而是競元兩個字︰「忙完沒有?要不要一起過去?晚上溫家那位也去,介紹你認識。」

「你那邊都弄完了?」丁競元問他。

「嗯。」

「好啊,過去看看。」丁競元心情很好,扶著椅把站起來,皮鞋在會議室的木質地面上敲出輕響,走過蘇墨背後的時候,看著他正繃著的側臉,禁不住抬手按在了他的椅背上,頓時就振得蘇墨心頭一動。

等人走了出去,屋子里三個人便听到外面有個聲音模糊著笑問︰「會議很順利?肯定沒發火,看你心情不錯。」

丁競元沒有回答,單手插兜步伐瀟灑地下了樓,到了二樓樓梯口的大玻璃窗那兒停了一下,往食堂那邊看了一眼,想起了一個人。

昨天中午蘇墨跟那個檢驗科的檢驗員一塊吃的飯——檢驗科的人看衣服就知道了,淺藍色工作服,領口一邊有條黃色的橫杠——小伙子長得白白女敕女敕的,排隊的時候站在蘇墨後面,趴在蘇墨的肩膀上,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打完飯,兩個人坐一起,接著有說有笑。那小子還老夾蘇墨盤子里的菜吃。

「我昨天看了一下檢驗科的人員資料。」丁競元跟身後的人閑話。

身後的男人根本就是個人精,听了一點話風,立即領會了自家少爺的意思︰

「怎麼?你想動檢驗科?我建議等吳部長這一批人撤掉了換成咱們的人以後再大動。現在人心慢慢已經穩了,你一動,下面準出騷動。」上幾次丁競元裁人,下頭人就有不少聚在一塊議論說是海威被合並了,工人工作要保不住了。

丁競元在這些事情上確實沒有太多經驗,听了這話便什麼也沒說了。人他肯定是要治的,早晚的事。

「剛才那位是誰啊?」辦公室里梁工問郭乾明。

「他姓鄭,是我們丁總的高參。」郭乾明大松了一口氣,其實剛才蘇墨跟他們丁總說什麼他們工程部老把圖紙往恆遠發,郭乾明心里是有點不舒服的。他長嘆一聲站了起來,也沒有什麼興致去說丁總的八卦——年紀輕輕的太子爺,剛開始管理公司毛經驗沒有,背後的高參豈止鄭成忠一個人。丁溪川這是把自己多年來頂得力的助手都讓給自己這個寶貝兒子了。

「咱們趕緊地吧,把東西拿過去改好。」說不準他們丁總下班前還會抽風地打電話來問進度呢。以前別人有過這種例子,郭乾明可不敢打馬虎眼。

梁工提著保險絲盒,走到門外,回頭一看,蘇墨還跟椅子上抿嘴坐著呢,是個有點氣哼哼的樣子。于是他又走回來,安慰道︰「別擔心了,簽合同還早呢,回去跟盧總把情況匯報了,有的是時間套關系。哪能說不給就不給了。又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他這根本就小題大做借題發揮嘛。」最後兩句梁工說得小聲,話咕咕噥噥地在嘴里打轉,是怕被外面工程部的人听了去。

「嗯。」蘇墨應他一聲,想起那年把丁競元砸得頭破血流的情景,心里頭非常不樂觀。

在實驗室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總算弄好了。梁工之前還在會議室喝過一口水,蘇墨真的是渴到不行了。給郭乾明打電話聲音都干巴巴的。

六號門近,但是那邊根本就是打不著車的,也沒有公交線,兩個人只能繞去二號門,巧了,那輛經常等私活的夏利在路邊的樹蔭里趴著呢。

蘇墨到家也才四點半的樣子。進門先開冰箱,冰礦泉水拿起來咕咚咕咚就灌下去半瓶。喝完水,兩下就扒了襯衫褲子,進浴室去沖澡。

蘇墨赤#身果#體地站在水流里,雙手撐在白色的瓷磚上,微熱的水立即帶走了身上的黏膩感,沿著皮膚一路向下流到地上。垂著腦袋閉上眼楮,蘇墨自己跟自己嘆了一口氣。很多已經不去想的畫面又開始在腦袋里閃現。

最後一次見丁競元是在醫院里病房里,當時剛包扎好傷口的男人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但是眼楮里射出來的目光瘋得簡直是想吃人。

後來好長時間,蘇墨老做夢,夢里不是那個離家時暴雨的清晨,就是陷在丁競元手里的那個瘋狂的夜晚,還有他想吃人的眼神。

以為一切早就已經風平浪靜了。可是現在姓丁的又出現了。他是來報仇的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

洗完澡,看看是差不多廠里下班的時間了,蘇墨裹著大毛巾坐到沙發里給盧總打電話。把今天的事情完整匯報了。就听盧總在那頭說︰「好,我知道了。這位新來的丁總脾氣是非常不好,我都听老戰友他們說了。丁競元這邊關系肯定要去套啊,姓丁的說的是實情,長江到了年底肯定要撤一部分供應商的。」

蘇墨嘴上跟著心不在焉地應了兩句,心里頭想的卻是︰丁競元會找茬——看今天的情形,和以他對丁競元性格的了解。

丁競元除非是死心了,否則絕不會善罷甘休的。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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