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翻離了楚雲淒時早已過了子夜。♀她並不住在楚雲淒,那個亂糟糟的地方,如何睡得好覺!她像貓一樣懶,萬萬熬不得通宵的。
反正整個蘇揚都知她花翻不唱通宵,不宿賓客。
她住在一家叫「明月帛」的綢莊樓上。看來,今天那個混賬店伙計,又忘了給她留個門。
這家老鋪原叫「明月錦」,上官錦年登基後犯了大諱,才改了名字。為什麼又想到那個名字,她暗罵。
低頭瞧瞧腳上,剛好還穿著那雙胡靴,真方便。連踹幾腳,店伙計沒醒,街坊鄰居全都掌燈罵娘。
奈何!只有去潯陽江吹風了,反正她也睡不著,今日,是她的生辰。
扭頭走了幾步,就看見風騷的柳二爺朝她搔首弄姿。
「小**!"她跑上前去,「你果然記著我的生辰
「你從十歲起的生辰,老子都要提前半年排了曲子,在宴會上看您打瞌睡
「不要提他
「好吧,老子是來要金子的,祁夫人說,千金讓我被人上
「……」
「我又沒上你
「……」
「你差點害老子菊花不保
「你什麼時候保過?別告訴我上官錦年沒上過你自己又提到那個名字,她心中一陣抽痛。該死。
潯陽江頭子夜時分也熱鬧不減。剛好,冷風攪合了嘈雜,能讓她不去回憶。
「是啊,我是一條賤命,從來沒想過保住過任何東西,也不像你,拿不起放不下,在爛泥坑里裝白蓮花
「我早就全部拋棄了!」
「你本就該拋棄,要不是那一刀子,你現在還在李安雅的手心里轉悠,天天盼著殺掉你全家的人翻你牌子這貨萬年不變的舌頭不帶打彎的放肆。
「別說了,唐明真早就死掉,早就成灰了!」她臉上帶著驕傲的笑,像她的歌舞一樣迷人。「我才不是她,我不是上官錦年養的那個只會哭鼻子的怪物
她猛地摟了煙紅淚的脖子,吻他,把舌伸到他口里去,手伸到他衣服里去。
她寧可做蘇揚的爛泥,也不想在長安,做上官錦年的牽線木偶。
她干脆解開煙紅淚的寶石腰帶,去他已經有明顯反應的性-器。
這種不打馬賽克的戲碼,每天不知要在楚雲淒上演多少。在這一個石頭砸出三對鴛鴦一對基的潯陽江畔,她就是現學現賣也會了。
她和上官錦年都不曾如此親密。雖然她從小就被上官錦年捧在手心里,同寢同宿。但他總是特意地守了男女之防。
他身邊姬妾如雲,卻從不讓唐明真接觸宮闈私密。又傻又天真,說的就是那個小白痴。
她看的每一冊書,吃的每一餐飯食,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是上官錦年親自挑選的。她的每一步,都走在上官錦年定好的路上。
他給她最好的教養,親自教她詩詞曲賦,治世經綸,又讓她去宮中隨杜承賢去學孔孟之道。
若不是十三歲時那場變故,她現在絕對是上官錦年一手教養出來的高雅完美的皇後。
「絕對像上官錦年那樣高不可攀,完美無瑕,有沒有心肝,就不知道了
滾燙的液體弄髒她的手。煙紅淚一把把她推到江邊的闌干上。
「你跑神的樣子,真心難看死了!」他掉頭就走。
眼淚不知何時溢出。♀
六年了,她每日都極盡瀟灑地活下去,一年只有兩日,會變得脆弱。生辰一日,忌辰一日。就好像,有人還在掛念著她一般。
花翻睜了下眼,恩,天還不是甚亮,太陽他老人家還沒有升上去。不甘心地趕緊閉上眼,一拉被子蒙了頭……不對,我這窗子它特麼不是朝西的麼!
「阿雁!」她拖了長音召喚她那頭比她自己都懶的婢女。一如既往沒有回聲……好吧,再睡會。
終于,肚子餓的簡直要把心髒給消化掉了。
她半睜了眼,翻越重重阻礙,找到阿雁,推了推她因為吃飽睡足而肥胖的身軀。
「去做飯,要不我把你重新賣回去賣回去?最好賣到安國府去,絕對會被扔出去喂狗,或是扔到灶里面添柴。花翻惡毒地歪歪。
「……鼾聲」
「去做飯,要不把你嫁給樓下那個混賬伙計那個缺心眼子伙計,總是把自己鎖外面吹風,詛咒他一下也是活該。
「真的嗎?奴家,奴家好生……羞怯啊」阿雁猛地坐起來,捏了背角半遮面,口水嘩嘩。
「臥槽!」花翻被她一下子掀到地上去。
吸吸鼻子,飯菜的濃香。
樓下的老板娘綠綠穿了她最愛的水綠裙,降臨在人間。
她正在艱難地尋找一個落腳之處。
這屋子原本很是寬敞,裝飾地也頗為雅致——那是六年前事了。自從這個祖女乃女乃住下,就變作如今狼窩般的模樣。滿地堆著亂七八糟的雜物,還有她為了寫婬詞搜集來的小黃書。誰敢想這遭了災般的地方,住了蘇揚第一名妓花翻?
綠綠卻早已習慣,老板夫婦與花翻,也算是故人吧。她從小哪里做過這些瑣事?她若還是唐明真,恐怕現在連飯是要燒出來的都不知道。
一度,她就是一個活不下去的廢物。
「我听著樓上一天都沒得人聲,來瞧瞧還活著沒。今天晚上做的是火腿炖肘子,梅花香餅,糖蒸酥酪……」
還沒說完,某人已三步兩步跑了下去。
明月帛的老板正守著一桌好菜撥算盤,他並不像這里的其他商人一般有著油胖的身軀,看來還算英挺秀頎。
听聞人聲,他頭都沒抬一下,「錢來,飯錢
蘇揚果真虎狼之地,長安的唐明真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再一次被李八字「算計」。哎呦,姐的錢袋子。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明明被這家伙在東宮綁票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六年前,她在含元殿把刀捅進自己的心髒,那以後的記憶是大片模糊的,花翻暫時也不願意回憶。
但她不忘的是,當她半死不活的離了長安城,流落街頭,與乞兒為伍,在她快要再一次死掉的時候,李八字找到了她。
「你救我一命,我償還與你他說,「恩也好,仇也好,我恩仇必報
于是,她隨了他們夫婦,回到了蘇揚,盤下了這間鋪子。不久,煙紅淚也來到蘇揚。
他們這幾個從上官錦年手里逃出小命的人,就在這鳥都飛不到的南夷之地活了下來,六年來,倒也算是相安無事。
「現如今,恩仇必報都變作斤斤計較唐明真心里憤憤。掏出錢砸在李八字頭上。
這里離長安實在太遠,大明宮里頭曾經刻骨銘心的恩恩怨怨,漸漸地也化作綠綠每日做飯的裊裊青煙了。
入夜的楚雲淒又是燈火通明。花翻今日一曲《芙蓉劍》
西涼樂曲響起,樂師們整齊地踏著節拍。花翻一身妖艷得滿堂叫好的紅色裙,拉著輕紗帷幔,從高空俯沖而下,同時,手中長劍猛刺出手。
看客一陣驚呼,她卻靈敏的一躍,又是一飛沖天。在高空中,鮮艷的紅纏一絲雲紗,飛舞盤旋,歌聲繞著廊柱,余音回響久久不絕。
她生在歌舞升平的長安,上官錦年親自教她詩詞曲賦。
醉在樂曲中的感覺,就像是沉睡在那些柔軟的舊日回憶中一般。讓她暫時忘了那些糾葛的愛恨,在這俗世里偷得浮生半日閑來。
如夢似幻,如痴如醉。
忽然,她的視野一陣模糊,周圍的一切,突然罩上一層詭異的淡紅。她的心猛地一沉,「不,不會吧?」
陌生又無比熟悉的恐怖。
歌聲戛然而止,帷幔糾纏了幾下,她還是墜落在地上,長劍劃破手臂,鮮血如注。
這是花翻極熟的紅曲,從不曾出岔子。人群嘈雜地驚呼,或是淒慘地叫著「小心肝」或是鬼叫著喝倒彩。
花翻渾身摔的痛死,她才不管台下那些噴糞的王八羔子。定了定神,客套地道了歉,就急急低了頭沖下台去。
「不可能,已經六年了!」她從未再感到異能。她本以為,自己那一刀,早已將身體中那個魔殺死。
那個再也打不開的長命鎖,明明還在她脖子上好好地鎖著!
她重重鎖上房門。雙手顫抖地取了銅鏡,卻不敢去看。
那只住在她身體里的魔,是所有噩夢的開始,自己丟了一條命,幾度死里逃生,難道不該早就擺月兌它的糾纏了麼!
「不會的,只是睡過了頭暈而已
她咬牙猶豫了很久,終于瞥了一眼銅鏡。似乎無異。
「真是,大驚小怪作甚……」她皺了皺眉,驚覺了什麼一般又猛地拿過銅鏡。
初看並無異樣的瞳,竟然有隱隱的暗紅色。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下,暗紅像蛇信子一般詭異地明滅著。
鏡子摔在地上。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沒有回應後,煙紅淚一腳踹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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