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樹岡耽擱,洪仁斌兩人在全陵吃了中飯,稍作休息,才又趕路。♀
洪仁斌二十五六歲,一身富家公子打扮。洪長雲二十來歲,是書童裝束。主僕二人各騎一匹快馬,正匆匆行走在往金灘的官道上。
洪仁斌出身于武林世家,擅長太極八卦刀,一身武功雖然了得,其父卻要他習文。曾遠赴日本學醫。學了兩年,聞听國內七七事變,又立志學軍事以報效國家。回家一趟,帶上洪長雲,輾轉赴國外某軍事學校學習軍事。
只學了兩載,其時國內抗戰已四年多,他再也按捺不住,立志報效國家,輟學回國。只想馬上投身到驅逐侵略者的戰場上。
洪仁斌與洪長雲雖為主僕,實情同兄弟。事實確也如此,洪長雲是洪仁斌的遠房弟弟,還未出五服。國外兩年,洪長雲增長了見識,也學到不少知識。加上在武林世家長大,其武功也有一定根基。
在一段較寬的路上,洪長雲緊走幾步,趕上去說︰「哥,歇歇吧。」他不像一般的僕人那樣,稱洪仁斌為「公子」,而是叫他「哥」,可見兩人親密程度。
系好馬,卸下馬背上的包袱,兩人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洪長雲問︰「哥,這里離家還有多遠?今天能趕到麼?」
洪仁斌與洪長雲昨晚住在金隆縣城。從金隆到他的家鄉洪陽縣,中間經過全陵和金水兩縣全境。本有公路相通,兵荒馬亂的,沒有班車,只好騎馬趕路。沿公路走要遠五十多里,也是藝高人膽大,他倆走的是以前的官道。
洪仁斌掏出懷表看了看,已過下午三點。說︰「這里離家大概還有一百六十多里,緊趕到家太晚,今天只趕到金水縣城金灘,了解一些情況,明天午後從金灘動身,晚飯前能到家。」
洪長雲嘀咕著說︰「要不是在楓樹岡耽誤,今天就能到家,是嗎?」接著他話語一轉,「哥,你看那些人是干什麼的?為什麼要那樣對我們?」是呀,楓樹岡攔路邀斗,究竟為的什麼?實在讓人不明白。
主僕二人正在議論,就听到前面傳來雜亂的馬蹄聲,不一會兒,從山角轉出七八騎有男有女的人馬來。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約二八芳齡的小姑娘,從穿著打扮看,應是丫環,卻也佩劍挎槍。緊跟其後的,是一位年輕的精壯漢子。那小姑娘一見到洪仁斌的坐騎,口里「咦」了一聲,一翻身跳下馬,來到洪仁斌的馬前,細細端詳起來。接著回頭對一位二十來歲的妹子喊︰「小姐——」
「芹香,什麼事?」看來那個小姑娘叫「芹香」。那個當姐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妹子,膚色白女敕,柳眉星目,漂亮得逼人。她內穿藍底暗紅緊身衣,外披綠披風,斜插雙槍,腰懸寶劍,一身武裝打扮。
見到披綠披風的妹子,洪長雲隨口說︰「這妹子漂亮是漂亮,可惜她挎槍佩劍,是個河東獅,誰討她做堂客,肯定沒好果子吃。」可他哪會想到,這位漂亮的綠披風,會因緣巧合,愛上洪仁斌,帶著她的一支人馬,投奔洪仁斌,成為洪仁斌的首位夫人。那位叫芹香的小姑娘,後來也嫁給了洪仁斌。
洪仁斌示意洪長雲別出聲,靜觀其變,看那小姑娘要干什麼。就見那個叫芹香的小姑娘對綠披風說︰「小姐不是想要好馬嗎?你看這馬……」
那綠披風沒有停,對芹香說︰「別多事,走!」芹香這才極不情願地上馬跟著走了。♀可那個精壯漢子卻慢騰騰地落在最後,還戀戀不舍地回頭張望。那綠披風又喊起來︰「保堂,不要多事,快走!」那個叫保堂的才打馬跑起來,跟著走了。
小姑娘叫芹香,精壯漢子叫保堂,那個漂亮的綠披風叫什麼呢?管她呢,還是繼續趕路要緊。
洪仁斌兩人站起來繼續趕路,走了還不到一里,突然,從前面傳來一聲厲聲的呵斥︰「站住!不許動!」聞聲不見人,只听到一陣嘩啦啦拉槍栓的聲音。
兩人立即明白,踫到剪徑的強人了!
如果只是三五個拿刀棒的強人,面對面地攔路搶劫,洪仁斌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可從槍栓聲中判斷,對方起碼有五人以上,都帶著槍,而且在暗處。兩人不敢亂動,只好站定。洪仁斌輕輕對洪長雲說︰「看我眼色行事。」洪仁斌知道,前面不遠處就是野狼谷,是官道和公路交匯之處,公路上人來車往,他們不敢放肆亂來,容易月兌身。
話聲一落,從樹叢中跳出四人,用槍分別指著他倆︰「干什麼的?」
洪仁斌跳下馬,裝作害怕的樣子︰「老總,我們是讀書的,放假回家。」心想先蒙蔽他們一下,再見機行事。
誰知,樹叢後有人下令︰「別跟他們嗦,先捆起來!」
見樹叢後有人沒現身,洪仁斌不敢反抗,只好順從地讓他們捆好,並被蒙上雙眼,押著向另一條山路走去。
洪仁斌想從他們的談話中听出點什麼,以便思考對策。可那些人講的,盡是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根本就听不出什麼。只知他們叫那領頭的叫「義爺」,其它的則什麼都不知道。
走了半個多小時,洪仁斌兩人被捆在柱子上,才被揭開蒙眼黑布。
蒙眼黑布被拿開,洪仁斌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原來已來到了一個大廳。大廳里或坐或站著五六十個人。正中的一面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關聖帝君畫像,很是搶眼。畫像下面放著一把墊著虎皮的太師椅,椅上坐著一位虎背熊腰的粗壯漢子,看來是主事的。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另一位漢子,同樣粗壯有形,紫黑面皮,兩人一言不發,看著一個漢子翻撿著洪仁斌的行李。
洪仁斌一時還無法判斷他們是什麼人,不知他們究竟要干什麼。
另一個柱子上還綁有一個人,看樣子是個小商人。正在哀哀求告︰「大王,大王,求求你們,我是做小本生意的,沒油水……」
一個小頭目呵斥他︰「什麼大王大王,我們是抗日自衛隊!嚎什麼嚎?」
確實,這些人是關寨抗日自衛隊,由關寨鎮大戶關祝良出資拉起。關寨周圍的鄉親也或多或少出錢出力出物。有近一百號人,是民眾自發組織的保境安民的武裝。為首的叫關嘯林,人稱「關山虎」。他曾讀過兩年私熟,會武功,是關寨鎮有名的一條漢子。為副者叫張喜奎,外號「黑羅漢」,據說在軍隊里曾當過排長,一日探親流落到此,被關嘯林熱情邀請而入伙。
關寨抗日自衛隊有九十三人,因給養不足,裝備很差。雖有兩挺輕機槍,真正的漢陽造、中正式等步槍,只有四十多條,三十多條土槍,還有些弟兄,用的是梭標、大刀等原始武器。弟兄們大多出身貧苦,沒讀過書。
听到「抗日自衛隊」的說法,洪仁斌的心一動,他們自稱抗日的隊伍,可又干著這搶劫的勾當。于是先發制人,嘿嘿地冷笑兩聲,朗聲說︰「抗日隊伍,不去打日本鬼子,卻搶劫行商行旅,不是土匪是什麼?」
關嘯林死死盯著洪仁斌,沒答話。倒是那個站在旁邊的漢子,用匕首指著洪仁斌,凶霸霸地說︰「嚎什麼嚎?就搶了你,怎麼樣?」
這時,那個翻撿行李的報告說︰「關爺,是條大肥豬,有百多塊光洋。」
關嘯林還是沒做聲,張喜奎卻答話了︰「嗯,還有什麼?」
「書,有很多書。還有一些衣服。」
听說有很多書,關嘯林知道對方確實是讀書人。他仍沒說話,站起來,威嚴地,一步一步地向洪仁斌走去。
洪仁斌知道,像關嘯林這種人,你越軟弱,越害怕,他越瞧不起你。洪仁斌昂起頭,與他對視著。
關嘯林來到洪仁斌跟前,掏出手槍,點著洪仁斌的胸膛,惡狠狠地問︰「嘿嘿……你,你膽子不小。你剛才說什麼?嗯!」
洪仁斌毫不示弱,「哼」了一聲,大聲說︰「名為抗日,實為搶劫,與土匪有什麼區別?」
關嘯林想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蠻不講理地說。「你說我們是土匪,好!我就是土匪,」接著又說,「看你像條漢子。我給你兩條路,第一條,你就是日本人的探子!就地槍決,錢財充公!」
「你們講不講理?」洪仁斌又一次大聲質問。
「講理?哼!對日本漢奸還講什麼理?」關嘯林的槍向上一舉,「啪」的開了一槍,「這就是理!」
他回過頭吩咐︰「拉出去砍了!」
幾個人見老大開了槍,也發了話,一擁上前,不由分說,抓住破口大罵的洪仁斌,向外推去,看來馬上就要問「斬」。
見此情形,洪長雲急得大叫︰「哥!哥——」
本要回國抗日,卻要被當作日探槍斃,那豈不冤枉?也許,這幫人貪圖他的錢財,故意用日本探子的名義殺人,而且不听分辯,那真是有冤無處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