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陰岩吃了早飯,耽誤了個把小時,肖玉蝶四人各騎一匹快馬,向全陵馳駛而來,九點剛過,就到了廣野的聯隊部。
肖震功在向廣野介紹肖玉蝶時,只說是獨立支隊洪仁斌司令的夫人、特命全權代表,沒說其它職務。
廣野似乎沒想到,肖玉蝶他們來得這麼早。听到報告說肖玉蝶他們來了,廣野出迎時,只帶了個翻譯,把他們帶到了接待室。廣野說有急事要出去,請肖玉蝶稍坐片刻,等一會兒就來,讓陳翻譯陪他們,說著就出去了。
說了一陣場面話後,肖玉蝶問廣野為何離開,陳翻譯才說,沒想到肖玉蝶他們來得這麼早,有些事還沒準備好,聯隊長可能是去督促他們了吧。只好等,直到近十點,廣野才引著幾個人來。
陳翻譯介紹,第一位是廣野的夫人久井智子,第二位是中村大隊副大隊長長山二郎,第三位竟是一位日本使女,再加上陳翻譯,也是四個人。看來廣野想和獨立支隊對等談判。
廣野見洪仁斌派夫人來談,為了對等,也派夫人為主。久井智子從未過問廣野的公事,本不宜出面,也不知該如何談判,但她的女兒在獨立支隊手里,讓她出面,對內對外也說得過去。而且她只是坐在那里,並不要她做主來談。表面上是那幾個人在談,實際上是廣野在操控。他對長山二郎特意吩咐過,目的是交換戰俘,並一定要對方明白,美津慧子不是俘虜,是平民,必須無條件送回。
他叮囑長山二郎,因己方只四個戰俘,而對方,連同美津慧子則有九個,擔心對方提其它條件。采用的手段是︰先以對方使用毒氣彈和殺俘威脅,再談交換戰俘的事,這樣才會以四換九。至于時間,越早越好。地點就在茅坪吧。
待陳翻譯介紹完那三人,廣野說,他因為另有重要的事,不能參加談判,由夫人為主來談,盡量在十二點前談完,談好後派人去叫他。說完他就走了。
目送廣野走後,長山二郎正想提毒氣彈的事,肖玉蝶先發制人說話了。她拿出一張紙,說這是貴軍被俘名單,請出示我軍被俘名單。
肖玉蝶說完,把名單鄭重遞給久井智子。那名單是用中日兩國文字寫的,久井智子一看,沒有美津慧子的名字,愛女心切,一急就問道︰「我女兒呢?美津慧子不在你們那兒嗎?」
裝模作樣地,讓肖震功翻譯後,肖玉蝶才故意說,美津慧子與他們不同。這話有多種解釋,其一是美津慧子不是戰俘,當然沒名字。而另外的意思,則是美津慧子身份特殊,不能等閑視之。
那長山二郎接過名單看了,對久井智子輕輕說了句「夫人別急」,轉過頭向肖玉蝶遞過支隊的戰俘名單,並說,因為美津慧子是平民少年,不是戰俘,你們會很快把她送回來,所以名單上沒有名字,是不是這樣?從長山二郎的話中,肖玉蝶發現這個長山二郎是個厲害角色。他先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對方,再說出對自己有利的話,而且他用的是「送」字而不是「放」字,可見狡猾至極。
盡管肖玉蝶听懂了長山二郎的話,也想好了應對的語言,她還是等肖震功翻譯後,才把名單遞給關少剛,對長山二郎說,事實是,我們是在戰斗中,在貴軍聯隊指揮部抓住她的,她是不是戰俘我們暫時不談,會放她的。現在應該談交換戰俘的事。她要長山二郎先說。這一次,她是後發制人。
長山二郎說得干脆明了,雙方交換所有戰俘和平民美津慧子,並要肖玉蝶他們在報上刊登道歉聲明,因為肖玉蝶他們使用了毒氣彈和槍殺俘虜。其實,後一個要求是擔心肖玉蝶不同意而故意講的,畢竟是以四換九啊。
終于說到關鍵問題上來了,肖玉蝶笑笑說,事實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接著說了湘西有瘴氣的事實,也說了她同中村的實地試驗。一邊說一邊拿出兩張中村寫的事實照片,分遞給久井智子和長山二郎。
那些人看了照片,听了肖玉蝶說的事實,一時找不到理由反駁。肖玉蝶馬上又說了所謂殺俘的事,並嚴正地說,那是一場戰斗,是一場兵力懸殊的戰斗,貴軍近兩百人,而我軍只三十多人,我們也有很多弟兄傷亡,最後不得已派了大量援兵,才結束戰斗。說著,把那幾個女圭女圭兵寫的事實照片,拿出來給了兩人。
這是鐵證,長山二郎無法狡辯,便強辭奪理地說,你們把平民少年當作俘虜抓走。肖玉蝶說我們沒抓她,而是為了保護她。美津慧子在我們那里,生活得很好,玩得很開心。說著,肖玉蝶又把美津慧子的相片和她寫的事實的相片,拿出來交給久井智子和長山二郎。
久井智子拿到她女兒的相片,手在微微顫抖,激動得驚叫出聲︰「你們什麼時候放她回來?」
肖玉蝶對長山二郎說,大家不要在細微末節上糾纏,也不要在責任上來辯是非了。貴軍在我們的國土上,抓的平民還少嗎?要說責任,就是十天十夜也說不完。我的意思,我們直接談交換戰俘的事。
經過反復磋商,最後還是以四對八交換戰俘。至于美津慧子,肖玉蝶鄭重地特別強調,在會談紀要中說明,她隨同戰俘一起回到父母身邊。接著說了下午的安排。肖玉蝶說,長山先生一開始就要我們會見記者,這個想法很好,我們在下午二點準時見他們,說清楚貴軍被俘的情況。
實際上,雙方原來設想的就是那樣,因此很快談成了,說到交換時間,久井智子特別著急,恨不得當天就能見到女兒,于是就定在次日。至于地點,長山二郎說,可以在茅坪。茅坪在吉全鎮和野狼谷之間,偏近野狼谷。是一個長寬近兩里的平地,西北方向是山地,東南方向則是低緩的丘陵。因日軍不想在此時玩花樣,顯得很大度,說明天下午三點,日軍在東南方向,支隊在西北方向,每方限定十人護送,在茅坪的中心地點交換。
肖玉蝶沒有理由反對,就同意了。這時,那個使女出去了一會,回來後說聯隊長有事不能來,要夫人做主簽字。其實,廣野一直就在隔壁,這里談判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在他眼中,覺得很好,就同意了。
中飯,還是這八人在一起。
午後二點,肖玉蝶四人會見了報刊記者。她發表了書面講話,把余下的照片全部散發了。為了符合身份,肖玉蝶沒穿軍裝,穿的便衣優雅得體,更顯得風華絕代,光彩照人,一下子就吸引了那些記者的目光,鎂光燈不停地閃動,而提問更是爭先恐後,還好奇地問了很多私事,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連刁鑽古怪的問題,也能應付自如。尤其是一個日本記者,用日語問她和丈夫的感情如何,她不待肖震功翻譯,就用日語回答了,更是讓那些記者興趣高漲……
按照約定,接近三點時,小媛和關曉剛把馬牽來,準備離開。那些記者不依不饒,還要繼續。他們包圍著她,不讓她走。小媛牽著肖玉蝶的馬,在人群外二丈多的地方。肖玉蝶看準了,趁那些記者沒注意,腳突然在地下一頓,電光火石間,從人群中飛了出來,一下子穩穩當當地落到了馬上!
這一手,一下子震驚了在場的所有記者,靜默了一會,突然暴發一陣熱烈的掌聲,接著很快向肖玉蝶圍攏過去。肖玉蝶不想再同他們糾纏,就勒轉馬頭,打馬快跑。可跑了二十多丈,肖玉蝶猛一勒韁,那馬前蹄騰空, 叫著,轉過身來。她又馳回來十多丈,待離那些記者二丈左右時,才穩穩站在馬上,面對那些記者,雙手抱拳,高聲喊道︰「謝謝各位,再見!」然後再掉頭馳去了。
她這別致的告別形式,為她的這次出使,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那些中文報刊,大多是汪精衛集團控制的,而作為記者,有人還是敢說真話。據說那些報刊,後來在報道時,大多沒提「毒氣彈」和「殺俘」的事,倒是肖玉蝶的照片,沒有一家遺漏,全都刊登了。有一家報紙,還刊登了十二幅……
談判雖然成功,可肖玉蝶萬萬沒有想到,回到曲龍甸後,還有更麻煩、更棘手的事,讓她難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