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半開,漫進幾縷清風吹散房中濃重而苦澀的藥味，帶來了不明是花香還是什麼的香氣與余下的藥味混在一起,楚雲陌的胸腔泛著惡心。
她的右手撐在床沿，支撐著沉重的上身歪坐著。眼楮有一瞬的模糊，頭腦有片刻的眩暈。清醒後,則見剛剛的丫頭捧著一杯熱茶規規矩矩地站在簾後,低頭道︰「公子。」
楚雲陌睜開半眯著的雙眼,停了須臾才道︰「放在桌上,退下。」
那丫頭恭敬道︰「是。」行了一禮,將熱茶放在桌上，帶上了門。她的腳步很輕，听起來是個有功夫的。
楚雲陌閉起眼楮，略微疲憊。腦中整理這副身子留下的記憶……
宋代名門，忠心耿耿，虎將五代全部……身死嗎？
父兄全部戰死，只余下一個女兒也扮作男裝出征——是，其母的要求。
這個世家，已將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了帝王社稷。
「五個哥哥，全部死了……跟話本上的楊家將還真像！」楚雲陌自言自語。她的視線透過簾子，直視前方，看起來就像是和空氣說話一樣。
等了三秒，發覺沒人理她。楚雲陌又道︰「比楊家還慘一點。楊家好歹剩下了男丁。」不至于斷子絕孫。楚家只剩下一個女兒了，按照古代的說法（現在同樣）是潑出去的水。
「你說對不對系統？」
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與她身上打扮極不相符。
听不見那個倒霉催的東西理她，楚雲陌的眉頭皺了起來。她直起腰版，四下望了望。雖然知道系統是不存在實體的，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做了。
一刻鐘過去了，依舊沒人理她。
楚雲陌慌了。
當初，她掉落《射雕英雄傳》的世界，系統第一時間就勾搭了她。往後的日日夜夜，它都伴在她的身邊。即使楚雲陌對這個讓她月兌離正常生活、總是讓她不可思議或者討厭的事情的東西的感情有些復雜，也從未想過有一天它會不見。
這是她第二個世界。沒了引導者，她……有些慌了。
「系統……」
她真的慌了！溫涼的黑玉閃過慌亂，手在床上無意識的混亂模索，凌亂無章，卻意外的模到了一個東西。
是一個……紅色的劍穗。
繁復的紅結中嵌著一塊小玉，下方是長長的流蘇。白皙的手上握著紅色劍穗，相得映彰，霎時好看。唯一的缺憾是劍穗的顏色並不均勻，有幾處不規則的地方已變作深紅色。
「……阿……蘅……」一顆晶瑩的淚珠落下，擦過手滴在地上，暈上一塊深色。唇幾度張張合合才吐出這兩個字。楚雲陌仿佛用盡了力氣，把手握成拳頭抵在胸口，閉起眼楮，任那溫熱的淚水劃過臉頰兩側，落在手上——痛透了她的心。
…………
青梅竹馬，比鄰而居。
猶記得，在桃花樹下的粉衣小姑娘，一口一口地叫著︰「雲哥哥。」她倚靠在桃花樹下，臉頰比三月的桃花還有紅上三分。
江南雨下，曾幾何時，略有嬌蠻的小女孩竟成了溫婉可人的大家閨秀，靈氣出塵，才學有名。
後來，她隨父出征，替天子守國門。
記得第一次殺人時，吐了。連夜寫信告訴馮蘅她的委屈，恐慌，無助。誰知被便宜父親發現，軍法處置了一頓！
「我楚氏之子，竟出此等膽小之輩！」她的便宜老爹氣得發抖，胡須飄啊飄。
楚雲陌當時就心道︰「爹啊，我是個女的啊！您忘了嗎？」
之後，除了睡覺洗澡單人之外，與其他普通的士兵並無兩樣。
仗，打得時間很長。楚雲陌不吐了。她從一個小兵升為一個小隊長。沖鋒陷陣，她的爹可真不心疼。
她爹打了幾回小勝仗。朝中立馬有人彈劾。
楚雲陌不明白，明明是他們贏了，為什麼要不停的向敵國求和。她氣得在營帳里大罵，爹涼涼的一個眼神飄過來——她出去罰站了。
戰爭被勒令停了，爹被停職查辦。馮大人到處奔走，疏通官員。楚氏、馮氏家財散盡。哪只，*降臨。
楚家、馮家賣國求榮——滿門抄斬！
聖旨一下，八方震動。她爹連夜把她趕出家門，讓她保住千世楚家的唯一血脈；與她一起逃亡的還有馮蘅！
行刑那天，邢台上的馮蘅和楚雲陌只不過是牢里的死囚罷了。
刀起頭落，馮蘅哭至暈厥。楚雲陌指甲刺破掌心，斗笠下是一雙充滿恨意的眼。
從此刻起，她最恨的就是賣國賊和懦夫！只圖安逸享樂的高官皇帝和……勾結敵國殺她親人的走狗！
為他們賣命，不值得！
段天德，她記住了！
流浪，開始。原本身體算是不錯的馮蘅，身子越發的不好。而半年來，楚雲陌的「見識」更廣了。
饑荒戰亂，餓殍遍野，官匪勾結，民不聊生。
一天晚上，楚雲陌穿著破舊的衣衫，包袱里裝了兩件換洗的衣服。提起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寶劍，趁著濃重的夜色，離開。
門後，等著她的是面上濕潤的馮蘅。滿臉的淚珠，讓她如三月的桃花一般嬌柔，也堅強無畏。
楚雲陌靜靜地站在月色下，手里的包袱是那麼的沉重。她一言不發，任由馮蘅盛滿淚珠的眼凝視她。
風輕拂著樹葉，樹影婆娑帶了傷感。
馮蘅請拭了下眼，露出笑容，一如當年。她向前走了兩步，一直攥緊的手松開，露出漂亮的紅色劍穗。
阿蘅的女紅很好，她一直都知道。
馮蘅扯扯僵硬的嘴角，故作輕松道︰「我就知道，雲哥哥是做大事的人。阿蘅明白……」她的淚霎時滾落下來。鈴鐺悅耳的聲音有了哭腔，她顫抖道︰「以前，總覺的你的劍太單調了。想……想為你做個劍穗……可你老是不在……空閑了，你又不用劍了……」
「現下終于有用武之地了。」她將她的芊芊玉手向前伸。
精致精巧的劍穗出現在楚雲陌眼前。阿蘅哭泣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她伸手接過︰
「阿蘅，進去吧，夜里風大。」
馮蘅抬起頭，倔強地望她︰「我，看著你走。」
楚雲陌帶上斗笠，低著頭走在夜色中，不快不慢，就如往常一樣。如往常，馮蘅目送她去市集山上。
可馮蘅知道，到底是不一樣的。
「雲哥哥……」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輕松，好像重擔已經不再，她回頭笑道，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了︰「你回來之後，若是劍穗不再了，我可是會生氣的。」她頓了一下，突用嬌氣的語氣道︰「我是真的會生氣的。」像個孩子。
楚雲陌停頓一下，沒有給出答復，邁開步子，不言一語。
後面，是馮蘅的放聲大哭︰「雲哥哥，你回來，我等你回來……」你答應我呀！答應我啊！
這次，楚雲陌沒有停留，消失在夜色中。早知戰場的凶險，她連自己能不能活著都不知道，怎可給馮蘅希望？
參軍再次從底層做起，在一次戰役中，長槍刺破了她的軀體。楚雲陌忽然發覺，原來她的一生那麼長！
長到，她已經忘了她爹臨終前給她的任務了——千世楚家的最後一滴血在她身上流盡。
夕陽下，眼中殘存的剪影是那個晚風習習的夜晚，盡是花香的夜晚。
阿蘅，你看。我果然沒騙你，我死了。
阿蘅，你听。我是真想對你說，我答應你……
…………
劍穗髒了，可它還在……
…………
「阿蘅……」一語低喃,仿佛就在耳邊低語。花枝扎破手指，一滴鮮紅的血珠在指尖上。
一襲青衫的黃藥師進屋來，見馮蘅呆愣愣地注視窗外那片桃花林，目光無神。一絲擔憂浮上心頭，黃藥師拉過她的手，道︰「阿蘅，怎麼了？」
馮蘅回頭，眼楮有了焦距，她淡笑回望︰「沒事，就是想起了以為古人而已。你呀，總是瞎操心。」她眼神落在一旁散落的紙筆上，手輕輕地撫模肚子，笑得溫柔，蒼白的臉色上有了紅暈。
半響，只听馮蘅道︰「藥師，我想立個碑。」她的目光又落到外面連成一片的桃花上，明亮，溫暖。
把你的碑立上，省得我死了，沒有人幫你……
十年了，想必……君與我……早已相隔黃泉碧落，三川奈何。
黃藥師摟過她的肩膀，低沉道︰「好。」
*
楚雲陌放下劍穗，手放在自己的胸腔上。
被長槍貫穿的痛感猶在，卻又離得那麼遠。好似昨日種種皆是水中幻影。消逝了，不見了。
叮——天龍八部開啟。
「咦，你在啊？」
我一直都在。
不知為何，听見這句話楚雲陌心里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扣扣……」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少爺，太君讓您去祠堂。」
楚雲陌立刻恢復了冷聲︰「知道了。」
你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走完劇情。
走完劇情？楚雲陌有些納悶了。
走吧就走吧，千軍萬馬都闖過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作者有話要說︰系統專業坑人一萬年！
射雕啥的改了請別介意。歷史啥的請忽視啊。馮蘅和楚雲陌是純潔滴兄妹之情，不許想歪！
PS:今天只有一更。接下來會有偽更，主要是修修前幾章的錯字病句什麼的。給大家添麻煩之處還請見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