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尊貴的女人,死了丈夫後,也要處處一身灰哀。♀
不能穿明秀艷麗的錦緞,不能太過的笑口常開,更不能由著性子的活潑。
她要靜,靜容,靜心,靜靜的遠離似錦繁花的世界。
壽寧宮就是這樣一處存在,居于偏僻的一隅,與世隔絕。
自從把自家佷女娶進了後宮,助她奪了鳳印,里面住著的太後就下了懿旨不讓任何人打擾,這任何人里面尤其包含了姬燁,這個身為皇帝的兒子,理由則是不忍他牽念孝順太過進而影響國事,卻會偶爾的召見小兒子寧王,貴妃佷女,康郡夫人。
明眼人一看這態勢便不由揣度,聖上母子的感情莫不是冷淡虛假專做給外人看的?
姬燁不置一詞,每月初一十五,太後生辰三個日子,無論狂風暴雪都會來跪拜請安,無一日懈怠,每每得了進貢的珍饈美味、綾羅綢緞姬燁也都會派人送來厚厚的一份,如此,誰還能說他不孝呢,謠言未起便不攻自破了。
竹林森森,正午的烈陽直射而下,落到地面便只剩斑駁的光影,依著壽寧宮的規矩,貴妃把隨行的宮女太監扔在竹林外,獨自走了進來。
抬眼四顧,周邊一片冷寂陰暗,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全身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來壽寧宮的次數雖是不少,可每次走過這段厚密到遮了陽光的竹林小徑時,她都會覺不寒而栗,也不知是何故。
下巴上的疼痛猛把她從胡思亂想里拉了出來,她面色一戾,搖搖曳曳就小跑了起來,滿腔怒氣憋在心里幾乎要把她的肚子撐炸了。
自從入宮做了貴妃以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吃這麼大的虧。
尤黛黛你個小賤人,你給本宮等著!
此仇不報,我誓不罷休。
壽寧宮就在竹林盡頭,遠遠望去便可窺見黃銅鉚釘的朱漆大門緊閉,可貴妃知道,大門後時時刻刻都有忠心的老太監把守,只需要她拍打門環三下。
「快開門!」
以往她都是靜靜地來,靜靜地走,因為她知道太後姑母不喜人喧嘩,可這一次她卻不會了,她就是要放肆啼哭,姑母那般疼愛她,豈能眼看著她受了委屈而無動于衷,她現在的模樣越是淒慘,姑母越是生氣,就越能夠為她出氣。
忍下心里升騰而起的得意,貴妃哭道︰「快開門,姑母救我。」
銅環三次踫擊之後,朱漆大門應聲而開,一個斜眼橘皮的老太監露出了頭來,一看貴妃這副狼狽髒亂的模樣便震驚的道︰「貴妃娘娘您這是出了何事?」
貴妃一把推開他,哭道︰「你讓開,別擋著我去找姑母。」
說罷,嚎哭了一嗓子便直奔黃瓦紅牆的正殿。
老太監頓時慌了,忙一邊追趕一邊大聲喊道︰「貴妃娘娘來了,貴妃娘娘來了。」活像呂香君是什麼下山來搶劫的窮凶極惡的匪徒。
壽寧宮不算大,各處建築秉承的是小橋流水,風景旖旎的江南水鄉情韻,太後沒住在寬敞的正殿里,而是住在池畔水閣里。
這水閣,飛檐斗拱,處處精雕細琢透著如詩如畫的韻味,就如少婦一顰一蹙間流露而出的那股子纏綿春情。
青天白日的,又是大正午,水閣里卻四下緊閉著門扉,呂香君心眼不在這里倒也沒覺得哪里不對,她奔上石橋便開始哭,邊哭邊喊︰「姑母救我,那尤氏欺人太甚,壓根不把我們呂氏放在眼里,還有表哥,表哥他太過可惡……」
「你站住!」
閣內傳出一聲嬌呵,也不知里面發生了何事,只听見一陣的慌亂。
「姑母你怎麼了,是不是摔著了,你別著急,佷女雖是受了傷,可並不十分嚴重。」呂香君關心道。
「混賬東西,誰讓你亂闖哀家的水閣的,一點規矩也沒有,可是哀家平常太過縱容你的緣故,你給哀家滾出去。」
竟是一副大怒的口吻。
貴妃本就因吃了委屈而惱怒,又被一向疼愛自己的姑母訓斥,她登時就犯了驕脾氣,使勁拍打著門道︰「姑母你怎能罵我,你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不說為我出氣,卻罵我,我不活了。」
雕花門唰的被人從里面打開,貴妃只覺眼前一花,「啪」的一聲,臉上便是一陣火辣辣的疼。
「你打我!」貴妃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披頭散發,眉眼水媚,口唇紅潤的老女人。
「打的就是你這個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
「姑母,我可是你的親佷女,是貴妃。」
「你是貴妃,哀家卻是太後。」她橫起的眉眼微微舒展,似是因為那一巴掌而消了些惱氣。
扯著她,拽到荷花池畔,恢復淡然雍容的模樣,「說吧,你又做了什麼爛攤子出來需要哀家這把老骨頭為你收拾。」
呂香君揉了揉疼痛的臉蛋,暫且把對太後的怒氣忍下,忙把發生在御花園的事情敘說了一遍,就扯著太後繡著艷色蝴蝶的薄薄春衫袖子,哭訴道︰「她算什麼東西,竟敢霸佔表哥的寢宮,她以為自己是誰,又以為我是死的嗎,我就看不慣她那副仗著家世欺人的賤模樣。」
對著一向疼愛自己的長輩,她心里怎麼想的就怎麼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同應付淑妃時的那副高傲精明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你也太放肆了。」太後沉吟一會兒道。
「姑母,這後宮本就是我們呂氏的,哪里容得尤氏那小賤人作威作福,姑母難道是怕了尤氏。」她冷哼道︰「可不就是怕了嗎,當年能把屬于我的後位拱手讓給尤氏,今昔再退讓一步讓出掌管六宮之權我也不稀奇了。」
「住嘴。」太後睨了她一眼,「你也無需用話激哀家,你不就是想要哀家給你出頭嗎,姑母還能不滿足你。只是,你也實在太不像話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那還是一只有一頭老虎做靠山的貓。若想對付那蠢貨,何用你親自出面,徒然讓阿燁抓住了把柄。你呀你,真真比不上你母親才智的十分之一。」
「姑母……」呂香君羞惱的跺腳。
「罷了,哀家這就替你這冤家走一遭吧。」太後鉤挑了一下耳畔的青絲,眉眼冷冷,斜著唇角道︰「哀家隱退的時候太久了吧,那尤氏便真以為哀家怕了他們不成。大燕朝的後宮真主可只能姓呂。」
「多謝姑母。」呂香君頓時喜的眉眼舒展。
待得這對姑佷浩浩蕩蕩殺到甘泉宮時,前殿卻只有寥寥幾個低等宮女把守,後殿花園里卻擠了不少人。
一番敲敲砸砸,水榭地面上的一塊松動的木板便被掀了開來,里面赫然是一塊粉白的香餅,隱隱發著暗香。
掛在姬燁胳膊上的黛黛捂著鼻子道︰「快清理干淨,我現在可不能聞這個味兒了。」她模模自己平坦的小肚子,軟骨頭似的靠著姬燁,仰著臉,嚴肅的看著他道︰「在生下孩子之前,我要清心寡欲,嗯,就是不能那個那個了,我們昨天夜里干的事兒。」
說完又糾結的皺起臉蛋,整個人都往姬燁懷里黏糊,唉聲嘆氣。
「你可能站好?」姬燁推她不開,只得認命的由著她貼緊,又怕她歪來纏去摔著,無奈的環著她的腰肢。
他早已說過,滿後宮里只有尤黛黛一人能讓他無可奈何。
以前還能哄哄,現在卻固執的緊,讓她站好,她乖乖答應著,卻自顧自的往他懷里鑽,他毫不懷疑,若此時她是只貓兒必得蹲在他的肩膀上,若是條蛇,定然盤在他脖子里睡大覺。
怎能懶惰成這般?渾身上下沒二兩骨頭。
尤海用帕子包了半塊香餅拿來給姬燁看,面色極為難看,「聖上請看這香餅,是用了雙蛇交尾時雌蛇分泌出的液體調制成團的,臣閑暇時好與人斗香研香,定然不會認錯的。」
姬燁看了一眼被黛黛隨手系在枝條上的帝皇扁頸蛇王,又思及前些日子後宮遍灑雄黃粉,只有甘泉宮沒有撒,哪里還會不明白呢。
之前還是不情不願的摟著黛黛的腰,這回卻是軟了心腸,溫柔的撫了撫以示安慰,便道︰「尤愛卿,朕必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尤海搖了搖頭,愛憐的模了模黛黛的發頂,很是顧全大局的道︰「主子娘娘還是平安的,這就罷了,臣也不愁不能給臣弟一個交待了。」
他越是這般說,姬燁越是覺得羞愧,便安撫道︰「朕必會給黛黛一個交待的。」
黛黛瞅了瞅尤海,心里知道他是誰,咬著指頭開始糾結,要怎麼對待這些尤黛黛的血緣親人才好呢,他們看起來都很疼愛尤黛黛呢。
她的腦袋總是不夠用,現在裝了一個姬燁了,再裝點別的人就很滿了呀,唉……她就說,做人很麻煩,一個人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人,關系千絲萬縷,恩怨情仇多的她發慌。
湖里,三兩個太監破水而出,秋韻忙道︰「情況如何?」
「回稟尚宮,水閘松動,用手就能掰開,水性好的人都可來去自如。」
秋韻頓感一陣陰寒,心想,如此這般她們甘泉宮還有何安全可言,說不得上次主子娘娘中毒便是有人從此通道進入,趁著夏極打盹的空隙從水中爬上來做下的。越想心里越恐懼,忙去回稟姬燁。
黛黛便道︰「我早就知道了呀,要不然那條蛇是怎麼進來的呢。」一副你們都是笨蛋的模樣。對于一條始終生活在深山野林的蛇妖來說,熟悉周邊的環境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姬燁氣的拍了她腦門一下,「那你怎麼不說?」
「那我要是想出去,也可以從這里出去的啊。」
咱能不說實話嗎,我的親佷女。
尤海無語的望著黛黛。
「你真是……罷罷罷,朕稍後收拾你。」姬燁低聲威脅。想到這條湖的水是直接通往城外的護城河的,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虧得發現的早,若是等到哪日他的皇後突然消失了,他哭都沒地哭去,遂有些恨恨道︰「立馬給朕把此處的水閘封死!」
尤海笑的很呵呵,隱晦的責備道︰「聖上,主子娘娘居住的甘泉宮竟然有如此多的漏洞啊。」
姬燁訕訕的模了下鼻子,輕咳一聲,道︰「此處清理的該是差不多了,愛卿隨朕去用午膳吧。」
尤海點到即止,心知這里面涉及了很多禁宮陰私,便拱手道︰「多謝聖上美意,但臣手上還有許多奏折未曾整理完,請聖上恩準微臣這就回衙署辦公。」
「也好。」姬燁可是巴不得這老狐狸滾蛋,忙不迭的讓太監總管送他回去。
尤海前腳走,太後姑佷後腳便到了後花園。
姬燁領著黛黛並眾多宮女太監忙給她行禮問安。
「母後身子可還康泰?」禮節性的寒暄過後,姬燁淡笑著問。
「好騷啊。」黛黛看著這個老女人,皺著鼻子道。
「你說什麼?!」太後猛的瞪大了描畫端莊素淨的雙眼,陰鷙非常。
「騷氣沖天。」黛黛捏著鼻子道。
「皇後,你放肆!來人啊,給我把這個沖撞哀家,目無尊長,肆意妄為,毒辣好妒的女人拿下!」
「喏!」
太後的人氣勢強大的很。
姬燁冷掀唇角,上前一步擋開太後放佛要吃人的目光,定定然看著自己的生身母親,嘲諷道︰「母後先不忙著發落皇後,先讓兒臣審問清楚皇後中毒一案,蛇院群蛇暴動一案如何?」
貴妃咄咄逼人的目光一斂,忙低下頭去。
太後縮了縮瞳孔,快速眨動了幾下睫毛,垂下眼道︰「一碼歸一碼。」
「兒臣也是個功過分明的人,原本是想著杖斃了甘泉宮所有有嫌疑的宮女太監草草了事的,不過既然都已驚動了母後,兒臣所幸就抽出半日的空閑來好生理理甘泉宮的事。」
「阿燁,你的翅膀終于硬了,這便不把母後放在眼里了嗎,那初一十五的跪拜,時不時的送去我壽寧宮的厚禮難不成都是你的虛情假意?阿燁,哀家可是十月懷胎,歷盡苦痛才生下的你,你就是這樣回報給了你生命,嘔心瀝血終于把你撫養成人的親娘的?」
「不敢。兒臣對您的孝心皆出自于本心,可是母後,有些事朕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有些事有些人是朕必須保住的,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孰是孰非,母後心里該清楚才對,您心疼佷女的心兒臣能夠理解,卻不能縱容。母後,得饒人處且饒人,是相安無事,還是兩敗俱傷皆在您一念之間。」
黛黛可听不懂他們母子之間的啞謎,她就是對這個黑山老妖似的老女人反感。
「我困了,我們去睡覺了。」黛黛打著哈欠道。
「阿燁。」太後嘆息一聲,瞬息之間已換上了一副慈母樣兒,拿香噴噴的帕子給姬燁擦了擦額上不存在的汗,「母後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你啊。母後心知你並不滿意自己的皇後,這才授意香君……」
姬燁驀地攥緊黛黛的手,垂下了眼皮。
太後仿佛才知自己失言,冷睨了黛黛一眼,改口道︰「罷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著辦吧,香君,咱們走。」
「姑母,這就算了嗎。」貴妃不甘心的叫囂。
「住嘴。」
日頭越來越大,陽光越來越烈,姬燁用袖子為黛黛稍稍遮擋,笑的沒事人一般道︰「回你寢宮去吧,朕陪你午睡便是。」
挑撥離間什麼的,對黛黛真的是沒用的。
她此時的腦倉庫才將將開了一個而已。
千把年的大妖,醒一年睡上三百年,早把自己弄的糊里糊涂,東一撇西一捺,她現在就想著一件事,生個孩子玩玩。
至于因何執著于生孩子,似乎只是她心血來潮。
她慣常是個撿完芝麻丟西瓜,丟了西瓜找冬瓜的,至今還沒執著在任何事情上,全憑一時興趣。
床榻後豎著一扇深藍螺鈿鉸鏈花鳥屏風,擱置在此處純粹是起到了一個裝飾作用,黛黛爬上床便伸手推,指揮著跟進來伺候月兌衣的秋韻、春末道︰「這個也不好,丟出去,聞多了我會暴躁,亂發脾氣。」
正自己月兌了龍冠的姬燁頓時驚愕的轉過身來。
秋韻又是羞愧又是難過,噗通一下就跪了下來,輕泣道︰「都是奴婢沒用,竟然什麼都沒發覺。」
各宮的珍寶擺設可是尚工局的司珍司在管,換句話說是淑妃在管。
「黛黛是否草木皆兵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後宮至少比父皇的後宮要干淨。可是,這才區區半個時辰罷了,他已被打了一次又一次臉,火辣辣的讓他無地自容。
甘泉宮的太監總管帶著人進來把屏風撤了下去,黛黛又把她昨日早上用過的毯子也扔出去,拍拍手,這才安穩下來,一邊自己月兌裙子一邊笑眯眯道︰「這下好了,我要睡覺了。」
見殿內還有閑雜人等,秋韻忙灑下帳幔。
姬燁低聲囑咐了李福全一二,這才深吸口氣上了床,撥開床簾他就嚇了一跳,瞧著眼前這副活色生香的畫面,深深的吸氣,頓覺腰眼處酸疼,很有種落荒而逃的沖動,忙道︰「黛黛,不可白日宣婬了。」其實他更想怒吼一聲,尤黛黛,你想要了朕的命吧。
不過鑒于黛黛現在是受害者,而他又不能把嫌疑人都繩之于法,只能溫聲細語的安撫。
「睡覺就是睡覺,哪管白天晚上。你真嗦,快點。」
光溜溜的撲上來,姬燁忙抱了個滿懷,雙雙跌入軟褥子,幽香沁鼻,姬燁眼一閉一睜,下了決心,因練武而摩出了薄薄一層繭子的大掌一下便握住黛黛的乳,尖尖,咽了口口水,心里想著,罷了,腰酸也顧不得了,先應付過去再說吧,總比听黛黛哭訴要他還她一個公道要好。
「癢癢。」黛黛咯咯一陣笑,在他懷里滾了幾滾,卻堅持不給踫,抱過他不老實的爪子放在嘴里舌忝了舌忝,濡濕的軟滑的小舌尖令他心猿意馬,他嘆息一笑,心中已並無絲毫抵觸,捏著黛黛下巴便要吻她。
黛黛眼楮晶亮,摟著他的脖頸,咂吮承受了,可當姬燁再想深入時,黛黛嘟起了嘴,「不要,生完孩子才可以,現在,睡覺。」
她眼楮一閉,往他肩窩里一藏,呼哈著便睡了過去。
光溜溜的香滑身子在懷,他卻只能看不能吃,姬燁抹了把臉,靜靜忍了。
他絕不承認自己會錯意了。
勾著香衾蓋過兩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子,姬燁輕輕嘆息,低喃道︰「哪里來的孩子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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