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芷汀蘭是一座江南小橋流水的建築,圍牆並不甚高,但若想翻牆而入還是需要梯子的,但春末現在並不以為這小小石牆能擋得住她。♀
可是黛黛卻止步于前,她就站在岸芷汀蘭門口的那片青石板地面上,眼楮望著宮殿,如被主子遺棄的寵物,髒亂的毛發,流血的斷腿,被雨水遮蓋的黯淡的眼,它一步步尋著記憶里的軌跡尋找,可主人早已駕車遠去,當她歷經千山萬水終于嗅到主人的所在卻忽然發現主人懷里又有了新寵。
主人是它的全世界,可主人只把它當成了消遣。
那樣可憐,誰來撿它。
秋韻等人想要靠近卻發現她們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在她頭頂是閃電雷鳴在打轉,形成了極光似的漩渦。
岸芷汀蘭自然少不了守門人,天象的異常自然要稟報主子,但當守門的太監看見門口站的人時,猶猶豫豫便想撩開手,想著,莫不是皇後在用苦肉計?可他一個小人物不能擔責,忙跑去稟報大宮女。
聖上冷了她們娘娘一個多月,這好不容易過來了滿宮上下誰都不想打擾娘娘的好事,但這事她也擔不下來,躊躇著跟李福全提了一句,李福全這老東西自打瞅見外面那樣凶的雷電就發 了,一得知了黛黛在門外,他心口一顫,那不祥的預感又來了,秉持著忠心,一咬牙把這事瞞下了。
寢宮內,帳幔灑下,那小小一方世界里早已是一片旖旎,電閃雷鳴在他耳邊過,他嘴角卻餃著笑,不聞不問。
一道道的雷劈在頭頂,一片片的記憶便倏忽蘇醒,黛黛笑了,秋韻卻哭的不能自已,長這麼大她從不知看人笑竟會覺得痛徹心扉。
當雷電遠去,渾身滴水的黛黛靜靜趴伏了下來,身下便是一汪水,她在水中,紗裙貼服著她的身子,融入水中緩緩綻開。♀
帝皇蛇已被雨水打的蔫頭耷腦,自始至終卻沒離開過黛黛一步。當黛黛趴下,它也把自己盤成一坨,靜靜的伏下了頭顱。
寢殿里,他已剝落了淑妃的鴛鴦交頸肚兜,心愛的人已動情,紅唇呢喃愛語,可他的心念間卻無一絲波動,嘴角一笑拈花,如佛。
「阿燁。」淑妃伸出白膩的果臂環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到懷里,抱著他的頭歡喜吟哦開來。
殿門外,昂著頭望著宮殿的黛黛在他親吻別人的那一瞬靜靜趴伏了下來,眸子里滿是水汽,晶亮亮的嗚咽。
手指摳著青磚,一層一層的落灰,指傷血流,直至肉色模糊。
若湊到她嘴邊去就會听到她在一遍一遍的呢喃︰「求而不得……求而不得……」
執念不甘在那一瞬達到頂點,她的眸子越來越紅,眉心若隱若仙墨色胎記。
他披衣站在窗前,眼楮望著黛黛的方向,淑妃從床上走下來,眸子里所暈染的春,情還沒有散,她已從大宮女的嘴里得知了門外的情形,心里有些得意,可當她溫柔的靠向姬燁的肩膀時便嘆息道︰「阿燁,這便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當我得了你,剩下的如皇後等人便可憐了,我終究是不想做個罪人的,只能等以後慢慢彌補她們了。」她說的那樣寬容、善良、惆悵、無可奈何。
「我試著將你推開的,可我還是做不到,只要看見你便心痛,糾結,阿燁,你能明白?能原諒我曾經的遠離嗎?」
姬燁清笑一聲,遂即哈哈大笑,滿面嘲諷,把淑妃笑的心虛氣短,直以為自己的伎倆被拆穿了,可她自認已找到了當初愛他的感覺,難道他還是察覺了她的不純心機?不可能!她是最了解他的,她這一夜做的也是天衣無縫。
「黛黛,你悟否?你悟否?!」他揚聲大喝,猛然推開淑妃飄然而去。
那道推力很大,淑妃踉蹌一步撞到了窗戶,手臂頓時發麻發疼,臉上乍紅乍青,不可置信的瞪著他消失的背影,倉惶追了上去。
殿門外,黛黛亦是哈哈大笑,狂妄放肆,妖紅的晶珠眸子異常明亮,一腳踩入水坑,走一步踉蹌一步,嘩啦啦的雨水便流了一地。
他從門內來,衣衫不整,□胸膛,她紗衣濕透包裹著身軀,就像被剔除了滿身鱗片,只呈現一具脆弱的肉身。
「黛黛,悟否?」雨過天晴,半月懸掛屋檐,慘白的月光下,他攥緊拳頭盯著黛黛,仿佛要把她釘死在心上。
一步之遙,咫尺天涯。
黛黛抹去臉上的雨水,緩緩的拼出全力笑出聲,「王,你要我悟什麼?難道要悟︰她是愛,而我只是一團蠱惑你的艷肉?她是道,而我只是你的欲念,是必須要除之而後快的障礙?你還要我悟什麼,只要你說我便悟。好,王,我悟了,你可滿意?你自去成你的仙佛道,而我自做我的妖,我做妖又與你何干?讓你來多管閑事?王,我護法為念的王,我告訴你,只要我一日魂魄不滅,我欲念里的男人便是你,若你嫌惡我玷污了你的聖潔,你便親手毀了我如何?」
黛黛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身,慢慢的滑下,抱住了他的大腿,妖冶的臉頰曖昧的撩撥,笑靨媚無邊際,「王,我甘願在你手里灰飛煙滅。」
仰首,她看著他綻放最美的笑靨,挑釁。
「孽畜!」他混亂的腦海里壓根不知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他現在就是一尊玉偶,冥冥之中被牽引著。
「孽畜也是你親手種下的因,王,求你快快滅了我這果。」她趴在他大腿上呵呵的笑,拉長的影子縮成團,痛的瑟瑟發抖。
他變成個怒目金剛,抓著她的手腕一把將她甩開,一副氣怒攻心的模樣。
「惱羞成怒了嗎?你也會惱羞成怒?」黛黛趁勢在地上一滾,靜靜趴伏,帝皇蛇吐著毒液繞著姬燁轉圈,繃緊的蛇頭似箭隨時都能咬破他的喉嚨。
他昂藏的身軀顫抖,後退,像是怕極了那丑惡的畜生。
「來人,護駕。」他大喊。
此時淑妃已奔至門口,一手扶著門框一手粗劣的喘息,「阿燁。」
「護駕,護駕。」他風度盡失,猶如囚籠困獸。
淑妃忙幫著他喊,「快來人啊,護駕。」
李福全幾乎傻了,笨拙的疾呼︰「護駕——」
金屬甲冑撞擊佩劍的聲音漸漸逼近,軍靴「 」作響,冷酷無情。
看著他黛黛斂去了笑容,自我厭棄般的悲戚,「你不是他,他是高坐蓮台的佛,無悲無喜。你是什麼東西?你啊,也只不過是他要除之務盡的殘念。」
她又想笑了,笑自己的執迷不悟。
「王,你說妖最大的悲哀是什麼?」
「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自尋煩惱,孽畜,悟否?」禁衛軍已陳列在側,他居高臨下的再度質問。
那還是皇後嗎?淑妃愕然,她竟敢罵阿燁不是東西?不,不,不一定是她在做夢,今夜他們說的話她一個字都沒听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王,我已悟了,我悟出妖最大的悲哀,那是人最高明的智慧,奈何我始終邁不過那個坎。王,我送你一個置我于死地的契機如何,你不必在我身上耗費心力了,我乃朽木,早已不能枯木逢春。」
她起身,月下一舞,身段軟如靈蛇。
于是,被禁衛軍封鎖的大慶宮被大蟒攻陷,它們所過之處,飛沙走石,樹木成片的斷折。
它們從山巒峰谷而來,靜候听命。
禁衛軍被嚇住了,在這些軍漢們還來不及維持秩序的時候,太監宮女尖叫奔逃,姬燁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厲聲下令,「護駕,準備弓箭,給朕全部射殺!」
黑蟒在黛黛腳下匍匐,邀請黛黛坐上它的頭頂,黛黛欣然應允,咯咯的笑比玉玲之聲還要美妙,卻把淑妃等人嚇的癱軟在地,有些膽小如鼠的竟失了禁。
禁衛軍畢竟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便招來弓箭手,閃著寒光的箭頭如雨灑下,傾盆而來,載著黛黛的這條黑蟒卻不怕,它的鱗片比玄鐵還要堅硬,那些箭頭戳在它身上還不夠給它撓癢癢的。
「尤黛黛,你想做什麼?」背手在後,他力持鎮定,喝聲雷雷。
「王,我厭倦了,想破了這死局,助你修為更上一層樓,難道還不好嗎?」
「朕不懂你在說什麼。」
「妖,她是妖怪——」淑妃驚叫。
「妖?」
「妖啊——」
終于被人叫破,黛黛拍了拍底下大蛇的頭讓它把她放下,輕輕的揮手作別這些山谷之靈。
來時如颶風,去時亦如是。
轟隆隆一陣之後,萬籟俱寂,只余堆積在青石磚地面上散著幽光的箭頭。
禁衛軍一擁而上,紅纓長槍對準黛黛,只要姬燁一聲令下她這妖孽必然血濺當場。
「殺死她,阿燁,快殺了她。」淑妃失態喊叫。
姬燁頭痛欲裂,無力的揮手命人把淑妃攙扶回去,淡淡道︰「壓入天牢。」
黛黛望著他言笑如花,啟唇無聲,「我不玩了。」
威脅解除,他以迅雷之勢找回自己的聲音,氣勢沖發,再現帝王威儀,揚唇冷笑︰「由得你嗎?帶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28號。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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