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 第81章 風雲變幻

作者 ︰ 萌吧啦

林如海懷揣著明後兩年的試題,心下感慨萬千,坐著轎子回到蘭台寺後衙,兩條腿便動彈不得了,侍妾鳴翠忙命人用軟轎子將他抬進房中,忙用熱帕子給林如海焐腿,望見林如海兩條腿紅腫起來,礙于身份,雖關切卻也不敢開口細問這腿是怎麼了。♀

「拿了蠟燭過來。」林如海躺在炕上,兩條腿先在御書房門外冷冷地冰過,此時再被滾燙的熱帕子捂著,便一陣陣鑽心地疼起來。

鳴翠不明所以,忙親自去拿了鍍金燭台過來,將燭台放在林如海手邊的炕桌上。

林如海從懷中將試題拿出來,仔細看了一看,記住後便用火焰將試題燒得干干淨淨,隨後不顧細枝末節地叫丫鬟傳林可沽進來,待林可沽進來了,又命鳴翠等女子回避,叫林可沽到他跟前,在他耳邊低聲道︰「叫璉二爺安心地學他的君子六藝去吧,秋闈、春闈有我呢。再去跟老太太說一聲,太太、大姐兒明年開春進京。」心中不免有些酸澀,如今為賈璉捉刀代筆,終歸有違他素來的品性,但當今有命,他不得不依著辦了;至于賈敏母女,如今看來,他這蘭台寺大夫還有得熬,若不將她們母女接進京,怕有生之年都難得再見幾面了。

林可沽不解林如海這話的意思,但既然林如海這樣說,他只管騎著馬出了蘭台寺,趁著還沒夜禁,趕緊向榮國府去,到了榮國府門前,從西邊角門進去,隨著人進了賈璉外書房等候,略等了一刻鐘,便見賈璉披著猩紅大氅從外頭進來了。

「姑父可好?」賈璉遠遠地就問,身上依舊帶著一絲酒氣。

林可沽見賈璉神態輕松,不像是遲遲不歸挨了賈母教訓的模樣,忙上前來,低聲將林如海的話說了。

賈璉听了,先覺林如海這話沒頭沒尾,待听林可沽提起林如海出宮之後兩膝腫起鵝卵大的包,登時明白林如海敢說這話,必定是從上頭那里得到了消息,登時歡喜起來,他巴不得丟開那八股文章呢,于是熱情地叫金彩將榮國府內中西藥材都收拾著給林如海送去,又听說賈敏母女要進京,因不大關心這事,待林可沽走了,就叫全禧去跟賈母說,自己因連日奔波疲乏得過了,不肯立時去歇息,就先向警幻齋去,對著東間里一鼎青玉三足玉燻鄭重其事地拜了一拜,心里默念著︰多謝警幻姐姐保佑我升官發財。

一連拜了三次後,為求個好兆頭,干脆地命全福、全壽將那三足玉燻抬到明間里條案上,又弄了些冬桃冬棗供奉在條案上。

全福、全壽看著賈璉那煞有其事的模樣十分好笑,雖不知道他拜的哪一路的神仙,也跟著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我的桃子呢?」賈璉拜完了,頭一樣事,就是關心自己門前的桃樹,推開撒花氈布簾子,望見門外桃樹上空蕩蕩的,不免心疼起自己精心照料的果子來。

全福嬉笑道︰「知道二爺要問,小的們看著不許旁人摘,等果子熟透了掉下來了,就剝了桃核曬干了給二爺留著呢。♀」

全壽听著,立時轉身回西間里,果然抱著一個柳條編織的精致花籃出來,花籃里堆著百來枚桃核。

賈璉看了,便放了心,轉身回到房中,懶洋洋地靠著美人榻坐著,一手去整理身上五彩繽紛的氆氌毯子,一邊好奇地問︰「都說大姑娘的親事辦得十分狼狽,到底是怎麼個狼狽法?你們且說給我听,我跟大姐夫還有些來往,不問清楚,日後見了他也尷尬。」雖說女大三抱金磚,但這親事是陳家一干人敵不過賈府的金錢攻勢定下來的,陳也俊心里未必自在,又想起許玉珩來,又問︰「三爺大喜,府上送的是什麼禮?」

全福挪了矮凳在賈璉身邊坐下,卷了袖子又將手在燻爐上暖熱,便給賈璉捶腿,先苦著臉道︰「也不知道許家、黎家是怎麼了,三爺的親事推到來年再選日子。」隨後又與全壽嬉笑道︰「至于大姑娘的親事,二爺不知道,這里頭有不少故事呢。二爺猜猜如今東邊花園子里誰最得意?」

「總不會是趙姨娘最得意吧?」既然全福這樣說,賈璉就往最不可能得意的人頭上猜。

全福、全壽並才進來的全禧、全祿俱是目瞪口呆,連連佩服道︰「二爺果然是神機妙算!這也能被二爺猜到!」

「當真是她?」賈璉不由地坐起來,從全壽手上接過一盞燕窩粥,拿著調羹細細將粥攪涼,思忖著趙姨娘這是走得哪門子狗屎運?

全福手上不停,面上笑道︰「二爺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好戲。二房準備擺流水宴唱名班大戲,喜事前半個月,就煞費心思地要問老太太討銀子、要軟硬兼施地想叫咱們大姑娘拿了對牌將庫房里的桌椅案幾、碗碟筷子並庫房里天南海北的珍饈佳肴拿給他們二房,甚至還動了歪腦筋,想收買管事們暗度陳倉拿了榮禧堂的東西過去撐場面。老太太氣他們沒那麼大能耐還扯那麼大虎皮,干脆關了府門,連二老爺、二太太都不許進榮國府家門!二老爺、二太太無可奈何,偏又怕元大姑娘嫁得狼狽叫他們越發沒了底氣——那會子底氣要緊得很,有底氣,就有人敢幫著他們逼著老太太指定寶二爺做了少主人,這麼著,他們就又從別處弄來一筆閑錢。」

賈璉吃了一口粥,大抵是一路風餐露宿慣了,此時略吃了兩口就覺飽了,將燕窩遞給全禧,另要了杏仁茶來,緩緩地道︰「只是這樣的戲,未必算得上精彩。那閑錢二字,定有一段故事。」

全福笑道︰「二爺果然料事如神,」又壓低聲音道︰「二房那麼個小地方上上下下住著那麼多人,一舉一動都有人看在眼中呢。二老爺才弄來了閑錢,趙姨娘听到風聲後就百般糾纏二老爺,二老爺給了她十兩。趙姨娘貪心不足,背地里對著三姑娘罵二太太‘那老虔婆真真是鐵公雞,一毛不拔,但看哪一會子叫老太太知道她將宗里二房的地賣給了東府,老太太怎麼收拾她’。三姑娘是個有心的,听了當時也不言語,待隨著珠大女乃女乃過來給老太太請安時背著人將這話說給大姑娘听,大姑娘唯恐連累了三姑娘,連著趙姨娘的名字也不肯提,立時叫小的去打听,小的打听到果然二老爺跟東府來往比早先密切了,告訴了大姑娘後,大姑娘就去告訴老太太。老太太一听,哪有不生氣的道理?立時叫了二老爺、二太太來,一通逼問下,二太太才認了,只說並不是賣只是抵押,又說如今銀子已經用去了,再沒銀子還給珍大爺了。這話明擺著是叫老太太替他們還的麼?不然老太太還能叫宗里的一塊地落到屢屢跟咱們過不去的東府手上?老太太吃的鹽比二太太吃的米還多,料到二太太這是軟磨硬泡從她手上撈不到銀子就拿了這法子逼著她出銀子,她也不就範,當下帶著人坐轎子去東邊花園,親自看著叫人搬了東邊的東西去當鋪發賣,只說哪怕賣了二太太的衣裳也要將那字據討回來。誰知才搬了幾個箱子,二太太便露出破綻攔著不肯。老太太一再追問,二太太才說銀子還沒花掉她立時就還了珍大爺。老太太老謀深算,看二太太眼神飄忽,先叫二太太將從東府得來的銀子拿出來去東府討了字據,隨後卻不讓步,只立時打發人出去,叫琥珀、金釧開了箱子看,見箱子里底下,二太太足足有十幾年沒穿的衣裳里掖著個布包,包里藏著五六萬的會票子,老太太越發心氣他們夫婦有銀子也要變著法子訛詐她。二老爺望見二太太有這麼些梯己,也意外得很,見老太太氣急了,只說那拿著抵押地畝逼著老太太出銀子的主意是二太太出的,是二太太一直拿著母子沒有隔夜仇的話教唆他他才肯去東府寫的字據。」

賈璉疑惑道︰「既然迎春沒提起探春,你又是如何知道三姑娘說話的呢?」

全福含笑道︰「二爺忘了鴛鴦了?只是二老爺氣二太太藏著銀子,生了氣寒了心,直說‘不想多年來我待你一片赤誠,你卻這般防著我’,這些時日都住在趙姨娘房里逗著環哥兒讀書呢。趙姨娘見二老爺跟二太太離了心,又見二老爺因元大姑娘三朝回門時候陳姑爺不夠恭敬心里又多了些悶氣,就挑撥二老爺,說二太太寵溺寶玉幫著寶二爺稱病躲在家中不讀書。雖隔著一道牆住著,但二老爺足有小半月不曾見到寶二爺,心氣寶二爺不上進,冷不丁地闖進二太太房中,瞧見寶二爺正跟兩個丫鬟玩笑,便不分青紅皂白地將寶二爺按在椅子上打,又罵二太太糊涂!二太太急著來求老太太相助,偏老太太以為這又是二房的苦肉計,唯恐過去了,一時心疼寶二爺就中了二房的計,也不肯去。若不是最後珠大爺從梨香院趕去求了情,怕寶二爺的小命都要斷送在二老爺手上了。」

賈璉捧著黑漆嵌螺鈿雲龍紋蓋碗慢慢地呷著碗中杏仁茶,用茶碗遮住嘴笑道︰「不想我幾月不歸,家里竟然有這樣風雲變幻的事。如今是趙姨娘踩了二太太一頭?」

「那可不是麼,二太太是里外不是人。」全福笑了,若無探春從中運籌帷幄,趙姨娘母子哪里會有今日?因又輕聲道︰「那三姑娘年紀雖小卻伶俐得很,趙姨娘因她的緣故得了寵,她也不昏了頭地跟著趙姨娘在二老爺跟前奉承,專一地去陪著二太太說話,二太太只覺元大姑娘嫁了,就三姑娘最體貼好似對她不離不棄,心疼地又是衣裳又是首飾地送給三姑娘,如今已經稟明了老太太,將三姑娘養在她身邊呢。趙姨娘拿著這事對著二老爺哭了一通,只說二太太是拉攏三姑娘一起欺負她呢。二老爺直說她是水晶玻璃腸子,比滿肚子彎彎腸子的二太太要剔透,只是老太太點過頭了,他也不敢去討回三姑娘,只將自己的梯己交給趙姨娘保管。」

賈璉手中的杏仁茶有些涼了,放下茶碗,噗嗤一聲再按捺不住,那趙姨娘都成了水晶玻璃人了,這年頭的水晶玻璃也該降價了吧?「你們是怎麼知道的?連梯己的事也一清二楚?」

「都說了趙姨娘是水晶玻璃腸子,有這樣長臉的事,她怎肯不拿出來說了叫二太太沒臉?」全福等忍俊不禁。

賈璉也笑得不可抑制,笑歸笑,正經事還要做,于是拿了他不在家時收到的帖子來看,見大半是同年來拜訪的帖子,一些是親戚家恭賀的帖子,冷不丁望見一張帖子上寫著賈雨村三個字,眼皮子跳個不停,頭一個念頭就是要將那賈雨村打發走,隨後又覺先不急著將他打發了,稍稍思量著,就問全福︰「金陵可有人送丫鬟來?」

全福一怔,全禧搶著說︰「是送來了一個小丫鬟英蓮,如今英蓮住在咱們後院里頭呢。」

「明兒個,叫那賈雨村來,再領了英蓮過來。」賈璉思忖著自己不好冒然將甄英蓮送回家去,但那賈雨村未必認不出甄英蓮來,先借著賈雨村的口,將甄英蓮送回家去,再將賈雨村打發了就是。

于是打著哈欠,洗漱之後便睡下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賈璉去了警幻齋的廳上,便請人去請了賈雨村來,又命鴛鴦將英蓮喚來,見那英蓮穿著一身三等丫鬟衣裳,低著頭怯怯地,只覺得自己送走她就是做了一樁好事,也不必跟她多說些什麼,于是再次問她姓名、家鄉,見她還是一概不記得,便專一地在前廳里等著賈雨村來。

英蓮乖巧地在一旁垂手站著,好奇地看賈璉懸著手腕寫字,莫名地吐出一句︰「我爹爹也這樣寫字。」說完了這話,自己也覺自己這話莫名其妙得很。

賈璉的手一頓,卻不繼續問,听到腳步聲,望見那賈雨村穿著一身灰布衣裳進來了,立時停了筆,心嘆難怪林如海等人會被蒙蔽,這賈雨村果然生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樣貌,「賈先生來了?」

賈雨村隔著八、九步遠望見賈璉玉樹臨風地站在厚重的紫檀案後,頗有些寵辱不驚地拱了拱手,慢慢地踱步上前,先寒暄一句,隨後望見賈璉的字,就道︰「世兄的字雖形不足但神有余,委實比我們這種涂有其形的高明百倍。」余光掃向這廳,見雖說是廳,但廳上擺滿了書卷,說是個書房也不差。

賈璉擱下筆,謙遜道︰「賈先生過獎了,昨兒個才來,就听聞先生是個飽讀詩書的人才,今日一見果不其然。英蓮,快給賈先生奉茶。」說著,細細留心賈雨村神色,卻見賈雨村听見英蓮二字依舊無動于衷,心道莫非賈雨村早將甄士隱給忘了,沒有個門子,就記不起甄家的事?

賈雨村只顧著心中竊喜賈璉對他的禮遇,何曾留意過一個丫頭的名字,待隨著賈璉在這廳上坐下後,便思忖著如何答話能將葛先生比下去——那葛魁屢試不第,他卻是個實實在在的進士,就不信賈璉會不想聘請他做先生。

「先生請吃茶。」英蓮兩手捧著茶盞擺在賈雨村手邊茶幾上。

賈雨村略點了頭,眼神掃過英蓮,心嘆到底是榮國府,一個小丫頭都生得這樣伶俐,只是瞅見那英蓮眉心一點胭脂痣時,不免略怔了一下。

賈璉見賈雨村還是不吭聲,就指著英蓮嘆道︰「我才來,我們老太太就給我出了一大難題。老太太喜歡這英蓮得很,說是看她相貌不像是個窮人家的孩子,要我替她尋回家鄉。此事委實難辦,听人說賈先生足智多謀,便請賈先生來說話。」

賈雨村先不肯多生是非才不開口,此事听賈璉這般說,雖覺這事太過湊巧了,才來便能替賈璉辦一回事,哪怕記錯了也無妨,左右那甄英蓮五歲上被人拐了,如今容貌變了,送回家中那甄封氏也未必人得女兒呢,于是忙又再三看英蓮。

英蓮被他看得越發低了頭。

賈雨村道︰「不怕世兄以為我胡言亂語,先听到英蓮二字,我便在心中有些疑心,此時再看她這樣貌,竟像是我故交之女。」因將在葫蘆廟借宿得甄士隱贈送銀兩冬衣;他進京趕考後甄家遭逢大火家財丟了大半只得投靠岳父封肅等事說了,末了道︰「據我說,如今她父親業已出家,她母親依傍著她外祖靠做針線度日,她外祖不過是個農戶,為人又很是吝嗇市儈,尊府老太太與其將她送回家鄉,不如將她留在身邊。不然,她回了家,倘或她母親去了,她外祖未必不會看她樣貌再將她賣出去。」

英蓮疑惑地看著賈雨村,雖滿心歡喜竟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但往日被拐子打慣了,此時不敢流露出一絲要回家的痕跡。

「她家里怎樣,這些我都管不著,賈先生且說一說她外祖家在何方,待我們將她送回去了,這就算是我們的一樁功德。」賈璉微微挑眉。

賈雨村聞言,只得說︰「借了世兄的紙筆,待我寫下來,世兄只管叫人去尋就是。」說著,便起身去賈璉書案上用賈璉的紙筆寫了大如州一處,雙手呈給賈璉看。

賈璉略望了一眼,就問英蓮︰「若是你回家後,日子苦得很,你可會怨我將你送回去?」

英蓮茫然地看著賈璉,好半天搖了搖頭,再看那紙上寫著的字,眼神就有些熱切。

賈璉一笑,叫金彩安排個人送甄英蓮回家去,再看賈雨村要借著牆上貼著的《論語》指點他文章,借口才回家不少家務亟待處置將賈雨村送了出去,待望見賈雨村的背影從前廳中沒了,又听全福、全壽不明就里地說些「這真真是有緣,不想那小英蓮還有回家的一日」,便對全福低聲道︰「去告訴大老爺,就說二老爺跟謀害大老爺的周瑞藕斷絲連,這賈雨村就是周瑞的女婿冷子興推薦來的。」

全福一怔,看方才賈璉對賈雨村那般客氣,還當賈璉要挖賈政牆角將賈雨村搶來呢,此時听了這話,疑惑道︰「二爺是如何知道的?」

「這賈雨村,我盯著他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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